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日章自那日道歉過後,與梁宛兒之間的相處變得和睦許多,她每天過來不再不情不願,他也沒再刻意刁難,非得要她服侍他吃飯。
這日,他好奇她臉上那塊胎記,怎麼能每天變出不同的花樣,給畫得美美的。
「那是誰替你畫的?」
「是我自個兒畫的。」
聞言,鐘日章有些訝異,「你怎麼想出來把胎記畫成那般?」
「有一天心血來潮,隨手拿胭脂水粉涂了涂,沒想到畫起來倒挺好看的。怎麼樣,我這是不是也算個美人了?」說著,她得意的抬起下顎。
他朝她招招手,「過來讓我瞧瞧你的眼楮,是不是有問題?」
梁宛兒笑罵了聲,「你才有問題!我告訴你,以前曾听人說過一句話——不用去喜歡那些原本就長得美的人,而該去喜歡那些能使我們的生活變得美好的人。」
這是她前生無意中看到一位知名的主持人兼作家在他的社群網站上所寫下的留言,覺得深有道理,因此記了下來。
知道這位世子向來以貌取人,故想藉此提醒他,一個人若光只有外在的美貌,是無法使別人的生活因此變得美好。
鐘日章听得一愣,仔細咀嚼話中的含意,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常傲霜與裴心憐走了進來,朝兩人福身請安,「見過世子、世子妃。」
梁宛兒朝她們點了點頭,這幾日她們兩人都會過來請安,在她們過來時,她便趁機離開,後來也不知是為什麼,在兩人請完安之後,鐘日章便讓她們走了,倒讓她找不到機會開溜。
常傲霜在婢女搬來的椅凳上坐下,嬌笑著開口道︰「世子和世子妃方才在說什麼,似乎談得很開心?」
鐘日章望向常傲霜那張花容月貌,不知怎地忽然覺得很膩味,他再移向裴心憐那張柔美的臉龐,這兩人都是大美人,她們的美色都曾一度吸引過他,他才會將她們納進王府里來。
可曾吸引他目光的美色,如今在他看來竟是如此的乏味,再不復當年的心動,他情不自禁的看向梁宛兒,那張圓潤的臉龐、姿色尋常,可這段時日相處下來,他張開眼第一個想見的人是她,而不是他那兩個如花似玉的姬妾。
他瞟見梁宛兒站起身,似是又想趁此離開,趕在她出聲前,開口朝常傲霜和裴心憐說道︰「沒事的話你們就下去吧,我和世子妃還有話要說。」
見鐘日章又趕她走,常傲霜忍了幾日,如今再也忍不住,委屈的抿著唇,哀怨的出聲,「世子莫不是厭倦了妾身,這才不願意多看妾身一眼,直趕著妾身離開?」
自從這梁宛兒進門後,她就再也沒能好好的同世子多待片刻,心頭早有不忿,把這事暗暗算在梁宛兒頭上。
這常傲霜到底陪了他幾年,鐘日章也不好把話說絕,敷衍道︰「沒這回事,這會兒我也沒辦法下床,怕你們嫌悶,這才讓你們不用陪著我。」
常傲霜撒嬌的扯著他的衣袖,「世子受傷,妾身恨不得貼身隨侍在旁,親自照顧,更恨不得以身代世子受過,哪里會嫌悶。」說著,她接著提議,「這段時日世子妃照顧世子也辛苦了,要不以後就由妾身來照顧吧。」
不等梁宛兒開口,鐘日章便一口否決,「照顧本世子又不是讓世子妃干粗活,世子妃哪里會累,有她服侍就夠了,你若是閑著無聊,不如與心憐出府去散散心,挑些喜歡的首飾回來。」
听見鐘日章讓他的姬妾去散心買首飾,卻留她在這里照顧他,梁宛兒心里很不是滋味,這偏心也偏得太過了吧,合該她就要伺候他,而他的兩個愛妾就可以去逍遙。
