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這些匯報,古月生眉峰微蹙,「依這些消息來看,女乃女乃的行蹤似乎遍布大江南北,這是怎麼回事?」
「這……」數名下屬皆面面相觀。
「這其中會不會有人錯認了?」凌青說道。
涂永璋開口道︰「不無可能。不過咱們的人都是拿著太夫人的畫像明察暗訪,那畫像又畫得如此栩栩如生,除非有人存心胡說,否則認錯的機會不大。」
尋思片刻,古月生指示道︰「你們繼續派人搜尋,另外我二弟、三弟、四弟那邊若有任何消息傳來,就立刻將所有線索匯整起來,我要隨時掌握最新消息。」
「是。」幾人退下。
迸月生接著召見青麟商號的數名管事,以了解目前米糧采買的情形。
「今年蘇州一帶農作歉收嚴重,恐怕無法購足所須的谷子和各類米糧,不過屬下已派人前往兩廣收購以補足差額。」
「嗯,那些無法交出足額米糧的農戶,依約須賠錢,若是他們真繳不出錢……」
他話還未說完,其中一名管事便開口稟報道︰「大少爺,那些農戶都已繳清賠償了。」
因為最近睡得好,古月生心情不差,原打算網開一面,讓這些農戶無須賠錢了,沒料到會听到這個消息,他俊逸的臉上露出一抹訝異。
「他們都繳清了?不是說他們都快活不下去了,哪來的錢賠?」
那名管事略略遲疑了下。
見狀,古月生眉峰微蹙,「有什麼事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
「是。回大少爺,那些賠償的錢……是少夫人給他們的。」雖然少夫人叮囑過那些農戶不要泄露這個秘密,但人多嘴雜,還是有人泄露出來。
「你說什麼,他們的錢是少夫人給的?」
「沒錯。」
迸月生先是一陣錯愕,接著面露震怒。燕如絲竟拿他的錢給那些農戶,再讓他們賠給他!
敝不得她那天會來跟他要錢,原來是為了這個目的。
見狀,管事們全都不敢吭聲,連忙將要事稟告完後速速離去。只見古月生陰沉著臉,離開分行,回別莊準備找燕如絲算賬。
回到別莊,古月生先找來賬房查明這幾日燕如絲一共支取了多少銀兩後,再派人找她來書房。
燕如絲渾然末覺大難臨頭,神色自若的走進書房。「朱管事說你有事找我?」
「你這幾日從賬房那里支了多少銀兩?」他問,語氣異常的平靜,反倒顯出暴風雨前的平靜。
連燕如絲都感受到他那雙緊盯著自己的眸子似乎隱隱蓄著怒氣,她有些不明所以,但听見他的問話,她仍是老實回答,「差不多六百兩。」
她說的數目與賬房匯報相同,古月生不動聲色的再質問︰「你拿這麼多銀子做什麼去了?」他不是怕她花用,而是惱她居然拿他的銀子去救濟那些農民,讓他們拿著他的錢來賠償給自己,這無異是在愚弄他!
