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醫院以後,余疏影沒有再吐,她坐在急診室外的排椅上,軟軟地靠著母親的肩膀等叫號,嘴里含著一顆堂哥跑去買給她的話梅。
正值春節,醫院里只有兩個急診室開診,由于值班醫生少,即使等候看診的人不多,他們也等了頗長一段時間。
醫生詢問了病癥和听診後,最後告訴他們,「急性腸胃炎。等會兒吊點滴,過後飲食要清淡些,不要暴飲暴食。」
文雪萊點頭,連聲對醫生說謝謝。
余修遠拿著處方從藥房取來藥和點滴,余疏影就開始害怕了。她平時很少生病,打點滴的數次屈指可數,一只手用力地攥在一起,指甲在手掌里留下幾道月牙形的印痕。
護理師察覺到她的緊張,一邊溫聲讓她放松,一邊動作利索地將針頭扎進她的血管。
吊點滴至少還有一個小時,安置好余疏影,余修遠就對文雪萊說︰「二嬸,我先送您回去休息吧。疏影這邊我來看著,等她吊完點滴,我就送她回去。」
文雪萊搖頭,余疏影也幫忙勸她,「媽,您先回去吧。今天您也忙一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在他們的勸說下,文雪萊最終便答應了。
從醫院到余家的宅子只需十五分鐘的路程,半個小時後,余修遠又返回醫院。
躺靠在病床上的余疏影正閉著眼楮,他坐到她床邊的椅子上,她沒有反應,看上去睡著了,手中松松地攥著手機,螢幕暗著,不知道有沒有開機。
「疏影?」余修遠輕聲喚她的名字。
她沒有任何動靜,余修遠不再打擾她。剛掏出自己的手機,他就听見旁邊傳來短促的Line提示音,他以為她在跟家里長輩說在醫院的狀況,于是輕輕將手機抽出來想幫她回覆兩句。
當他將手機解鎖,他看見一個不太陌生的名字。雖然無意翻閱他們的聊天紀錄,但還是看見了幾句,而最新的一句是對方承諾給余疏影做脆皮年糕。
余修遠不禁皺起眉頭,他翻開病歷,隨手拍了一張照片發過去。待圖片發送成功後,他接著輸入︰她不能吃脆皮年糕。
很快,對方就發來消息︰疏影在醫院?
余修遠沒來得及回覆,又有一條新消息進來︰在哪家醫院?
轉頭瞥了眼熟睡中的堂妹,余修遠寫道︰那丫頭福大命大,不會有事。
這話很親昵,同時又帶著幾分寵溺的味道,是余修遠跟余疏影對話的風格。他模了模下巴,其實他對這丫頭看上的男人還是挺感興趣的,可惜她把人藏得嚴實,就連在他眼皮底下給對方撥通電話也不願意。
正當他放下手機的瞬間,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還是同樣的名字,余修遠不禁揚起一抹壞笑,在余疏影被吵醒之前,他迅速地接听了手機,同時快步走到走廊上。
可能折騰得累了,余疏影原本正跟周睿聊著Line,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就連護理師過來拔針,她也渾然未覺。
護理師吩咐余修遠用棉花壓著她的針口,他下手不知輕重,余疏影隨即被痛醒。
睡眼惺忪時,余疏影看見他唇角的笑容有幾分詭異,她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楮,不解地問︰「有什麼事這麼高興?」
「踫上一件有趣的事情而已。」
打完點滴,余疏影雖然覺得迷迷糊糊,但整體來說比剛才好多了,加上小睡了一陣,她整個人都精神起來。回家的路上,余疏影拿著手機查閱消息。跟周睿聊天的對話視窗里多了幾條陌生的對話,她震驚地問余修 遠,「你用過我的Line?」
「我跟他不僅聊過Line,還通過電話。」余修遠如實相告,同時抽空看了看堂妹的反應。
翻開通話紀錄,余疏影果然看到一條跟周睿的通話紀錄,他們足足聊了五分鐘。她有點生氣,又有點著急,「你們說了什麼?」