「世子傷勢未愈,妾身哪有心情去散心。」常傲霜親昵的挽著他的手臂,嬌聲道︰「妾身如今只想陪伴在世子身邊,服侍湯藥,並替世子解悶。」說完,她還拉上裴心憐,「心憐,你說是不是?」
裴心憐矜持的輕應了聲,「嗯。」
梁宛兒趁機啟口表示,「既然兩位妹妹一心想照顧世子,那我就成全你們這番心意,你們好好照顧世子,我先回去歇著。」說完,她站起身,看也不看鐘日章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
哼,教你偏心。
他舍不得他的兩名愛姬,卻要她受累,這事她才不干,誰愛誰去干。
離開他的寢房,梁宛兒跑去水榭那里賞荷,這幾日荷花已陸續綻放。
翠眉有些不贊同她就這樣丟下世子跑出來,勸道︰「世子妃,難得您近日與世子的關系逐漸親近,您該趁這機會好好與世子培養感情才是。」
「我跟他一點感情都沒有,要怎麼培養?他沒對著我這張臉不嫌煩就不錯了。」也不知為何,方才見到他那樣偏心,她心里就是很不痛快。
翠眉察覺自家主子神色似是有些不悅,不解的道︰「世子妃怎麼會這麼想,奴婢瞧世子這一陣子對您的態度改善不少,還與您有說有笑。」
「改善什麼,你看不出來他分明是拿我當下人使喚嗎?」梁宛兒有些睹氣的回道。
一直沒搭腔的綠娥這時出聲表示,「世子那麼做不過是在逗您罷了,奴婢覺得世子對您已有好感,才會日日讓您到他房里,否則若真是讓他厭煩之人,他只怕連多看一眼都不願。」
聞言,梁宛兒微微一怔,「是這樣嗎?他不是故意為了拿我當下人使喚?」
「世子房里那麼多伺候的婢女,還缺使喚的下人嗎?依世子的性子,若真是讓他厭惡之人,只怕一踏進他寢房就讓他給攆走了。」
听綠娥說完,梁宛兒想起剛嫁進來那天被他趕走之事,她支著腮頰沉思起來,這麼說來,他是從何時開始不那麼排斥她了?
似乎是在上回他昏迷兩日醒來之後。
難道是因為她提供的方法讓他蘇醒過來,他因此對她心存感激?
就在她狐疑的思忖時,一名長相俊秀的男子朝她走來。
「嫂子這麼好興致,在這里賞荷。」
見到他,梁宛兒客氣的答道︰「難得王府的荷花開得這麼美,不賞豈不可惜。」他是鐘日章同父異母的弟弟鐘日觀。
鐘日章還有位同父異母的大哥,目前外派到地方當官,上次回來參加完他們的婚禮,隔日便又趕回任官之地。
鐘日觀笑著稱贊了句,「看來嫂子是個惜花之人,說起來這荷花不僅生得雅致,它從花到葉子、果實、根睫都有用處,倒是個大大的好物,倘若人也能同這荷花一樣,從里到外都這般有用,那就太好了。」
她覺得這人說話有點意思,笑答︰「若有人像荷花這樣美好,可是會招人妒忌的。」
鐘日觀朗笑道︰「若是如此,我倒寧願招人妒忌,因為不招人妒是庸才。」
她接了句,「招人妒者命不長。」
他再回了一句,「人生在世但求有所作為,而不願碌碌而長壽。」
她微笑道︰「我同三叔的看法不同,我只求今生順心而活。」
「嫂子的要求竟比我還高。」鐘日觀咋舌。
「為何這麼說?」她覺得自己的要求很簡單。
「因為就連當今聖上也無法做到完全順心而活,為了朝廷、為了百姓,聖上仍須屈服很多事。」
聞言,梁宛兒愣了愣,仔細一想,覺得他說的似乎也沒錯,人的一生要順著自己的心意而活,實在是太難,因為人是群居的生物,日常生活中要遷就很多人、很多事,無法事事順從己意。
