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點,江別情溫習完功課準備就寢時,窗外突然響起刺耳的煞車聲,她趕忙走到落地窗前探頭一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微微顛僕地走進屋里。
是鴻飛哥哥!遲疑了會,她隨即轉身下樓,只因覺得他走路的樣子有些奇怪。
罷下樓,便听到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從廚房里傳來,于是腳步轉而移向廚房。昏暗中,她看到一團黑影頹坐在地上,忙打開燈,瞬間,眼前的景象讓她不由得驚駭得倒抽了一口氣。
只見關鴻飛微微低垂著頭,身上的制服破了好幾處,上頭還沾著塵土和斑斑血跡。她心神一顫,不假思索地奔向前,蹲察看他時又駭了一跳,鼻青臉腫的他顯然在外頭跟人打了架,全身上下幾乎都掛了彩。
「鴻飛哥哥?」她輕輕扯了下他的手臂,試著喚醒有些昏沉的他。他身上的傷口必須趕緊清洗消毒和包扎,以免惡化發炎。
必鴻飛紅腫的眼勉強撐開一條縫,一看見是她,臉色隨即一沉,並抬起手揮開她。這個動作顯然扯痛了他手上的傷口,飛揚的濃眉頓時蹙攏,還發出一聲低低的申吟。
「你……你別亂動,我扶你上樓。」江別情移身至他的另一側,小心地撐起他沒受傷的左臂。
「走開!」他毫不領情地推開她。「我的事不用妳管!」說著,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腳步一個不穩,又要往旁摔去,幸好江別情及時扶住了他。
「鴻飛哥哥,你受傷了,別這樣好不好!」她難過又心急地說。
「不關妳的事!」他又想甩開她,卻猛地一吃痛,整個人反而傾向她,重心全壓在她那縴弱的肩膀上。
「小心!」江別情輕呼了聲,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死命撐住他,再也不理會他的抗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出廚房,上了樓梯。
許是太過疲憊,加上身上有傷,這一回關鴻飛沒再有什麼動作,任由她撐扶著自己回到他的房間。
將他輕輕地放倒在床上後,她很快地為他除去鞋子,然後進浴室裝了一盆溫水、拿了一條毛巾後,趕緊回到床邊,擰吧毛巾為他擦拭臉上和身上的傷口。
她的手勁溫柔,輕觸著他一臉的鼻青臉腫,毛巾滑過他緊閉的眼臉時,他忽地睜開眼,直直地瞪視著她,一只手也迅速地握住她的手腕,止住她的動作。
「誰要妳雞婆來著!我不是叫妳別在我面前出現嗎!」語氣是不善的,但因身上有傷而顯得有些虛弱,氣勢不若之前來得凶惡,也就沒那麼嚇人了。
「鴻飛哥哥,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但是我不能就這樣放下你不管。」她回視他充滿敵意的眼,溫和的神情有著絕對的堅持。「你也不想我去吵醒王嫂吧?」
必鴻飛瞇眼看了她好一會,終于放開手,安靜地躺著。
江別情對他微微一笑,繼續為他擦拭身上其它的傷口。當她看到他右手臂上一道長長的刀傷和半干的血跡時,臉色霎時褪白。
「一定很痛吧……」她不自覺喃喃低語著,擦拭的動作更加輕柔了。
他無所謂地撇唇。「不過是被刀子劃了一道而已,少大驚小敝了。」
她輕輕嘆息了聲,沒再多說什麼。當她的目光移向他胸前被刀鋒劃破而泛著血絲的上身時,突地一愣!如果要幫他清潔傷口並消毒上藥的話,就必須先為他解開衣服,只是……
察覺到她突然停止不動,關鴻飛垂眸望向她。看到她蹙著眉,有些為難地望著他胸前的模樣,他隨即明白她停手的原因;于是,唇角緩緩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微笑,眸底也浮上絲絲惡質促狹的光芒。