余修遠虛咳了聲,「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我就跟他說說你的情況,告訴他我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男人,順便還報了下我家的地址。」
余疏影真的急了,她一邊撥周睿的手機,一邊問余修遠,「他有沒有說要來找我?」他反過來問余疏影,「他不來找你,問我家地址做什麼?」
周睿的手機撥不通,余疏影猜想他極有可能已經出發。余疏影雙手捂著額頭,低聲哀嚎,「完蛋了!」
余修遠以為她只是擔心她家父母會責備她偷偷談戀愛,「你病成這樣,肯定不能去素食宴了。明天家里沒人,你跟你的男人正好可以悄悄地見個面,有愛情的滋潤,病情想必能夠很快好起來……」
每逢正月初一,余家的老老幼幼都會到上山吃素祈福,大清早出門,臨近傍晚才回家。
深夜的街道幾乎沒有來往的車輛,由于道路順暢,他們只花了十來分鐘就到家了,余修遠剛把車子駛進車庫,周睿就回撥了余疏影的手機。
手機一接通,余疏影就問︰「周睿,你在哪里?」
周睿那邊信號不好,聲音也是斷斷續續的,「大概兩個小時後,我就到你那邊了。」
余疏影听得很吃力,勉強听清楚他的話,立即對他說︰「今晚接手機的人是我堂哥,他是故意誤導你的,我……總之,你不用特地跑過來一趟,趕緊回去吧!」
數秒以後,周睿才開口,「我當然知道他是你哥哥,就算他不說,我後來想想也能猜到,我不是因為吃醋才過來的。知道你進了醫院,我很擔心你。」
她緊緊地捏住手機,手心暖暖的,心房滿滿的,她壓低聲音說︰「別擔心,我現在沒什麼問題了。我爸媽和姑姑都住在大伯家,我們見面也不方便,你就先回去吧。」
周睿自然知曉余疏影的顧慮,他說︰「今晚我先住旅館,明天再找機會過去看你吧。」
她正要回答,余修遠突然將手機搶了過去,直截了當地對那頭的男人說︰「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你路上小心,就這樣。」話畢,干脆俐落地切斷了通話。
余疏影哭笑不得,「哥,你怎麼又這樣!」
「你懂什麼,對待堂妹夫,這種態度已經很客氣了。」將手機還給余疏影,余修遠就拉開車門,心情愉悅地下了車。
***
將近凌晨一點,余疏影收到周睿的簡訊,他已經平安抵達,入住了附近的飯店。將手機放到床頭櫃,本想睡覺,很快她便發覺自己睡不著。
什麼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余疏影這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她想著念著的全是周睿,他千里迢迢地趕來,今晚要是不跟他見一面,她肯定整夜都輾轉難眠。
夜深人靜,家里的人應該早已入睡,余疏影悄悄地溜進了余修遠的房間,死纏爛打地要求他帶自己出去。 被吵醒的一瞬間,余修遠連掐死她的心都有了,他煩躁地抓了一把頭發,雖然困得不行,但還是記得壓低音量,「余疏影,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你是不是瘋了?」
余疏影眼巴巴地看著他,「誰讓你把他叫來了,你不帶我去見他,我今晚就賴在你這里不走。」
余修遠終于知道什麼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他又使勁地抓了一把頭發,繼而翻身下床,「衣服多穿點,見一面就走。」
得到他的答允,余疏影馬上奔回房間穿衣打扮。前往飯店的路上,她還對著小鏡子薄薄地涂了一層唇膏,好讓自己看起來不顯病態。
事前余疏影沒有告知周睿,她會到飯店找他。站在他房門前摁門鈴時,她興奮又緊張,約莫半分鐘以後,那扇厚實的房門打開,周睿還沒反應過來,她便迫不及待撲到他身上緊緊抱著他的腰。
折騰了半夜,余疏影本來筋疲力盡,但一投入熟悉的懷抱,感受到他的體溫和心跳,她像吃下了特效藥,什麼病痛通通都消失無蹤。
