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母,這是義父讓虎子帶回來送給您的。」過午之後,虎子帶著大白從外頭進來,將一束鮮花交給正在繡花的花蘿。
被帶回來快兩個月,原本又黑又瘦的虎子臉上長了肉,臉色也紅潤起來,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 ,小臉上咧著歡快的笑。
花蘿接過那束鮮花,看了眼,遞給紅衣讓她去插起來,接著她拿起手絹替虎子擦了擦頭上的汗水,溫聲詢問,「外頭天氣這麼熱,你帶著大白跑去哪里玩了?」
「去看義父操練侍衛了。」說著,他滿眼崇拜的抬拳踢腿的比劃著。「義父好厲害,他一個人能打五、六個人呢,將來虎子長大也要像義父這般厲害。」
「不錯,志氣可嘉。」花蘿稱贊了句,接著說道︰「但你義父可不會學了快兩個月,還學不會千字文。」
虎子登時干巴巴的低下腦袋,跟在他腳邊的大白,似是感受到他的垂頭喪氣,舌忝了舌忝他的手。
花蘿見狀,揉揉他的小腦袋輕笑道︰「好了,義母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每個人都有自個兒擅長和不擅長的事,你有習武的天分,因此學武比較快,讀書識字學得慢,但不要緊,只要有心,多努力點,總是能學會的。」
「虎子知道了,虎子一定會努力的。」他的小臉上又重新有了笑容。「對了,義母,義父讓我帶花回來時,還說這花雖美,可義母比花更嬌美。」
她輕斥了句,「油嘴滑舌。」嘴角邊卻抑不住的逸了絲笑意。
「義父沒有油嘴滑舌,虎子也覺得義母比這花還好看呢!」
他稚氣的小臉上那無比認真的神情,逗笑了花蘿。
白千量進來時剛好瞧見她綻開的粲笑,瞬間停步,無法將目光移開。
這段時日以來,他已很少再去想起當年救過他的那名少女,因為在他心里,越來越鮮明的是花蘿,她的一顰一笑一喜一怒,都在不知不覺間烙進了他心里,牽動了他的心。
紅衣和丫鬟們留意到他進來,出聲行禮。「奴婢見過王爺。」
「義父。」虎子開心的跑過去,恭敬的行禮。
花蘿收起笑容望向他,朝他福了個身。「王爺。」
「今天天氣不錯,本王帶你們出去走走。」白千量抱起虎子,將已復原的左手伸到她面前。
她垂下眼,遲遲沒有伸出手,白千量也不催促,耐著性子等著她。
虎子在一旁看著,不明白為何她還不牽住義父的手,忍不住輕喚了聲,「義母。」
花蘿瞟看虎子一眼,略一猶豫,這才將自個兒的手搭上白千量的手。
他立即緊緊握住,牽著她,抱著兒子往外走,翹起的嘴角抑不住滿足的笑意。
「汪汪……」大白跟上前去吠叫了兩聲,提醒主人別忘了還有它。
「今兒個要去遛馬,不能帶狗去。」白千量回頭朝紅衣吩咐道︰「把它拉著,別讓它跟來,免得屆時跟丟了。」
「義父,今天要去騎馬嗎?」虎子欣喜得眼楮睜得又圓又亮。
「沒錯,高不高興?」
「高興!等以後虎子學會騎馬,就可以騎馬帶義母和大白出去玩了。」他興高采烈的說著。
白千量用頭輕輕撞了下他的額頭。「你要載就載大白,你義母自有本王。」
虎子扭頭看著跟著走在一旁的義母,小臉流露出一抹可惜,卻也乖巧的沒有違抗。「好吧,那虎子就載大白。」
見兩人宛如親父子一般說著話,花蘿的眼神透著抹自個兒都沒察覺到的溫柔。
