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主的傷口已經在結痂了,這兩日會開始覺得癢,莊主記得千萬不要抓,免得再流血。」替他上了藥後,紀絲兒細聲叮嚀。
「嗯。」路靖麟接著取來藥膏,握住她的手,細細幫她抹勻雙手。
這幾日都是如此,她替他換好藥,他接著便為她的手抹上藥膏。
擦了這種藥膏幾日,她原本干裂的手已細女敕了些,約莫再擦上三、四個月,就能擁有一雙潤白的玉手。
垂目看著他的臉上透著認真的神情,紀絲兒細長的眸里流漾的笑意甜得醉人,唇角輕輕彎起。
不經意揚眸見著她臉上含羞帶怯的笑靨,路靖麟眸色不由得一柔,下意識地輕啄了她粉色的菱唇。
紀絲兒登時赧紅了雙頰。天哪,他方才對她做了什麼?!
見她粉頰染上兩抹紅霞,路靖麟低聲道︰「對不起,我唐突了。」他克制不住自個兒想親近她。
她滿臉通紅地搖首,「……沒、沒關系。」心頭又喜又羞,一股說不出的歡欣宛如在胸口處炸開。他親了她,這是不是意味著他也有那麼一點兒喜歡她?她能這麼想嗎?
她柔順的模樣令他忍不住心生憐愛,握住她的手,「絲兒,等我傷好了之後,我們就——」
他話未說完,就被一道尖銳的嗓音打斷——
「靖鱗,你在做什麼?」走進寢房的路老夫人,看見兩人的手交握在一塊,臉色倏地一沉。
紀絲兒嚇得趕緊縮回手。
路靖麟睇向母親。「娘,您怎麼來了?」
「我讓人炖了些補湯給你送來,」路老夫人眸色微凜地瞬了紀絲兒一眼,「你方才為何拉著她的手?」
「我在替絲兒上藥。」他不疾不徐地回答。
「她哪兒受傷了?」
「她的手太粗糙了,我向大夫拿了藥膏讓她擦。」
「不過就是個丫頭,你拿藥給她也就罷了,還親自幫她擦藥,這像什麼話?」路老夫人不贊同地道。
「娘,絲兒不是丫頭,我打算等傷好了,要娶她為妻。」路靖麟說出方才要對紀絲兒說的話。
此話一出,不只震驚了路老夫人以及隨她而來的黃大娘、小倩、玉梅,連紀絲兒也不敢置信地瞠大了細長的雙眸。
「你說什麼?!」路老夫人懷疑自個兒听錯了。
路靖麟面不改色地注視著母親,「我想過了,那日既然是絲兒撿到了我拋出去的手絹,所以我打算痊愈後要娶絲兒為妻。」
「荒唐!靖麟,你可是堂堂連雲莊的莊主,豈能娶一個丫頭為妻!」路老夫人斥道。
「娘,絲兒能撿到我拋出的手絹,可見這是上天替我安排好的緣份,至于她是什麼身份,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對他的心意,他深刻的感受到了。
路老夫人沉下臉,「依她的出身,怎麼配當咱們路家的媳婦?娘不準你娶她進門!」路家的太祖曾位居當朝宰相,即使是族中子弟,也有不少人在朝為官,她絕對不允許兒子娶這種低賤的女子為妻,那會辱沒了路家的門風。
紀絲兒杵在一旁,被他的話給驚呆了,半晌仍回不了神。
他說他要娶她為妻?!一定是她听錯了,不可能有這種事,可為什麼老夫人的臉色那麼難看?
見母親一再拿她的出身來刁難,路靖麟神色也跟著凝重起來,「絲兒是清清白白的姑娘,怎麼會不配當路家的媳婦?」
「你要娶也該娶個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豈能娶她這種卑賤的女子?」路老夫人蹙凝眉心,滿臉的不悅。
她沒有听錯,他真的要娶她!但路老夫人的話彷佛錐子般打進她的耳里,讓紀絲兒垂下首,難堪地掐緊了五指。
不喜母親一再針對她的出身諷刺,路靖麟語氣微沉,「娘所說的門當戶對指的是像麗娘那樣的出身嗎?」謝麗娘是名門望族的千金小姐,然而她性情驕縱跋扈得讓人難以忍受,最後甚至做出紅杏出牆與人私逃的丑事,讓他顏面盡失。
听他提及謝麗娘,路老夫人語氣一滯,「我……娘的意思是說,你若想娶妻,該娶一個溫婉賢淑、知書達禮的女子,不能隨隨便便地挑個丫頭。」
「絲兒就是一個溫婉賢淑的好姑娘。」明白母親的門戶之見很深,路靖麟試著勸她,「娘,咱們路家已經夠家大業大,無須再娶個名門千金回來錦上添花。」
見兒子神態堅持,路老夫人退讓地說︰「你若喜歡絲兒,可以納她為侍妾,這娘不反對。」
「我要娶她為妻不是妾。」他鄭重表示。
「靖麟,你要想清楚,你娶個婢女為妻,將來她要怎麼操持連雲莊這麼大一家子?她能鎮得住愛里頭的那些下人嗎?」她隱忍著怒氣想說服兒子打消娶紀絲兒的念頭。
「我相信絲兒有能力成為連雲莊的當家主母。」
見兒子心意堅決,絲毫不听她的勸,路老夫人再也壓抑不了怒氣,怒目嗔向紀絲兒。
「你說,你究竟是用了什麼手段蠱惑了靖麟,讓他如此荒唐地非娶你不可?」
「我沒有……」紀絲兒無辜地猛搖首。他真的說他要娶她為妻,他真的說了!她的心激動地輕顫著,洶涌的喜悅涌上心頭。
「你還敢說沒有,那為什麼靖麟會突然改變主意想要娶你為妻?」路老夫人寒著臉質問。
「我……」細長的眸兒怔怔地看著他。他肯讓她留下來服侍他,她已經很高興了,她也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動了這個念頭?
