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皇宮
「娘,你不要再說了,不管怎樣我都不會答應的。」水灩斬釘截鐵地道。
「灩兒,你不再考慮看看嗎?」水灩的母親、陳國君王陳霸先的嬪妃——黛妃,已經在水灩的房里待了一下午,為的就是說服自己唯一的女兒嫁到周國,名為和親,實際上卻是用她的美貌和青春去誘惑周國的皇帝,來換取兩國的和平。
事情是這樣的——
在這紛擾不斷的年代,陳國和周國這兩個國家一個在東一個在西,本應是河水不犯井水,一直以來都是相安無事的。誰知這幾年來周國的國勢愈來愈強,版圖也愈來愈擴大,終于威脅到陳國來了。
本來就地理位置而言,土地貧瘠的周國和土地肥沃的陳國是不能相比的;兩國自建國以來,一貧工富、一弱一強,周國是注定要臣服于陳國之下的。
但是十年風水輪流轉,現在的周國已不可同日而語。周國現任的君王宇文邕自十八歲即位以來,就充分運用他的政治手腕,將一度是弱國的周國整個改頭換面,經過他六年來的統治,周國一躍變成了不可輕忽的大國,它的存在嚴重的威脅到鄰近的國家,陳國就是其一。
陳國的主事者,也就是水灩的父皇陳霸先,沒有身為一個君主該有的手腕和氣魄不說,還整日沉迷于酒色,從不問政事;眼見周國愈來愈強盛,他沒有辦法力圖振作,只能低聲下氣的求和。這就是為什麼他要挑選自己最漂亮的女兒送給宇文邕的原因。
來硬的不行,他只好來軟的,想來想去還是美人計可行,這英雄總是難過美人關,不是嗎?
陳霸先決定了兩個人選,一個是王皇後的女兒五公主玉湖,一個就是黛妃的女兒六公主水灩;這兩個女兒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魅力,總之地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兩個女兒身上了。
當水灩知道自己已經被父皇選上時,她心中只有憤怒,沒有喜悅。她不是不肯幫父皇的忙,只是父皇因為不寵愛她的母親黛妃,連帶的早已忽略了她;對父皇來說,她不過是他眾多女兒里的一個,如果她有一點點讓他另眼相看的地方,就只有美貌了。
如果她不是長得美麗,她想,也許父皇根本就忘了有她這個女兒的存在。
但是,就算父皇有再多的不是,好歹也是她的親生父親,父親有難,她說什麼都該幫忙的。可是,這不是普通的忙,這簡直就是把她當成禮物送給周國;她是人,難道就不能有自己的意見嗎?
再說,她根本不信父皇說的那一套,犧牲她一個人就可以救陳國,她不認為自己有這麼大的能力,這個任務就交給她同父異母的姐姐好了,她擔當不起。
只是,她以為疼她、愛她十七年的母親會站在自己這邊才對,萬萬沒想到母親竟然舍得將她這唯一的孩子當作是犧牲品。
「娘,你太讓我失望了!」水灩眼中有淚,聲音哽咽的說,「你真的這樣狠心,讓我一個人去遙遠的周國,讓我單獨去面對那不可知的命運。」
「不、不是的,」黛妃瘋狂的搖著頭,臉上的淚珠紛紛飛墜。她抱住女兒,哭泣的說︰「我怎麼舍得你?你是我唯一、僅有的孩子啊!我舍不得,一千個、一萬個舍不得啊!可是你父皇他……孩子,原諒我這個沒用的母親,我就是違抗不了你父皇呀。」
「娘……」水灩捧著母親淚痕斑斑的臉。
是的,這就是娘要幫父皇當說客的原因,因為父皇在他人心中的評價是如何;對娘來說,父皇就是娘的神,娘對父皇向來是又敬又畏,就算父皇今天要的是她的命,她知道娘的眉頭也不會皺一下的。
