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隔了十天,楚天碧一案,仍查不到真凶,最後為名正言順的還風遠清白,平息滿朝文武的猜疑,以及皇後和楚家的怨恨,金朝郡采用了孫絡晴的辦法,命那名隨從上殿,要他當著眾臣的面,指認那晚行凶的凶手。
為了模擬出當夜的情景,大殿的門被闔上,里頭的燭火泰半都熄滅了,只留下兩盞紅燈籠,一旁還有人在施放白煙,充當那晚的濃霧。
十個人站在大殿之上,依著先前那名隨從描述的當晚情景,輪流上前做出殺人的舉動。
「眼下這情景,就同楚天碧被殺那晚一樣,你現在給朕指指,哪一個人是風遠?」闐暗的大殿里,傳來金朝郡低沉的嗓音。
那名隨從冷汗直流,他努力睜大眼,想看清那十個人的臉,但眼前茫茫的白煙和黑沉沉的一片,再加上這十人所穿的衣物又都一樣,令他辨認不出究竟哪一個人是風遠。
等了半晌,金朝郡不耐煩的呵斥,「都看半天了,你還認不出來嗎?」
那名隨從這才顫巍巍的抬手指了一個人,「是、是他。」
金朝郡重哼一聲,示意太監重新推開殿門,並點燃燭火。
那十個人的臉頓時清晰的展露在眾臣面前,風遠就站在第三位,而那名隨從指的卻是第六人。
風遠上前抬起腳,一腳朝他踹過去,怒喝,「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將軍在這兒呢,連本將軍都認不出來,你還敢說你親眼看見本將軍行凶殺了楚天碧,你那雙狗眼是白長了嗎?說,是誰指使你誣陷本將軍的?!」
那名隨從被踹倒在地,他顧不得擦去嘴邊溢出的血,驚惶的爬起來澄清,「小人沒有胡說,也沒人指使小人,小人當晚確實瞧見有人穿著同風大將軍一樣的青綠色袍子,小人之所以記得那件袍子,是因為那日我家主子上孫姑娘那兒,被大將軍打斷手臂時,大將軍穿的就是那件青綠色的衣袍。」
風遠暴怒道︰「你連臉都沒瞧清楚,憑著一件青綠色的衣袍,就一口咬定是我殺了楚天碧?」
「不、不只有這樣,還有、還有……」他被風遠臉上那猙獰的怒色嚇得結結巴巴,「小人逃、逃走時,昏過去前被一個人救了,那人在小人耳邊說,殺死我家主子的人是風、風大將軍,所以小人才會認為,風大將軍就是凶手。」
主子身死,身為隨從的他卻逃得一命,若沒辦法指認出凶手,他也難逃被問罪的命運,因此當時他雖未能看清殺人者的面容,卻仍憑著這兩點就一口咬定人是風遠所殺,好為自個兒的護主不力月兌罪。
「那個人是誰?」風遠磨著牙問。
「她是、是掬紅樓秀娘身邊的一個侍婢。」那夜他被救時曾承諾過,不會將她牽扯進來,但此時此刻為保住自個兒的小命,不得不將她供出來。
听到此處,丞相沙平水出聲質問︰「竟有此事,你先前為何隱瞞這事,沒與本官說?」
那隨從哆嗦著跪在地上,顫抖的道︰「小人、小人以為這件事不重要,所以沒稟告大人。」
金朝郡端坐在大殿高台之上,垂眸望著底下的眾臣,從那隨從指認不出風遠,還有適才供出的那番話,事實已很清楚,這名隨從乃遭人利用了。
群臣交頭接耳,低聲談論著這事。
「連人都認不出來,那隨從說的話不可信哪。」
「我看他分明是怕主人家責問,為了月兌罪,才隨便誣賴風大將軍。」
「看來楚國舅並不是風大將軍所殺。」
嚴舒波也開口了,「皇上,臣認為殺害楚國舅之人,應是另有其人,且居心叵測的刻意縱放了這名隨從,好讓其誣陷風大將軍,此事還請皇上明察,還風大將軍一個清白。」
