甕中捉夫 第10章(1)

時已入秋,昨夜下了一場秋雨,空氣里滲著一抹潮意。

溫瑩兒將做好的煙火送到附近城鎮的店鋪里賣,回來時就看見木總管等在她的木屋前,便快步走向他。「木大叔,你怎麼來了?」

「我帶這個人來見五小姐。」木總管示意一旁的屬下,將一名被綁著的男子推到前面來,那人畏畏縮縮的低著頭,木總管命人抬起他的頭,問道︰「五小姐可認得此人?」

溫瑩兒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我記得他是山莊里的護院,木大叔為何綁著他?」

木總管回道︰「二弟那日出莊尋找五小姐的下落時,便是帶著他和其他三人。」

溫瑩兒一怔,難掩驚訝,「我記得之前大哥同我說,那日木二叔他們幾人都遇害了,為何他能僥幸逃過一死?」

木總管面色一沉,「因為——殺死二弟他們的,就是他!」

聞言,溫瑩兒吃驚的看向木總管,又將目光掃向那個人,「你說什麼殺害木二叔他們的人是他不是飛梭樓的人做的嗎?」

「原先我們一直以為是飛梭樓的人所為,因為當時客棧里包括二弟的尸首,共有五具,但是其中一具尸首的臉部被劃花了,看不清容貌,我們誤以為那日二弟帶出去的人全都慘遭毒手,豈知二弟他們是被他所殺害。」木總管沉痛的道。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溫瑩兒驚疑的問。

「五小姐也知道二弟對待屬下一向嚴厲,此人對二弟心存不滿多時,那日官樓主用藥迷昏二弟等人,接著用馬車將他們送往鄰縣的客棧安置,不知怎的,他先醒了,二弟和其他人卻仍在昏迷中,他一時起了貪念,覬覦幾人身上的財物,竟趁二弟昏迷不醒時,下手殺害他,又因為怕被其他人知道,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連其他人也一起殺害。」

木總管的眼神閃過心痛和憤怒,略頓了下,續道︰「此時正巧店小二進房想查看他們是否清醒了,他怕形跡敗露,竟連店小二也不放過,然後幫店小二換上自個兒的衣物,再劃花店小二的臉,這樣一來,別人就無法辨認尸首究竟是不是他了,而後他便帶著搜來的財物逃走。」

听完事情的經過,溫瑩兒震驚的瞪著那個狠心的人。「這些真的都是你一人所為」

那人滿臉驚懼的討饒,「五小姐,當時我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竅,才會做出這麼荒唐的事,求五小姐救救我,我知道錯了,請二少爺和木總管他們饒我一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听見他的話,怒氣一點一點的從胸口升起,最後聚集成熊熊怒焰,溫瑩兒握緊了拳頭,激動的紅了眼眶,怒斥,「你怎麼能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一連殺害了那麼多人!」

「那天要不是木二爺打了我一巴掌,我也不會……不,那天我一定是中邪了,才會做出那麼可怕的事,五小姐,求求你向二少爺求情,饒我一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上有父母,下有妻兒,我死了,他們要怎麼辦……」

