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放在口袋中 第9章(1)

這晚,直到深夜,于凡朋才終于回房休息。

今天對他而言,是難熬的一天。

範蘭英意外落水,幸好船東懂得水性立即下水救人,除了喝了幾口水之外別無大礙。

但她落水一事,可讓他母親氣壞了,足足叨念了他一個多時辰才肯放人。

離開母親的房間之後,他又去範蘭英房里探望她,安撫因為嚇壞而痛哭的範家千金,直到深夜才終于獲得平靜。

回到房里,里頭還點著明亮的燭光,蘇盈盈正坐在燈下,繡著他的荷包。

「您回來了。」看見他回來,她立刻扔下針線,搬了凳子,擱在大茶壺的拖把旁,用力提起手把,替他倒茶。

「來,喝茶。」她用力將茶杯推到他面前。

「謝謝你。」于凡朋舒口氣坐下來,慢慢喝著那杯茶,蘇盈盈站在他面前,關切地望著他。「蘭英小姐沒事了吧?」

「沒事了,只是受到驚嚇,希望她別染上風寒。」于凡朋嘆息。

「你呢?你沒受傷吧?」于凡朋想起她也受到重力壓迫,不知道有沒有事?

「我沒事,好得很呢!」

她故作輕快地舞動手腳,本想證明自己沒事,沒想到,她連自己扭傷了腳也沒察覺,這一踢動拉扯到,忽然一陣抽疼,讓她輕叫了聲。

「怎麼了?」于凡朋立刻抬頭,急問︰「你受傷了?」

發現她可能受傷,他的反應比看到範蘭英落水還大。

「沒事啦,可能只是一點小扭傷。」蘇盈盈搖搖頭,表示無所謂。

「我看看!」她無所謂,但他有所謂。

「啊!」小小人被他大手一拎,就給拎到眼前。

「在哪兒?」于凡朋拿那雙分外嚇人的大眼直瞪著她,要她乖乖指出傷處。

「應該是在這兒……」蘇盈盈隨手指指自己的腳踝處,沒想到對方竟大膽到把她的裙擺猛力掀到小腿上,還湊近去看她的腳踝。

「啊!不要——」小小人又是一叫,整張臉爆紅,拼命想把裙擺拉下來遮住白細的雙腳,但他卻死壓著她的裙擺不放。

「別吵,讓我看看你的傷處。」

「我沒受傷,只是受到一點擠壓——」她胡亂解釋,希望他能夠安心,然後快快放開她。

于凡朋不理,還是直盯著那對他而言細小到不行的小腳踝。

「看來是無外傷。」他稍微放心了些。

「我剛才說了呀,所以您放開我好嗎?」

「但有些紅腫,可能需要推拿消腫去瘀。」他判斷。

「不用了,只是有點兒紅,應該明天就會自然消失了。」她企圖安撫他過大的反應,但成效不彰。

「不成,一定得推拿!我去拿藥,你等會兒!」

「啊,少爺——」蘇盈盈才想阻止他,他已經離開房間,沖去拿藥了。

于凡朋是個體恤下屬的人,入夜後,若非緊急要事,他絕不會打擾下人休息。

但為了蘇盈盈,他特地去把已經就寢的涂總管挖起來,要他幫忙找專治跌打損傷的膏藥。

蘇盈盈一看到他捧來四、五種藥膏、藥布還有藥水,便傻了眼。

「呃……少爺,我只是一點小傷,應當用不著這麼多瓶藥吧?」況且她的腳踝不過是尋常人的指頭粗,殺雞焉用牛刀呢?

「多擦點說不定好得快。」他看了看幾種藥的類型,立刻下了決定。「先擦藥水,再抹藥膏,最後貼藥布。」

「什麼?」她會淹沒在藥水藥膏里吧?

「少、少爺,只要藥膏就好,拜托!」饒了她吧!蘇盈盈苦著臉不斷哀求。

于凡朋眯眼瞧著她,又看看手中那幾瓶藥,最後只得不情願地妥協了。

「好吧,今晚先擦一瓶看看,如果明天沒起色,得再換別瓶。」他事先聲明。

「好,謝謝少爺。」一次一瓶,她可以接受啦。

于凡朋選了涂總管推薦最有效的那種藥膏,打開盒蓋,準備拿指月復沾取——

「啊,我自己來便行了。」她連忙說道。

「胡說!你的手指那樣細小,怎麼可能自己涂抹?我來!」他駁回請願,徑自沾取藥膏,往她的腳踝抹去。

我的手是小,但我的腳也一樣小呀,為什麼我不能替自己抹藥?

