電話沒有人接。
陶安潔垂下頭,幽幽望著手中的電話。
打從陪著昏倒的顏皓萸去了醫務室之後,他就沒再回到辦公室,她打電話上去醫務室間,才知道顏皓萸蘇醒、而他送她回家了。
她有事急著想眼他商量,所以顧不得人還在公司,就急忙撥電話給他,但卻沒有找到他。
她掛上話筒,握住鼠標,移動箭頭開啟自己的郵件匣。
信箱躺著一封信,那是她英文教室的同學寄來的。
嗨!Angle,我是Jenny,上禮拜大家一起去吃飯,真的很開心。
是這樣的,有件事想問問你。
目前我們公司有個職缺,是派駐海外的事務員,錄取之後頭兩年將可派駐美國華盛頓,薪資與補貼都相當優渥,而且絕對是增廣見聞、充實自己語文能力的大好機會。只可惜我再過兩個月就要結婚了,無法爭取這個職缺。我覺得你英文能力不錯,發音也很漂亮,很適合這份工作,不知你覺得如何?如果你有興趣,請跟我聯絡,我舍幫你安排面試。
今天,她收到同學寄來的這封E-mail,不可否認,一開始一讀這封信時,陶安潔真的很高興。
有機會可以派駐到美國,確實是個難得的大好機會,她幾乎想立即回信,表明自己非常願意。
英文是她的專長,而老實說,目前的工作無法讓她發揮專長,她真正想做的工作,並非眼前這些繁瑣的雜務。
如果能有機會轉換跑道,又是派駐海外、能發揮自己專長的工作,她真的很想嘗試看看。
但,冷靜下來思考,萬一她去面試而且被錄取了,就表示她得辭去目前這份工作。對于這份工作,她留戀的不多,最最牽掛的,是自己的情人。
一旦順利換了工作,去了美國,那麼他們將相隔兩地,原本就不算熾熱濃烈的感情,還維持得下去嗎?
這是她最擔心的,所以她猶豫了。
可是,她還是很想要那份工作。若硬生生讓機會從眼前溜走,她萬般不舍,所以她急著想和他商量,想問問他的意見。
只要他肯給她一句承諾,表明願意等她回來,那麼她便會毫不猶豫去應征。
但——
從中午一直連絡到現在,他不但沒接電話,就連回撥也沒回撥一過,她不覺生起悶氣來。
帶著賭氣的意味,她回了信。
謝謝你,Jenny。
我很願意接受這個機會,麻煩你幫我安排面試。
下午,何書晏總算回來了,不過立即又前往會議室開會,陶安潔連想跟他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一直到了下班時間,他都還沒回來,陶安潔只好先回家。
回到家後,算算時間他應該也已離開公司,她又試著再打他的手機,這回他終于接了。
「安潔,有什麼事嗎?」
他似乎正在移動,聲音有點喘,好像走得很急的樣子。
「你下班了嗎?現在人在哪里?」她不是想象偵探一樣查勤,只是純粹好奇。
沉默了會,他才回答。「我剛替皓萸買了晚餐,現在正要送去她家。」
「喔,是嗎?」陶安潔想假裝大方,想裝出自己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但卻藏不住語氣里的酸澀。「那很好啊。」
「安潔,你別亂想!我跟皓萸只是朋友,她生病了,沒體力自己弄東西吃,所以我才替她送過去,就只是這樣而已。」他有些急切地解釋。
只是這份急切,听在陶安潔耳里,卻只覺得有些心虛。但,她不想跟他爭執。
「沒關系,我沒有要跟你吵,我打電話,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他疑惑地問。
「我——可能有換工作的機會。」
何書晏猛然停住前進的腳步。「什麼意思?」
「有朋友介紹我一份工作,是駐美國的海外事務員,如果順利錄取了,將會被派駐到華盛頓兩年時間。」說完,她屏息等待他的回應。
她雖然回復同學願意面試,但其實心里還在等待著,等他開口——挽留她。
只要他要她別去應征,那麼她就不會去。
對她來說,在愛情與事業的天平下,愛情這邊,總是比較重的,為了愛情,她可以犧牲自己的前途。
話筒那端有片刻的沉寂,好一會兒之俊,他開口了。
「好,你去試試看也好。」
他居然說好。
「你……要我去?」她愣住了,萬萬沒有想到,他會如此爽快答應。
「能出去增廣見聞是件好事,既然能有比現在更好的發展,那就別錯過了,好好把握。」
「你……不在乎我就要去美國、就要離開你身邊了嗎?」她的聲音顫抖,幾乎無法把話說好。他對她也太不在乎了吧?