听見嚴波舒為他說話,風遠沒領情,橫他一眼,這家伙素來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這會兒不過是看情勢變了,才會替他說幾句話,以彰顯他的胸襟。
沙平水也躬身一揖,請罪道︰「皇上,臣先前未曾明查此事,以致冤枉風大將軍,請皇上降罪。」
風遠冷笑的嘲諷他兩句,「丞相先前不是死咬著說人是我所殺,這會兒話倒轉得快啊。」
「先前本官受此名隨從蒙蔽,以至未能查清此案的疑點,冤枉風大將軍,確是本官之過,本官在此向風大將軍致歉。」沙平水不卑不亢的朝他拱手一揖。
嚴舒波也替他說了幾句話,「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這事也不能怪丞相,這椿案子乃有心人精心設下的陰謀,蓄意要構陷風大將軍,丞相一時不察受人蒙蔽,也是情有可原。」他接著涼涼再說了句,「說來風大將軍也該好好想想,是與誰結下了深仇大恨,竟有人設下此局想陷害風大將軍。」
風遠這次罕見的附和他的話,「這事我自會查個清楚。」他接著向皇帝請旨,「皇上,請允臣親自前往掬紅樓搜查。」
為了知道是哪個狗賊藏在暗處陷害他,風遠帶兵搜遍了掏紅樓,卻沒找到那名隨從所說的秀娘與她的侍婢,讓那兩人給先一步逃走了。
但他來得太快,鐘君秀的心月復沒能全都逃掉,被逮到了幾個,嚴刑審問之後,風遠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
這掬紅樓的幕後東家便是那個逃掉的秀娘,而此人的閨名叫鐘君秀,與前朝長平公主鐘君秀同名同姓,就連此人的容貌也與傳說中的長平公主相似。
風遠立即進宮將此事稟告皇上。
聞知此事,金朝郡也驚詫道︰「想不到下落不明的長平公主,竟會藏身在青樓里。」
前朝覆滅後,他並無意要對前朝皇族趕盡殺絕,願意歸順的,每個人皆能得到妥善的安置,身邊雖有人監視著,卻也有相當的自由。
他也曾派人尋找長平公主,只要她無反心,便能得到與其他皇族後裔一樣的禮遇,卻遲遲沒有她的下落。
沒想到在他幾乎都要忘了這位長平公主時,卻意外得知她的下落。
風遠接著道︰「當年臣率領大軍攻破安陽城,與她可說有滅國之恨,還誤殺了她的丈夫,怪不得她處心積慮要設計陷害我,先前我遇刺之事,想必也是她唆使那批方勝訓練的死士所為。」得知幕後主使者是鐘君秀,這之前所有的事都能說得通了。
「如今教她給逃掉,怕她殺你之心仍不死,你日後得多加防範。」金朝郡叮囑了他一句。
風遠一臉豪氣干雲的拍著胸膛,「臣才不怕這些前朝余孽,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前朝苛政下,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就連他也是苛政的受害者。
當年爹娘辛辛苦苦、沒日沒夜的種植著地里的莊稼,卻還繳不出沉重的賦稅,逼不得已才會帶著他前去向親戚借糧,卻在半路上遭到那些山匪劫殺而死。
如今天下已定,皇上取消前朝那些暴政,讓百姓們得以休養生息,這些前朝余孽不在老鼠洞里躲著,還跑出來作祟,甚至欺到他頭上來,他非要把這些人從老鼠洞里給一個個挖出來滅了不可。
想起前生他被上百名死士圍攻而死之事,風遠心忖那暗害他之人,多半就是鐘君秀,眼里忍不住露出殺氣。
金朝郡思忖這些前朝余孽若不清除,也不知哪天還會再生事,遂將此事交給風遠來辦,然而在瞥見他那一臉殺氣騰騰的模樣時,擔心他殺戮太重,末了,他再交代了句,「倘若有人有心歸順,可以招降,無須趕盡殺絕。」