「怎麼?不是說要幫我清理傷口嗎?沒有膽量動手了呀?」挑眉勾睇著她,他譏笑道︰「妳該不會還來什麼男女授受不親那一套吧,少蠢了。」
江別情微微臉紅,她只是覺得這麼做有些尷尬。隨即又想,他受傷了,情況特殊,自己實在不該顧慮那麼多,于是伸手替他解開所剩無幾的扣子。
「你……能不能把手舉起來?」她小聲要求他配合,否則她實在很難替他把衣服換下來。
他的反應是聳起一眉,涼涼道︰「恐怕不行,我現在全身都痛得要命,沒力氣。」其實,這點痛對他來說只是小case,他是存心為難她、欺負她。
江別情別無它法,只好硬著頭皮抬高他的手,將袖子拉下。然而,最困難的部分來了,她還得想辦法把被他壓在身下的衣服抽出來。原本這也沒什麼難的,只要他肯配合地稍微抬起身子就行了,偏偏他動也不動,一臉懶洋洋地看著她,擺明了愛莫能助。
迫不得已,她只好一手伸進他身體下,使力推高了些許,另一手趕緊用力扯出有些破爛髒污的制服。
這個吃力的動作讓她不得不靠近他,沒束好的長發就這麼溜垂至他的肩頸之間,搔癢著他的知覺,一股清新芬芳的味道同時漫上他的鼻端。
他登時愣住了一會,隨即蹙眉撥開那撩人意緒的發絲。
「好了!」終于,江別情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白皙的臉蛋因過度使力而泛上一層淡紅,卻還是一臉溫和地對他笑。「擦干淨之後,就可以開始上藥了。」
看著她氣喘吁吁的模樣,關鴻飛想借機欺負她、讓她難看的興致倏然間消逸無蹤,眉間微微一蹙,他撇開眼不再看她,突起的煩躁讓他忍不住惡聲惡氣地說︰「妳的動作能不能快一點c︰像只烏龜一樣,活人也被妳搞成死人了!」
「對不起……」她瑟縮了下,而後趕緊起身回房里拿出醫藥箱,又匆匆奔回他身邊。
「鴻飛哥哥,這會有點痛,你稍微忍一下。」她好心地預告,隨即夾著沾上消毒藥水的棉花開始擦拭破皮流血的地方。
她的動作非常輕柔小心,神情更是專注,沒漏掉任何一道傷口。一邊上著藥,她一邊蹙起眉,他的眼角和嘴角都被打破了,紅腫瘀血的模樣教人怵目驚心。
說不出心里是什麼樣的感覺,應該是難過心痛吧。她忍不住想,這不會是他第一次和人打架掛彩,在這之前,有人幫他清理上藥嗎?看著他胸前被刀子劃開的赤紅傷痕,她無法克制地為他感到憂心。不知道哪一天,刀子將不只是劃過他的皮膚,而是足以致命的一刺!
為什麼他這麼不懂得愛惜自己?是因為沒有人在乎他嗎?
晚餐時王嫂所說的話,此刻不經意地又在她腦海里回響著,讓她難過得幾乎要紅了眼眶。
「鴻飛哥哥,下次……別再跟人打架了,好不好?」關心的話語不自禁地溜出她唇瓣,烏黑的眸專注地瞅著他,溢著滿滿的關懷與擔憂。
「不關妳的事……」他揚眸給了一記狠瞪,正想再口出惡言給她苦頭吃時,卻不意餃上她幽幽柔柔的眸光,那里面有著他渴求已久的溫暖與關懷,傷人的話就這麼卡在喉嚨里,怎麼也吐不出。
極不甘願地撇過臉,他暗自懊惱自己是哪里不對勁了。一邊又想著,她是不是腦子不正常啊,明明沒給她好臉色看,她竟然一點也不以為意,還這麼的……關心他。
「伯父就你這麼一個兒子,如果你出事了,他一定會很傷心的。」江別情柔柔地接著說,一邊仔細地在他右手臂上的刀傷抹上藥,細致的眉隨著手上涂抹的動作緊蹙了起來,彷佛也感受到他的疼痛般。
聞言,關鴻飛冷笑了聲。「他會傷心?那可真是天下奇聞了。」語氣充滿嘲諷。對于父親的愛與關懷,他早已不稀罕了,他甚至認為自己早就沒有了父親。
「鴻飛哥哥,你怎麼會這麼想?」停住手邊抹藥的動作,她皺眉關切地注視著他。「伯父他……也許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表現對你的愛,我想,他心里是很關心你的。」
「妳給我閉上嘴少嗦了!」他沒好氣地吼她一句。「妳以為妳是誰?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些話!」他會變成今天這個模樣,還不是拜她……的母親所賜!什麼人都可以說他勸他,就只有她不可以!
