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吟詩來作對 第9章(2)

京城鴻鵠坊趙府

布置典雅大氣,處處可見金玉擺設的大堂內,有一珠環翠繞的美麗少婦膝坐錦席上,一旁有位青袍嬤嬤正附耳低聲稟報。

「那蠢貨!」美麗少婦面色陰沉,半晌後忍不住憤地扔下帳簡兒,怒然低斥了一聲。

想她堂堂司馬家族的嫡長女,被迫嫁個只有容貌沒有半點功名的商人子便已夠委屈的了,可萬萬沒想到這個向來忠誠溫順服貼的夫婿,居然也敢向天借膽生了二心?

「姑爺這麼做簡直是不把咱們郡守府放在眼里了。」老嬤嬤言語間難掩一絲憤慨。「嬌嬌以金枝玉葉之身下嫁于他趙家,又豈容他糟蹋得?依老奴淺見,嬌嬌還是得再多費點子精神,好好轄治轄治姑爺的心思才好。」

司馬素娘神情轉為沉郁,不發一語。

老嬤嬤見主子不說話,忽然有些不安起來,連忙改口道「不過話說回來,姑爺過去素來無此陋跡,要不是卓家那小賤人又陰魂不散地前來糾纏,姑爺又何至如此?」

「……卓家那破落戶,當真不值一提。」司馬素娘嘴角微勾,露出了一抹諷刺笑意。「得了,不消細想也知,定是你家那位好姑爺,還當自己是當年那郎心不變的小竹馬呢,嗤!」

老嬤嬤見自家小姐那藏不住的深深厭惡與不忿,心下一個咯登,忙勸道「都是老奴多嘴,其實姑爺待嬌嬌還是一心一意的,只要卓家小賤人別再出現在姑爺面前——」

「嬤嬤,」司馬素娘的眼神令老嬤嬤不自禁打了個寒顫。「我當初既然從了爹爹的意思下嫁趙硯,為了家族便有萬般不願也會一條道兒走到黑,你也不用害怕我現今一怒之下撂挑子不干,翻臉和趙家一拍兩散……這麼多年了,我自己的夫婿是什麼樣的性兒,還用得著你來告訴我嗎?」

說好听了是溫順儒雅軟心腸,說得難听便是多情懦弱無主見,這趙府里若非有她鎮著,早不知得打死多少個爬床的賤婢了!

司馬素娘深深呼吸著,胸口劇烈起伏,竭盡全力才壓抑下滿滿的怒氣。

若不是為了趙家富商的背景,她高高在上的世族女用得著嫁給這窩囊廢嗎?  那卓家女當年被退親,反倒還是佔了大便宜了!

「老奴該死,嬌嬌息怒,息怒啊!」老嬤嬤一掃方才的精明干練,渾身簌簌發抖著跪地伏首,重重磕了幾個響頭。

「管好你的嘴,往後別再拿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惹我不痛快。」司馬素娘柳眉高高挑起,嘲諷地道,「只管命人看好趙硯,別教他在這緊要關頭惹出什麼亂子來。」

「諾,諾。」老嬤嬤冷汗如漿,頻頻擦拭,隨即又有些遲疑忐忑地開口「可還有一事……想稟叫嬌嬌得知。」

她厭惡的眯了眯眼,終還是一揮袖子。「說!」

「咱們家的府衛說了,那卓家小賤人竟然攀上了關北侯——」

「什麼?」司馬素娘猛然起身,面色大變,隨即怒極地抄起杯盞砸向老嬤嬤的頭臉,「死奴才!這麼重要的大事,為什麼現在才稟告于我?」

蠢貨!統統是一堆該死的蠢貨!

「老奴該死,老奴該死……」老嬤嬤被砸得額頭見血,茶水和著鮮血流得滿頭滿臉都是,卻是膽戰心驚地拼命磕頭。

司馬素娘氣得恨不得一腳踹翻這天殺的老貨,怒火燒得眼楮都紅了,近乎失控地尖聲道「要是因著你這蠢笨如粗的老貨壞我司馬家大事,我定剝了你的皮,戮盡你全家!」

「嬌嬌饒命,饒命啊……」老嬤嬤嚇得魂飛魄散,死命磕著頭,磕得額上已血肉模糊。

司馬素娘想起自己憋屈地委身趙家這麼多年,犧牲貴女的驕傲和青春,苦苦忍耐就是為了完成爹爹交付的大事,她和趙家周旋,秘密聯絡京城諸多世家勢力,為的就是怕打草驚蛇,可萬萬沒想到一個趙硯和一個蠢婆子,居然險些壞了她苦心經營出的大好局面?!

「趙硯人呢?」她握緊拳頭,美麗的眸子精光冰冷迸射。

「姑爺、姑爺還在別院養傷……」老嬤嬤結結巴巴的說。

司馬素娘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迅速地冷靜了下來。「滾出去,你帶人親自看好趙硯,不準他再踏出別院一步,若是他鬧騰,就下藥叫他臥病在床一陣子——總之,別再給我惹禍!」

「諾,諾,老奴馬上就去辦,老奴一定看牢了姑爺!」

「滾!」

老嬤嬤如獲大赦地連滾帶爬出去了,司馬素娘陰森地注視著散落在地的帳簡,半晌後,揚聲喚道。

「來人,傳邢三來!」

「諾。」門口的府衛迅速領命而去。

雷敢默默看著背對著自己的那顆小腦袋瓜,忍了半晌後,終于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肩膀,壓低聲問。

