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婷玉走進段子訓的寢宮,臉上噙著貞靜溫柔的微笑,儀態優雅端莊。
原以為自己已沒機會再踏進這里一步,沒想到段子訓竟是無辜的,而且剛自天牢釋放沒幾日,就迫不及待的命人傳喚她進宮。
想來,應是他終于發覺,她才是最適合他的女人,所以才急著找她吧?
她轉頭四望,以往只要踏進二皇子寢宮,某個本來一定會看見的人,已經瞧不見了,這更教她覺得滿心舒坦。
「趙小姐。」路公公特地來迎接她,為她帶路。
將趙婷玉帶到段子訓的書齋門口,路公公便退下了。
趙婷玉進入書齋後,就看到段子訓站在書房里,背著手,佇立在花窗前,眺望窗欞外的風景,像石化了般,一動也不動。
等了好一會兒,他仍未回頭。
趙婷玉端著笑的面皮僵了,這才撒嬌地開口喊道︰「子訓……」
段子訓猛地轉頭,眼神如箭矢般凌厲,又如萬年寒冰般凍冷。
趙婷玉一驚,險些呼喊出聲。「子訓……你是怎麼了?為什麼拿這麼凶的眼神看婷玉?」趙婷玉一臉淒楚心傷的表情。
「是不是這幾日我突然返回娘家,惹得你不高興了?」她故意不提那是在他入獄的敏感時機。
「對不起啊,我其實也不想回去的,但我娘突然病了,又想我得緊,為了親奉湯藥、盡盡為人子女的孝道,我才暫時先回家住幾日的。」她把自己回家避禍的舉動,解釋得合情合理。
「我不會為了那種事生氣,而且你要回去是你的事,與我何干?」
段子主中冰冷譏諷的口氣,讓趙婷玉羞辱又憤怒。
「那麼你心情不佳,是為了什麼?」趙婷玉隱忍著,沒去質問他為什麼給她臉色看。
「我以為你應當很清楚,當然是為了秦晴!」
听到秦晴的名字,趙婷玉微微一僵,但很快就恢復鎮定。
「喔,晴姐姐怎麼了?方才我進來時,怎麼沒瞧見她,她人呢?」她佯裝關心地問。
「她在哪兒,不是該問你嗎?」段子訓冷冷說道,沒心情陪她唱戲。
「問我?我怎麼會知道?」趙婷玉佯裝驚慌地搖頭。
「不知道?難道不是你逼秦晴寫下道別信,然後將她綁走的嗎?」
「你怎麼可以懷疑我?我視晴姐姐如親姐,不可能陷害她的,縱使你不愛我,也不能隨便冤枉我呀!」趙婷玉泫然欲泣,看起來委屈至極。
「怎麼不可能?你既然做過一次,就有可能再做第二次。」
「什麼第一次、第二次?我真不听不懂你在說什麼。」趙婷玉一副無辜至極的表情。
「少裝糊涂!在蒼山行宮,使計將秦晴誘騙到林子里,囚禁在小屋的主謀者,不就是你嗎?」段子訓冷冷質問。
「子訓,你胡說什麼!」趙婷玉臉色微微變了。「那明明就是鵑兒個人所為,她自己也親口承認了,為何這會兒,卻說是我主謀?」
「因為她翻供了。這回,她很明確地承認,是你找到那間林中獵屋,還指使她將秦晴騙到那里關起來的。若不信,你可以親口問問她。」說完,他拍擊雙拳,立刻有護衛押著鵑兒走進來。
「鵑兒!」趙婷玉沒想到,她竟又出現在這兒,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小姐,對不起……二殿下抓了我爹、我娘和我弟弟,逼我說出實話,否則便要殺了他們……我不敢再欺瞞,所以全都招了……」鵑兒痛哭,企求原諒。
趙婷玉面如死灰,無言可狡辯。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所做的事情,竟會在此時被揭穿。
「是。在蒼山行宮,是我指使鵑兒將晴姐姐騙到小屋的,但那只是想和她開個小玩笑而已,況且她這回離宮,可與我無關。」她將事情撇得很干淨。
「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段子訓冷冷盯著她,突然高喊︰「來人!」