許是吼得太用力了,扯痛了瘀腫的嘴角,他隨即蹙眉申吟了聲。
見他這模樣,江別情只得放棄和他溝通的機會,不忍他過于激動又弄痛了自己。為他上完藥,收拾好東西後,她盤腿坐在床邊看著他,仍不放心地問︰
「你還有沒有什麼地方覺得不舒服?」他身上青紫多處,胸前還有一片瘀青,她擔心他會不會有內傷。
他冷冷瞥了她一眼。「我沒事,妳可以滾了!」干渴的喉嚨讓他說起話來有些困難,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她仍然盯著他看,而後突然起身離開。
必鴻飛愣了瞬,沒想到她真的一趕就走,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快。
整個房間突然沉寂下來,一股再熟悉不過的寂寞感隨即靠攏過來,他嗤笑了聲。對嘛!這才是屬于他該有的感覺及生活,他已經習慣了不是嗎?然而,一抹黯然卻無法掩飾地浮現他眸底。
全身隱隱作痛著,他知道自己今晚是別想好好睡了。口干舌燥的他,渴望水的滋潤,而眼下他卻是一點下床的力氣都沒有,忍不住低咒了聲。
就在這時候,江別情端著一杯水走進他房間。「鴻飛哥哥,起來喝杯水吧,你需要補充一些水分。」
必鴻飛愣愣地看著她,一時無法開口回應。原來……她是下樓幫他倒水去了,他還以為……
隨即,他回神過來,為自己方才的呆愣覺得有些兒惱,不自在地輕點了下頭,趕緊移開視線,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鴻飛哥哥,你有辦法自己坐起來嗎?」隨著話聲響起,她人已坐在床邊,一股清新芬芳的味道再次佔領他的嗅覺。
「妳看我這副樣子,行嗎?」他的嘴巴搶在他的腦子運作前做出了回應,話一出口,他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他,是存心撒賴,擺明要她扶他,可那並非為了要整她,而是……在一股莫名的沖動下,就這麼做了。
「也對。」江別情回以柔柔一笑。「我扶你。」說著,將水杯放在一旁,使盡力氣抬起他的肩膀,小心地不弄痛他。因為無法一手撐著他、一手喂他喝水,她只得讓他靠著她的肩,才取餅水杯送到他嘴邊,讓他一口一口慢慢地喝。
從來沒被人這麼溫柔地對待過,關鴻飛有半晌的失神。自她一住進關家,他就沒給過她好臉色看,還口出惡言;而她非但一點也不記恨,還願意幫他,甚至對他一點防範心都沒有,該說她是善良還是愚蠢?
心里忽地又起了一陣莫名的煩躁,他很快地將整杯水一飲而盡,不待她伸手幫他,徑自往旁邊一躺,背對著她粗魯地揮了揮手,彷佛趕蒼蠅似,口氣惡劣地說︰「妳趕快滾吧!」
像是已經習慣了他的壞脾氣和壞口氣,江別情不以為意地溫溫一笑。「那,我回去睡了,明天早上再來看你。」
說完,拿著水杯轉身退出他的房間,並輕輕地為他關上房門。
待她走了好一會後,關鴻飛才轉過身來。望著合上的門板,年輕的臉龐有著復雜與混亂的表情,而後喃喃地自語著︰「這並不能改變什麼……不能改變什麼……」
他依舊是他,那個不需要、也不稀罕任何人關懷的關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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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早上,他是被一陣香味給喚醒的。
睜開眼,本能地循著香味的來源望去,床邊的書桌上擺著一大碗的清粥、一盤綜合小菜,和一杯鮮女乃。