見母親一再逼問紀絲兒,路靖麟不悅,開口替她解釋,「娘,這是我的意思,在這之前,絲兒還不知道這件事。」
苞在一旁的黃大娘在路夫人的耳旁低聲說︰「夫人,您瞧我沒說錯吧,這丫頭手段很厲害,才短短幾天就迷住了莊主,令他非她不娶,若是讓她再待下去,只怕整個連雲莊都要落進她的手里了。」
聞言,路老夫人神色一厲,下令,「小倩、玉梅,把這丫頭給我帶走!」
兩人听命立即上前左右架住紀絲兒。
路靖麟怒喝,「有我在這兒,誰敢動她?給我放手!」
被他一喝,又在他冷鷙的眼神瞪視下,小倩跟玉梅嚇得不由自主地松開手。
路老夫人又急又怒地道︰「靖麟,這女人留不得,她會害了你、害了咱們連雲莊啊!」
「她不會害我,更不會害連雲莊。」這些日子的相處,讓他相信她是真心對他好。
「才短短幾天她就迷得你非她不娶,還讓你違抗娘的意思,這樣的女人怎麼能留下來?你給我清醒一點,看清楚她是什麼樣的女人!」
「娘,絲兒並沒有迷惑我,等你再多了解她的為人,就會知道她真的是個好姑娘。」他只是受了傷,腦子沒壞、眼楮更沒瞎,絲兒是個什麼樣的女子,他看得很清楚。
見兒子仍然執迷不悟,路老夫人決然道︰「娘絕不答應你把這樣的女人給娶進門,若是你真要娶她,除非踩著娘的尸首而過!」話畢,她怒氣沖沖離開。
黃大娘與小倩、玉梅也連忙跟著出去。
見路老夫人帶著怒氣離開,紀絲兒不禁擔憂地出聲。
「莊主,您不要為了我而惹老夫人生氣。」方才涌起欣喜的感覺,在他們母子倆不歡而散下,瞬間全變成了惶惶不安。
路靖麟低嘆一聲,「我不知道娘的門戶之見這麼深。」
「老夫人說得沒錯,絲兒確實配不上莊主。」她垂下螓首輕聲表示。他有這份心意她已萬分高興,不敢奢求能成為他的妻子。
不喜她如此輕賤自己,路靖麟正色地道︰「你不要介意娘方才說的話,我說要娶你為妻是當真的,沒有人可以改變我的決定,過一陣子我會說服娘答應這件事,你放心。」
注視著他的眼眸,她吶吶地問出心頭的疑惑,「為、為什麼莊主會突然想娶我為妻?」他這幾天是很疼寵她,可是她沒有料到他竟會動了娶她的念頭。
「我幾天前不是說過了,我要你留在我身邊。」難道她以為他只是信口說說?
