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狂君 第2章(1)

未時剛過,男子神色陰怒的疾步朝玉遙宮走來,守在宮門前的太監沒有攔阻,反而全都躬身行禮,有人張口準備出聲通報,卻被男子揮手制止。

男子朝宮內走去,還沒進到殿里,便從敞開著的殿門瞥見百里翎,她身上穿著一襲鵝黃色的綢衫,長裙曳地,顯得雍容而清雅,盛怒的他微微一愣,抓來一名太監問道︰「她為何會穿成那樣?」一般的宮女是不可能穿上這種華美衣裳的。

太監望向他指著的人,恭聲答道︰「啟稟皇上,她正是您即將冊封的百里皇後。」

「你說什麼?她是百里皇後」此刻殿里的樂師正奏起莊嚴肅穆的樂聲,剛好蓋住他因為驚訝而略顯大聲的嗓音。

他震驚的望著正配合宮樂,練習封後大典禮儀的百里翎,她來來回回在殿里走著,辜夫人不時厲聲糾正她的儀態——

「不要駝背,收起下顎,眼楮垂下,不可直視前方,腳步要放慢一點,不對,重來,再走一次。」

太監見他臉色倏變,有些心驚膽顫,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

「她明明說她是……」驚愕過後,冉驤驀然醒悟,原來這個女人撒謊騙了他。「根本沒有清菊這個人,她竟敢欺騙朕!」他怒吼。

見他一臉暴怒,太監嚇得背脊一凜,听見他的話,趕緊稟告,「啟稟皇、皇上,有清菊這個人,她就站在那兒。」

聞言,冉驤朝太監所指的方向望去,看見一名做宮婢打扮的女孩。

「你說她叫清菊?!」那女孩有張圓潤的臉,一對眼楮細細長長的,鼻子、嘴巴都小小的。

「是,她是皇後的貼身侍婢。」太監道。

好啊,原來百里翎用侍婢的身分瞞騙他!?他憤怒的想沖進去揭穿她的謊言,下一瞬,突然思及自己也騙了她,皺擰的眉峰這才略微舒開。

太監見他神色變幻不定,忽而憤怒,忽而又莫名勾起一抹笑,不禁一頭霧水,完全弄不懂是怎麼回事。

又駐足觀看了須臾,冉驤離開前厲聲命令,「吩咐下去,朕來這里的事,不準讓里面的任何人知道,若有誰膽敢泄露半個字,朕就砍了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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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見清菊的臉色從方才便非常緊張,百里翎連忙溫聲安慰,「你別想太多,不會有事的。」

清菊沒辦法像自家主子那樣從容,前往麒雲殿的路上,她的眉頭始終擔憂的緊鎖著。「可是,皇上突然召見小姐,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皇上召見我,應該只是想看看我的模樣吧。」她進宮有一陣子了,皇上直到此時才召見她,已經比她預期的還要晚。

聞言,清菊連忙定楮檢查自家小姐的儀容,看看有沒有哪里不妥,發現小姐頸子上竟空蕩蕩的,她低呼一聲,「啊,我竟然忘了給小姐戴上首飾!」小姐嫌戴著那些飾物累贅,所以平常也沒有這個習慣。

「沒關系。」百里翎不以為意,一邊分神的想著,那個人今天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她多久?

他昨天約她今日再見,偏巧今天用完午膳後,辜夫人不讓她多休息,要她再演練一遍封後大典的禮儀,害她無法溜出去赴約,遲遲等不到她,以他那易怒的性子,怕是又要發脾氣了吧。