但一直留意著她的白千量卻發現了,英挺的臉上笑意又加深了幾分。
來到馬房,他將虎子交給一名侍衛,扶著花蘿跨上自個兒的愛駒,再翻身坐到她身後。
虎子則被另一名侍衛帶著,一行九人,縱馬而出。
白千量兩手控著韁繩,圈抱著花蘿,由于擔心她不習慣騎馬,他便讓隨從們帶著虎子騎在前頭,他則用稍慢的速度跟在後頭。
她的背輕倚著他的胸膛,隨著馬兒的起伏,彷佛也能感受到他胸膛下那強勁鼓動著的心跳,就如同她此時的胸口,也怦然的鳴動著。
她察覺已死去的心,彷佛在緩緩的復蘇。
馬兒朝前方空曠的荒野奔馳而去,她的心緒在前生與今生之間徘徊掙扎,她忘不掉前生所經歷的那些事,卻又抵擋不了他一日又一日的親近。
她迷茫了,不知自己是該徹底的拒絕他,抑或是趁此牢牢抓住他。
白千量靠近她的頰畔,指著被侍衛載著的虎子道︰「你瞧虎子笑得多開心,以後有空,咱們一家三口再出來玩。」
听到他這麼說,花蘿不禁動容,他口中所指的一家人,只有她和虎子。
她情不自禁的回頭看向他,他伺機飛快的啄吻了下她的芳唇。
她腮頰頓時飛上一抹嫣紅,羞惱的輕捶了下他的胸膛。
他高興的大笑出聲,將她牢牢的環抱在懷里。「花蘿,咱們也生個孩子給虎子作伴,你說好不好?」
聞言,花蘿微微一怔,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白千量的臉在她耳旁輕蹭著,以低沉蠱惑的嗓音呢喃道︰「我們做一對真正的夫妻吧。」
這幾個字他明明說得那麼輕,卻重重撞擊著她的心。
他輕喚著她的名,鄭重許諾,「花蘿,本王以後再不辜負你。」
他的話,讓她悸動得胸口都在發顫,她閉起眼,掩住帶著濕意的眼眸,一串淚緩緩從眼角滑落,淚水流淌到她干涸的心里,滋潤了她干枯的心。
白千量不舍的抹去她臉上的淚,歉然開口,「先前是本王不好,讓你委屈了四年,你再給本王一次機會,讓本王能好好彌補你,今後本王定不再錯待你。」
須臾,花蘿幽幽出聲,「那……王爺心里的那個人呢?」她想知道,他把她擺在心里什麼位置。
「你知道?」他有些意外她知道這事,除了皇後、太子和九弟,沒人知曉他心中另有人,對了,鮑淑儀也知情。「是淑儀告訴你的?」
她輕點螓首。
既然她已得知這事,白千量索性向她說起當年的事,「其實這件事只是本王的一廂情願,本王與她當初只有一面之緣,她算是本王的救命恩人。九年前本王奉父皇之命前去平定嘉陵一帶的匪亂,剿匪時不慎被賊子所傷,跌入嘉陵河中,那時傷重,無法游回岸上,被河水沖向下游,被她從河中救起時,我曾短暫的清醒過來,模糊的記下她的面容,之後她去找人來扶我,就在她離去時,侍衛找來了,將本王帶走。」
花蘿隱約覺得這事听起來頗為耳熟。
他又續道︰「回去後,我差人繪下她的畫像,並派人打听她的下落,想向她答謝救命之恩,卻遲遲找不到她,這些年為了懷念她,這才會留下那些與她長得相似的姑娘。」
听完他所說,她回頭仔細盯著他的面容打量。
「為何這般看著我?」察覺她眼神有異,白千量狐疑的問。
「數年前,臣妾也曾在嘉陵河邊救起過一個人。」此話一出,就見他吃驚的望著她。「當時我前去探望外祖父,回程時行經河畔,因一時內急,遂下馬車獨自一人想找個隱蔽之處,忽然瞟見河里彷佛有個人失足溺水,因我幼時曾在外祖父家住餅,外祖家附近有座大湖,表哥時常帶我去那里戲水,因此學會了泅水,我遂下去救起那人。」
