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先攻床 第5章(2)

醒來時,蘭雨習慣地伸展著四條腿,緩緩睜開雙眼。

映入眼中的景色,陌生得讓她呆楞,這不是易平瀾的房間,她盯著擱在一旁的那扇花鳥畫屏風,眨了眨眼,接著轉動著頸子,下意識地想尋找易平瀾。

這處被屏風隔出來的空間十分狹窄,一眼就能看透,見不到易平瀾,她有些著急,猛地爬起來。

瞥見原該是爪子的兩條前腳竟變成一雙白晰的手,她呆了呆,低下頭再往身上看去,她身上穿著一襲粉白色繡著銀蝶的衣裙。

這是怎麼回事?!她驚得抬手模著自個兒的臉,模到的不是毛茸茸的狗臉,而是如剝了殼的雞蛋般細女敕光滑的肌膚。

她震驚地張大嘴,一個念頭躍進腦海里——她這是變成了人嗎?!

她的手繼續朝這具身子其他的地方模去,從胸脯一直模到月復部,再往下模到兩條腿。

意識到自己真的變成人,她驚喜地瞠大眼,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易平瀾,想起易平瀾,昏過去前發生的事也在瞬間回到她腦海里。

那時易平瀾被好幾個黑衣人圍攻,也不知他月兌困了沒有?

正這麼想著,屏風另一頭傳來道熟悉的嗓音——

「大哥,把皮妞抱過來給我,我想再看看它。」

「二弟,這狗為救你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你也別太傷心,眼下還是先把身上的傷治好才是最重要的。」

「我沒想到皮妞會就這樣死了。」低沉的語氣透露出聲音主人哀思的心情。

蘭雨跳下床板,急匆匆地繞過屏風來到另一頭,覷見易平瀾懷里抱著一只土黃色皺巴巴的沙皮狗,她情急之下朝他撲了過去——

「我沒死、我沒死,你不要傷心。」

望見不知打哪跑來的一個大姑娘,就那麼大剌剌跳到二弟身上,易平江瞠目結舌。

易平瀾俊臉上也露出詫里色,接著懷疑地問︰「姑娘,你這是認錯人了嗎?」否則好端端一個姑娘,怎麼會朝一個男人投懷送抱。

「我沒認錯人,你化成灰我都認得。」她整個人趴在他胸口上,見他用著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著她,蘭雨急道︰「易平瀾,你不認得我了嗎?我就是皮妞啊。」

