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七皇子東華大街宅邸一座,著令修造完後,擇日出宮開府。」
下了課堂,傳旨的太監來傳完聖旨離開後,魏青群白胖的臉上帶著抹喜色,欣羨的對七皇兄說道︰「七哥,恭喜你,父皇賜給你的那座宅子地段可不錯,就在三皇兄的府邸旁,等修造完後,七哥可要讓我去玩上幾天,也不知道等明年我出宮開府時,父皇賜給我的宅子有沒有你的這麼好?要是賜給我一座位在旮旯犄角的,那我可要哭了。」
「你母妃得寵,父皇賜給你的宅子一定會比我的好。」魏青晚雖然笑著這麼說,心里卻有些驚訝,她原以為她得到的府邸會在比較偏僻的地方,宅子也會比較小,畢竟在諸皇子之中,她的表現一向不出挑,父皇也鮮少關注她,父皇怎麼會把那座位在三皇兄府邸旁的宅院賜給她?
魏青群比她還迫不及待,拽著她的手腕道︰「走,咱們去向母妃稟告一聲,就出宮去瞧瞧父皇賜給你的那座府邸,看有哪些地方要重新改過,我也可以給七哥拿個主意。」
不久,兩人一塊出了宮,來到位于東華大街上的宅邸。
這里原本是前慶國公府,顯赫一時的慶國公三年前被抄斬後,這座華美的宅邸再無人居住,如今荒煙蔓草,寂靜無人,不過屋舍保存得十分良好,稍加修整就能煥然一新,恢復昔日的恢宏華麗。
魏青群興高采烈的給魏青晚出了不少主意,哪邊再多造一座亭子、哪里再挖一口池塘、哪里搭個戲台子,滔滔不絕說個不停。
魏青晚只是微笑的听著,沒有多說什麼,心下想著,這宅子日後修造得再好,于她也沒用,若是她的計劃能成功,這宅子她也住不了太久。
半晌後,兩人巡視完,準備回宮,可魏青群想到難得出宮一趟,不想這麼快回去,再拉著她去了酒樓。
「我听說白夢樓的酒菜可好吃了,咱們去嘗嘗。」
魏青晚不得不陪著他去了。
兩人進了酒樓,要了個包間,魏青群點了一桌酒菜,興匆匆的嘗著,迭聲贊道︰「這蛤蜊燒得不輸咱們宮里的御廚,還有這春筍脆甜得像梨子。」
「你喜歡就多吃一些。」魏青晚見他吃得津津有味,笑道。
兩人邊吃邊說著話,想到一件事,魏青群問道︰「再過幾日五皇兄大婚,七哥,你可想好要送五皇兄什麼禮物?」
「五皇兄嗜酒,我命人準備了幾壇子的陳年老酒要送給他。」她托著腮,神色有些慵懶的答道,日落的余暉從窗外射了進來,她眯著眼,嘴角微微翹著。
「啊!我怎麼沒想到送酒呢。」魏青群懊惱的拍了下大腿,看向魏青晚時,忽地一怔,覺得此刻沐浴在春日夕照中的兄長,那面容清雅得雌雄難辨,一時忍不住月兌口而出,「七哥,你這模樣真好看,要是扮成女子,定是位美人兒。」
魏青晚心下一驚,坐直身子,佯怒的斥責道︰「八弟,你竟把我拿來同女子相比!」
魏青群趕緊解釋,「七哥別誤會,我沒那個意思,我是說七哥模樣長得好,是咱們幾個兄弟里最俊俏的,我母妃說,七哥長得像已故的眉妃。」
魏青晚剛要出聲,听到外頭傳來侍衛的通傳—「啟稟七殿下、八殿下,韋統領求見。」
兩人訝異的對視一眼,魏青晚出聲道︰「請韋統領進來。」
韋殊寒掀開簾子走進包間,朝兩人行了禮。
「韋統領怎麼知道咱們在這里?」魏青群好奇的問。
韋殊寒有意無意的瞟了魏青晚一眼,答道︰「臣方才經過包間,听見七皇子和八皇子的聲音,這才知道兩位殿下在這里。」他接著看向魏青群說道︰「臣方才出宮時,听說靜妃似乎染了急癥,傳了太醫。」
聞言,魏青群那張白胖的臉上露出了驚訝著急,「我母妃染了什麼急癥?可嚴重?」明明出宮前才去找過母妃,那時母妃都還好好的。
「這事臣就不得而知了。」妃嬪的事不是外臣能打探的。
「我這就回宮去。」魏青群那胖墩墩的身子急匆匆的往外而去。
魏青晚也連忙跟著要出去,臨走前,她向韋殊寒道了聲謝。
韋殊寒朝她點點頭,在她離開前問了句,「東華大街的那座宅邸,七皇子可還中意?」
