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等著,盼著,卻把薛明遠給等回來了。
薛明遠不可置信地盯著她隆起的肚子,她的眼中除了初見面時閃過一絲絲燦亮的星芒外,此刻,黯淡無光。
他沒看過她那樣絕望的眼神,就算在她告訴他關于她與未婚夫解除婚約時,都未曾見過。
那眼神,是一片的死寂。
「幾個月了?」他的心也沉入深深的絕望中。
他問不出口的是︰孩子是誰的?你不是已經不能懷孕了嗎?
「六個月了。」這是一個可怕的數字,它一再地提醒她,杜珩已經走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以為他永遠都不回來了。「為什麼?」所有的問題都吞下,他從口中吐出一個沒有意義的問句。
「你想問我什麼?」她干笑一聲。「問我為什麼會懷孕?問我孩子是誰的?還是問我為什麼會躺在這里?」
她一連串的問句,讓薛明遠怔然,他只能沉默地看著她失了神的眼。
茉莉的問句完全都是一個月前子賢所質問過她的,子賢看她的眼神幾乎噴得出火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明明可以懷孕的,我們卻因為醫生的一句話而造成終身的遺憾,我不甘心啊!我這一生只愛你一個人,為什麼你要懷別人的孩子?」
他幾近歇斯底里的控訴,茉莉只覺得憤怒,她氣他明明結婚了還對她說這種話,更氣他不能全心全意愛他的妻子。
「林子賢,你要愛的人是你的妻子,不是我,我現在懷了別人的孩子躺在這里,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她沒有哭,因為淚已流干,再也擠不出一滴淚了。
「是杜珩的孩子對不對?他現在人在哪里?他放你一個人在這里是什麼意思?」子賢所有的不滿都指向杜珩一人。
「你不要問我,我會對自己負責的。」她怎麼能說杜珩已經拋下她了,他要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是她!
「什麼意思?你對自己負責,他呢?他不該負責嗎?我真的越來越不懂你了。」
「那是我跟他的事,你別再過問了。」她的心好痛。
「你怎會變成這樣?茉莉,難道你忘了我們曾經那麼相愛!雖然我已經結婚,可是對你的心到現在還是沒變,我怎麼可以眼睜睜地看他這樣辜負你。告訴我,杜珩在哪里,我去找他談,問他為什麼拋下你!」子賢激動的情緒瞬間轉化成濃烈的不舍。
為什麼茉莉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你不要再管我了。」她的心早已粉碎,不論是過去或現在的愛情,都不是她所能掌握,她要怨誰?還能怨誰?
和子賢分手曾經讓她痛徹心扉,是杜珩的愛溫暖了她,讓她得以重生。現在杜桁帶給她的傷痛,該由誰來撫慰?是薛明遠嗎?還是她肚子里的小孩?
她的思緒拉回到現實,薛明遠仍沉默地等待她的回答,他看她的眼神憂郁又焦急。
是林子賢或者杜珩,讓她枯萎得有如一朵干燥花?她臉上一點孕婦該有的幸福和滿足都沒有。
「杜珩去了非洲,也許,不會再回來了。」她的眼角滑下一行清淚。
淚水不是流盡了嗎?為什麼她還哭得出來?
薛明遠終于明白了。杜珩,那個攝影師,就是茉莉肚子里的孩子的父親。
「茉莉,我可以照顧你和你的小孩。」薛明遠不想多問了,茉莉的傷心已經說明了一切,杜珩他仍是一個定不下來的流浪者。
茉莉抬頭看他,眼里多了一份驚訝。她不懂,薛明遠會要一個懷著別的男人的小孩的女人。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但感動也只是感動,她再也無法心動。
「學長,我已經決定要靠自己的力量扶養這個孩子,你對我的一片心意,我只能辜負了。」愛過兩個男人已經讓她疲憊不堪了,她的生命再也承受不起那樣的折損。
「為什麼你不給我一個機會?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會比杜珩更愛你。」當初是她讓他決心出國走走,他總是自以為是地認為只要時間夠久,茉莉就會忘了林子賢;沒想到杜珩還是早一步得到她的心,該怪自己太過大意嗎?或者他自始至終都只是一個局外人?
一個無法走入她內心深處的局外人?