他知道木總管之所以還留著他這條小命,是為了帶他來見五小姐,一想到等見完五小姐之後,他就要死了,他滿臉驚恐的跪在地上,拼命向她磕頭求饒。

溫瑩兒痛心的看著他,「你不想死,卻殺了那麼多人,你有父母妻兒,別人難道就沒有嗎,他們又何其無辜?」

見事情都已厘清,木總管吩寸屬下,「把張豹拉下去。」

「不,五小姐救我,五小姐……」

張豹駭然的死命掙扎,兩名隨侍一左一右架起他,其中一人還拿了條布巾塞進他嘴里,阻止他再亂叫,接著帶著他退到不遠處的馬匹旁。

收回眼神,溫瑩兒從震驚中回了神,「木總管,你們是怎麼抓到他的?」

「五小姐,實不相瞞,此事是官樓主派人查出來的,官樓主親自押著他到金絲山莊見二少爺,說明一切。」

「是他查出來的?」她一怔,接著突然想到他確實提過他雖迷昏了木二叔,但並沒有殺死他們,他還曾說他會揪出真凶證明給她看。

她一度以為他又在騙她,沒想到他這次說的是真的……

木總管接著說︰「官樓主還送來不少極為珍貴的藥材給莊主,也找了好幾位醫術高明的大夫前去為莊主醫治。」

聞言,溫瑩兒關切的急問︰「那爹的病可有起色?」

木總管面色凝重的搖了搖頭,「官樓主找來的那些大夫,所做的診斷皆與先前的大夫一樣,莊主他……恐怕拖不了多久了。」

「難道真的沒有人能治好爹的病嗎?」溫瑩兒難過的連聲音都在顫抖。

「也許還有一人,但發生了南宮姑娘的事,只怕他更不可能出手相救了。」

她一愣,「你是說……玉如意?」

「沒錯,傳言他的醫術出神入化,沒有他治不好的病、解不了的毒,若他肯出手醫治莊主,也許莊主還有一線希望。」

但這已經不可能了,二少爺當初雇用的那批殺手沒能殺死他,卻傷了南宮綾,據說玉如意已娶南宮綾為妻,這個仇,只怕他不會就這麼算了。

溫瑩兒忍不住質疑,「若他醫術真的這麼高明,為何遲遲無法讓綾綾清醒過來?只怕是傳言夸大了。」

「南宮姑娘當日受了那麼重的傷,要是換作一般人,只怕早已死絕了,如今她還活著不是嗎?」

想起綾綾此時的情況,雖然她昏迷不醒,但面色紅潤,看起來就像只是在睡覺似的,完全看不出來曾經受過嚴重的傷,思及此,溫瑩兒不禁失神的低喃,「難不成綾綾之所以一直昏睡不醒,是她自個兒不願意醒來嗎?」

她想到綾綾受傷那日,大哥南宮原曾告訴過她,綾綾受傷前曾質問過玉如意是不是和飛梭樓串通好,安排人手來襲擊她和玉如意,好讓玉如意可以演一場為了救她而受傷的戲碼。

綾綾會奮不顧身的救他,一定是因為她很愛他,可是當她知道他一直耍手段騙她,她一定是傷透了心,所以才遲遲不肯醒來吧……

恍惚間,她似乎突然能夠明白綾綾的心情了,就像當她知道官鳳翔對她的好,全都只是為了要利用她時,她的心也在瞬間崩裂了。

然而即使她再怎麼怨恨官鳳翔,那日到別苑看見他身上沾染一身腥紅的血時,她的胸口還是狠狠的發疼。

想起綾綾當時的心情,溫瑩兒突地一陣心疼,忍不住難過的哭了。

木總管看到總是直爽的五小姐居然無預警的哭了,一陣手忙腳亂,「五小姐,您怎麼哭了?」

舉袖拭去了淚,她搖頭說︰「我沒事,木大叔,我待會兒去看綾綾時,我會想辦法求玉如意去醫治爹,你在這兒等我的消息。」

從溫瑩兒住的地方通往玉如意的無心軒,有一條布滿碎石的斜坡,此時,那條斜坡上,有一人氣喘吁吁的往下奔跑著,仔細看她的臉上,竟微露一抹欣喜之色。

沒有想到玉如意竟會答應醫治她爹,溫瑩兒急忙要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木總管,好讓他趕回金絲山莊,讓二哥他們能盡快將爹送來無心軒,以便讓玉如意醫治。

方才她去求他時,她不惜向他下跪,懇求他醫治爹,起初他不肯答應,但後來不知為何,他竟突然改變心意,不管是什麼原因都不要緊,只要他肯醫治爹就好。

「啊——」溫瑩兒因為太心急,沒注意到腳步,不小心踩到一枚小石頭,腳一滑,整個人直接往前撲倒。

「瑩兒!」

她還來不及爬起來,便听見一聲焦急的高聲呼喊,下一瞬,她只覺得眼前一黑,對方已來到她面前,扶起了她,擔心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檢視著她。

「有沒有傷到哪里?」

「………」看見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官鳳翔,溫瑩兒怔了怔,接著才感覺到腳踝傳來的刺痛,她輕哼了聲,下意識縮起左腳。

闢鳳翔見狀,立刻將她扶到一旁的大石上坐下,蹲下來抬起她的腳,緊張的查看她的傷勢,只見她的腳踝腫得比雞蛋還大,他輕輕一踫,她便痛的倒吸一口氣,伸手想阻止他。

他抬眸看著她,溫聲哄道︰「瑩兒,我要幫你檢查看看有沒有傷及骨頭,你忍一忍。」

「嗯。」溫瑩兒抿著唇,看他按壓著她的腳踝,她咬著牙,忍住想逸出的痛呼。

「還好沒傷到骨頭。」見她忍到小臉都發白了,官鳳翔心疼的問,「很痛嗎?」

「不痛。」她故意忽略他眸中閃過的擔心,搖搖頭,逞強的想站起來,一陣劇痛卻直沖腦門,身體失衡腳步踉蹌,被他及時扶住才至于又跌倒,下一瞬,她突然慌張的攀住他的頸子,高喊道︰「你要做什麼?放我下來!」