她想了想修改方才所說的話,「不是順心而活,而是平心而活,在面對困難挫折時,能持平以待,平心靜氣的處理、平和的對待它,那麼就能活得隨心所欲了。」
鐘曰觀細思她所說,朝她一揖,「嫂子高見,在下佩服。」
她笑著擺擺手,「我隨便說的,讓你笑話了。」
「不,嫂子所說言之有理,幸好二哥將嫂子娶進門,才沒錯過嫂子這樣內外兼備的佳人。」
內外兼備?這是指她嗎?那他的標準也未免太低了,不過好話人人愛听,梁宛兒也听得頗高興。
鐘日觀接著詢問起鐘日章的情況,她簡單回答後,他便說還有事,先行離開。
餅午之後,梁宛兒又被鐘日章差人找了過去。
她一進寢房,便听見他不悅的指責她,「我沒讓人找你,你是不是打算今天都不過來了?」
她不知他在發什麼脾氣,一臉莫名其妙,「不是有傲霜和心憐陪著你嗎?有她們兩位賞心悅目的大美人,我以為世子會更樂意讓她們來照顧。」
他譴責她的不負責任,「她們是她們,你是你,你可別忘了母妃讓你要好好照顧我,怎可將這事丟給她們?」
他被那兩名姬妾煩了一上午,常傲霜只會不停的對他撒嬌,讓人膩煩得很,至于裴心憐則幽幽的坐在一旁,一雙眼楮楚楚可憐的望著他,好似誰對不起她、虧待了她,讓他原本還不錯的精神也被她給看得都萎靡不振了。
好不容易把她們兩人給打發走,他盼了又盼、等了又等,卻不見她回來,這才忍不住差人去找她。
被他這麼一指責,梁宛兒也不高興了,反駁道︰「她們是美人,天生就該享福,所以你舍不得她們受罪、受累,而我呢,皮粗肉厚,就該做牛做馬的照顧你,累到死,是不是?」
鐘日章听得一頭霧水,「你在胡說什麼?讓你照顧本世子怎麼就是做牛做馬了?」他是瞧得起她才肯讓她照顧,她以為誰都有這種殊榮嗎?他越想越氣,「你就這麼不情願照顧我,是不是?」
「我沒這樣說,分明就是你偏心她們。」同樣都是他的妻妾,他寵愛他的姬妾她沒意見,但不該那麼不公平。
「我哪里偏心她們?」他覺得她簡直不可理喻,要說他偏心偏的也是她,因為他只肯讓她照顧,傲霜她們想照顧,他還不允許。
見他不承認,她不滿的指出,「還說沒有,你讓她們去散心買首飾,卻讓我留在府里頭照顧你。」
「那是因為本世子不想……噫……」話說到一半,鐘日章突然省悟了什麼,臉上的怒色頓時消斂,轉而高興的指著她,「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吃醋?」
「吃醋?」她驚訝的拔高了嗓音,「你傻了嗎?我會吃你的醋?」
「你說我偏心她們,只讓她們出去散心買首飾,這不就是在吃醋?」鐘日章緊揪著這點不放,臉上的表情透著抹詭異的愉悅。
梁宛兒可不承認這種事,「這哪里是吃醋,我在意的是為何我做的事比她們多,她們可以清閑的享福,而我卻要辛苦的照顧你?」
他擺出一副能理解的表情說道︰「你無須多說,本世子都明白了,既然你也想要首飾,我讓秋麗命人送幾套過來讓你挑就是。」那語氣隱隱流露一抹縱容。
梁宛兒忍不住翻白眼,他根本沒有搞清楚重點。「我不是想要首飾,我是……」
鐘日章沒打算再听她解釋,興匆匆的打斷她的話,「我給你看樣東西,春雅,把那東西推出來。」
春雅從屏風後頭推出了一輛木制輪椅。
梁宛兒看見輪椅有些訝異,「噫,你怎麼會想到讓人打造這種輪椅?」