「我……」她有點緊張的兩手絞著衣裙。
見她支吾其詞,古月生再也難以按捺心中的怒氣,「砰」的一聲重重拍桌,桌案上的筆和紙墨隨著震動而跳動了下。
「說!那些錢你都花到哪里去了?」
那冷不防傳來的巨響令燕如絲嚇了一跳。「你、你干麼那麼大力拍桌子嚇人?」
他全身蓄著一股凜冽的寒氣,起身走向她,冷如刀鋒的雙眸直直瞅睨著她。
「燕如絲,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我允許你支用賬房的銀子,結果你拿著銀兩都做了些什麼?嗯?」
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怒氣令她有些畏懼,不自覺的稍稍後退了一步,但隨即想到自個兒又沒做什麼壞事,便仰起臉直視著他。「我做了好事。」
見她竟然還一臉理直氣壯,古月生厲聲斥喝,「好事!你拿我的銀子去給那些農民,再讓他們賠償給我,這算什麼好事!」
欽,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她明明交代過那些農民不要張揚的。
見此事已東窗事發,她只能硬著頭皮答道︰「你不管他們農作歉收,還逼迫他們賠錢,我幫他們有什麼不對?而且最後那些錢還不是回到你手上,你又沒損失,這麼凶做什麼?」雖然他不像娘親那般對她破口大罵,但比起娘親那種扯著嗓門吼她的方式,他這種陰沉的表情更加讓人覺得可怕。
迸月生臉上布滿寒霜,震怒使得他的聲調不高反低,「我沒有損失?燕如絲,你想做好事、博取好名聲,有種就用你自個兒的錢,私下拿我的錢去幫助他們,這算什麼?吃里扒外嗎?別忘了,你現在可是頂著古家少夫人的身分,你做出這種事,別人會在背後怎麼笑話我?」
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陰騖寒氣太強大,他一步步進逼,她凍得一步步後退,直到背脊挺到牆面無路可退才停了下來。
「我、我、我……」她很想反駁他什麼,但是腦袋一時又想不出適當的話來,須臾才道︰「我拿你的錢給他們,並沒有說那些是我給的,我對他們說那些錢是你私下給他們的。」
迸月生以高大的身子將她困在牆邊,怒極反笑。「你說是我給他們的?你這讓我搬石頭砸自個兒的腳嗎?」
燕如絲雙手本能的抵在他胸口,阻止他再靠近,但當細女敕的掌心踫觸到他溫熟結實的胸膛時,她的心不禁怦怦的飛快鼓動著,面頰也有些微微發熱。
「不是這樣的。我告訴他們,按照合約,他們繳不出足額的谷子是要賠償的,可是你知道他們沒錢可賠,但又不能違約,所以才私下讓我拿錢給他們來賠償。」
听見她的話,古月生有些意外。「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爹說你是我丈夫,我得顧全你的顏面,不能讓你難堪,而且那些銀子也確實是你給的。」所以她拿錢給那些農民時,一律說是他授意的。
「你以為這麼說我就會原諒你?」他眉一拾,利如冷鋒的眼神瞪視著她。
听見他仍語帶諷刺,換她有些生氣了,怒目瞪著他,「我做這件事的時候,沒有想過你會不會原諒我,我只知道我沒有做錯。那些農民都快活不下去了,你不該再咄咄逼人,把人逼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他們的死活與我何干?」見她不知反省還頂嘴,他火氣更盛,不自覺的月兌口回了這句。
他無情的話語令燕如絲滿臉氣忿,「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他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他們死了,他們的親人會傷心難過,就像女乃女乃去世、尸首下落不明,你不也是很難過,急著找尋她的遺體嗎?難道你以為只有你的心是血肉做的,旁人都是木頭做的嗎?」
「你背著我做出這種事,還有臉教訓我!」
「我不是在教訓你,我只是勸告你做人不能太冷酷無情,不講情面。」她話鋒一轉,接著說︰「我想就是因為你冷血無情,所以才遲遲沒有姑娘家敢嫁給你,連累女乃女乃就算死了都沒辦法安心,只好找我來嫁給你。」
「你在胡說什麼!那是我不想娶,想嫁我的女人多得是!」她竟然以為是沒人要嫁給他,這蠢女人真是夠了!
她一臉不相信的表情,「要是有人想嫁給你,你女乃女乃也不會這麼擔心,還誘騙我去找你。」
「你!」她竟敢說是誘騙?嫁給他是有多糟?
她不理會他氣得都快噴火,徑自再道︰「你要知道我也不想嫁給你,你心腸不好,人又小氣,嫁給你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
耙情嫁給他還委屈她了?古月生登疇面色陰駑,吼道︰「出去,你給我滾出去!」
「出去就出去!」燕如絲很有骨氣的甩頭走出去,但才剛拐過一個彎,也不知為什麼,想起他方才那麼生氣的模樣,心頭竟有些惴惴不安。
她剛剛是不是說的有點過分呀?