嗅覺的刺激,加上昨晚體力過度的流失,他頓感饑腸轆轆,忍著痛爬起身,顧不得還沒刷牙,便開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吃到一半,這才想到會是誰把早餐端進他房里的。忽地,一張白色的便條紙映入他眼簾,就貼在他的台燈上。伸手扯下一看,上頭娟秀的字跡雖是陌生的,但他已知道寫字條的人是誰。
鴻飛哥哥,看你睡得那麼熟,我不忍叫醒你,我想你今天應該是沒辦法上學了,所以自作主張幫你向學校請了假。還有,早餐我放在書桌上,你一定要記得吃。現在我得去上學了,放學後我再來看你。
看完字條的內容,他氣惱地將之揉成一團並擲向房間角落的垃圾桶。她干嘛那麼愛多管閑事?!他不喜歡欠人家,尤其是她。
眼前的早餐是怎麼也吃不下去了,索性又窩回床上,一肚子莫名的郁悶之氣不知道該向誰發泄。
這時候,房門讓人輕輕打了開來,王嫂圓胖的身子悄悄地定進房間里,深怕一個不小心吵醒了房里的人。
靶覺敏銳的他,立即轉頭望去,犀利的眼眸正好迎上王嫂倏然驚呆的目光。
「少……少爺,你醒了啊?」王嫂瞪大了眼楮看著他鼻青臉腫的模樣。嘖嘖嘖,夭壽喔!一張英俊的臉被人揍成這副德行,讓人看了真心疼。
走近床邊,忍不住叨念︰「少爺,你怎麼又和人打架了!要是讓老板知道了,又要發一頓好大的脾氣。」邊搖頭嘆氣,一邊幫他取出干淨的衣服換上。
必鴻飛從鼻孔輕哼了聲。老頭發脾氣對他而言已經司空見慣了,有什麼好怕的;況且,他擔心的只是他的面子,干他屁事!
幾乎是看著他長大的王嫂,哪會不明白他那一聲哼代表什麼意思。「唉,少爺,不是王嫂要嘮叨你,你都這麼大了,也該懂點事,別再跟老板斗氣了。」
「斗氣?誰跟他斗氣了。」關鴻飛冷笑了聲。「他懶得理我,我也懶得理他。」
看他依然倔強叛逆的模樣,王嫂也只能搖搖頭。幫他收拾整理了下房間,轉過身瞥見書桌上吃了一半的清粥,即皺眉道︰
「少爺,你早餐怎麼沒吃完?那粥是情小姐特地為你另外煮的呢。」
聞言,英挺的濃眉倏然擰緊。「粥是她煮的?」
「是呀,情小姐今天好早就起床了呢。她說你跟人打架,嘴巴都腫起來了,只能吃軟一點的東西,所以就在廚房里幫你煮了一碗粥。」王嫂說著,福氣的圓臉露出一抹贊賞的笑容。「情小姐她真是一個貼心又懂事的好女孩。」
必鴻飛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不領情地嗤哼了聲。「誰要她雞婆來著,別想我會感激她!」
他的態度讓王嫂收了笑容,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唉!枉費人家一番好意……算了,待會我再來幫你收早餐。」說著,拎著一堆自他房里收拾待清洗的衣物緩緩走出房外。
王嫂走後,他隨即坐了起來,瞇眼瞪視著書桌上他吃了一半的早餐。好一會後,又走回書桌前,拿起碗筷,一口一口地扒著,將剩余的半碗粥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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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放學回到關家,江別情先奔往關鴻飛的房間探視他。
敲了好幾下門都沒有回應,于是輕輕扭開門把,探頭一望,房間里沒有半個人影。她皺了皺眉,忙又奔下樓找王嫂。
「少爺他啊,唉!上午我去他房里收早餐時,就沒看到他人了。」王嫂邊張羅著晚餐,邊嘆氣地說著。「都被打成那樣了,還不乖乖地待在家里休息,真拿他沒辦法。」
王嫂的話,讓她忍不住皺起眉頭,他滿身是傷,還到處亂跑,實在教人擔心。
正當她準備回房間換下制服時,門鈴聲突然響起,她以為是關鴻飛,忙開口喊道︰「王嫂,我去幫妳開門!」說著,人已三步並作兩步跑向前院。
一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而非關鴻飛。
