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夢之接下來再詢問了他一些細節,當晚杜夢之設宴款待喻子懷與溫培,三人在席上相談甚歡,不知不覺談及朝事。
想起一件事,喻子懷問道︰「在下听說四年前李王通敵叛國之事,皇上已決定在明年開春以前,處決李王及一干涉案的官員,不知可有此事?」
杜夢之頷首,「確有此事,說來也巧,這事竟與你的遭遇有幾分相似之處。這李王乃皇上的幼弟,皇上對他寵愛有加,不想他不思感恩,竟狼子野心,勾結外敵欲謀篡皇位,雖事敗被俘,但皇上仁慈,遲遲不忍處置他,因此讓此案一拖多年,不過皇上已下定決心,要處置李王,並同一干犯案者皆在開春前處決。」
經他一提,喻子懷也發現這案子確實與他的遭遇有些相似之處,都是被從小疼寵的弟弟給背叛了,不同的是皇上識破李王的反心,在他舉事前抓捕了他,而自己卻被喻子安給害得有家歸不得,又差點命喪黃泉。
而岑雲虹的父親之所以被關押入獄,便是因涉入此案。那時他打听到這樁案子牽連甚廣,通敵叛國可是死罪,沒有朝中官員敢為涉案人求情,因此才沒有答應營救她爹,這已不是銀錢所能解決的事,那些朝臣對涉及此案之人避之唯恐不及,即使他拿出再多的錢財,也沒有人膽敢為此觸怒龍顏,他不得已只得虛應的哄著她。
她心心念念想營救的爹,再過不久就將被處斬,誰也救不了。
杜夢之接著說︰「說來李王也是被身邊奸佞的小人給利用迷惑了,才會糊涂的做出這種事來。」
喻子懷有感而發,「在下的弟弟也是如此。」
聞言,杜夢之看向他正色道︰「雖然他們都是被人給利用,但不辨是非,做出這樣的事來,後果他們也只能自個兒承擔。」
喻子懷點點頭,說出自個兒近日所覺悟到的事,「不瞞杜大人,經過這件事之後,在下也得到教訓,昔日在下志得意滿,對待底下的人十分嚴苛,因此不得人心,這才會被有心人給鑽了空子,說來會發生這種事,我也有幾分的責任。」
「喻兄在經此劫難之後,能反思自己的過錯,甚好,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杜某相信經過此事,喻兄往後的成就必不可限量。」杜夢之舉起杯子敬向他,「來,咱們干一杯,希望能早日為喻兄洗清冤屈,助喻兄重得家業。」
喻子懷白己再補了一句,「再重新迎娶回賢妻。」
杜夢之不解的問︰「喻兄何出此意?」
喻子懷模了模鼻子,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坦誠告訴他,「全怪我先前愚蠢,竟為了小妾跟妻子和離,這才有了這樣的報應。」
听完,杜夢之搖頭笑道︰「這色字頭上果然插著好大一把刀啊!」好在他家有個河東獅,讓他連想別的女人都不敢。
喻子懷自嘲,「沒錯,所以我被插了好幾刀,險些連命都丟了。」他突然想起,來了這麼久一直沒見到杜夫人,遂問︰「對了,怎麼沒見到杜夫人?」
「我不日便要起程代天巡狩,這一去要兩、三年才能回來,因此拙荊暫時回她娘家去住幾天,省得她爹娘日後掛念她。」
「杜夫人也要跟大人一塊去?」聞言,喻子懷有些訝異。
杜夢之委婉的說︰「拙荊從小好武,習得了一身好武藝,她不放心我一人在外,遂進宮求得皇上同意,此番要隨我前去好保護我。」
這杜夢之家有河東獅又懼內的事,喻子懷早有耳聞,他心忖杜夫人八成是擔心杜夢之不在她眼皮子底下,會在外頭拈花惹草,才主動進宮求得皇上,讓她以保護的名義貼身看好丈夫。
以前他會瞧不上這樣的女子,但經過這些日子之後,喻子懷覺得夫妻之間能如此不離不棄的互相扶助,才是最難能可貴的,因此誠心說道︰「杜夫人不辭辛苦跟隨杜大人,這番情意倒也難得。」