「學長,你不要再說了,我不可能讓你養杜珩的孩子,更不可能再愛上任何人了。」
薛明遠想說什麼,又頹然地放棄。他知道茉莉是一個外柔內剛的女人,她不想要的事,誰都不能強迫她。
「我不勉強你,茉莉,我們還是朋友吧?」他坐到她身側的床沿,執起她枯瘦的手,心疼地掛揉著。
「嗯。」茉莉點點頭,心頭涌上一股暖意。
「如果是朋友,我可以常常來看你嗎?」只要是他所喜愛的人事物,他都是很執著的。
「可以。」她又流下淚水。
這次絕對是感動的成分居多。
他多麼想,多麼想吻去她臉頰上的淚水,但最後,還是輕輕地以手指將它拭去。
茉莉,不是一個他可以褻瀆的女人。
***
春天。
一個百花盛開,充滿朝氣活力的季節。
庭園里,一張搖晃的藤椅上,坐著一個美麗的女人,她輕輕地哼著歌曲,臉上充滿幸福的笑容。
而她的笑容只對一個人綻放——她懷抱里剛滿月的小女圭女圭,一張紅通通的胖臉,漂亮的五官承襲自她,只有那對耳朵,像極了他的父親……
濃烈的思念情懷已被小嬰兒可愛的容顏所取代,茉莉每天只要看著他,她就心滿意足,多麼漂亮的一個男女圭女圭!
「茉莉,快進來屋里。」于曼娟又在大驚小敝了。「剛坐完月子的人,還是不要在外面吹風,對身體很不好喔。」
「好嘛!」只是好久沒出來透透氣了,她在床上足足躺了十個月,好不容易熬到滿月,她當然迫不及待地要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
「我剛炖好四物雞湯,快進來趁熱喝了。」于曼娟接過她手上可愛的小嬰兒,她第一次當阿嬤,對這個孫子可是寶貝得很呢!
進屋後,茉莉吃起母親幫她盛好的雞湯,心中有著無限的感懷,這十個月若不是母親悉心地照顧,她真的無法想象自己是否熬得過來。
對于杜珩,她已不再抱任何希望,只是隱約地擔心他是否仍平安,若他只是因為某些個人的因素不想回來見她,那麼她對他遲早會死了心。但,倘若他是出了什麼意外,她卻一無所知,那麼她將會遺憾終生的。
「我們的小皓迪好可愛喲!」于曼娟坐在茉莉身邊,愉快地逗弄著小孫子。
必于皓迪的姓氏,他們討論了好久,最後還是決定讓他跟著爸爸姓杜。若杜珩一直不回來,杜家的人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有這個流著他們家血液的孩子吧?
「媽咪,我想去杜珩住的地方看看。」這幾天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她只是想確定杜珩是否有回來過。
是他在逃避她?或者有其它的原因?
空等的日子已經把她的愛都磨損得差不多了,她現在要的只是一個答案,如果杜珩真心要拋棄她,她就永遠對他死了心,不再跟他有所牽連了。
「那個男人,你還想他做什麼?」于曼娟對于這個孫子未曾謀面的父親,已經沒什麼好感了。
「媽咪,我只是在擔心他是否平安無事,杜珩不是那麼絕情的一個人。」這是她對他僅存的一點信心。
「他若回來早該來找你了不是嗎?就算你去找到了他,又怎樣?」她不想女兒平靜的心再一次受傷,萬一杜珩真的無情,茉莉承受得起這樣的傷害嗎?
「那我就徹底對他死了心。」
「茉莉,媽咪是怕你承受不起,男人有時候是很絕情的。」她活到這把年紀,已經看太多听太多了,所以,她總是慶幸自己嫁了一個好老公,他們夫妻雖談不上甜蜜,卻也算恩愛了。
「我已經沒有什麼承受不起的事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還怕受什麼傷嗎?
「你要去就去吧。看清了也好,免得你老是為他掛心。」于曼娟嘆了一口氣,她的女兒長得這麼漂亮,命運怎會這麼坎坷?
難道紅顏就注定要薄命?
***
茉莉終于來到了睽違已久的地方。
杜珩的別墅一片寂然,她仍按下電鈴,坐在台階上等待。
無止境地等待。他真的不在,一如她心中所想的。是回來了又走?或者從沒回來過?她無從窺視他的住所,只能等待。
明知沒有結果,她還是舍不得走開。
餅去與杜珩相聚的點點滴滴,一幕幕地如同電影畫面般在她心頭放映一遍,她心中最難忘懷的竟然是澎湖的場景,他們的初吻——鯨魚洞。
她還記得他常問她的一句話︰「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他說這話時的眼神多狂野,多曖昧。
快一年了嗎!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這一年她幾乎都是躺在床上度過的,她對杜珩的所有思念,全都系在肚子里的孩子。
沒錯,就是皓迪給了她生活的勇氣,她才可以熬過那段痛苦不堪的歲月。
她想不起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他的,也許是見到他的第一眼也說不定,只是那時的她太過悲傷,以致于無法去思考其它的任何事物。
現在的他會是在哪里?非洲嗎?或者是一個她所不知的島嶼?