他一喝,門外又有人帶入一名漢子。
一見到那名漢子,趙婷玉立即臉色大變。
「趙婷玉,這人你可認得?」段子訓指著那個漢子問她。
「我不認識!我從沒見過他!」趙婷玉否認。
「明明是你給我一筆銀子,要我將那個姑娘運出宮賣掉的,你怎麼、怎麼睜眼說瞎話呢?」漢子不滿她把事情撇得一干二淨,罪全由他來扛。
段子訓打斷他們的爭辯,冷聲道︰「趙婷玉,我已經都查清楚了,你再狡辯也沒有用。
這個人是菜販吳二,每日一大清早,他都會運送新鮮蔬果肉品進宮;我入獄那天,你一得知消息,立刻找人與吳二接頭,要他替你把秦晴運出宮。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逼秦晴听你脅迫、留書給我的。可據吳二供述,你命他將秦晴載到官道上,交給另一輛接頭的馬車。
說!那輛馬車由何人駕駛?你讓那輛馬車,把秦晴載到哪兒去了?」段子訓厲聲喝問。
趙婷玉面白如紙,僵立片刻,突然笑了起來。
她本來只輕輕的哼笑,接著哈哈大笑,最後竟成了克制不住的狂笑。
「住嘴,別笑了!」她的笑,滿含惡毒與得意,段子訓听得分外厭惡。
「我當然要笑,為什麼不笑?」趙婷玉笑得前俯後仰,像神智失常似的。「我等著看你與秦晴的下場,已等了許久,好不容易終于等到今天,我焉能不笑?」
「秦晴是何處得罪了你,你要這樣對付她?」段子訓不敢相信,趙婷玉竟是這種喪心病狂的瘋子。
「她何處得罪我?你對她的萬般寵愛,就是她得罪我之處!」趙婷玉怨毒地瞪著他。
「本來,我是真的打算與她和平共處的!我不是沒有容納你的妃妾的雅量,只要你不對她偏寵得太過分,一些小事,我可以不去計較。
但,你實在偏心得太過分了,無論什麼東西,你全迫不及待的捧到秦晴面前,想討她歡心;即使我就在你眼前,你也當作視而不見,不理不睬、不聞不問!」趙婷玉情緒已然失控,完全失去以往的優雅與鎮定。
「如果你的真那麼愛她,就不該答應娶我;既然答應娶我,就該對我公平。你對我的不公,才是我想除掉她的禍根!
明明我才是名正言順的二皇子正妃,可她這個地位卑賤的丫頭,卻同情我?
最氣人的是,她還假好心,偽善地將你給她的賞賜分給我!就是那支金步搖,讓我打從心底恨透她。」那分明是對她的侮辱與嘲笑!
「我恨透了秦晴,本以為你被打入獄,有可能永遠都不會再被放出來,所以我騙秦晴說,我可以請我爹上書力保你出獄。
我提出的條件,是她必須自願留書離宮永遠不許再回來。她怕你被誅殺,自然什麼都會答應……而我,寧願玉石俱焚,也不要她得到你。」
「原來你是這樣騙她的……」段子訓怒意流竄,氣急攻心。
難怪那個小傻瓜會受騙上當!
只要有一絲能保他安全的可能,她絕對願意赴湯蹈火為他爭取。
她好傻,實在是太傻了……
段子訓眼眶泛紅,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如此無助無能。
在泰晴偉大的愛情之下,他是如此卑微渺小,他怕自己無論怎麼做,都比不過她對他的愛。
段子訓忍住奪眶的淚,紅著眼,直瞪趙婷玉,再次逼問︰「說!你讓人把她帶到哪里去了?」
「沒有用,你找不回她的!」趙婷玉哈哈大笑,很是得意自己的惡毒詭計。「因為我已把她轉賣給人口販子,還命令人口販子把她給毒啞!我還特別吩咐過,把她賣得愈遠愈好,讓她永遠回不了大理!最好賣給婬邪的老頭狎玩,或是賣入妓院供人糟蹋——啊!」
從不打女人的段子訓,惱火得忍不住狠狠甩她一個大耳光。
「你這惡毒的女人,實在令我作嘔!你最好祈求秦晴能夠找得回來,如果找不回來,我就要你趙家上下所有人陪葬!」
看著段子訓狠戾的表情,趙婷玉這才開始感到害怕。「不……」
她顫抖著想求情,只是現在後悔,是不是已經太遲了?