周睿難得呆若木雞,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才相信這一切並非夢境,他二話不說將人抵在門板上,微微俯身就吻住了她的唇。
走廊的壁燈散發著暖暖的光芒,他們擁吻的影子斜斜投在厚實的地毯上,格外顯得痴纏。周睿甚至忘了她是個病人,吻著她的唇,霸道地掠奪她的甜美,宛如置身在無人之境。
身體還是有點虛弱,余疏影根本禁不起他激烈的吻勢,將他推開時,她的呼吸已經凌亂了,他的手還摟住她的腰,似乎半秒也不願意松開。
周睿垂眼,定定地看著她,「你怎麼跑過來了?」剛洗完澡,他穿著一身白色浴袍,帶子系得不太緊,經過方才那番觸踫,他的浴袍更是歪歪扭扭的,小半片胸膛暴露在空氣中。
余疏影突然害羞了,自己居然大半夜跑到飯店來就為了跟周睿見一面。她想她肯定是病得頭暈腦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想到這里,她只好把責任推到周睿身上,「讓你不要來,你偏偏要來。」
她的臉紅撲撲的,沉烏烏的眼楮暗傳秋波,周睿覺得心猿意馬,摟在她腰間的手倏地一緊,他又一次低頭貪心地再親芳澤。
此時周睿听見身後傳來兩聲刻意的咳嗽聲,他的動作停下來,一回頭就看見不遠處有個穿著駝色大衣的男人半倚在牆邊,饒有興致地盯著他們。
余疏影的臉瞬間漲得更紅,她竟然忘記了隨行的堂哥,現下尷尬得不行,連眼楮都不敢抬起來。周睿倒是淡定,他稍稍理了下浴袍,隨後神色如常地跟他握手,並將人迎進了房間。
就在他們坐下時,手機鈴聲打破了這片寧靜。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聚焦在余疏影的包包,她心里猛地涌起不祥預感,手忙腳亂地將手機翻出來,一看見來電顯示就慌了。
余修遠倒是鎮定,立即將手機搶過來,接通後就听見余軍的聲音從听筒傳來,「影影,你上哪兒去了?」瞧了神色緊張的余疏影一眼,余修遠淡定地應聲,「二叔,是我。」
那頭沉默了兩三秒,「小遠,這麼晚,你跟影影去哪兒了?」
余修遠慶幸自己把手機奪了過來,要是被余疏影接了,這丫頭說不定被嚇得六神無主,把什麼事情都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定了定神,他回答,「剛才影影又胃疼得厲害,我帶她到醫院看急診了。」
女兒得了急性腸胃炎,余軍和文雪萊都睡不安穩,半夜醒來,余軍到隔壁客房看看她睡得好不好,不料房里連人影都沒有,他就立即撥了她的手機。
得知余疏影又進了醫院,余軍不禁握緊了手機,話語間透著擔憂,「嚴重嗎?醫生怎麼說?」余修遠說︰「醫生說疏影吐得太厲害,胃痙攣了。她剛吃過藥,已經沒事了。」
「影影呢?」余軍問。
余修遠回答,「她去廁所,等下我們就回去了。您先睡吧,不用擔心。」了解情況以後,余軍叮囑他路上小心,接著就掛了電話。
在旁的余疏影立即松一口氣,余修遠目光凌厲地瞪了她一眼。要不是她任性地跑來飯店,他們也不用擔驚受怕,余疏影自知理虧,討好地對他笑著。
其實周睿不擔心余軍發現他的行蹤,更不擔心他跟余疏影的戀情曝光。他這樣小心翼翼只是不希望她為難,也不希望其他人因為他而破壞心情。他揉了揉余疏影的頭發,「趕緊回去,听話一點。」說完,他又看向余修遠,溫文有禮地說︰「今晚辛苦你了,堂哥。」
余修遠眉頭一挑,重新打量眼前這個穿著浴袍仍舊氣場強大的男人,最終什麼都沒有說,眼神示意余疏影跟上,隨後走出了周睿的房間。
余疏影依依不舍地跟周睿道別,周睿親了親她的額頭,「明天見,晚安。」
回程的路上,余修遠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余疏影模不清他的情緒,等待交通號志轉換時,她忍不住問︰「哥,你覺得周睿怎麼樣?」
余修遠用食指輕輕地叩著方向盤,慢悠悠地說︰「這男人不簡單。」