「都怪奴婢,竟然疏忽了這麼重要的事。」方才練習完,便接到皇上的召見,匆忙間,她竟沒注意到這事。

見清菊還很介意首飾的事,百里翎笑問︰「你覺得沒戴那些首飾,會讓我變丑嗎?」

她趕緊用力搖頭,「不會,有沒有首飾,都不會影響小姐的美麗。」

百里翎輕笑道︰「那不就是了。」她拍拍她的手,「沒事的,你不要擔心。」

就在談話間,兩人已來到麒雲殿。

一名公公領她們走進殿里,雖然一直安撫清菊不要緊張,但思及馬上就要見到未來的夫婿,百里翎的心,仍是不由自主的略略一緊。

走進殿里,引路的太監朝站在殿中的男子稟報,「啟稟皇上,皇後娘娘來了。」雖然還沒有正式冊封,但宮里的太監和宮人都已尊稱她為皇後了。

百里翎垂首行禮。「臣妾參見皇上。」她低垂的眸光瞥見一截紫色衣袍,起身時,目光順著那截衣袍慢慢向上移,在看見他的臉時,不禁一愕。

「平身。」冉驤沉悶的嗓音從覆在臉上的一只白色面具下逸出,「賜坐。」

「謝皇上。」百里翎鎮定的收回視線,走至一旁的椅子坐下。

清菊跟在她的側身後跟著行完禮,表情也非常錯愕,待小姐坐定,急忙退到她身後,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你入宮已有一陣子了,可有什麼不習慣?」面具下,冉驤黑玉般雙眼目不轉楮的凝視著她。

見她俏盈盈的就坐在他面前,此時此刻他才真正相信,她就是百里翎,是他即將要冊封的皇後,胸口便漲滿了激動和欣喜。

他先前完全沒將冊封一事放在心上,但現下卻迫不及待,希望明天就是冊封之日。

不過……既然她敢騙他自己只是一名宮女,他也不想這麼快就讓她知道他的真實身分。

「一切都很好。」百里翎溫聲扼要的回答。

「若有什麼事,你隨時可以來麒雲殿找朕。」冉驤道。

「謝皇上。」對他釋出的善意,百里翎有些意外。

「你……」他有很多話想跟她說,但見她端坐著,垂下眼睫,神情顯得有些拘謹,一點也不像她在樹下面對他時那樣的親切自然,便不知該如何開口,又把話給吞了回去。

听他只說了個「你」字便沒了下文,她狐疑地抬眼看向他,「不知皇上召見臣妾有何吩咐?」

「只是想問問你這段時間在宮里的情形,沒什麼要緊的事。」

「謝皇上關心。」她嘴角牽起一抹得體的淺笑。「若皇上沒有其它吩咐,臣妾先行告退了。」說完,見他沒有反對,百里翎起身行禮,走出麒雲殿。

苞在她身後的清菊,一出了宮殿,便納悶的問︰「小姐,皇上召見您,為何要戴著面具呀?」

「我也不知道。」她對這件事也感到很疑惑,原本想問,但又怕貿然問出口,會惹他不悅。

清菊自顧自的猜測,「不知道是不是皇上的臉……」

只不過她還沒有說完,便被百里翎正色制止,「清菊,不要胡說。」隨便批評臆測皇上的容貌,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也許會招來災禍。

明白自己方才差點失言,犯了忌諱,清菊趕忙應道︰「奴婢知道了。」一路上她都不敢再開口,只是安靜的跟在主子身後,走回玉遙宮。

待百里翎主僕倆走出麒雲殿後,冉驤隨即摘下面具,露出俊朗英挺的面容,眉心不悅的皺在一起。她就這麼急著想離開,不願待在他身邊嗎?

對此,他有些惱怒,旋即瞥見拿在手里的那只白色面具,不禁又釋懷了。她看不見他真正的面貌,認不出他,難怪這麼急著想走。

等日後她得知兩人早已見過面,不知道會有多吃驚……想到這里,他不禁咧開一抹笑。

侍立一旁的太監葵平,沒有忽略他忽怒忽喜的神情,試探性的問︰「皇上,您很中意百里皇後?」

冉驤從懷里取出一枚香囊,湊到鼻尖深深吸了口氣,直到那抹淡雅的香甜充滿整個胸腔,才緩緩開口,「她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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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研磨成細粉的香草小心翼翼分裝進數個囊袋里,最後細心的將封口縫起來,再系上一條紅色的絲繩,全部做好之後,百里翎垂目看著那些香囊,眼前浮現了一雙亮灼灼的眼。