「我的心月復還有不少人都沒能來得及逃出來,若是他們被風遠抓住,說不得有人會供出咱們的事。」狼狽的來到一處陳舊的宅子里,鐘君秀看著眼前的男子,明艷的臉上透著恚怒。
這幾年,她傾注不少心血,栽培出一批花娘,替她收集情報,如今老巢被風遠掀了,勢必無法再回去,那些她費心栽培的花娘也來不及帶走,心血全都打了水漂,教她恨透了風遠。
男人安撫道︰「風遠去得突然,我來不及提前向你通風報信,只能趕緊派親信把你和幾個心月復先接出來,至于其他的人,知道的不多,用不著太擔憂。」
其他幾個她來不及帶走的心月復,他已命人暗中滅了口,剩下的那些都是無足輕重之人,只知曉她的事,並不知他的事。
「如今掬紅樓被查抄了,眼下咱們該怎麼辦?」倉皇出逃,她仍有些余悸猶存。
「沒了掬紅樓,難道咱們不能再另外弄一個嗎?」青樓是搜集秘密與情報的好地方,他沒打算就這麼放棄。
「再弄一個?」
「沒錯,依樣畫葫蘆,咱們再找個青樓暗地里買下,你再栽培那些花娘,替咱們打探消息。」
鐘君秀有些顧慮,「我現下的身分已曝露,萬一讓人認出來……」
男人兩手握著她的肩,一臉深情的表示,「這事用不著你親自出面,你可以讓身邊的侍婢和嬤嬤來辦,她們都對你忠心耿耿,事情交給她們,我也能放心。」
她有些驚惶的心被他安撫了下來,絕艷的臉龐再次流露出自信的表情,「你放心,我會把這事辦妥,風遠絕對想不到,沒了掬紅樓,咱們會再另起爐灶。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早晚有一天,我會把風遠給殺了。」雖然這次她損失一些手下,但她手上還掌握了一批人手,不至于滿盤皆輸。
當年父皇昏庸無道,致使朝堂烏煙瘴氣,百姓怨聲載道,各地烽煙四起,她那時已有所警覺,開始暗地里募集一批人手,以防萬一,因此才能在風遠攻破安陽城時先一步遁逃,藏身在她暗中置辦的掬紅樓里,至于那些人手都被她放在外頭,替她辦事,此時掬紅樓被封,這些人手並未遭到波及。
「殺風遠事小,咱們籌謀的才是大事,這回全怪方勝那老匹夫壞了咱們的好事,要不是他擅自對風遠下毒,也不會連累你曝露了身分,讓我先前安排好的計劃不得不暫時取消。」男人將事情之所以敗露全怪罪到方勝頭上。
提起方勝,鐘君秀也滿臉惱恨,「我早讓人警告過他,先別對風遠下手,但那老頭竟敢對我陽奉陰違,背著我擅自行動,他自個兒找死不打緊,還拖我下水,要不是他自縊死了,我頭一個先殺了他!」
「事已至此,再怨他也無用,接下來咱們得先按兵不動,必須重新布署。」
鐘君秀神色陰狠道︰「想要成就咱們的大事,得先除掉風遠,不能再讓他留著。金朝郡很倚重風遠,把安陽城的防務和京畿大營都交給他掌管,他若死了,金朝郡一時之間未必能找到像風遠那般讓他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來鎮守安陽城,屆時安陽城的防務定會松懈下來,也許咱們就能有機可趁。」
男人提醒她,「以他的身手,要除掉他不容易,你先前派去的那六名死士,沒撐多久便全都死在他手上,他這第一勇將之稱,並非浪得虛名。」
「哼,六個死士殺不死他,我就找來六十個、六百個,蟺多咬死象,我就不信耗不死他。」她發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