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福擒飛白 第9章(1)

安栗事業本鋪中,蔡桂福表情認真地听著掌櫃蘇姑姑跟她報告最近的業績,其實心神不知道都飛到哪里去了。

最後,蘇姑姑微微一笑,清了清喉嚨提醒她。「阿福姑子,您今兒也該到大人處呈報了。」

「嗄?什麼?喔。」她猛然回過神來,耳朵立刻不爭氣地泛紅了,有些結巴地道︰「這、這不需要吧?我上回都跟他說清楚了,以後——」

「大人未允可,奴等不敢逾越。」蘇姑姑不愧是皇家放出來的管事姑姑,打起官腔來十分誠懇。

蔡桂福一時語塞,嗯嗯啊啊吞吞吐吐半天,後來還是抱起那堆錦帛在蘇姑姑意味深長的曖昧笑容里抱頭鼠竄。

然後,靠著十一號公車——兩條腿——她晃呀晃地慢慢蹭到了那熟悉的肅然靜穆大門前。

再然後,她就很癟三地在人家門口繞起圈圈來,左右為難腳步凌亂,想敲門的手舉了又放、放了又舉……

蔡桂福手心里都是汗,在衣衫上抹了抹,跳得老快的心髒怎麼也不肯听話,做了幾次深呼吸,最後還是頹然地把頭抵在門板上。

哎喲喂呀,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了。

——司馬氏的事是你做的嗎?

——你是為了我這麼做的嗎?

「怎麼問都覺得像是在自己臉上貼金,」她咕噥,心底甜甜酸酸澀澀的,又是歡喜又是忐忑,還有更多的苦惱。「萬一不是呢?那我這樣豈不是很自作多情?」

可假如是的話……像這種等級的應該是上升到「以身相許」才能報答了吧?

喔齁齁齁!強壯的古銅色緊實肌膚,完美的八塊肌,精瘦的人魚線,顆顆汗珠在上頭滾落,細膩光滑又好模……

蔡桂福吞了一口口水,突然覺得四周空氣變得好熱,忍不住邊垂涎地舌忝嘴唇邊拿手掮風,嘿嘿嘿自言自語好不猥瑣。「矮油!這門生意可以做啊,咈咈咈咈!」

「身子好了嗎?」

「厚!早好了,滾床都沒問——」她熊熊回頭,驚嚇得那個「題」字卡在喉嚨,「咳咳咳咳……你、你什麼時候站在我、我背後的?」

飛白低頭凝視著心虛得眼神亂亂飄的小人兒,沉靜眸底笑意蕩漾開來。

餅去十日的腥風血雨凝聚在他體內每一寸呼吸的厚重殺氣,在見到她的這一剎那,盡數冰雪消融無蹤。

「你,還好嗎?」蔡桂福敏感地察覺到他眸底隱隱的血色沉郁,先是一顫,可不知為何卻有些淡淡的心疼起來,下意識踮高腳尖,想去觸模他眼下的隱隱暗青色,月兌口而出,「你多久沒好好睡覺了?」

伴君如伴虎,他平常工作壓力也是很大很大的吧?

她平常只看到他的莫測高深,他的位高權重,還有,從來都是氣定神閑淵淳岳峙的他……

飛白被她這麼一問,竟有一剎那的恍惚。

這許多年來,還從未有人這般問過他……好不好,是否缺覺少眠……

他從來是帝王身後的暗影,無堅不摧,永不言倦。

除非死,否則永遠沒有倒下的一日。

十數年來,唯有她,眼底透著憐惜和心疼,沖口說出的話忒不溫雅亦不優美,卻直直撞入他胸膛深處,熨貼暖燙得他的心陣陣悸動震蕩難抑。

「我,」他喉音低啞,低微得近乎溫柔。「有些累。」

「你熬夜?熬夜易爆肝哪!正所謂肝哪厚,人生是彩色欸,肝哪賣……咳咳咳,我是說,別仗著年輕就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你上有老下有小——」蔡桂福幾時見過高大剽悍挺拔冷肅的飛大人這麼「身嬌體軟易推倒」的柔弱樣兒,頓時心痛舍不得起來,腦門一熱,便不管不顧地拉起他的手,反客為主地一把拍開他家大門,「鹿伯和阿蛟還得靠你養呢!」

飛白先是被掌心那暖暖軟軟的小手握得血氣翻騰,心神一蕩,可在听清楚她「上有老下有小」的內容和對象後,霎時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盡避如此,他還是乖順依從地跟著她跨進了自家宅邸內。