她有些訝異,聖旨才剛下不久,他是怎麼知道的?她不解的回頭看他一眼,見他嘴角似是隱隱帶著抹意味不明的笑,但她急著要去追魏青群,只好先按捺住心中的疑惑,隨意點了點頭,快步離開。
回宮後,魏青晚陪著魏青群趕往靜妃的寢宮,得知靜妃只是月復痛,傳了太醫來看過,已經沒事了,魏青晚這才回到自個兒的寢宮。
接過宮女遞來的熱茶時,一念閃過,她月兌口道︰「莫非那座宅子是他替我向父皇求來的?」
「七皇子,您在說什麼?」听主子沒頭沒腦冒出這麼一句,一旁的盛嬤嬤不明所以的問。
魏青晚屏退了其它的宮女太監,得芫今晚要當值,晚點才會過來,屋里只有盛嬤嬤與她,她說道︰「先前在酒樓時,韋殊寒突然問我可中意父皇賜給我的那間宅子,我覺得奇怪,父皇聖旨才下不久,他怎麼會知道?所以才懷疑是不是他替我向父皇求來的,否則父皇一向不怎麼看重我,認為我性情疏懶,才智平庸,不堪大任,怎麼會賜下那麼好的一座宅子給我?」
盛嬤嬤不明白她怎麼會這麼想,提出其中的疑點,「可這沒道理啊,好端端的,韋統領怎麼會幫您向皇上討來那座宅子?」
「呃……」因為他企圖想擺布她,但這話她沒有告訴盛嬤嬤,雖然她信得過盛嬤嬤,可她每晚皆會附身到韋殊寒扳指上的遭遇委實太離奇了,說出去實在很難讓人相信。
見她答不出來,盛嬤嬤又道︰「這事怕是您多心了,您與韋統領素日里既沒有來往,又無交情,他沒理由幫您,他興許是從內侍太監那兒听說皇上賜了宅子給您的事,皇上眼下寵信他,時常命他辦事,他常出入宮中,要得知這事應是不難。」
魏青晚干笑的應了句,「嬤嬤說的沒錯,看來是我多心了。」
「也許皇上心里多少還是惦記著您,才會把那座宅子賜給您。」盛嬤嬤臆測道。
魏青晚點點頭,沒在這問題上多加琢磨。
夜里入睡後,她又來到韋殊寒身邊,恰好听見他正在與一名老婦人說話—「……您放心,事情已一步步照著孫兒的計劃在進行,不出幾年,就能報了爹和祖父的仇。」
「我死撐著這副身子不肯闔上眼,就是等著這一天!」
魏青晚瞧見一名老婦人躺在床榻上,一張臉消瘦得只剩下一層皮,兩眼凹陷,唇色泛著青紫,嗓音雖然虛弱,但那話里的滔天恨意卻十分驚人,她接著瞧見老婦人望著半空,像是在對誰喃喃說著話—「老爺、重元,這奪妻殺子的仇恨和恥辱,咱們很快就能報了,你們爺倆再等等……」
老婦人的聲音越來越虛弱,魏青晚實在听不清楚老婦人又說了什麼。
沒多久,老婦人昏睡過去,韋殊寒站起身,輕輕的替祖母掖了掖被角,出聲喚人進來照看祖母後,便離開祖母的寢房。
回到書齋時,總管領了個人來見他。
「拜見統領。」
「可是宮里有什麼動靜?」
「前日蔡尚書與李侍郎認下所有的罪行後,皇上命人賜了鴆酒給兩人,說他們到底為朝廷效力多年,留他們一個全尸,而蔡家與李家的男丁全都流放邊關充為苦力,女眷沒入掖庭,永為奴隸。」
得知這消息,韋殊寒有些意外,「皇上這回倒是仁慈,竟沒將蔡李兩家滿門抄斬。」
「似乎是三皇子請出了太後替兩家求情,皇上這才破例。」
「三皇子?他這些年來一向不敢違逆皇上的旨意,這回怎麼會插手?」韋殊寒不由得起了疑心。
三皇子自從二皇子被圈禁之後,在皇上面前總是刻意奉承討好,但凡皇上所做的決斷,他從不曾違抗,更不曾為誰說過情,因此討得了皇上的歡心,得到重用,且他與蔡、李兩家似乎並沒有什麼往來,沒道理會替他們求情。
「屬下也不知。」
「派人暗中查查是怎麼回事。」
「是。」來人領命退了出去。
韋殊寒垂眸細思片刻,再處理了些公務後,想起了一件事,喚來老總管,吩咐道︰「你命人去打造一張大床,記住,要用最上等的木頭,再準備一套絲綢被褥,差人送到東華大街,皇上賜給七皇子的宅子。」
老總管也不多問,應了聲「是」,便退下了。
韋殊寒低聲自語,「魏青晚,只要你日後乖乖的听任我擺布,我可以好吃好睡的供著你,你想在床榻上睡一輩子都無妨,可若是你不知好歹,哼!」