她愣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應有的禮貌。「請問……你找誰?」
男子看著她的眼光有一絲驚訝,而後微微一笑。「王嫂不在嗎?」
「在。你找她有什麼事嗎?」她有些戒慎地問,不知道該不該讓這個男人進屋子里,雖然他看起來並不像壞人。
男子正要開口回答,重型機車刺耳的引擎聲忽地咆哮而至,跟著「吱」一聲煞停在男子身旁。
「鴻飛哥哥。」江別情輕喊了聲,看著關鴻飛下車、摘除安全帽,而後一臉興奮地轉向男子,露出她住進關家以來從不曾見過的燦爛笑容。
「叔叔!」充滿歡喜的呼喚說明了男子的身分,更顯示出叔佷兩人深厚的感情。「好久不見了!你是回來休假的嗎?這次打算停留多久?」
男子一看見他臉上的青腫瘀傷,眉間淡不可見地微蹙了下,而後笑開臉來,伸開雙臂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臭小子,要不是你開口喊我,我還真認不出眼前頂著一顆豬頭的人是你!」溫暖低沉的嗓音讓人听了覺得很舒服,連笑聲都彷佛會震蕩人心,在胸腔引起共鳴。明明是拐著彎罵人,溫馨關懷的語氣卻讓人打從心底暖了起來。
江別情忍不住苞著笑了,她喜歡眼前這個被關鴻飛稱作叔叔的男人。
看著關鴻飛有些心虛、不好意思地搔著頭,她更加確定這個「叔叔」在他心里佔有很重要的地位,對他意義非凡。
似是察覺了她的注視,男子抬眼望向她,同樣給了個溫暖的笑容。
「鴻飛,這位可愛的小姐是誰?你是不是該向我介縉一下?」
必鴻飛看了她一眼,笑臉沉了些許,似是不大樂意為兩人介紹,氣氛頓時顯得有些尷尬。
他的態度讓她有些難過,但她仍是柔柔地漾著淺笑。「鴻飛哥哥,還有這位叔叔,你們先進來吧,外面天氣冷,會著涼的。」
話剛說完,身後即傳來王嫂的聲音。「小姐,妳在跟誰說話呀?是少爺回來了嗎?」隨著腳步聲的接近,人已走到她身旁,自然也瞧見了關鴻飛和那名中年男子。
「哎呀!這不是關二先生嗎?」一聲欣喜的驚呼月兌口而出,王嫂隨即綻開圓圓笑臉。「難得回來,怎麼站在外面說話呢!跋快進來吧,我剛準備好晚餐,小姐和少爺正好和你一起吃個飯。」
「王嫂,妳還是跟以前一樣硬朗。」男子爽朗笑著。「說到晚餐,我還真懷念妳作的菜呢,等會兒一定要好好飽餐一頓。」
話畢,提起行李輕摟著慈祥和氣的王嫂走進屋里。
身後,開鴻飛緊緊跟隨,走過江別情身邊時,停頓了下,繃著一張臉,略微不自在地說︰「粥……是妳自己要煮給我吃的,別以為這樣我就會領妳的情。」
說完,看也沒看她一眼,趕緊匆匆走進屋里。
江別情愣了好一會。她一點也不奇怪他會說這種話,只是不明白他的臉為什麼有些紅紅的。
等她回神過來走進飯廳,王嫂已經開始忙著為大家盛飯,一邊笑著說︰「難得今天這麼熱鬧,可惜老板還在公司里忙著。」
必禹能微微一笑。「大哥就是這樣,公司就像是他的第二生命,他畢生的心血都投注在里面。」
「是呀!」為他們添好了飯,王嫂也在餐桌旁坐下,同他繼續聊著。「關二先生,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情小姐是老板朋友的孩子,因為家里發生了一些變故,又沒什麼親人可依靠,所以老板收養了她。」
「你好。關叔叔,我叫江別情,你叫我小情就好。」江別情微笑地自我介紹。
「江別情,好特別的名字。」關禹能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彷佛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妳長得很像一個人,不知道令尊令堂如何稱呼?」
清麗的臉蛋黯淡了些許,但她仍微笑地回答︰「我爸爸是江柏原,媽媽韓若薇,人家都說我長得像媽媽。關叔叔,你也認識他們嗎?」