莫非那時,他的意思竟是……她不敢置信地望住他。「莊主那時已打算要娶我了?」
「嗯。既然叫你留在我身邊,自然是打算娶你為妻。」
「謝謝莊主的厚愛,可莊主無須娶我為妻,絲兒也會留在莊主身邊服侍莊主一輩子。」能留在他身旁她已心滿意足,她從來不敢奢想能得到他的垂愛,如今他竟說要娶她為妻,這份心意讓她不禁感動得啞了嗓,眸底氤氳起一股熱氣。
「那條紅絲絹你還留著嗎?」他忽地問道。
「嗯。」她低頭輕輕頷首。
路靖麟抬起她的臉,見她眸里噙著淚,語氣一柔,「那日我拋紅絲絹招親,結果被你撿了去,我想這或許是上天要將你許給我,才會讓你拾得那條紅絲絹。你不要因為娘方才那番話就妄自菲薄,在我眼里,你是一個很好的姑娘,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氣。」見她的淚滑落眼眶,他輕輕為她拭去。
「可是我……」她怔怔地凝望住他那雙黑眸,這喜事來得太過突然,教她有些措手不及,且不敢置信。
「我昏迷的那陣子,你不是日日用嘴喂我喝藥,你說,你不嫁我還能嫁誰?」他低沉的嗓音透著一絲寵溺。
聞言,她登時羞紅了臉。
她嬌羞的模樣惹得他心動,路靖麟捧住她的臉,俯身覆上她的唇。
紀絲兒整個人震住了,驚疑地瞠大雙眼瞪著近在眼前的他。
她的唇瓣甜美得讓他留戀,讓原本只是想淺嘗即止的他,下意識地加深了這個吻。
他的唇舌放肆地佔領著她的,她整個人宛若要燒起來似的發燙著,臉龐嫣紅。
這一刻若只是一個夢,那麼她希望這個夢能一直延續下去,永遠不要醒來……
她雙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他的頸子,青澀地回應著他的吻。
***
喜事來得太快,令紀絲兒一整天都有些恍恍惚惚,直到落在身上的那些疼痛,終于令她相信這不是夢,是千真萬確的。
雖然被打得愈來愈痛,她的心里卻是快活的,一心沉浸在路靖麟說要娶她為妻的這件事上。對了,那時他還吻了她,她下意識地撫模著被他吻過的唇瓣,絲毫沒有听見耳畔不停傳來的辱罵聲——
「你這個賤人,還不快招供你到底給莊主下了什麼蠱,居然讓他說想娶你!」狠狠踹了她幾腳,玉梅憤怒地逼問。
「你還笑!迷惑了莊主你很得意是不是?哼!我看你還能不能笑得出來!」小倩兩指緊緊掐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擰,再狠辣地連甩她幾個耳光。
紀絲兒被打得跌在地上,撞到了頭,也咬破了舌頭,嘴角滲出了血絲。
她抬眼靜靜看著她們,眸里卻沒有任何怨恨。
怒氣難平,一把揪起她的頭發,玉梅怒目嗔瞪著她,「看什麼!我告訴你,你不要妄想能夠嫁給莊主,他只是暫時被你迷惑了心智,很快就會清醒過來,莊主絕不可能娶你這個下賤的丫頭,你等著被趕出去吧。」
「沒錯,老夫人絕不會容許你留在莊里頭的,等過兩天,她就會讓人把你攆出去,想嫁給莊主?你別妄想了!」小倩惡狠狠地踹打著她。
紀絲兒明白不管她說什麼,她們兩人都听不進去,見她們愈打愈凶狠,她起身想逃走,臂膀卻被扯住,又重重跌回地上,身子立刻被不留情地踹踢著。
她們像想要打死她似的,一腳踹得比一腳還重。
她痛得將身子蜷縮成一團,恍惚地憶及以前爹爹打她時的情景。
那時也是這樣,爹粗暴地毆打著她,彷佛當她是仇人似的,一下比一下重,就好像她不是血肉之軀,不會疼似的。
打從娘死後,就沒人疼過她了——不,現在又有人疼她了,莊主每天早晚都會替她上藥,還特地讓總管調了幾個下人過來供她差遣,不讓她再做粗活。
莊主真的很疼她,前兩日看見她閑不住地幫忙做掃除的活兒,他便板起臉來輕責她,不準她再做那些事。
晚上他會在替她抹藥後,將她的兩手用布纏起來,等天亮時才準她拆掉。
他說︰「大夫說擦了這藥膏,約莫三個月就能有很大的改善,所以三個月後我要看見你有一雙細柔的手。」
所以她們不疼她沒關系,有他疼她就夠了。
紀絲兒抱著頭,縮緊了身子,菱唇輕輕地逸出滿足的笑靨,帶笑的雙眸緩緩地闔上。
她不痛,她真的一點都不痛……
他親口說了要娶她為妻,有他這句話,她好快活、真的好快活,哪怕最後只是一場空,也足夠她回味一生了。
「你這該死的狐狸精還裝死,給我起來!」小倩憎惡地再使勁踹了她兩腳。
見紀絲兒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玉梅拉了拉她的衣袖,「欸,她怎麼都不動了,該不會是死了吧?」
「怎麼可能?」听見妹妹的話,小倩愣了下。
兩人對視一眼,玉梅慢慢地蹲,將她翻過來,想探到她的鼻息,但由于害怕,沒敢太靠近。
「怎麼樣,還有氣嗎?」小倩連忙問。
「好、好像沒氣了。」玉梅嚇得臉色一白,縮回了手。
「怎麼會呢?」小倩也蹲下來,正要探出手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交談的聲音,她神色駭然地縮回手,「快,把她拖進樹叢後,不要被人發現了。」
姐妹倆一人拉一只手,將紀絲兒拖進一旁的灌木叢里藏起來,隨即慌慌張張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