鹿伯聞聲而來,看見身量嬌小卻雄赳赳氣昂昂的蔡桂福抓著自家主子時,先是一楞,隨即老眼凝聚滿滿笑意。

「鹿伯,快快快,您快去幫忙鋪床迭被,你家主子要好好睡上一覺,還有讓阿蛟在榻邊乖乖侍寢,要是有什麼蚊子蒼蠅幫忙抓一抓,千萬讓飛大人保持良好的睡眠品質知道嗎?」蔡桂福認真地千交代萬交代。「我回去問問老大夫有沒有什麼招牌的養肝茶,我去A兩帖——呃,是買兩帖回來多少亡羊補牢一下……你笑什麼笑?」

飛白寬肩可疑地聳動著,低著的頭死命壓抑,卻怎麼也憋不住自胸膛和喉頭深處洋溢而出的愉悅歡快笑聲。

鹿伯和蔡桂福都看呆了,蛟則是驚訝得從屋檐上掉了下來。

「阿福。」他嗓音低沉,忽然嚴肅專注認真。

「是!」她馬上立正站好。

「想我睡得好,有個最簡單的方子。」他聲音越發深沉誘人。

「欸?瞎毀?」她黑亮得像喵星人的眼楮,因受蠱惑而顯得更加滾圓憨憨了。

他雖听不出「瞎毀」二字是何意,然打從相識以來,也已自這小狐狸精口中沒少听過這些奇奇怪怪逗趣的詞兒,故也不受影響,大手輕輕地撫模過她的眉眼,剛毅卻漂亮的嘴唇微微上揚。

「你。」

「我?」她茫然地指了指自己鼻頭。

斑大的他緩緩俯來,也不知為何衣襟有些松了,隱約敞開露出一抹古銅色賁實肌肉,弧度完美線條流暢的胸肌,慢慢地靠近她,近得蔡桂福腦子嗡嗡然,臉蛋也紅了,心跳怦怦怦怦,她下意識屏住呼吸……致命的男人香啊啊啊啊啊!

就在蔡桂福覺得自己要不是狼性大發地撲上去,就是龜縮膽小地抱頭鼠竄的當兒,忽然一個沉甸甸的腦袋就這樣壓在她的頸窩處,敏感耳畔傳來男人疲憊沙啞輕柔得似是撒嬌的嘆息——

「阿福,我累。」

轟地!她腦中剎那間仿佛炸起了遠比101煙火、和澎湖海上花火節還要壯麗燦爛的煙花,五光十色的火樹銀花,絢爛奪目熱情奔放,嗷鳴——

然後,然後蔡桂福就迷迷糊糊地邊流口水邊嘿笑地半架半摟、半拐半扶著病嬌美男子飛白進寢堂去了。

「乖喔,姊姊秀秀,呵呵呵呵。」

鹿伯和蛟佇立現場,安靜良久,最後交換了一個了然于胸的眼神。

「早知如此,主子八百年前就該用上這招美男計了。」鹿伯笑嘆。「又何至于遲遲拿不下未來主母呢?」

「嘶啊嘶啊。」蛟點頭如搗蒜。

蔡桂福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明明只是慈母心(?)作祟,心疼他公務繁忙連黑眼圈都出來了,所以陪他到床榻邊,打算唱個費玉清的晚安曲助他安眠,以報答他替自己出一口氣的恩情——她在騙鬼啊——

嗯,呃,之類的。

可是她心中小鹿亂撞地跟著進屋了,在他專注的目光下,一切就茫酥酥迷亂亂了起來。

先是覺得他要睡覺了還穿一身勁裝肯定不舒服,而且明明當了好大的官,偌大的一座宅邸卻沒有個婢女小廝的幫忙更衣,實在有點可憐,雖然他有想要自己動手的意思,但她總不能干巴巴地坐在這兒干瞪眼吧?