掙扎了半晌,余疏影還是決定問他,「哥,你听說過周立餃這個人嗎?」話音剛落,察覺他微微皺起了眉頭,她咬了咬唇,繼而試探著問︰「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你問這個做什麼?」
這話算是間接給了答案,余疏影便問得更加直白,「你知道他和姑姑的事嗎?」
他沒有回答,反過來問余疏影,語氣嚴肅起來,「這事你怎麼知道的?你怎麼突然提起這件事?回家以後千萬不要提!」
余疏影交握著自己的手指,支支吾吾的,不知該從何說起。
余修遠何等聰敏,他喃喃地說︰「周立餃,周睿……兩個人都姓周,這麼巧?」余疏影有點難以啟齒,「周立餃是周睿的爸爸。」
她的聲音在車廂里晃蕩,輕輕慢慢的,卻格外具有殺傷力。余修遠猛地煞車,車子匆匆停在路中央,而他倆的身體都隨著慣性前傾。
安全帶勒得腰月復發疼,余修遠卻渾然未覺,他不可置信地看著余疏影,「你在開玩笑吧?」余疏影認真地搖頭,隨後將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听到最後,余修遠忍不住對她豎起大拇指,「你明知道我們都容不下周家的人,竟然還敢偷偷模模地跟周睿談戀愛,你真行啊!」
她急了,「連你也容不下嗎?」
看著堂妹那眼巴巴的樣子,余修遠有幾分恨鐵不成鋼,「我們都怕姑姑傷心,從來不提這件事。要是你跟周睿扯上了關系,我們兩家人應該怎麼共處?你……你還是好好地想清楚吧。」
這晚余疏影睡得很差,一方面是身體不適,另一方面則是心事重重。翌日清晨,她早早就起來了,她那蒼白憔悴的臉色把家里人都嚇了一跳。
在長輩們的強烈要求下,她沒有跟隨他們到山上吃素,留在家里好好休養。余修遠則自告奮勇地留下來,免得她又出問題卻沒人照料。
家里剩下他們兄妹倆,余修遠懶洋洋地倚在沙發上看電視,余疏影坐在他旁邊的沙發,眼珠時不時往他那方打轉。
最終余修遠看不下去,他說︰「要見周睿就趕緊去見吧,別擠在這里礙我的眼。」
「可是,昨晚你說……」余疏影一臉沮喪,昨晚他不僅表明他容不下周家的人,好像還很氣她跟周睿狼狽為奸。余修遠沒好氣地說︰「昨晚我還半夜三更帶你去醫院呢,你有必要記得這麼清楚嗎?」
余疏影愣愣地看著她,幾秒後就拋開懷中的抱枕,直直地撲到他身上,高興萬分地問︰「哥哥,你是不是不反對我跟周睿來往了?」
他冷冷地「哼」了一聲,「我又不是你媽,你愛跟誰來往就跟誰來往,我管得著嗎?」 余疏影滿心歡喜地跑到樓上,一邊將睡衣換下,一邊迫不及待地找周睿過來接自己。
接到余疏影的來電後,周睿很快就抵達余宅。得知余家長輩們都上山了,周睿就要求到屋里坐坐,余疏影正想搖頭,他已經牽住她的手,腳步輕快地往內走。
穿過前庭小道時,余疏影告訴他,「我哥也知道你爸爸和姑姑的事情。」周睿點頭,「正好。就算他不知道,我也準備告訴他。」
余疏影又說︰「他……好像不太喜歡你。」
周睿並不在意,他笑了笑,「他疼你喜歡你就夠了。」
看見周睿和余疏影十指緊扣地走進客廳,余修遠自然不給他好臉色看,有一下沒一下地按著電視遙控器,眼楮始終沒有正視周睿。
周睿也不惱,坐到余修遠對面的沙發上,接著對余疏影說︰「你臉色不太好,先回房間睡一會兒吧。」余疏影知道他要將自己支開,猶豫著不肯走。
周睿溫柔地朝她微笑,但語氣卻是不容拒絕的,「去吧。」
余修遠雖然不知道周睿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還是幫忙對余疏影說︰「那你就先到樓上休息吧。」余疏影撇了撇嘴,最後還是拖著腳步朝樓梯走去。
客廳里剩下兩個高大的男人,一個漫不經心,一個泰然處之。
余修遠知道他有話要說,于是就把電視關了。周睿也不跟他猜啞謎,直言道︰「听說你知道周余兩家的往事,也知道周立餃是我父親。你還願意讓疏影找我,真出乎我意料。」