從上次在樹下見過他之後,已經隔了兩天沒見面了。

那日他要她多做幾個香囊給他,回來後,她便差人打听了下,宮里剛好有那些香草,她命人找來,今晨才有空將香草碾磨成細末,做成香囊。

略略思忖了下,百里翎壓抑著想去見他的念頭,抬頭望向正在收拾桌子的清菊,「清菊,你幫我走一趟,把這些香囊拿給他好不好?」

明明只是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但這兩日她卻常常想起他,她很清楚自己不應該也不被允許有這種感覺。

她即將成為皇後,除了皇上,她的心里不該再有任何人。

「拿給誰?」清菊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不解的問。

「就是那個人呀。」

一听小姐這麼說,照顧她多年的清菊隨即明白,但不免有些訝異,「小姐,您做這些香囊是要給他的?」她一直以為小姐做這些香囊是留著日後要用的。

「嗯,他前日托我做幾個給他。」

「小姐,您不要忘了您的身份。」小姐鮮少這麼惦記著什麼人,清菊不禁憂心提醒。

「只是送些香囊給他,跟我的身份有什麼關系?」百里翎不以為意,拿了一只稍大的錦袋,將做好的香囊一個個裝進去。

「奴婢自是知道小姐沒有別的心思,可是這宮里人言可畏,若是讓人知曉小姐親手做這些香囊給男子,怕會有不好的流言傳出。」

百里翎輕輕一笑,「我同他只見過兩次面,我連他姓啥名淮都不知道,能有什麼?只是見他似乎很喜歡這香囊的味道,剛好宮里又有這些香草,所以就順手做給他了,你不要想太多。」這些話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她卻暗自心驚,竟然連清菊都察覺到她不尋常的態度。

听小姐這麼說,她這才放下心來,想了想,忍不住又勸道︰「小姐心性善良,不過這宮里人心難測,小姐還是不要多管閑事比較好。」

百里翎賂微思索了一下,「罷了,你說的沒錯,這些香囊還是不要送了。」宮里是非多,還是不要徒生風波,免得落人口實,她便將裝了香囊的錦袋收好。

原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了,但翌日午時,百里翎從一名太監那里拿到一封信,信上沒有署名,她問太監是誰寫給她的,太監卻只說等她看了信便知。

拆開信,里頭卻只有一行字。

我在老地方等你。

她一看,不禁啞然失笑,雖然只有短短一行字,她卻馬上知曉寫信給她的人是誰。

「小姐,您在看什麼?」清菊從外頭領著幾名宮女端著午膳進來,見她手里拿著一方紙箋在看,隨口問道。

「沒什麼。」她神色自若的收起信箋,不想讓清菊知道那人寫信約她見面,不想讓她操心。

用完午膳,遣退其他宮女,準備午憩,百里翎躺在床榻上,輕輕閉上眼,卻怎麼也睡不著,想的全是信中的那句話——我在老地方等你。

不行,她即將成為皇後,不能再私下見他,若是讓人知道,後果不堪設想——

她在心中不斷提醒自己。

可是,他在等她,他不知道她的身份和顧慮,也許會一直等下去……她遲疑。

而且,他該不會又犯頭疼了,所以才約她見面吧?她有些擔心的想著。

腦海里思緒翻飛,令她無法安心入睡,翻來覆去想的都是他。

最後,百里翎索性翻身坐起。「清菊,我睡不著,想出去走走。」說完,她便下榻找來一套宮女服換上。

「小姐,再過五日就是封後大典,您還是別出去了,而且辜夫人說她今天下午會提前過來,教導您一些宮規。」

很快的換上宮女服,百里翎背著清菊將裝有香囊的錦袋悄悄收進懷里,回頭好聲好氣的說︰「我曉得。我會早點回來!好清菊,這兩日悶在殿里,一直演練著各種禮儀,再不出去透透氣的話,我會悶壞的。」

「小姐……」見小姐語畢,便俐落的掀開櫥櫃最底下的板子,走進秘道,清菊還未出口的話只得打住,有些憂慮的輕皺起眉心。她方才瞧見了,小姐將裝有香囊的那只錦袋偷偷放進懷里,小姐八成又是去見那個人了。

小姐跟那人真的沒有什麼嗎?小姐從不曾這麼惦記著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人,這實在很反常,她很難不擔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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