然後她腰帶幫忙解了,外衫幫忙月兌了,那個要松不松的白色中衣一直半敞著也挺礙眼的,所以她幫人就得幫到底……

「阿福,你信我,從今以後我也再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欺你傷你,誰都不能!」

他眸光專注而溫柔地凝視著她,字字沉若金玉重若泰山地問︰「我……可以進宮請聖上為你我指婚了嗎?」

蔡桂福心怦怦一個驚跳,傻楞楞地望著他。「你你說什麼?」

「嫁給我。」他低沉有力地道。

她險險嗆到,小臉又紅透了。「你你你突然進度這麼快,我我我心情有點復雜啊——」

「阿福,我心悅你,你呢?」他鷹眸深深地注視著她,耳根發紅,卻還是堅定地一字一句道。

她小臉越來越紅,越來越燙,眼神越來越飄……

「呃,我……」

慌亂亂間,蔡桂福腦子沒來由冒出N年前某首民歌的詞兒——

若我說我愛你,那就是欺騙了你;若我說我不愛你,這又是違背我心意……

飛白凝視著她,眼神自灼熱緊張的期待漸漸轉為黯淡落寞了下來。

他低啞幽微地問,「或者,你嫌棄我只是個武人?」

「欸?」畫風怎麼跳檔了?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看在飛白眼里就像是默認。

他胸口細細微微悶痛了起來,仿有累累巨石壓在心頭,可更多的是悵然。

「也對,我雖有幸簡在帝心,護衛于吾皇身側,手中亦握有非凡權柄,可終歸不過是個刀頭舌忝血,隨時將腦袋拎在腰帶上之人,尚不知哪日——」他聲音更低,嘴角有抹慘淡笑意。「又如何能連累你為我提心吊膽,因我而耽誤了終身?」

他竟忘了,暗影朝生夕死,命不由己,怎能再寄望得以美滿姻緣百年和合?

她懼怕,她不願交托終身,也是應當的。

飛大人……

蔡桂福望著他,心下突然陣陣揪緊抽痛了起來。

「對不住。」他罕見的脆弱只出現了一霎,隨即又恢復氣息沉穩,眼神清明中透著一絲她看了格外揪心的什麼……溫言道︰「你,便把我方才的話忘——」

她心驀地一慌,月兌口而出︰「你別沖動啊!」

他苦笑。「我適才確實是沖動了——」

蔡桂福就是見不得他眼神黯然、笑容苦澀的樣子,霎時腦門一熱,猛地捧住他冷肅的臉龐,大聲道,「胡說八道,你哪只眼楮看見我嫌棄你了?」

他一個怔忡,下一刻臉龐亮了起來。

她話一出口,要反悔已經來不及了,可是看見他蕭索的眼眸倏然光彩大盛,煩熠生輝,心下不知怎地又甜又熱又歡喜又仿徨……

「你答允了?」他笑意燦爛如灼灼暖陽,說不出的歡喜。

她看著他笑得跟得到心愛的寶貝的孩子一樣,那個「不」字怎麼也說不出口,只得硬著頭皮道︰「我我我……我們先來搞個試婚吧?」

「何為試婚?」他笑容僵住,頓覺不妙。

「試婚這種概念是很簡單的,我解釋給你听就明白了。」蔡桂福糾結的心霎時一松,眉開眼笑了起來。

哎喲喲!她真是好生佩服自己這顆靈活的腦袋瓜子,心旌動搖間還能立馬想出這麼進可攻退可守,既可以把飛大人「嘿嘿嘿」,又不會傻乎乎就把自己終身訂在北齊的好方法。

飛白盯著她骨碌碌直轉的黑白分明可愛大眼楮,心下一沉,總覺得人都有些不好了……

「試婚呢,就是我們先同居看看,提前感受當夫妻的感覺,彼此適應一下對方的生活習慣,才不會發生那種擠牙膏……呃,刷青鹽,你沾多我沾少,然後互相看不順眼的事。」她興沖沖地勾搭著他的寬肩,熱情地比畫著說。

「……」他越听臉色越難看,最後已經陰雨密布,黑如鍋底。

「你別忙著瞪我,試婚真的有很多好處的,比方說我們試用對方看看,如果性……咳咳,那個敦倫生活很協調的話,自然是大加分,可倘若一點都不協調,那還能作為我們日後究竟該不該成親的重要依據之一。還有還有,試婚還能提前知道對方用錢的觀念,比方說家用是一人一半,還是成立一個公積金,我們每月定期在里頭投注一筆銀子用來付食衣住行——」

「便是有一百個你,我也養得起!」他眸光銳利,臉色鐵青地打斷她的話。

——她腦子都裝的是些什麼驚世駭俗亂七八糟的?

飛白覺得頭很痛,可盡避她渾不似這南北朝任何一種典範的女子,他還是想要她想得心都疼了!

蔡桂福呆住了。

「若能得你下嫁,我自會愛你護你,保你恁事無憂,一生安樂。」他直直望入她眼底,語聲低沉有力,重如盟誓。「你當可信我,阿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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