見她一臉驚奇,彷佛沒見過,他鄙視的瞄了她一眼,不以為然的表示,「這又不是什麼稀罕之物,有些雙腿殘疾之人,也會依靠這種加了輪子的椅子來行動。」
這是前兩日他讓人制作的,就在不久前才剛造好送過來。
「原來是這樣。」梁宛兒這才發現是自己太大驚小敝,輪椅不是只有現代人才想得到,古代也有殘疾者,也需要有代步的工具,自然也能想到只要在椅子上加兩個輪子就能推動了。
鐘日章讓春雅和秋麗扶他坐上去,接著吩咐梁宛兒,「你方才不是想散心嗎?你推我去花園里逛逛。」
梁宛兒嘴角抽了抽,他那副恩賜般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常傲霜她們可以出府去散心,而她卻要推著他在王府的花園里散心,這簡直沒得比。
她悻悻然的上前抓著木制輪椅後方的握桿推著,來到房門口便無法再前進,因為前方有門坎擋著。
鐘日章也瞧見了,他都忘了還要過門坎,臉色一沉,原本的好心情頓時消散,負氣似的不悅擺手道︰「罷了,不出去了。」
見他適才一臉興匆匆想外出,這會那失落的神情讓梁宛兒莫名有些不忍心,勸道︰「等等,讓人去找兩個家丁餅來,稍微抬一下就能過去了。」
秋麗機靈的立即接腔說道︰「奴婢這就去找人過來。」
沒多久就喚來兩名隨從,將他連人帶椅給抬了出去。
對于需要被人抬著才能出去之事,鐘日章似乎頗為不豫,一路上沒再出聲。
靶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低沉氣息,梁宛兒沉吟了下,意有所指的說道︰「一點小小的阻礙世子就受不了,等到日後要開始練習走路時,遇到的困難挫折只會多不會少,屆時世子是不是也會輕易就放棄?」
他回頭高聲道︰「當然不會。」為了能再次行走,什麼苦他都能承受,他絕不做個廢人。
「世子可要記住今天說的話,到時候可不要因為疼痛就哭著說不想再練習。」
「絕不會有這種事,本世子可是響當當的鐵漢子,哪里會輕易掉淚,不許你再這麼小覷本世子。」他橫眉豎目的警告她。
她被他的話給逗笑,笑應,「是、是,世子是鐵漢子,妾身不敢小看。」
「你知道就好,推我去荷花池那里。」被她方才那麼一說,鐘日章又重新恢復了精神。
「這都下午了,荷花也差不多合上了,要看明早再看吧。」
「誰要去看荷花了?」
「不看荷花,去那里做什麼?」
「去喂鯉魚,荷花池另一頭養了不少鯉魚,每條都又肥又大,其中有條我養的鯉魚王,個頭有這麼大。」鐘日章張開手臂比了個大小。
見他說得興起,梁宛兒也配合著他露出一臉驚訝,「真有那麼大?」
「沒錯,那可是我從小養到大的,都快成精了。」
她也跟著他瞎說︰「那你可要造個龍門讓它跳,等跳過龍門,它就可以化龍升天了。」
豈料他竟認真考慮起來,「這倒是。」接著吩咐秋麗,「你讓總管找人在池子里打造一座龍門,好讓那些鯉魚跳。」
沒想到他說風就是雨,說做就做,梁宛兒有些瞠目結舌,「你真要讓人打造龍門?」
「沒錯,多虧了你的主意,先前我倒一直沒想到這麼有趣的事,等龍門打造好之後,便可以來欣賞鯉魚躍龍門,對了,那龍門要造五層,最低的一層能讓大部分的鯉魚躍過去,接著是第二層……」他滔滔不絕的述說起那龍門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