流浪與她,他還是選擇了流浪?
而杜珩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情來看待他們之間的戀情!他竟可以做得這樣決絕!
淚水悄悄地自眼角滑落。最後一次了,她想。
臨走前,一部白色的賓土車吸引了她的注意。
因為,它就停在杜珩家的門口,與她的紅色小車面對著面。
一個成熟漂亮的女人走下車,女人看了車上的她許久,終于走向她。
茉莉的心狂烈地奔騰了起來,這個女人給她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了一般,她是誰?篇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莫非……
「茉莉嗎?」女人朝著窗口問她。
她的眼眸隱隱地透露著憂傷,茉莉的心莫名地緊縮了一下。這個女人竟然知道她!
「我是杜珩的繼母,可以跟你談一談嗎?」她的臉上流露出真誠的笑容。
她就是那個大杜珩八歲的繼母?茉莉不置信地盯著她,她外表看起來年紀和杜桁不相上下,沒想到竟會是杜珩的繼母。
茉莉開了門,走下車。
「你怎會知道我?」茉莉不解地問。
「阿珩跟我提過,而且我看過你的照片。」只是現在的她比照片上的她,又多了幾分成熟的韻味。
茉莉同張美雲再次走上階梯,張美雲抽出鑰匙開了大門。終于,茉莉又可以再次踏入這個地方,她的心卻是無比的忐忑,現在的她想知道,又害怕知道有關杜珩的消息,但她很清楚,杜珩的繼母會給她答案。
「我大約每個星期會過來一次,就算阿珩已經不在了,我還是改不了這樣的習慣。」張美雲感傷地說。
轟地一聲,茉莉腦筋一片空白,她不了解「阿珩已經不在了」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可是她怎會覺得好想哭,好想哭,心也跟著劇痛了起來。
阿珩已經不在了,已經不在了,不在了……
「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杜珩他到哪兒去了?」茉莉激動地抓著張美雲的手。
茉莉的手,顫抖得那麼厲害,那麼無助!
「茉莉,我一直不知道要去哪兒找你。」
張美雲眼中噙著淚水,那閃動的光芒,刺得茉莉幾乎昏厥,她似乎已經知道答案了。
「阿珩,他去非洲後就沒有再回來了。」張美雲眼中的淚水不勝負荷,重重地跌落,一顆顆滴到茉莉的心頭。
茉莉已經哭不出來了,她的眼中只有茫然,不知所措的茫然。
「和他同行的作家說,阿珩一個人開吉普車出去,然後就失蹤了,他動用了許多人力去找,就是找不到他。他的車很久後才被找到,在一個大草原里,人卻不知去了哪里。」她不忍心說,在草原里有一件沾滿血跡的衣服,已被證實是杜珩離開時穿的那一件。
大草原……那里有什麼,值得他這樣冒險?
杜珩曾經告訴她,他在蒙古的大戈壁迷了路,因為想要回來見她一面,所以他堅持活了下來。
那這一次呢?他是不是也堅持活了下來?
杜珩,他說過要回來娶她的,現在她連孩子都幫他生了,他為什麼不回來?他怎忍心拋下她一個人孤伶伶地?
「阿姨,杜珩他……」她不知道自己要問什麼,一顆心空蕩蕩的,飄呀飄地,飄到遠方的大草原,那里究竟有什麼,有什麼比她更重要的東西……
茉莉只覺眼前一片模糊,剎那間暈了過去。
***
「是夢,是一場惡夢。」茉莉醒了過來,撫著胸口,焦急地看著四周。
這是什麼地方?好陌生又好熟悉的感覺?她做了一場惡夢,夢中有一片大草原,還有血淋淋的杜珩……
「不!」她尖叫出聲。
張美雲驚慌地推門而入,她看著滿臉蒼白的茉莉,她確實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可見她愛杜珩,愛得那樣深。
「茉莉,你怎麼了?」張美雲坐到床沿,關懷地問。
茉莉看著眼前的女人,所有的記憶全都回來了,就是她,就是她告訴她杜珩去了非洲就沒有再回來過了。
她的夢碎了!再一次,狠狠地被敲碎了!