*
兩個月後
房間里傳來娃兒哭泣的嚶嚶聲,秦晴快步走入房中,溫柔地將躺在搖籃里踢蹬手腳的小娃兒抱起來,輕輕搖晃雙臂,溫柔地搖哄。
「啊,晴兒,謝謝你。」
人正在廳里的呂素梅與王振愷,听到孩子哭了,急忙回到房間里,卻發現秦晴已經哄著孩子了。
「真多虧了你,我們這對新手爹娘,輕松多了。」王振愷笑著說道。
秦晴只是笑笑,又低頭哄起娃兒。
王振愷與妻子對望一眼,惋惜地輕嘆口氣。
真可惜,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卻被惡人毒啞了。
當初只是基于一時善心,又因為妻子即將臨盆,婢女臨時病倒,無人照應將要生產的妻子,他才在返鄉途中買下秦晴的。
可買下秦晴之後,他們才發現自己撿到了寶。
她不但性子好,手腳勤快,又什麼都能做,煮飯、燒菜、洗衣、打掃、看顧孩子,近乎全能……讓他們簡直像請了三四個佣僕一樣輕松。
可相對的,也更心疼她不能說話。
他們曾試著以筆談,打听她淪落至此的原因,但除了名字之外,她什麼也不肯多說。
他們不便勉強,卻經常可以看到她望著遠方,露出悲傷的神情。
不過,如果她真的不願回想過去就算了,反正他們與她也投契,就讓她一輩子待在他們身邊也好,他們會好好照顧她余生的。
或許等過陣子經濟狀況好些了,再帶她去看看大夫,看那病是不是能夠治愈。
兩夫妻相視一笑,回到廳里繼續喝茶閑聊,忽然門外有人敲門。
他們納悶地對看一眼,猜想會是誰來拜訪。
王振愷方辭了官,從成都府回到廣州城沒多久,還來不及知會親朋好友,怎麼這會兒,已經有人登門拜訪了?
他略為整理衣衫,這才走上前去開門。
一開門,他頓時嚇了一跳,因為站在門外的不是個人,而是一大票人。
一名輕裝簡便、武夫模樣的男子上前,客氣地抱拳問道︰「我們是從大理國前來尋人的,不知你們是否曾收留一位名叫秦晴的姑娘?」
「秦晴?」王振愷一听,心里頓時警惕起來,害怕他們便是加害秦晴的那票壞人。「你們是誰?找她有什麼事?」
「她是——」
武夫還沒說完,後方就走來一句衣著尊貴,氣度不凡的男子,打斷了他的話。
「她是在下愛妻,因遭奸人陷害,以致流落在外。我從大理、瀘州直到廣州,一路追查打听,已經整整找了兩個月。最後追查到的線索,是她和你們在一起。如果王大人知道她的下落,還請憐憫我思妻心切,務必誠實告訴我。」
王振愷打量那名年輕男子,見他容貌俊美,但神情憂郁哀傷,臉龐相當消瘦憔悴,好像許久未曾好好吃過一頓、睡過一覺。
看著他,王振愷突然相信,他真是秦晴的夫婿。
如果不是深愛的人,怎會為她如此憔悴哀愁?
「你獲得我的信任了,去吧,她就在房里。」王振愷指點他房間的方向。
「謝謝你,段某萬分感激!」段子訓轉身朝屋里走去。
王振愷這時,才想起要問他的身份。
「啊,對了!方才那位……」他指著段子訓的背影,問等在外頭的人。
「喔,方才那位,便是我們大理國的二皇子,段子訓。」
「什麼?」王振愷悚然大驚。
大理國皇子?
那秦晴不就是皇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