「你特地支開疏影,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
「當然不是。」周睿說︰「我來,是想送你一份禮物的。」
余修遠不以為意,「想賄賂我?」
周睿勾了勾唇角,他只說︰「你一定會喜歡的。」
回到房間,余疏影還真的小睡了一覺。她醒來的時候,周睿剛熬好一鍋小米粥,走在樓梯,她已經嗅到撲鼻的粥香。
听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周睿回頭看見她衣衫單薄,連大衣都沒有披上,他不由得皺眉。循著香味走進廚房,她突然覺得饑腸轆轆。「能吃了嗎?」
周睿牽著她,模到她的手是暖和的,眉頭才松開一點,「能。你先去多穿一件衣服。」余疏影犯懶,她半倚在周睿身上,笑咪咪地說︰「我不冷,真的。」
周睿拿她沒辦法,只能一邊護著她,一邊小心地將滾燙的小米粥盛到大碗里。屋里靜悄悄的,她東張西望,「我哥呢?你們剛剛聊了什麼?」
周睿說︰「他讓我自便,然後就出門了。」剛才故意把人使開,現在自然不會把談話內容告訴她。他微微翹起唇角,不正經地說︰「可能他不想當電燈泡吧。」
余疏影也笑了,她嬌嗔,「亂講!」
「昨晚我細想了一下,突然發覺你堂哥也是一個關鍵人物,只要他願意手下留情,那麼我們的阻礙肯定立即減半。」
她仍舊困惑,「為什麼呀?」
他問而不答,「你大伯一家,現在說話最有分量的人是誰?」
余疏影認真地思考著,她的爺爺日漸年邁,已經很少過問後輩們的事情;她的大伯和大伯母說話是很有分量,但現在真正當家做主的人,好像是她堂哥。
想到這里,余疏影大概明白了他的意圖,「所以,你剛才跟他談判?你打動他了?」
周睿揉了揉她的頭發,「他根本沒想阻止我們在一起。」說完,突然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溫聲說︰「忘了跟你講,新年快樂。」
昨晚兵荒馬亂的,余疏影急性腸胃炎,余軍夜半來電問行蹤,余修遠使壞攪局……即使過了凌晨,迎來了農歷新年,周睿連想跟她說句祝福的機會都沒有。
就這麼簡單的幾個字,余疏影听得心房暖洋洋的,她踮起腳也在他唇上蹭了蹭,「新年快樂。」說完,靈活轉身,腳底像抹油似的走開了。
唇上還帶著她的余溫,周睿用指月復踫了踫,眼底溢滿笑意。
余疏影回房間穿衣服,重新下樓時,周睿已經在飯廳等她。餐桌上放著小米粥,旁邊放著小菜,雖然清淡,但看起來還是讓人很有食欲。
時隔多年,余疏影終于有機會再嘗到周睿的手藝,小米粥熬得又黏又稠,他應該沒有放調味料,獨有的米香和甘甜流竄在唇齒間。她細細地品著,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在廚藝上下過苦功。
周睿默默地將她每個表情都收入眼底,他笑問︰「好吃嗎?」余疏影用力點頭,「很好吃。」
周睿唇邊的笑意更深,「不是哄我?」余疏影又用力搖頭,「絕對不是。」
放下勺子,余疏影又嘗了一口小菜,嚼了兩下,她就迫不及待地說︰「這個也很好吃!清爽有嚼勁,不會太咸還帶著微辣,味道剛剛好。」
听了這番贊美,周睿忍不住笑出聲來,他也嘗了一塊,接著說︰「這是你們家的榨菜,我只是用熱油炒了炒,應該算不上我的功勞。」
新年的第一頓午餐,就在愉快的氣氛下度過了,盡避沒有豐盛的菜肉,他們也格外滿足。
下午余疏影纏著周睿到外面看電影,周睿很少出入電影院,但見她的興致這麼高,他便答應下來。正值新春佳節,電影院人滿為患,熱門電影全滿,只剩邊角處空出的單個位置。
其實余疏影根本不在乎看什麼電影,她只想跟周睿像普通情侶一樣,做一些情侶該做的事情,最終他們選了一部很冷門的電影,余疏影還是看得津津有味。她將腦袋靠在周睿肩頭,一只手被他握著,另一只手負責把爆米花放進嘴里。
周睿靜靜地坐在身旁,余疏影以為他無聊過頭睡著了,不料抬眼一看,卻發現他正垂眼看著自己。在漆黑的電影院里,余疏影看不見周遭的觀眾,只看見周睿的臉。