終究杜珩還是離開了她。
「阿姨。」茉莉流著淚叫喚著她。「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和杜珩已經生下一個孩子了,他卻什麼都還不知道,就這樣離開我了嗎?我不相信他這麼狠心,他不會丟下我的!」
茉莉的淚水再也停不下來,她抱著張美雲狠狠地哭了一場。
張美雲不可思議地看著茉莉,她一點都不知道茉莉已經替杜珩生了一個孩子,那麼他們杜家有義務扶養這個孩子長大,畢竟那孩子是他們杜家的骨肉啊!
「茉莉,為了孩子堅強地活下去吧!」張美雲撫著茉莉顫抖的肩。「你還年輕,孩子我可以幫你照顧。」
「阿姨,謝謝你!皓迪現在由我媽媽照顧,我可以養他。」茉莉不得不害怕杜家會帶走她的孩子。
「茉莉。」張美雲看著她淚水縱橫的漂亮臉蛋,不忍地對她說︰「你不用害怕,孩子是你的,我只是關心你,如果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你盡避開口,我們都是一家人,好不好?」
茉莉抹了抹眼淚,點點頭,抱歉地說︰
「阿姨,我現在只有皓迪,沒有他,我也活不下去了。」
「我知道。有空我跟阿珩他父親去看看皓迪,好不好?」
張美雲的真摯讓她沒有拒絕的理由,畢竟皓迪流的是他們杜家的血,而且,她也很想見見杜珩的父親。
***
杜珩的父親跟杜珩長得好像,茉莉看見他,就像看見杜珩一般,淚水溢滿眼眶。
初見茉莉的杜國風,緊緊地擁抱著這個未見過面的「媳婦」,他內心十分激動!沒想到近一年沒有任何音訊的兒子,已經讓他有了一個可愛的小孫子,這樣意外的驚喜,暫時沖淡了他失去兒子的心痛。
「茉莉,是我們杜家對不起你,讓你一個人受苦了。」杜國風滿意地看著杜珩的女人,她的氣質那麼高雅,難怪他一向飄泊不定的兒子會為她駐足。
只是兒子現在已經凶多吉少了,他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有了一個親骨肉吧?
「杜伯伯,您別這麼說。」
「雖然你和阿珩還沒結婚,但我們杜家會把你當成自己的媳婦一般看待,如果你不介意,就喊我一聲爸爸吧。」杜國風認真地說。
茉莉熱淚盈眶,杜國風是一個親切的長者,和杜珩一樣給人一種可以信賴的感覺,她無法想象他曾經是一個離過婚的男人。
「爸爸。」茉莉真誠地喊。
雙方初次見面聊得相當愉快,但對于杜珩的意外,大家都深表遺憾。唐家夫妻雖沒正式見過杜珩,但從杜國風身上多少可以想見他的兒子必定也是同樣的不凡。
由于兩家關系較為特殊,茉莉和杜珩並沒有結婚,杜國風自然不敢要求茉莉和皓迪回到杜家。
然而,也因為皓迪的關系,兩家來往日益頻繁,儼然是親家的關系,只差彼此沒有以親家公、親家母來相互稱呼而已。
雖然杜國風和張美雲也生了一男一女,但杜珩仍是長子,所以皓迪算是他們杜家的長孫,而且又是目前惟一的孫子,杜國風自然是對他疼愛有加,不時買玩具、尿布、牛女乃過來探望孫子,唐家也因此變得很熱鬧。
一切一切,似乎都是那麼美好。
可杜珩呢?他到底是生?是死?至今仍是個謎。
茉莉又回學校工作了,她讓忙碌的生活來忘懷杜珩帶給她的傷痛,只有在夜晚來臨時,她才覺得深深的寂寞。抱著漸漸長大的皓迪,她只能祈求上帝,賜給她一個奇跡,讓杜珩完好地回到她身邊。
這樣的夢想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變得越來越是奢求了。
***
一年後
茉莉剛辦完一場書展,早已疲憊不堪的她,到化妝室里洗把臉,順便補了一下口紅。看著鏡中的自己,又恢復了已往的神采奕奕,仿佛杜珩帶給她的傷痛已經遠離了。
她已經可以過著和以往相同的生活,只不過她的生活中多了一個小孩,心中多了一份牽掛。
薛明遠倒成為她一個很好的朋友。他有空間就來找她,陪她吃吃飯、聊聊天,他默默地陪伴著她一同走過那段低潮期,茉莉當然懂他的堅持,但她的心已經沒辦法再容下其他人了。
她跟杜珩的感情是特殊的,他們不僅共同擁有一個孩子,而且杜珩生死未卜,她怎可能再接受薛明遠的感情?