「即使你去了美國,我們之間還是一樣啊,你依然是你,我依然是我,不會改變。況且只有兩年時間,很快就會回來了。再說——雖說是個機會,但是能不能被錄取,還是得看運氣。」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
她原以為他一定會大力反對,沒想到他卻爽快地一口應允。
這讓她心里好慌,像一只被狠心母鳥推出巢穴的小鳥,羽翼還沒長豐,就要被迫學習飛翔。
他到底是真的對她寬容,還是根本不在意她?她完全不敢去想。
「別擔心,我會等你回來,安心去吧!」
他的保證,終于讓她稍微放下心來。
「嗯,我知道了,我會去面試的。」
接下來,一連串漫長的煎熬與等待。
因為競爭者很多,所以陶安潔必須先經歷書面審核,然後還有初試、復試、再試,最後才靜待結果的通知。
在她參加面試期間,發生了一件讓人跌破眼鏡的震撼大事。
「你們知道嗎?顏副理要結婚了!」
這天,陶安潔一進公司就發現整個部門吵得像菜市場,號稱廣播電台的同事一見到她,就急忙廣播最新消息。
她听了先是一愣,立刻急忙追問︰「你說什麼?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顏皓萸竟然要結婚了……
「喜餅都送來了,還開什麼玩笑!」同事指指堆在後頭辦公桌上像山一樣高的紅色喜餅盒。
「她真的要結婚了?和……和誰?」
不會是……他吧?
「說出來嚇死你,那個人你我都認識。」
「我們都認識?」果然是他嗎?
「那個人啊,就是咱們偉大的代理總經理。」
「誒?」代理總經理?!
幸好不是她以為的那個人,不過也夠讓她震驚了。
「他們暗中在交往嗎?」她完全不知道!
「听說他們以前曾是一對戀人,後來因故分開了,當初顏副理生下的孩子,就是這位代理老總的,唉,只可惜沒了。不過沒關系,現在他們又復合了,將來要生多的是機會。」
同事說得口沫橫飛,八卦的人永遠都能掌握最新情報。
陶安潔听了又是一陣驚奇,沒想到他們之間的故事,竟然有著那麼曲折離奇的過去,簡直可以拍成一合電影了。
只是——
顏皓萸要結婚了,那就表示——有人徹底失戀了。
她轉頭望向何書晏的辦公室,只見那扇門扉緊閉,沒有任何動靜。外頭興奮的交談討論,吵得都快將屋頂掀了,也不見他出來制止。
他現在一定很難過吧?
再怎麼樣,他也只是個凡人,心碎了,仍是會痛;失戀了,也會想哭的。
奇怪的是,她以往的嫉妒,在此時全部隱退,只剩滿滿的心疼。
愛一個人那麼多年,最後卻只能眼睜睜見她投入別人的懷抱,那種疼,絕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她懂得他的痛,因為如果是她,她也會一樣痛苦。
他和她一樣痴傻,執意去愛一個永遠也不會愛上自己的人。他們真的好笨!為什麼不早點清醒呢?
此時的她,不想追究他是不是還愛著顏皓萸,她只想抱住他,好好地安慰他。
轉頭看看同事,他們仍在熱烈討論著這樁備受矚目的喜事,陶安潔旋身,悄悄地走向何書晏的辦公室。
輕敲門板兩下後,她立即推門進入,然後在無人發現前,又飛快關上。
何書晏站在窗前,背對著門,不動如山地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與高樓大廈。
听到門扉開合的聲響,他僵硬地轉頭,朝她望來。
他眼中的空茫與悲痛令她心痛,她無聲地走過去,小手輕輕抓住他的大手。
「如果你想哭,就哭出來吧,不會有人看見的。」
她的眼神是那麼地溫柔,充滿了仁慈與體諒,何書晏心底一顫,幾乎要如她所願,放聲痛哭起來。
但他沒有哭,反而給她一抹難看的苦笑。
顏皓萸閃電結婚,他是很震驚,但不是沒有心理準備。
她從來就不是他的,他很清楚這一點。所以雖然一直仰慕著她,卻沒想過自己可能有機會獨佔她。
從來沒有獨佔她的貪念,就不會覺得錐心刺骨、疼痛難當。
只是,傷心是難免的。
雖然他也誠心給予她祝福,但畢竟是自己愛了這麼多年的女人,卻即將披上嫁衣,讓另一個男人接替他的位置,呵護她剩余的人生,心,當然很痛。
他倏然轉身抱緊陶安潔柔軟嬌小的身子,緊得讓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她的身體,好溫暖。
「讓我抱你一下!只要一下就好……」他緊閉著眼,沉痛地喃喃低語。
陶安潔沒有喊痛,只是默默地貢獻出自己,今天她願意當他的大布偶,她以同樣的力道回抱他,給他無聲的安慰。
陽光從窗外照入,落在緊緊擁抱的兩人不同色澤的發上,映出一片耀眼金光。
之後,就連陽光也悄悄隱沒,把空間完全留給兩個彼此舌忝舐傷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