大螢幕里的男女主角恰好在碧海藍天下擁吻,金燦燦的陽光灑在翻涌的細浪上,濺起的浪花打濕了飄飄欲飛的裙角,那畫面美好得不可思議。
唯美的鋼琴樂聲縈繞在耳邊,他們的目光纏綿地交織在一起,當周睿輕輕地吻在她唇上,她的睫毛輕輕地顫抖著,如同撲閃的蝶翼。
以往他的吻都是強勢又霸道,但這次卻是輕品慢嘗,他的動作很小,沒有驚動其他人。余疏影迷失在這個親吻中,她閉上雙眼,放心將一切都交給他。
臨近傍晚,周睿才將余疏影送了回去。
明知道長輩們隨時會回家,余疏影還是舍不得跟他告別,周睿陪著她進屋,看見她失落的樣子,他說︰「我干脆不走了,今晚留下來陪你。」
「別啊!」余疏影擔憂不已,就算真正的罪魁禍首是周立餃,但作為他的兒子,周睿肯定會被遷怒。他這樣送上門來,不知道會不會被狠揍一頓……
周睿猜到她的想法,他笑著說︰「別擔心,他們不能拿我怎樣的。」余疏影說︰「那也是,他們要是打你,我擋在你前面就是了。」
他的語氣寵溺不已,「傻妞,我怎麼可能讓你擋在我前面。」
最後,在余疏影的勸說下,周睿終究還是回家去了。他沒有告訴余疏影,其實他父親也留在國內過年,要是被她知道他拋下父親跑到她老家,她肯定早早就讓他回去了。
元宵節那天,S大學連同附近的社區舉辦了一個慶元宵燈謎大會。文雪萊閑著沒事,就叫上丈夫和女兒一同參加。余軍對這種燈謎大會不感興趣,但妻子和女兒都游說他參加,他就到會場變逛。
他們一家子抵達時,會場已經很熱鬧,放眼看去全是五彩繽紛、形狀各異的燈籠,每盞燈籠都美輪美奐,听說是美術系學生的得意之作。
余疏影一邊欣賞花燈,一邊興致勃勃地猜燈謎,淺顯的燈謎已被先到的人拿掉了,剩下的全是高深晦澀的題目,她繞了一圈,就是沒有找到能讓她模得著頭緒的題目,她只好找父母求助,可她穿過人群在場內轉了又轉,卻發現他們不見蹤影。
前來參加燈謎大會的人越來越多,場內變得擁擠,余疏影被擠到領獎台一側。一轉頭,就發現母親站在領獎台後方,大半個身體都被後台的簾幕遮擋著。
余疏影以為母親是來領獎的,她興高采烈地走過去,邊走邊說︰「媽,您猜對了哪個?」
文雪萊聞聲轉頭,只見她神色怪異,臉上沒有絲毫笑意,走近以後,余疏影才發現簾幕後還有兩人,背著著她的是父親,而面對著她的,正是周立餃。
她暗吃一驚,還沒想好如何反應,文雪萊已經對她說︰「影影,過來跟周叔叔問聲好吧。」
周立餃的視線落在余疏影身上,眼神有幾分復雜,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這種場面讓她不太自在。猜想周立餃已經記不住自己的樣子,她干脆裝作與他素未謀面。
「周叔叔好。」余疏影偷偷打量著周立餃,這是她第一次認真觀察他,周睿跟他長得很像,尤其那雙眼楮簡直是一模一樣。
文雪萊輕輕地摟住女兒的肩,「她就是我們家閨女,叫疏影。」
听見文雪萊的聲音,周立餃才回過神來,斂起心緒對余家夫婦說︰「我跟疏影已經見過面了。」余軍和文雪萊微微怔了怔,沒想到女兒曾跟他接觸過。
周立餃又看向余疏影,他語氣溫和地問︰「小丫頭,你還記得我嗎?」
面對笑盈盈的周立餃,余疏影笑得很牽強。她長長地「啊」了一聲,正猶豫著要不要承認,他已經開口,「那天在會所里,我撞掉了你那盒曲奇餅,你還記得嗎?」
這下父母都投來目光,余疏影覺得壓力滿滿,一咬牙,她還是回答,「記得……」
周立餃眼角處的皺紋深深地陷下去,得到這個答案更是高興,「我還以為你是我們會所里的小廚師,沒想到……看來我們挺有緣分的。」
余疏影的笑容已經比哭更難看了,她略略垂著眼瞼,不敢打量父母現在是什麼表情。
余軍由始至終都沒有出過聲,文雪萊站在他身旁,自然感受到丈夫渾身散發的怒氣。在丈夫發作之前,她客套地說︰「時間不早,我們也該回家了。老周,改天再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