皓迪已經會走路了,他每天搖擺著那小小的鴨屁屁,媽咪媽咪地叫著,小小的、天真的心靈,他還不懂得還有一個爸爸,以為媽咪、阿公、阿嬤、爺爺、女乃女乃,就是他的所有。茉莉每每看著他天真的笑顏,總是一陣心酸。
總有一天,皓迪會問她︰「媽咪,皓迪的爹地在哪里?為什麼別的小朋友都有爹地?皓迪也要一個爹地。」
她要如何告訴他,爹地去了非洲,從此杳無音訊……
走出圖書館辦公室,正值學生下課的巔峰時間,圖書館突然涌進大批人潮,匆促的腳步,與她擦身而過,在交錯的瞬間,她仿佛看見還在念書時的自己,也曾經這樣活躍過。那時的她怎會知道幾年後,她會站在同樣的地方感慨生命的流逝;她又怎會知道,當年那位人人稱羨的天之驕女,會落得今日的淒涼……
圖書館外,一群女學生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談笑著,即將沉落的夕陽,將她們青春的臉蛋照耀得閃閃動人。
茉莉的視線越過她們,投射在後方另一群剛下完體育課的男同學身上,屬于年輕瘦長的體格,運動衫、短褲一致的穿著……其中一個突出的身影,黑色的T恤,黑色的牛仔褲,黑色及肩的長發,散發著懾人的風采。
眼前的畫面如同電影中的慢動作,除了那抹黑色的身影之外,旁邊的一切都變得模糊,緩緩地向前方移動。
她定定地看著他,走進一個夢幻的世界,身邊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只有他一個人,遠遠地向她走來……
直到他在她面前一步的距離停了下來,她看著他,看著他更加黝黑的臉,夢境或現實,她早已分不清。
「茉莉。」他的嗓音低沉,恍若來自遠方。
這個人,是誰?怎麼和她的杜珩長得如此相像?她不敢確定,他,究竟是真實的存在,或只是虛幻。
「茉莉。」他握住她的手。「你忘了?我是杜珩啊!」
天在旋,地在轉,她又要暈厥了嗎?耳旁嗡嗡作響,鐘聲、談笑聲、風從耳旁撩過的聲音……
他剛剛說什麼?她听得不夠真切,再說一遍好嗎?
「你說你是誰?」她的眼神如此地潰散,潰散成沒有焦距的迷蒙。
「茉莉,我是杜珩。杜珩,還記得嗎?」他焦慮地捏緊她細致的手,像要捏碎了一般的用力。
好痛!茉莉抽回自己的手。她的所有知覺全都回來了。
茉莉揪著眉,看著那張她朝思暮想的臉,是他沒錯,就算他化成了灰,她還是記得他,是他諶了她吧?
「你還記得要回來?」看見他安然無恙,這近兩年來對她的思念,瞬間全都化作一股怨恨。
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為什麼不回來?她好恨他,好恨他!
「茉莉,你听我說……」他急急地拉住她憤然而去的身影。
「我不要听,你這個大騙子!」她甩開他,快速地跑向停車場。
大騙子,大騙子,自私的大騙子!害她傻傻地相信他會信守諾言回來娶她,原來他依然愛自己勝過于她,自己一個人逍遙自在地流浪,讓所有的人為他的安危擔心,還以為他已經……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什麼大草原,都是他騙人的說詞吧!
「茉莉。」他來不及阻止她上車。
茉莉鎖上車門,任他如何地敲打,她都不肯妥協;最後他繞到車前,擋住她的去路。茉莉鐵了心,不顧後果地踩下油門,杜珩利落地閃開她的車子,看著她憤恨地離去。
她車身的那一抹紅,遠遠地看起來是那麼地憤怒,像要燃燒起來似的。
看那紅色的影子消失在他面前,他的嘴角揚起淺淺的笑容,茉莉那麼生氣,代表她還在等他吧?
杜珩告訴自己,這一輩子他都不要再離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