這一夜,她破天荒的沒有一沾到枕頭就立刻睡去,一個晚上起來了好幾次,想看他回房了沒。
她決定若是他還在生她的氣,那等他回來她就道個歉好了,父親說過他是她的丈夫,她得顧著他的顏面。
下午時,她是被他氣到才會忘了顧全他的面子,雖然她說的全是實話,可終究不太中听,尤其她不該說沒有姑娘家願意嫁給他的事。
這種話太駁他的面子,也太讓他難堪。
困意一陣陣襲來,她起先還勉強撐著眼皮等,但眼看越來越晚,她實在再也撐不住了,沒多久便躺上小榻,眼一闔,就這麼睡著了。
下午時,燕如絲說了些惱人的話,為此,古月生一直到深夜都還不願意踏進寢房,不想看見她。
她居然敢說她千百個不願意嫁給他,還嫌他心腸不好又小氣,簡直是得了便官還賣乖,以她的身分嫁給他,是她高攀了,她不知感恩還敢嫌棄他!
于是他在別莊里,另找了間廂房準備暫睡一宿,可房間里少了她的鼾息聲,安靜得讓他睡不著。
這幾日已經習慣躺上床不久就能入睡,現下卻遲遲無法入眠,不禁令他有些煩躁,翻來覆去半晌後,他決定回自個兒的寢房睡。
唉推門進去,便注意到花廳里猶點著一盞燭火,他走進房里,毫無意外的看到燕如絲在靠窗的小榻上睡得一臉香甜。
雖是早料到的,但他仍是不免怒從心起。
這女人,下午把他氣得火冒三丈,直到現在氣得睡不著,可她竟然還能像沒事人似的睡得這麼甜。說他冷酷無情,到底誰才是那個沒心沒肺的人?
但瞪著她的睡臉,古月生忽然有點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惱她沒把下午的口角當一回事,徑自睡得這麼沉,還是氣她下午說的那些話?
她的睡臉實在太礙眼,他黑眸微微眯起,驀地蹲,噙著惡作劇的淺笑在她耳邊吹氣。
她癢得下意識抬手揮了揮,他繼續吹著,不想讓她好眠,這讓她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往被里縮了縮,他便掀開被子再用力吹氣。
睡夢中的燕如絲惱了,匆地抬起手咱地一聲,手掌不偏不倚的拍上他的臉。
「不要吵,再吵就打死你喔,臭蚊子。」她咕噥說著夢話。
被她在無意中賞了一巴掌,古月生俊臉倏地一黑。她居然把他當成了蚊子!
頓時他有股很想立刻掐醒她的沖動,但看見她把整張臉埋進被子里,一抹好氣又好笑的情緒霎時涌上心頭。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幼稚了,居然做出這種事?
不再作弄她,他揚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走回床榻,躺下後,又顱了她一眼,安靜的房間里隱隱傳來她規律的鼾息聲,那聲音宛如催眠曲似的,讓他的眼皮漸漸變得沉重,不久,便陷進香甜的夢鄉里.
翌日,燕如絲醒來,寢房里早不見古月生的人影。
梳洗完,她詢問婢女,「大少爺昨晚有回來嗎?」
「有的。」冬婷回答。每天早晨都是由她和秀兒輪流伺候大少爺梳洗和更衣。
「那他……還在生氣嗎?」她昨夜本想等他,但等著等著卻不知不覺睡著了。
冬婷不太明白少夫人想問什麼,只好依照今晨的情形老實回答,「大少爺的神色如同往常,看不出來有在生氣。」
「喔。」燕如絲心忖他應是氣消了。梳洗後,吃完早膳,她走出寢房,恰巧看見古月生和涂永璋正神色匆匆的要往外走。
「古月生……」她走過去,才剛要開口,就被他抬手打斷。
「有什麼話等我回來再說,有人來報說發現女乃女乃的尸首了,我要過去看看。」古月生腳下不停的說。
「真的嗎?那我也一起去!」她立刻小跑步跟上他的腳步。
他沒說什麼,兩人來到一輛馬車前,他爬上去後,見她也跟著上來,亦沒有趕她下去。
涂永璋和數名護衛、隨從各自騎上馬匹,跟隨在馬車左右,一行人往蘇州城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