杜夢之頷首,「能娶到她是我的福氣。」他娶了個河東獅的事,早傳得京城的人泰半皆知。
有時候他也會不滿她的驕蠻,但每每想起在他微末之時,她毫不嫌棄他,以堂堂郡王之女的高貴身分下嫁給他,每每有什麼事,見她義無反顧的護在他前頭,對她的不滿便會平息下來,只想著要對她更加呵寵,如此才能報答她的深情。
「杜大人能知福惜福,可要比我有福氣多了。」一個人最大的福氣不是他擁有多少財富、多大的官位和權勢,而是在他是不是懂得珍惜身邊已經擁有的,他先前便是因為不懂得珍惜晴娘,錯失了她,以致如今懊悔不已。
听懂了他話里的深意,杜夢之安慰他,「喻兄能知過改過,杜某相信不久喻兄定能達成所願,重新迎回賢妻。」
喻子懷朗笑的舉起酒杯,「承杜大人吉言。」
十五這日,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羅晴娘與東蓮心中篤定不少,一大早起來蒸好包子,把頭發包起來,再換了身不起眼的村婦裝,兩人便一塊推著推車來到蓮花寺,尋了個空位將推車推放好。
這次她們沒擺多久,便有人靠過來買包子,一個兩個之後,人便漸漸多了起來,而也在附近擺攤賣包子的一對父子倆,瞧見人全往她們那邊去,臉色不禁越來越陰沉。
須臾,那兒子不懷好意的朝父親說道︰「爹,你瞧她們那包子做得五顏六色倒是挺好看的,咱們要不要問問她們那包子是怎麼做的?」他們上次回去後也曾試著做,但做出來的包子不論滋味或是樣子都不對。
那父親哪能不明白兒子的意思,眯起眼往羅晴娘她們那里瞟了幾眼,瞧見才沒多久的功夫,她們推車上的包子已經快賣光了,便朝兒子點點頭,「待會她們離開的時候,咱們再跟過去。」
不到兩刻鐘、羅晴娘她們的包子便全數賣完了,兩人推著空推車往回走。
東蓮樂呵呵的說︰「小姐,咱們包子的生意這麼好,不如下次再來時,咱們多做一倍的量?」
羅晴娘想起先前喻子懷告訴她物以稀為貴的事,思量須臾後說︰「這頭兩個月還是每次先賣一百顆,兩個月後看情況再說。等過完年,咱們包子的生意還是這麼好,屆時咱們再考慮進城買個鋪子來賣包子。」
「好,都依小姐說的。」听她已有打算要買下鋪子,東蓮腳步輕快的推著推車。
離開蓮花寺的範圍,忽然間有人攔住了她們的去路。
「你們要做什麼?」東蓮察覺這兩名男子似是來意不善,她防備的看著他們。
那名下頷有痣、年紀較大的矮瘦男子語氣陰森的開口,「咱們沒要做什麼,只是想讓你們把那做包子的方法教咱們。」
東蓮橫眉豎目的瞪著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爹的意思是說有錢大家賺,你們別貪心的一家賺光了銀子,也留點甜頭給咱們。」較年輕的胖男人嘴上雖是這麼說,手里卻拿起木棒威嚇的敲著推車。
東蓮以前在喻家時見識過不少事,哪里會懼怕這兩人的威脅,指著他們怒聲喝斥,「這些包子是咱們自個兒想出來的,憑什麼教你們?」
「就憑咱們的拳頭比你們硬。」說著那胖子一棒狠狠砸向推車,發出 當一聲巨響。
東蓮很中意這輛推車,見他這一砸把推車給砸出了些損傷,立即心疼死了,氣呼呼的朝兩人破口大罵,「你們兩個敢砸壞我的推車,我跟你們沒完!」她說著抄起空的蒸籠,就要沖上前跟他們拚命,卻被羅晴娘一把給拽住,東蓮心急的說︰「小姐,您做什麼攔我?」
羅晴娘沒多作解釋,試著張口喊了聲,「阿三。」
很快的,便有人回應了她,「阿三來也!」隨著話音一落,兩個少年突然從旁邊沖了出來,手持長棍護在羅晴娘和東蓮跟前,拍著胸脯朝羅晴娘說道︰「小姐別怕,咱倆立刻打跑這兩個無賴。」說完,兩人便朝那一胖一瘦的父子撲上去,掄起長棍一陣猛打。