韓若薇?原來如此!必禹能溫和地點了下頭,心下卻暗自嘆了一口氣。
大哥他……也太痴心了!二十多年來心里只容得下一個女人,即使人已過世,猶念念不忘。將這女孩留在身邊雖是慰藉,卻也是一種折磨啊。
收斂起心緒,充滿智慧與練達的雙眸改而望向關鴻飛,以幽默的口吻說︰
「鴻飛,你長小情兩歲,可別欺負人家喲。都十八歲了,要學著讓自己成熟一點。」雖是輕松的語氣,話中其實別有深意。對于這唯一的佷子,他不只心疼,也為他擔憂。大人之間的愛怨情仇,不該由孩子來承擔。
必鴻飛看了江別情一眼,訥訥地點了下頭。接下來,他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叔叔身上,滔滔不絕地問著他許多工作上的事。他的笑容燦爛、眼神炯亮,整個人顯得活潑且精神煥發,和平時陰沉冷漠的模樣截然不同。
江別情又驚訝又開心地觀察著他。原來,鴻飛哥哥也有這麼可親可愛的一面。他那充滿光采的神情,讓她幾乎移不開視線;而他的快樂彷佛也感染了她,讓她的心情跟著輕盈飛揚。
一直到晚餐結束,她臉上淡柔的笑始終沒變過,目光也始終不曾自關鴻飛臉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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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吃下來,江別情知道了不少關于關禹能的事。
他是一名專業的旅游攝影師,為國內一家有名的地理雜志社到世界各地拍攝照片;也因此,可以說是經年在外漂泊、流浪,待在國內的時間並不長。
這或許也是關鴻飛這麼高興見到他的原因吧。幾乎是一吃完飯,他便纏著關禹能回自己的房間繼續他們叔佷之間的情感交流。
「關叔叔真是一個特別又有趣的人。」一邊幫忙王嫂收拾飯廳,江別情一邊忍不住語帶崇拜地說。听他說了那麼多旅程中的奇聞軼事,讓她也不由得心向往之;而他那瀟灑迷人的笑容,溫馨逗趣的言談,更是輕易地就讓她為之拜倒。
「是呀。」王嫂同意地點頭。「關二先生為人幽默風趣,是個很容易讓人親近喜歡的人,他可是少爺唯一崇拜信服的人呢。」
「看得出來鴻飛哥哥非常喜歡他。」她微笑地回應了句。
「少爺何只是喜歡他!」王嫂忍不住又打開了話匣子。「他和關二先生叔佷倆的感情簡直比父子還要親。老板這個做爸爸的,在他心中的地位還比不上關二先生呢。」說著,突地皺起眉。「不過,這也怪不得少爺。老實說,比起老板,關二先生更像是少爺的父親。他沒結婚,真心把少爺當成自己的兒子看待,差別的只是他無法時時刻刻陪在少爺身邊罷了。在這個家呀,關二先生可以說是唯一關心少爺、疼愛少爺的人,連老板和過世的太太都沒他對少爺來得用心呢。」
「這樣啊……」王嫂的話,讓她不禁覺得困惑,卻也更加喜歡關禹能了。他真是一個好叔叔。
「唉!」王嫂突然嘆了一口氣。「現在能治得了少爺叛逆性子的人,也只有關二先生了。只可惜他一年到頭在國外跑,沒能長時間陪在少爺身邊教導他。」
江別情忽然間心有所感。鴻飛哥哥之所以那麼喜愛關叔叔,是因為從他那里可以真正得到愛與關心吧。換句話說,只要她一樣對他不斷地付出愛與關懷,是不是就能改變他、拉近兩人的距離,並且讓他快樂起來?
一直到上床就寢了,她腦子里還在思索這件事情,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躺了好一會,覺得口干舌燥,索性從床上爬起來?決定下樓喝杯水。
小心地踮著腳尖走路,她輕步走下樓梯,怕吵醒屋里其他的人。才走到一半,便听到樓下客廳傳來低低的談話聲。她即時停住步伐,稍稍探頭一望,昏黃的夜燈下,隱約看到沙發上坐著兩個人,不由得傾身細細留神。這麼晚了,還有誰不睡,在半夜里聊天說話?