蘇盈盈癟起小嘴,忍住抗辯的沖動。

她知道,現在他不會想听到她的嘀嘀咕咕。

于凡朋拿自己的指月復,以畫圓的方式,輕緩地把藥膏在她小小的腳踝上推勻。

她的腳真的好細小,可愛到不行,他定定凝視著,眼中流露深深的寵愛。

望著他溫柔的眼神,蘇盈盈心里好甜、好幸福,但想到這樣的情景只怕再也不長久了,頓覺鼻頭一陣酸楚。

「少爺,蘭英小姐,生得什麼樣子?」她突然很想知道,他未來的妻子是什麼模樣。

她相貌美嗎?身材高嗎?給人的感覺是溫柔,還是嫻雅呢?

只可惜她不能露面,無法親眼看見對方的模樣。

「她?就女人的樣子。」于凡朋對範蘭英沒有特殊感覺,只覺得她和一般女人別無兩樣。

「那——她美嗎?」

美?他對她沒特殊感覺,但以客觀眼光來說,她的樣貌算生得不錯,這點他不能否認。

「算美吧。」他隨口敷衍,繼續替她推散瘀腫。

少爺承認她美……他親口稱贊她生得美……

蘇盈盈感覺一顆心沉入水底,小小的腦袋瓜,不斷被這個絕望的想法推擠,導致尋常的思緒完全停擺。

要不是這樣,她應該會想到,方才他所說的「算美吧」,實在稱不上是一句真心的贊美。

「那麼少爺,您……」會娶她嗎?

她很想問,但害怕听到答案。

于凡朋終于滿意了,抬起頭,看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于是問︰「什麼?」

「不,沒什麼。」蘇盈盈連忙搖頭。

她不想知道答案!

至少現在還不想,因為她需要更多時間,好慢慢遺忘對他的依戀……

屋漏偏逢連夜雨,于凡朋周遭風波不斷。

棒日,落水的範蘭英果然染上風寒。

身為始作俑者的他難辭其咎,只得經常前去探望,表達歉意與慰問關懷之意。

這結果讓于母以及範蘭英大喜,心想這是綁住他的好方法,于是變本加厲的利用這個機會,逼他得一日三次到範蘭英房間探望。

無論于凡朋說自己在外有多忙,多麼分不開身,還是會被範家千金,「突然變得虛弱」的身體狀況給逼回府。

幾日下來,除了疲累之外,他已厭煩無比,但依舊得耐著性子前去應付。

每回見到他來,範蘭英都很高興。

于凡朋見她氣色不錯,好像痊愈得差不多了,她卻一直堅持自己的身體狀況︰「完全沒有好轉。」

基于對她的歉疚之心,他依然應她的要求,在該去看她的時候就去看她。

除了範蘭英那里必須應付之外,他母親也不甘寂寞前來湊熱鬧,不但逮到機會就暗喻,甚至明示要他盡快向範蘭英求親,還往往一嘮叨就是半個時辰。

把時間浪費在府里,自己該做的事並不會因此減少,他仍得利用時間完成延宕的工作。

于凡朋每天都覺得時間不夠用,有時忙得連飯都沒吃,也常常睡眠不足。

如此周而復始,不過短短半個月,他已經瘦了一小圈,臉色也變得很差,只想狠狠倒頭大睡一覺,什麼都不理。

再這樣下去,連他也要生病了!

于凡朋坐在書案前,揉著額際,真的有種頭昏眼花的感覺。

「少爺,您不舒服嗎?」蘇盈盈本來抱著墨條,乖乖在一旁替他磨墨,一看他停下來猛揉太陽穴,立即問道。

「嗯,有點頭疼。」

「那我替少爺揉揉吧?」以前他頭疼時,也都是她替他按壓止痛的。

「用你的手?」他好笑地故意盯著她那超小的小手。「你只怕得用踹的,我才稍微有點感覺吧?」

「啊,我忘了……」她又懊惱起自己小而無用。

「不要緊的,現在舒服多了,已經不疼了。」看出蘇盈盈的懊惱,于凡朋笑笑地安慰她。

「少爺,您最近好像瘦了些,應該要多休息才是。」蘇盈盈早就發現他最近消瘦不少,還奇怪老夫人和範蘭英怎麼都沒發現,她們沒要他多休息嗎?