那對父子初時尚能還手,但沒多久就被他們打得抱頭鼠竄,只能討饒,「夠了、夠了,別再打了!」
「還敢不敢再來威脅咱們小姐?」
「不敢了、不敢了。」他們迭聲求饒。
其中一名少年狠踹他們一腳,惡狠狠的警告道︰「以後見著咱們小姐,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兩人被踹得趴倒在地上吃土,「是、是,咱們滾、咱們滾。」說完,兩人四肢並用的爬起來,哪里還敢再多言,頭也不回的逃走。
兩名少年也沒追,笑咧著一口白牙回來向羅晴娘邀功。
「小姐,咱們把那兩個沒長眼的家伙給打跑啦。」
「多謝你們。」羅晴娘溫言道謝,她看向眼前這兩人生得有幾分相似,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目光停留在左側那個,看出她是女扮男裝,她想了想,拉開頭巾,從發髻上取下一支銀簪,拉起對方的手放到她手里。
她淺笑道︰「抱歉,我出來身上沒帶什麼首飾,這簪子雖不值多少錢,但樣式滿雅致的,很適合你。」
那少女撓撓臉頰笑道︰「哎,你怎麼跟懷爺一樣,一眼就看出我是女的?」
「因為,」羅晴娘輕笑著走上前附在她耳邊說︰「你胸脯沒縛綁起來。」
「縛綁起來怪憋悶的。」她以前和弟弟是乞丐,隨收養他們的乞丐義父四處流浪,臉上、身上總是髒兮兮的,也沒人會多看她一眼,所以便也沒束胸,後來成為喻子懷手下,換穿干淨的衣物,身子也清洗干淨,她仍是習慣扮成男孩模樣,結果一眼就被喻子懷看出是個姑娘家。
東蓮看了看他們,扯了扯羅晴娘的衣袖,狐疑的詢問︰「小姐,他們是誰呀?」
不等羅晴娘開口,那少女便脆聲回道︰「我是阿三,和我弟弟阿四是懷爺的手下,負責暗中保護小姐。」
約莫六年前,一直照顧著她和弟弟的姥姥過世了,不久,他們原本住的那棟老房子又在一場大雨中崩塌了,兩人沒地方住,便淪為乞丐。
有次姊弟倆行乞時遭人欺負,遇上了義父,義父替他們解圍,並收養了他們,除了他們姊弟,義父前後還收養了其他五個孩子,依先來後到,她排第三、弟弟第四,因此他們兩人一個叫阿三、一個叫阿四。
她不知道義父的來歷,只知道他身手很好,一個人打十個人也不成問題,明明有這樣高強的本領,但義父卻甘願淪為乞丐,不願為任何人效力,還把一身武功傳授給他們。
他們跟著義父四處流浪,居無定所,義父似乎是在尋找什麼,每個地方都只停留幾個月便離開,半年前他們才來到蘭河城。
前陣子義父忽然對他們說︰「往後你們便跟著喻子懷做事,哪天你們不想再跟著他也不要緊,只管離開,去你們想去的地方。」
「那義父你呢?」她問義父。
他回答,「我有事去辦,要離開了,該教你們的我都教給你們了,往後你們好自為之。」說完,義父便走了。
羅晴娘喚回阿三的心神,溫聲邀請他們,「辛苦你們了,這兒離我住的地方不遠,你們一起過來吃頓飯吧。」
「可以嗎?可懷爺是叫咱們暗中保護小姐。」阿三雖然很想去,但清秀的臉上有些猶豫。
東蓮對這兩個及時出現替她們解圍的姊弟很有好感,勸說道︰「當然可以,待你們吃完飯再暗中保護不就得了。走走走,跟姊姊一塊回去,姊姊煮頓好吃的請你們吃。」說著她一手拽著阿三,一手推著推車領著她往回家的路走。
羅晴娘笑看著她們,回頭朝靦腆的杵在後頭的阿四催促了聲,「咱們也快走吧。」
阿四有些羞澀的點點頭,輕快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