話末的那聲冷哼讓魏青晚生生打了個寒顫,下一瞬,她沒能再听見他說了什麼,回到了自己的身子里。
彷佛被他那語氣里的寒意給驚到,她背脊發涼,趕緊拉緊被褥包裹著身子。
她不明白韋殊寒究竟想利用她做些什麼事,然而想起先前瞧見床榻上那老婦人,即使病成那般,那滿懷的恨意卻是如此深沉,就同她那日在韋殊寒身上見到的一樣。
那位老婦人應該是韋殊寒的祖母,她說什麼奪妻殺子,她口中的兒子,理應是韋殊寒的父親,妻子應該就是韋殊寒的母親,依韋家如今的權勢,這仇竟然遲遲無法得報,那仇人會是誰……想到這兒,她陡然一驚。
翌日醒來後,魏青晚仍惦記著這件事,她詢問伺候她更衣的盛嬤嬤,「嬤嬤,你可知道韋統領的爹是怎麼死的嗎?」當年母妃處心積慮在後宮里與那些妃嬪們勾心斗角,爭權奪利,收買不少人打探宮里宮外的消息,盛嬤嬤跟隨母妃多年,也許會知道一些事情。
盛嬤嬤有些訝異,「七皇子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
「我听說他的祖父和爹似乎很早就不在了,所以他才早早就襲了爵,一時好奇,這才問問。」
韋家的事倒也不是什麼秘密,盛嬤嬤便將自個兒知道的說了,「約莫十九、二十年前,皇上前往西山賞花,帶了幾個親近的臣子同行,韋統領的父親韋大人是太後的外甥,與皇上一塊兒長大,感情親厚,那日也伴駕隨行。據說在西山遇到刺客行刺,韋大人在混亂中不幸被刺客所殺,韋大人是韋家獨子,得知唯一的兒子就這麼沒了,韋老侯爺悲痛萬分,思子成疾,病倒了,將養一年,仍是回天乏術,便也跟著去了,因此韋統領才會早早就承襲了承平侯的爵位。」
開國的聖祖親封了十位功臣王侯的爵位,並允其可世襲無須降等,韋家便是其中之一,因此除非韋家無後,承平侯之爵位可世代相傳。
「那韋統領的母親呢?」魏青晚再問。
提起韋夫人,盛嬤嬤感佩的嘆息一聲,「那日西山賞花,皇上允隨行的大臣可攜家眷同行,韋夫人當時也去了,得知韋大人被殺後,韋夫人跟著殉情而亡。」
魏青晚有些意外,「韋夫人殉情而亡?」可她昨晚分明听見韋殊寒的祖母說的是奪妻殺子之仇,怎麼會死了呢?
「她與韋大人伉儷情深,韋大人死後,她不願獨活,這才決然的跳崖自盡。」
「那尸身可有找到?」魏青晚追問。
「據說找到時已摔得面目全非。」
听完後,魏青晚垂眸沉思,是誰殺了韋殊寒的父親,令韋家大仇至今無法得報?盛嬤嬤說韋夫人是殉情而死,難道其中另有隱情?還是實際上她沒死,而是被人帶走了?那帶走她的人又是誰?
答案呼之欲出,讓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餅午之後,魏青晚被召來御書房。
「你既然已經到了出宮開府的年紀,明天開始就來前朝幫朕做事吧。」端坐在御書房龍椅上的皇帝魏冀,神色冷淡的道。
魏冀素來不喜這個貪懶又生得一副文弱模樣的兒子,若非那天韋殊寒提起霓裳舞,令他思及當年霓裳舞跳得最好的眉妃,讓他連帶的想起眉妃為他生下的這個兒子,看在已故眉妃的分上,他這才把東華大街的宅邸賜給了老七,算是彌補他母妃過世時,他正好在另一名妃子那里,沒去見她最後一面。
魏青晚以為等出宮開府後,她就能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再也用不著每日早起到學聖殿進學,哪里知道父皇會突然召見她,還命她開始上朝辦事,偏偏她又無法違背父皇的命令,只能應道︰「兒臣遵旨。」
魏冀見她這般唯唯諾諾,心生厭煩,懶得再同她多說什麼,擺擺手讓她退下。
稍晚,太監帶來皇上的口諭,命她明日跟著韋殊寒出京去調查一樁陳年舊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