她哪知道,于母與範蘭英都是在意自己比別人多的人,即使是自己最親近、親愛的人,也不可能比她們自身分得更多關懷。

現下範蘭英一心只想嫁入于府,而于母則作著于範結親、壯大于府的美夢,她們怎麼會關注到于凡朋的身體?

蘇盈盈替他覺得心疼,好想要他好好歇息別出去了,但她人微言輕,只能勸他多休息,無法替他爭取包多放松的時間。

「我哪有時間休息?手邊這麼多事,忙都忙不完。」他嘆息。

「那就別去蘭英小姐或是老夫人那兒了,讓涂總管代替您去探望吧!」

「我娘不會允許的,說不準,還會把涂總管轟出來,我不想為難涂總管。」他娘的性子,他很清楚,她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人。

「可是您的身子……」

話還沒說完,門上就傳來篤篤的敲門聲。

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對望一眼,心想︰又來了!

「少爺?」涂總管遲疑地在書齋外頭喊道。

「少爺,老夫人要我來提醒您,該去看蘭英小姐了。」

丙然!于凡朋與蘇盈盈同時嘆氣。

于凡朋真的很煩很累,偏偏他已陷入流沙里,難以月兌身。

「知道了,我馬上去。」他朝外喊道,伸手要捧起蘇盈盈放入懷中。

蘇盈盈突然後退一步,平靜地搖頭。「不!少爺……您自個兒去蘭英小姐那里吧,往後……我不跟您去了。」

「你說什麼?」于凡朋擰起眉,狐疑地瞧著那個突然鬧起別扭的小人兒。

「為什麼?」他明白,她不想去一定有原因,但他想知道因由。

「我去那里……不方便。」她咬著唇、別過頭,專注望著一旁的桌面,好像上頭有什麼讓人目不轉楮的美麗圖案。

「什麼叫不方便?」他眯起眼,危險而緩慢地問道。

「就是……不方便。」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只是不想再跟著他到範蘭英房里;看他跟未來的妻子親密相處,她無地自處。

他在範蘭英身邊的每一刻,對她而言都是莫大的折磨,他與未來的妻子培養感情,根本不需要她在場,她是多余的。

「您與蘭英小姐,應當好好培養感情,並不需要我這外人在場,求您不要逼我去了。少爺,我真的……」很難受!

「不該在那兒。」蘇盈盈痛苦地閉上眼,掩飾其中的痛苦。

「你要我與她培養感情?範蘭英?」于凡朋提高音調,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什麼。

「我娘逼我接受她,範蘭英逼我接受她,現在,你也要逼我接受她嗎?」他怒聲質問。

「我只是……」她也不想呀!但她有選擇的余地嗎?

她不能做他的妻子,為他生兒育女,給他一個溫暖的家,所以只能選擇退讓。

她做不到的,就讓其他女人來替她完成吧!他值得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因此,她不能自私。

只是,她終究還是不夠慷慨大方,沒辦法眼睜睜看他與其他女人親近,還能毫無反應,所以她只能逃避。

只能逃……

「好!你不去無所謂,我可以自己去,但你別以為,連你也可以強迫我和誰在一起!版訴你,你沒有那資格!」于凡朋怒聲說完,隨即扭頭大步走出去。

書齋的門被摔上,蘇盈盈緩緩跌跪在地,雙手撐著桌面,雙肩不停顫抖。

克制不住的淚水,洶涌地流下,在桌面匯集成一攤小水窪。

她也不想呀!

她根本不想讓少爺去範蘭英身邊,她只是不能太自私……

然而,為了不讓自己心痛,所以要拋下他,這不也是一種自私?

好像無論怎麼做,她都無法做到不自私。

或許,她本來就是一個自私的人。

她的心真的很痛,她快撐不住了。

她想,離開于府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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