「娘,別哭了……」水灩先為自己拭去淚水,再幫母親擦掉臉上的淚。她不該責怪母親的,母親是可憐的、是懦弱的,她對母親的同情遠遠的超過對她的怨恨。
「我沒用,要自己的女兒去做這種事……」黛妃面有慚色。
「娘,不要說了!」水灩最不能承受的就是母親在她面前示弱,她不能讓母親在自己女兒面前抬不起頭來。
「我沒有怪你,這事與你無關。」她深深吸一口氣,艱難的開口︰「你再給我幾天時間,我要再好好想想。」
「你願意再考慮?」黛妃喜出望外的看著她。
水灩不忍讓母親失望,她點點頭含糊的說︰「是的,不過我不能保證什麼。」
就在此時,外面有太監拉開嗓子喊道︰「皇後娘娘駕到,五公主駕到!」
水灩愣了一下,心想她們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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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皇後素來和黛妃不睦,五公主和六公主也是水火不容,老實說她們雙方之間從來沒有和顏悅色的時候,這時候那對母女一起出現,水灩不免要懷疑她們來此的動機。
「臣妾給皇後請安。」見到王皇後,手足無措的黛妃慌忙的跪下行禮。「嗯。」王皇後冷冷的看了還站著的水灩一眼,鼻子哼了聲。
「灩兒……」黛妃小聲的喚女兒。
水灩憋著氣,心不甘情不願的跪在母親身邊。「水灩給皇後娘娘請安。」
「行了,都起來吧!」王皇後這才滿意放她們起身。「你們知道哀家來此是為了什麼事嗎?」她趾高氣揚的問。
黛妃看了看水灩。
水灩給母親一個微笑,然後她上前一步,用清晰的聲音
「皇後娘娘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想應該是為了我和玉湖奉旨前往周國的事吧!」
「正是。」王皇後目光銳利的看向水灩,「我听皇上說,你好像不願意到周國去,是不是有這回事呢?」
消息還真是靈通啊!水灩臉上帶著微笑,卻不說話。王皇後從水灩身上得不到答案,轉而問黛妃︰「黛妃,你說,是不是有這回事?」
「回皇後,是……」黛妃看了女兒一眼,局促不安的說;「臣妾教導不周,不過灩兒說她會再考慮的。」
「我說不用考慮了!」說話的是五公主玉湖,她走到水灩身邊,用勝利者的眼光看著這位小她一歲的妹妹,笑著說︰
「其實,你不願意去也不要緊,反正有我在,一個人和兩個人沒什麼差別的,你說是不是啊,水灩?」
玉湖的言下之意很明顯了,她認定水灩就是陪襯的,可有可無,只要她玉湖公主出馬,一切都沒問題,少了水灩根本不算什麼。
玉湖的自大讓水灩不由得在心中暗笑,她得努力憋住笑意,才能讓自己的表情不至于有太大的變化。
「你不想去就說一聲,我母後會幫你跟父皇說的。」玉湖突然冒出水灩想像不到的話。
「玉湖說得對!」王皇後自然是和女兒同一個鼻孔出聲的。「本來我是想你們兩個一起去周國也好有個伴,不過既然水灩的意願不高,我看就不要勉強她了。我呢就送佛送上天,好人做到底,讓我跟皇上說去,要他收回成命,你們看怎麼樣?」
「我母後說的可都是真心話,你們可是積了好幾輩子的德才能讓我母後為你們開金口,你們應當好好感謝我母後才對!」玉湖附和道。
水灩不得不用驚訝的眼光看著王皇後母女,她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王皇後居然會幫她,這怎麼可能呢?