夜里空靈的寂靜,讓她不難听清楚談話的內容--
「大哥,今天我見到了那女孩……她長得跟她母親真像。」
江別情微微睜大了眼。這聲音她認得,是今晚才認識的關叔叔。那麼,被他稱作大哥的人,不就是……關伯父?
隨後,一道熟悉的嗓音證實了她的猜測。「是啊,小情確實長得跟她母親很像,就連那溫柔的好脾性都像。」語氣充滿了疼愛與讀賞。
必禹能同意地點頭。「她的確是一個善良懂事的好女孩,也難怪你會這麼喜歡她。雖說是故人之托,但我想,你其實已經將她當成是自己的女兒了吧。」
「你說得一點也沒錯。」關舜賢淺淺一笑。「她是若薇的女兒,也就像是我的女兒,照顧她是我現在唯一能為若薇做的事。」說著,語氣微微感傷起來。
「那鴻飛呢?你不會忘了自己還有個兒子吧?」關禹能忍不住提醒他。
听出了他言外之意,關舜賢微微蹙眉。「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必禹能也不再迂回,直言道︰「我想說,你還要忽視鴻飛到什麼時候?雖然你不愛大嫂,但畢竟你還是跟她結了婚、生下了鴻飛;他是你兒子,你難道不該對他多付出些愛和關懷?」
必舜賢的臉色瞬即黯沉下來。「你是在怪我沒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嗎?」
必禹能搖搖頭。「我只是希望你能多關心他、多愛他一些。」
「我還不夠關心他嗎?!」低抑的嗓音隱隱透著一絲怒氣。「那小子三天兩頭就在外頭給我惹事,書也不好好念,說他幾句還頂嘴,他有把我這個做父親的放在眼里嗎?!怎麼他就不能懂事些,把自己的本分做好,別老是惹我生氣?!」
「那是因為你不曾真正用心去愛他,所以他只好用這種方式來表達他的不滿和抗議。」關禹能淡淡地指出事情的癥結。「你和大嫂的婚姻是一項錯誤,加上你對舊情人念念不忘,又要忙著自己的事業,如何還有心思去關注他?你對他的忽略由來已久,他會有今天這樣的行為,你也必須負一些責任。」平淡的語氣,卻是一針見血的批判。
這之後,是一陣冗長的靜默,在黑夜里更顯凝窒沉重。
江別情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心髒在胸口里眺得又響又快,她……好像在無意間探觸到了什麼秘密。
終于,關舜賢開口了。「也許……你說的都對吧。」聲音听起來很疲憊。「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不是沒想過要改善與兒子之間的關系,只是,每次的關心到最後總是變成對峙與怒罵。他不是今天才當爸爸,卻不知道該如何與自己的兒子相處。歸根結蒂,或許真是他忽略鴻飛太久了。
「說這些話,只是想再一次提醒你。」關禹能伸手拍了拍自己大哥的肩膀。「大嫂已經為你們錯誤的婚姻付出了代價,而韓若薇也不在這人世間了。現在是你該回頭好好看看自己的兒子、好好檢視你們父子倆關系的時候了。」他語意深長地接著說︰「況且,小情是個敏感的女孩,你也不想她因此而受到任何不好的影響吧。」
話說到這里,又是一陣長長的靜默。
許久之後,才傳來關舜賢嘆氣的聲音。「我會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停頓了一會,話題轉移至胞弟身上。「你這次回來打算停留多久……」
江別情沒再仔細听下去,也打消了下樓喝水的念頭。今晚听到的事,她必須好好思索一下。為什麼關叔叔會提到母親的名字?關伯父念念不忘的舊情人又是誰?這個人是導致關伯父關伯母感情不睦的原因嗎?
懷著滿腔的疑問悄悄轉身,卻不意迎上關鴻飛黑沉的眼瞳。她愕然地睜大了眼,反射性地就要張口驚呼,卻教他一只大掌給摀住了嘴。
他、他、他……是什麼時候來到她身後的?為什麼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那那那……關叔叔和關伯父剛才說的那些話,他是不是也全听見了?
圓瞠著眼注視著他,在微弱的光線下,她彷佛看到一抹脆弱與憂傷,還有一絲隱隱的敵意,自他深邃如夜星的眸底流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