她這話一出,易家兩兄弟同時驚愕地望著她。

「姑娘,你怎麼可能會是皮妞?皮妞可是只狗。」易平江心忖這姑娘該不會是腦子有病吧,居然把自個兒當成了條狗。

「我真是……」瞅見易平瀾狐疑的眼神,再瞥見他抱在懷里的那具狗尸,蘭雨猛地想起來自己現在已變成人,難怪他不認得她。

她不知該怎麼向他解釋,欲言又止地望著他,接著想起什麼,她靠向他耳邊輕聲說了句,「那時候你被人圍攻,我跳起來替你擋了一枚暗器。」

易平瀾瞠目死死盯著她,這件事只有在場的幾人才知道,就連大哥,都只知皮妞是為了救他被打死,並不知細節。

「你真是……」

她神色激動地指著自個兒,用力頷首,向他傳達自己沒有騙他,她真是皮妞。

易平瀾抑下心頭的駭然,朝兄長道︰「大哥,我突然有些餓,你出去幫我買些吃食好嗎?」他打算先支開兄長,再問個清楚。

「可這姑娘……」他想把這不知打哪來的姑娘從二弟身上拉走,可顧慮著對方是個姑娘,一時間不知怎麼下手。

「我瞧她應是有病,我會請醫館的坐堂大夫再過來給她瞧瞧,我真是餓得受不了,大哥快去幫我買吧,我想吃包子。」

「好吧。」易平江不放心地再看了眼,這才離開醫館,去幫弟弟買吃食。

這處醫館前頭是坐堂大夫問診的地方,後面用屏風隔出幾個小空間,是給患者上藥、扎針的地方。

兄長一走,易平瀾神色肅然地看著她,「你說你是皮妞,你可知道當初我是怎麼遇上皮妞?」他質問。

「因為我那時餓得受不了,被你買的烤雞的香味給吸引了,所以一路跟著你和觀兒,後來觀兒被人口販子帶走,還是我帶你去救回觀兒。還有,前幾天,你弟弟帶人回來抓如儀時,也是我跑去找你,才及時阻止那些壞人抓走如儀。」為了令他相信她,她回答得很詳細易平瀾仍覺得不可置信,她竟會是皮妞?他垂眸望著在自己懷里已僵硬的狗尸,再抬眸望住她。

「我真的是皮妞——」為了取信于他,她再說出一件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的事,「前一陣子你帶我上山去掃墓,你說那是你師父的墓,你還說你這身武功和兵法都是他傳授給你,我們到了墓地時,發現竟然有人在盜掘你師父的墓,你把他們打跑了,我還幫你把土填回墳穴里。」

听到這里,讓易平瀾不得不信了,但這事太離奇,他心緒一時激動,以致嗓音有些沙啞,「你真是皮妞!」

他接著問出一個疑問,「可你怎麼會變成人?」

「我本來就是人。」她撅著嘴,「我好像得罪了一只狗,才變成你懷里的這只狗。」她抬手模著易平瀾懷里的狗尸,那感覺很奇怪,就仿佛看見自己的尸體似的,鼻子有些酸楚,眼眶里泛起了濕意。

易平瀾驚訝地月兌口道︰「你不是什麼精怪?」

「我是人,是人,才不是什麼精怪。」她加重語氣強調。

「那你為何會變成一只狗?」

「這件事情說起來我也不太清楚。」要告訴他前因後果,就得告訴他她的來歷,蘭雨有些顧慮地看他一眼,接著想起這段時日與他相處以來的點點滴滴,覺得他是個能信任的人,遂決定將自己的事告訴他,把事情從頭說起。

「……然後等我清醒過來,就發現自己變成了這條狗。」

他不可思議地听完她所說的話,「所以你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她頷首,「沒錯,我原本以為會以一條狗的身分在這里終老一生,沒想到還有機會再變成人。」提起這件事,她滿臉喜色,「不管怎麼說,能再做人真是太好了。」

易平瀾注視著她的笑顏,陡然間思及上回替狗兒洗澡時,曾不經意間說過,要是狗兒真變成人,他倒是不得不娶它的事。

那時不過是個玩笑話,沒料到她竟真變成人了。

他胸口涌起一抹異常的情緒,看她的眼神不自覺地柔了幾分,正想再開口,瞅見她撐在他胸口的手臂,那微微卷起的衣袖下,露出一截布滿傷痕的肌膚。

他眸色一沉,顧不得男女之防,將她的衣袖整個卷起來,映入眸中的是布滿整條手臂的青紫傷痕。

蘭雨順著他的眼神望向自己的手臂,瞧見那些傷痕,也倒吸了一口氣。

「啊,我手臂上怎麼這麼多傷?」

易平瀾再卷起她另一側的衣袖,上頭有著同樣的傷。

「噫,怎麼兩邊都帶著傷?」看見那些傷痕,她這才發覺,自己全身上下都隱隱作痛。

易平瀾將她從他身上扶下來,站起身讓她坐在床板上,再把懷里的狗尸先放到一旁,垂眸思忖須臾,慎重出聲叮囑她——

「你記著不要亂說話,我先去前面打听你為何會被送來這處醫館。」這副身子不是她的,是什麼來歷他們也不知,為求謹慎,他得先弄清楚她這副身子的身分。

她楞楞地點頭,趁他離開,她偷偷扯開衣領,朝自個兒的身子看去,這一看,把她嚇得都變了臉,天哪,她身上一樣布滿傷痕。

這是怎麼回事?是誰把她打成這樣?