從她有記憶開始,王皇後欺負母親不是稀奇的事,就近幾年皇上迷戀上比黛妃更年輕貌美的嬪妃,王皇後仍視黛妃為眼中釘,對她更不用說了;玉湖也是一樣,仗著自己的生母是皇後,對她這個妹妹是百般挑剔,從沒有給她好臉色看過。這樣的王皇後和玉湖居然會為自己說話,她除了受驚,還有更多的無法置信。
這教她怎麼相信?因為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王皇後和玉湖這時才良心發現也太奇怪了,她怎麼想都不對,除非她只想到一種可能,那就是王皇後和玉湖打的是不想讓她去周國的主意。因為她和玉湖都是人見人夸的大美人,玉湖怕她去了會搶走她的風頭,所以才會這麼好心要幫她說服父皇讓她可以不要去。
水灩專注的凝視著笑得充滿善意、卻給人感覺心懷不意,王皇後和玉湖,心中的疑慮逐漸變得確實。
「玉湖,你真的不要我去?你一個人到周國去會很寂寞?」水灩試探的問玉湖。
「哎喲,我的好妹妹,你就不要擔心姐姐我了。」玉湖看著真誠的說。「我這次去勢必會完成任務的,說真的,多你我是比較輕松啦,不過如果沒有你的話,我也一定可以完成任務的。所以,你就留下來陪黛妃娘娘好了!」
「如果……我願意去周國呢?」
「啊?」王皇後和玉湖面面相願。
兩人都是一副受到驚嚇的表情,讓水灩看了差點笑出來。
「你不是不想去的嗎?怎麼這會兒又要去了?」王皇後尖著嗓子叫道。
水灩氣定神間的說︰「如果我不去的話不稱了你們的心?」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稱了我們的心?」皇後叫道。
「你們心里有數。」水灩重重地對她們說︰「皇後娘娘,五公主,水灩謝謝你們的好意,很可惜讓你們失望了。我改變主意了,周國……我是去定了!」
「灩兒?」黛妃自是最高興的人,她握住女兒的手,閃著感激的淚光。
「你不是不想去嗎!怎麼改變主意了?」王皇後驚奇的問。
「是啊,我改變主意了。」水灩從容不迫的對王皇後和玉湖笑道︰「請你們不用為我擔心,我一定會去的,不後悔。」
王皇後知道了水灩的決定,佯裝的笑臉一下子沒了,她擔心的看向自己的女兒,「玉湖,你說呢?」
「我說——」玉湖抬起她微人的胸脯,咬牙道︰「既然水灩做了決定,我自然是欣然接受,反正對我也沒有影響,不是嗎?」
「是嗎?」水灩眯起水漾的明眸,笑得好燦爛。「五公主話別說得太滿,還沒到周國,事情會演變成怎樣誰也不知道,不是嗎?」
「你——」玉湖恨恨地瞪水灩一眼,拉著王皇後︰「你給我走著瞧,母後,咱們走!」
黛妃憂心忡仲的目送王皇後和玉湖離去,然後對女兒說,「灩兒,你這是何苦呢?你畢竟是要和玉湖一起去的,你和她爭有什麼好處呢!」
水灩搖搖頭。「娘,你不要擔心這個,從今天開始,她們就欺負不了你了!」
「你的意思是……」
水灩握住母親的手,柔聲的說︰「到了周國,我會努力讓邕注意到我、為我傾倒,我不會輸給玉湖的。如果事情如我所願,我就是為咱們陳國立了大功,父皇他自然不會虧待你的,到那時王皇後就再也不能欺負你了。」
「灩兒……」黛妃感動得熱淚盈眶。「難道你,到周國全是為了我這個沒用的母親?」
「不,娘,這不全是為了你。」雖然是事實,但水灩不想讓她有罪惡感,她連忙說︰「我也是為了我自己啊!留在這我們母女永遠抬不起頭來,我想通了,到周國去是最好機會;如果我過得好,也能讓你過得好,那我為什麼不去?」
黛妃沒說話,她完全懂女兒的心意。她握住女兒的手,含淚誠摯的說;「乖女兒,娘懂了!你盡避放心的去吧,娘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娘,我也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水灩握緊母親的手,眼中有淚。
黛妃一面擦著臉上的淚,一面哽咽的說︰「你一定要自己得到幸福,不要像娘一樣,知道嗎?」
水灩此刻臉上全是淚,她用力地點著頭,「灩兒知道,娘請放心,無論在前面等待我的是什麼樣的命運,我都努力克服每一個發生在我身上的難題,好好的活下去。」
是的,無論前方等待她的是什麼樣的命運,也許會困難重重,也許有重重的阻礙,也許沒有她想像的順利,但這都不是問題,因為她是真的下定決心了。
只是,此時此刻的她並不知道,她未來的命運比她想象的更艱難,阻礙她幸福的障礙也比她想像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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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三個月的時間,陳霸先親自帶著兩位公主還有十名的隨從,千里迢迢的從陳國來到周國的邊界。
明天,就要前往周國的京城長安,也就是說,明天就可以見到周國的皇帝宇文邕了。
途中經過一條溪流時,陳霸先下達命令要眾人馬休息一會兒/
水灩避開人多的地方,一個人來到溪水的另一邊,手掬了些冰涼的溪水灑在臉上和脖子上,消消這燥熱的氣。
三個月沒有見到母親,讓她很想念母親,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出遠門,也是她第一次這麼長的時間見不到母親。周國,那個對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國家,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只要想到這里,她就會有許多的不安,更別說想到那位只有二十四歲的年輕皇帝,這讓她心中的不安達到最高點。
宇文邕,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大家都說他是個年少有為的好皇帝,即使如此,在還沒有見到他之前,她心中的不安不會有絲毫減少。
其實她的最大不安不是采自于宇文邕,而是來自于她自己。她不是到周國去作客的,也不是去游山玩水,她是有任務在身的,她的任務就是以她陳國公主的身份色誘那位年輕皇帝。
是色誘啊,用她的美色去誘惑他!天啊,她是一點信心都沒有,有決心是一回事,但這和有沒有信心無關哪!年方十七的她,由于尊貴的身份,還有長居深宮,對男人,她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和男人說話的機會少得可憐,現在居然要使出誘惑的手段,這對她來說簡直就像登天一樣難。
她是不想輸給玉湖,想要為母親爭口氣;可是,她要怎麼做才好呢?