听到這里,白千量臉色愀變,猛地一拉韁繩,讓馬兒停了下來,急切的問︰「後來呢?」
「那人醒來了,但他身子虛弱得站不起身,我力氣尚小,扶不起他,遂離開去找人過來幫忙,不久,我帶了馬夫大叔過來時,他卻已不見蹤影,我們四下尋找,都沒找到人。」
听畢,他滿臉震驚,似是突然想起什麼,繼續追問︰「這是幾年前的事?」
「約莫九年前。」
「可我記得當年救起我的那個女孩,嘴角邊有顆痣?」他質疑,所以這些年來他才以痣認人。
花蘿仔細回憶那時的事,然後眼神怪異的望著他,緩緩回道︰「那時我跳進河里救人,嘴邊在河里沾到髒東西,我完全沒察覺,是後來紅衣幫我擦掉的。」
那時匆忙之間,她壓根就沒留意到他的長相,也不記得他的面容。
這個答案讓白千量錯愕得瞠目結舌,他萬萬沒有料到,當時她嘴角邊的黑點,並不是痣,只不過是不小心沾到的髒東西,而這些年來他卻憑借這點,在茫茫人海里找她。
老天爺竟開了他這麼一個大玩笑,他遍尋多年都找不到的人,原來早已被送來他身邊,他卻渾然未覺,還虧待了她。
思思念念多年的人就在眼前,一時之間,又驚又喜又震愕的情緒涌塞在心頭,讓白千量幾乎說不出話來。
花蘿的驚愕也不亞于他,她作夢也沒有想到,原來在他心中的那人竟然是當年的她。想到在王府里那些嘴角帶痣的姬妾,她啼笑皆非,不知該說什麼了。
心頭的郁結在這一瞬間全都化開,她的心又活了過來,被一股暖燙的情緒密密包圍著。
激動的緊緊擁抱著她,白千量啞著嗓道︰「這真是天殺的誤會!」皇後沒錯,錯的人是他,是他以痣認人,才讓兩人錯過了四年之久。「要是本王當年在听了母後的話後,能親自向你查證此事,就不會直到現下才與你相認。」
當年他對她思之難忘,九年後,他決定忘了她,全心全意對待妻子時,豈料,這前後兩次讓他心悅之人,竟是同一人。
花蘿依偎在他溫暖寬厚的懷抱里,眼里溢滿里了溫柔的笑意。
緣分真的很不可思議,若是當年她能記住他的模樣,也許成親那時他們就能相認,可偏偏她沒記得,才教兩人四年來相見不相識。
她更沒想到的是,九年前她無意中救起的人,竟會對她心心念念了這麼多年。
他竟是這麼痴情的人!
侍衛們見他們沒追上來,紛紛掉頭回來。
虎子納悶的望向他們,稚氣的問︰「義父您怎麼不走了?是馬兒跑累了嗎?」
「馬兒不累,是義父太高興了,今天是義父這輩子最高興的日子!」白千量開懷的吩咐一名侍衛,「交代下去,今日擺宴,給兄弟們加菜,讓兄弟們盡情的吃喝,與本王同歡。」
「遵命。」侍衛雖不知主子的喜從何而來,可主子要加菜擺宴,他自然欣喜。
不管是皇陵守軍抑或是府里頭的下人,全都高高興興的吃了一頓飽,雖然不知這頓宴席因何而來,卻不會妨害眾人吃吃喝喝的好心情。
主子心情好,下人的日子也就好過,至于主子為何心情好,那就不是他們能過問的了。
虎子早早就被紅衣給帶走,此刻寢房里只有花蘿與白千量。
兩人共飲遲來四年的合巹酒,在紅色的火焰照映下,花蘿含羞帶怯,杏眸柔亮明潤,輕抿著嘴角。
白千量英挺的面容上流露出濃烈的情愫,熾熱的眼神凝注著她,飲完酒,他攔腰抱起她,走向床榻,共度同樣遲來的洞房花燭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