啊,難道身子原主就是因為這樣死了,所以才讓她附了身嗎?

餅了須臾,易平瀾回來,將他適才打听到的事告訴她,「這姑娘先前雇了輛馬車,從京城一路來到大安城,說是要依親,就在通往大安城的那條山道上,馬車被巨石砸到,整個翻覆到山坡下。有幾個差役恰好路過,救起受輕傷的馬夫,再把當時已昏死過去的這位姑娘送來這醫館。」

但沒人知曉當時那馬夫偷偷藏起藍雨帶著的包袱,只把人送過來後便走了。

听畢,蘭雨揣測道︰「那姑娘當時應是死了吧,而我正好為救你也死掉了,所以我的魂魄就從狗兒身上離開,附到了這姑娘身上。」

「應是如此,據醫館的人說,那送她過來的馬夫也不知這姑娘的身分,往後要是有人問起你,你便推說自個兒什麼都不記得了。」易平瀾交代她。

她點點頭,「嗯。對了,那我這身傷,是馬車翻覆時造成的?」

易平瀾認為那傷不完全是當時造成的,有些像是被人鞭打,但如今她身分不明,這事一時之間也沒有頭緒,遂沒告訴她。

瞧見他左臂上滲出了血來,她輕呼一聲,「啊,你流血了。」

朝左臂上的傷處瞥去一眼,易平瀾沒怎麼在意地搖頭,「只是小傷不打緊。」

「是不是被那些人砍傷的?」她記得她「死掉」前,看見他好像被砍了一刀。

「嗯。」他應了聲,還有話要叮囑她,「皮妞你……」

「我不叫皮妞,我叫蘭雨,蘭花的蘭,下雨的雨。」她將自己的本名告訴他,接著拆掉他臂上的布巾,把滲出來的血擦干淨,再重新幫他包扎好。

「蘭雨。」他把她的芳名含在嘴里輕聲念著。

听他叫著她的名字,她耳朵有些發燙,心尖顫了兩下,她變成人了,她可以跟他好好說話,還可以做很多事……她兩眼水汪汪的睇著他,心頭掠過各式各樣的綺思。

迎上她那含羞帶怯的眼神,易平瀾不禁憶起他為皮妞洗澡那日,皮妞那羞臊的模樣,不過此時她已不是狗,而是個活生生、嬌滴滴的大姑娘,他有些不知所措,慌忙別開眼神,心深處傳來一陣異常的鼓動,仿佛有什麼在悄然間竄進他胸口。

他清了清嗓子,開聲,「咳,這姑娘的身分我暫時查不到,你先跟我回去,等我替你查到她的身分再說。」

她滿臉依賴地頷首,「嗯,你去哪我都跟著你,在這里我沒有親人,只有你了,你不可以拋棄我哦。」她一時之間擺月兌不了狗兒的習性,說著說著又往他懷里撒嬌地蹭著。

他身子一僵,扳著她的肩膀將她拉開,正色提醒她,「你現下已是個大姑娘,不能再動不動往我懷里蹭。」

她紅著臉解釋,「我不是故意的,大概是剛擺月兌了狗身,習慣一時沒能改過來。」

「平瀾,我幫你買了包子回來,你趁熱快……呃,這姑娘怎麼還在這兒?」去買吃食的易平江走了進來道。

易平瀾朝蘭雨使了個眼神,讓她不要開口,望向兄長表示,「這姑娘受傷,不記得自個兒是誰了,大哥,我打算暫時收留她幾天。」

听見二弟竟要帶這姑娘一塊回去,易平江有些意外,「你要帶這姑娘回咱們家?」

「她什麼都不記得,腦子有些不清楚,也沒地方去,咱們先收留她幾日,看能不能幫她找到親人,否則讓她留在這兒,只怕會教人給欺負了去。」這話易平瀾說得義正詞嚴。

見二弟似乎也沒旁的意思,只是想幫助這姑娘,易平江想了想,遂點頭答應,「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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