望著清澈見底的溪水,想著母親,不禁令她悲從中來。
「娘,我好想你呀!」不知不覺的,淚水沿面滑落,掉進水里形成一個個小小的漣漪。
就在她傷心的時候,她的背後傳來她不想听到的聲音。
「唷,你在這里干什麼?思考要怎麼贏過我的計謀嗎?」玉湖嘲諷的聲音響起。
水灩很快地擦掉臉上的淚,轉過身面對玉湖,「我會贏你的,不過可不需要什麼計謀。」
玉湖抬高下巴,神氣兮兮的看著水灩,「嘿,你可不要把話說得太滿喔!你以為只有自己貌若天仙嗎?哼,我也是個人人稱羨的大美人,誰輸誰贏現在還不知道,到時要是你輸了,可別跪著求我關照你啊!」她是勢在必得。
水灩對玉湖的挑釁一點也不生氣,不,應該說她是習慣了。從小就是這樣,玉湖和她這個年齡最相近的妹妹什麼都要比,比誰的琴彈得好,比誰的詩背得好,比誰的文章寫得好;她最在意的就是外表,她什麼都可以輸給水灩,只有美麗她是絕對不會輸給她的。
「你要說大話到一旁說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水灩轉身過背對著玉湖,不想和她說話了。
玉湖氣死了!看水灩滿不在乎的樣子,根本就沒有把她放在眼里。一氣之下,她想都不想的就抬腳往水灩的腰踹去。
背對著玉湖的水灩,怎會料到玉湖竟在自己身後搞鬼。玉湖這一踹,居然把她給踹進了溪流里。
「救……救命……」不諳水性的水灩腳踩不到地,一下子就吞進不少溪水。
玉湖知道自己闖下大禍,害怕的拋下水灩慌慌張張的跑走。
在幾個浮沉之後,眼看水灩就要被溪水給淹沒了……
就在此時,有道青色的身影凌空飛到溪水上面,大手往下一撈,俐落的撈起水灩。
此人抱著水灩,腳尖往旁邊的石頭一踏,再次凌空飛起,像只大鳥一樣平穩的降落在岸上。
水灩被放在草地上。她按著胸口,痛苦的吐出一口又一口的水。
當她把月復中的溪水吐光,整個人也幾乎快虛月兌了。
「姑娘,你還好吧?」
「你……」水灩睜開無力的眼楮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人,她喘著氣說︰「謝謝你救我一命。」
「我正好路過此地,算是巧合吧!」水灩的救命恩人閃著一口白牙笑道。
雖然是個陌生人,但水灩看他長得一表人才、斯文俊美,實在不像是壞人;再加上他救了自己的命,所以她對他不但沒有陌生的感覺,還有著幾分的親切感。
「剛才推你下去的人,是你的什麼人?」
「是我的姐姐。」她現在的呼吸平順多了。「你看到有人推我下去?剛才你就在這附近?」
那人有點不好意思的說︰「不瞞姑娘說,剛才我的確看到了你們,請姑娘不要誤會,我絕非存心偷看,我是遠遠的看到你一個人在溪邊垂淚,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才會留意你們的一舉一動。」
水灩心中一凜,這個人一開始就看到她了,這麼說她和玉湖的談話他都听見了?
「有人來了,」那人站起身說。「看來是你的朋友來找你了,在下就此別過,告辭!」
「喂!」水灩開口要喚住他已經來不及,他就像一陣風似的從她的身邊飄過。
好俊的身手啊!
她喃喃自語︰「這個人武功這麼厲害,對了,我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呢!」
她悵然的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心想︰如果還有機會見到他的話,她一定要好好的跟他道謝。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