「粉團兒,咱們真的不進去嗎?」

卓三娘驚跳了下跳,心虛地回過頭,好半晌才囁嚅的開口「我、我沒說不進去啊!」

「可你都杵在牆角偷偷瞄了里頭的岳父大人近半盞茶辰光啦!」

卓三娘臉蛋尷尬地漲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就愛站這兒歇會兒腿不行嗎?」

「行!自然行!」雷敢從善如流地頻頻點頭,神情認真至極,有著對她一貫盲目的信任與寵溺。「我家粉團兒說什麼便是什麼,呵呵呵呵。」

惹得她又好氣又好笑,暗暗咕噥「你個大男人動不動就賣憨耍萌,羞也不羞?」

「啥?」他沒听仔細。

「無事。」她語氣有些發虛,清了清喉嚨道「侯爺——」

「阿敢。」他濃眉微豎。

「呃,阿敢。」她只得匆匆改口,又默默瞟了「瑯環家」書鋪大堂里那個對著滿案書簡發呆的清俊阿爹一眼,悶悶地道「我……還是明天再進去吧?」

「好呀!」他大樂。

「好什麼好?我都待你家三天了。」她滿心矛盾復雜地嘀咕。

雷敢登時噤聲。

終究還是卓三娘對自己的三心二意胡亂遷怒感到良心過不去,輕扯了扯他的箭袖,愧疚地柔聲道「對不住,是我自個兒心慌,我、我不該對你使小性兒的。」

「我喜歡你對我使小性兒。」他那張陽剛俊臉瞬間笑得好不燦若春花。

「你傻呀,我都說是我不對了。」她心一暖,眉眼柔和歡喜又心疼。

「粉團兒永遠是對的!」他說得一本正經。

「噗!」她羞地笑了,雙頰嫣紅如桃花。

雷敢都看痴了……

而不遠處書鋪大堂內的卓老爹臉都黑了,滿滿不是滋味地哼哼哺哺起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都當老夫是瞎了眼不成?」

這兩個……犯得著故意躲在牆角濃情密意化不開給他看嗎?

原本沮喪憂郁了三天的卓老爹又有跳腳暴青筋的沖動了。

不過幸好那兩人也沒甜膩膩廝纏多久,很快又恢復了一前一後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模樣。

「哼哼。」卓老爹一拂短須,悻悻然道「總算還算有點眼識。」

不過傲嬌歸傲嬌,卓老爹還是抑不住滿腔思念愛女之心,也偷偷模模地瞄向女兒的方向——哎哎,我兒這是原諒我了嗎?

「我爹爹看起來氣色挺好。」卓三娘巴著牆邊又用力瞧了好幾眼,隨即略帶不快地囔,「我回沒回家,對他老人家好似都沒什麼差別……也是,他只要有他那好學生趙硯獻殷勤便足夠了,哪里還記得起有個女兒呢?哼。」

雷敢鮮少看見向來聰慧懂事的粉團兒這般小任性的嬌嬌姿態,一見之下當真是撓耳搔首心癢難當。

喲,要是將來粉團兒也對著他這樣撒嬌,還有還有,粉團兒再給他生小小粉團兒,也像這般撒嬌嬌地沖著他這爹爹嘴……

他滿腦袋浮想聯翩,眉開眼笑地咧嘴大大傻樂起來。

——老子心都要酥了化了,哎喲娘呀喂!

「我、我還是改日再回來吧。」卓三娘哪里知道挨著自己的高大男人傻笑得不能自已了,自顧內心猶豫掙扎後,吞吞吐吐地勾了勾他的大手。

「粉團兒說什麼都好,呵呵呵呵呵呵。」

一遇心愛小娘子,關北侯雷敢再度智力情商急速下降,樂顛顛地便被勾走了,絲毫沒發覺自家一步三回頭的粉團兒,還有見此情景臉色大變的岳父大人。

「我兒……啊啊啊啊……」等傲嬌矜持做清高沉思狀的卓老爹急忙忙起身追出去時,哪里還有人在?

端的是大風起兮雲飛揚,大叔倚欄噴老淚兮,費思量……

雷敢則是樂呵呵地跟著粉團兒一路走走走,回到了侯府朱紅大門前威武的石獅子腳邊停住,但見他家粉團兒忽然低著頭思忖了一會兒,抬起頭來,小臉已是滿滿掙扎之色。

「不,不如我還是回去吧?」

他看得心又酸又軟,大手輕輕捧起她的小臉蛋,眼神溫柔地正色道「粉團兒,我不想你回去,可只要是你想的,怎樣都行。」

卓三娘仰頭望著他,胸口像是塞滿了暖暖甜甜又透著酸澀的什麼,一時無言以對,干淨如水的眸子感動地紅了。

這世上也唯有他,會如斯無條件、沒脾氣又不顧好壞地全心全意縱著她了。

「阿敢,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她忽地握緊他的手,一字一字,溫柔深切、情深意重地道「爹爹們都是盼著我們好,有朝一日,他們定能贊同我們的。」

「傻粉團兒,我們當然會在一起相好一輩子。」雷敢修長的指頭輕柔地描繪過她清秀如墨的眉眼,小巧雪白的鼻梁,朱紅的翹唇兒,眷寵地鄭重道「自打識得你那一刻起,我便從未懷疑過這點啊!」

下一刻,他家柔軟的粉團兒激動地撲進他的懷里,雷敢緊緊地擁著她,霸氣的眉毛柔了,銳利的眸子亮了,嘴角笑意燦爛得令人幾乎睜不開眼……

正要跨出侯府大門的雷老爺看見這一幕,不由呆住了。

這一場景,太美太好,就連心硬如鐵臭脾氣的雷老爺都不舍得喝破了——

就像彷佛看見了二十五年前……他和他的紅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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