「你受傷了,我抱你回去上藥。」小心的抱著她,官鳳翔沉穩的走向她住的木屋。

「不用了,我自個兒可以走。」已經有一段時日沒見著他,突然間被這麼親昵的抱著,溫瑩兒有些別扭,不知所措。

他軟語哄道︰「你腳傷成這樣,這一路又都是碎石子,你走起來會很吃力。」

「沒關系,就快到了。」

他漆黑的眸瞳望著她,溫醇的嗓音里透著掩不住的擔心。「若是又跌倒了怎麼辦?就剩下一點點距離了,讓我抱你回去,若你還是不想見到我,那麼你把眼楮閉起來,就當我是……一匹馬好了。」

听見他為她把自己形容成一匹馬,溫瑩兒不禁眼鼻微微一酸。打從確定殺害木二叔的凶手另有其人後,對官鳳翔的怨怒,在那一刻便消去許多,可是這些日子卡在心頭的芥蒂,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清除的,更何況綾綾此刻還昏迷不醒……

闢鳳翔低頭瞄了她一眼,只見她垂下長睫,靜默不語,他難掩失望,「就算木總管已經向你證實木啟明不是我派人殺的,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溫瑩兒幽幽回道︰「綾綾還沒有醒來,我怎麼可以……」一個人得到幸福。

她是想原諒他了,可是這麼做,又該怎麼向沉眠不醒的綾綾交代?綾綾一天不醒來,她便無法原諒自己,是她帶著她逃婚,卻又沒能好好保護她,才會害她受這麼重的傷,她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和他快活的過日子……

闢鳳翔似乎猜到她的心思,黯然問道,「一定要等南宮姑娘醒來,你才肯原諒我嗎?」

「我……」溫瑩兒抬頭看向他,見他清逸的臉龐消瘦不少,神情略顯憔悴,她下意識的抬起手,想撫平他眉間的皺褶,但就在快要踫觸到他的那一瞬間,及時驚覺,把手縮了回來,連忙別開臉,轉移話題,「你怎麼會來這里?」會這麼剛好在她摔跤時出現,表示他一直暗中跟著她吧。

「我想見你,但又擔心你不想看見我,所以……」他啞著嗓音,頓了好一會兒,才又緩緩出聲,「瑩兒,我承認一開始接近你確實別有用心,可當我將我娘給我的護身玉符送給你時,是真心的,我娶你為妻,與你飲下交杯酒的那一刻,也是真心的。」

聞言,她眼眶泛紅,連忙垂目掩飾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他悠悠接著再說︰「我發誓我以後不會再瞞騙你任何事,所以……能不能讓我偶爾來看看你?」

這陣子她不在身邊,每天都變得特別漫長難熬,尤其夜晚躺在與她一塊睡過的床榻上,和她相處時的點點滴滴總是會在他心頭繚繞不去,真真切切的折磨著他,幾乎讓他無法成眠。

每次抵擋不住思念來找她時,只能偷偷模模的偷看她,就怕一被她發現,她又會態度漠然,對他視而不見,他好怕,好怕這樣的她……

听他說得這麼卑微,溫瑩兒覺得好心疼,極力壓抑洶涌而上的激動心緒,低聲說︰「你……不需要這樣,腳長在你身上,你想去哪兒,沒人管得了。」

闢鳳翔聞言,目不轉楮的看著她,接著面露驚喜,停下腳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來看你了?」

他停下來的地方,剛好離小屋不遠,瞥見他臉上此刻那毫不掩飾的欣喜笑顏,她眷戀的多看了一眼,接著飄開眼神,有些羞怯的拉了拉他的衣袖,「到了,放我下來吧。」

「噫,這麼快就到了嗎?」官鳳翔抬起眼,有些懊惱路為何不長一點,「我抱你進去。」他還舍不得這麼快就放她下來。

她拒絕,「不用了,木大叔在里面等我,你快放我下來,我自個兒走進去。」

他雖然舍不得,卻還是依言小心的讓她站到地上。

準備走進小屋時,思及什麼似的,溫瑩兒臉上突然綻開笑靨,開心的說道︰「你知道嗎?玉如意答應醫治我爹了。」

「真的,那太好了!」見她對他展露出許久未曾見到的笑顏,官鳳翔整個人都痴了。

「所以我才急著趕回來,要讓木大叔盡快將這個消息傳回給我大哥和二哥,讓他們盡速將爹送來無心軒。」她下意識的解釋。

「若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避告訴我,我一定盡力而為,希望岳父能早日痊愈。」

最後那句話,讓她怔了怔,接著才轉過身,一跛一跛的緩慢走進小屋。

綾綾,你快醒來吧,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里,我親眼見到了玉如意有多愛你,你怎麼舍得一直折磨他呢?

等你醒來,我也才有理由原諒官鳳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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