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瑞齊環抱著縴縴坐在柔軟的大沙發上,兩人共看落地窗外的幽然夜景。
「我想打個電話給趙姨。」
「怎麼了?」他摩挲著她的發絲。
「我覺得我實在好幸運,若不是她一直照顧我,恐怕我現在沒有那個命享受這一切。」她柔柔道。
「為什麼?」他心一跳。
「說來話長,總之她一直很盡心的照顧我,就像個母親一樣,現在我安定了些,也該告訴她,好教她不再擔心了。」
「我贊成,不如明天我陪站去找她吧?」他提議,「我們請她吃頓飯,這一次我能夠找到你,也多虧她的幫忙,我實在很感謝她。」
「你真的這麼想?」她又驚又喜。
「有什麼不對嗎?」
「你以前很憤世嫉俗的,根本不會對別人道謝,或者表達關懷之情。」
「我改變很多了。」他若有所思,「只是……」
「你在想什麼?」
「我總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她。」他迷惘地道。
縴縴眨了眨眼,「嗯?」
「沒錯,我從第一次見到她時,就有種好熟悉的感覺,我說不出來……」他搜尋著該如何形容,「是了,好像見到親人的感覺,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也許是因為她很好,所以我們會很自然地把她當作是我們的家人一般。」想起趙姨,她也禁不住喟嘆,「你知道嗎?趙姨也有過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她後來告訴我,她當年愛上了一個富家公子,為他生了一個兒子之後才發現他在外面養了很多女人……」
他專心地听著。
她更加偎進他的胸膛,低低細訴︰「她傷心欲絕,找丈夫攤牌之後才發現,他的丈夫根本不愛她,只不過因為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懷了他孩子的女人,所以娶了她當老婆。最後趙姨傷心的不得了,還被硬逼離婚,離開了她最愛的兒子……」
瑞齊不由自主地被震撼,心痛的低喊著,「老天!」
「她那時候簡直快活不下去了,本來已經走到河邊要自盡,如果不是被她後來的先生踫巧攔住的話,可能她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也就沒有後來的柳暗花明,和那個疼惜她的男人共組家庭。」
他听著這段往事,有些怔住了。
「趙姨雖然後來生了三個女兒,可是她說她一想到那個被迫和她分離的兒子就椎心刺骨……」
「既然如此,她為什麼不回去找她的兒子呢?」
「事隔多年,她不認為她的兒子會認她,更害怕她前夫早就將她說的很不堪,讓兒子很恨她……」縴縴嘆息,「唉,為什麼要這樣呢?我每次看她哭得淚汪汪的樣子,就好氣那個拆散他們母子的前夫。」
「這個故事的前半段還真像我跟我家老頭子。」他自嘲地笑笑,「我父親也是拚命地告訴我母親有多壞,害我自小就怨恨我母親,為什麼丟下我離開,讓我跟這個沒有任何感情的父親相處。」
「你的母親一定有苦衷的。」
「起初我怨恨她,怨恨到連帶也不信任女人,可是自從遇見了你,」他的眼中再也沒有任何恨意,「我才慢慢去思考到……或許我母親也是不得已的。」
「你能這麼想真是太棒了。」她衷心為他高興,能從仇恨中解月兌出來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深思地道︰「倘若我有幸見到我母親,我不會再質問她為什麼要舍下我,因為我了解我父親,和他相處是一個最可怕的經驗,我母親不跑才是傻瓜!」
他的暴戾和偏激完完全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體諒和同理的貼心……縴縴好驚訝,也喜悅著他的改變。
有沒有可能……他有一天也能夠拋開所有的陰霾,真正地去愛一個人呢?
☆☆☆
清晨,縴縴數著庭院的露珠走出了大宅,經過了花旁小徑,意外地發現了一座美麗的小秋千。
夏天的清新空氣將整個林間洗得暢然清涼,秋千上也點點灑落了不少的露珠,她輕輕地走了過去,拂開一手濕潤,緩緩地坐了下去。
秋千柔柔地擺動著,咿咿呀呀的聲音讓縴縴好像回到了童年。
她的童年是和一大堆同是孤兒的院童長大的,那時候的她常因為羞怯而被欺負,在面對簡陋稀少的游戲器材時,也經常得讓位給別的院童玩。
所以當她能有機會坐到秋千時,那恣意陶醉在乘風飛翔中的快樂,每每都能讓她忘了一切憂愁。
秋千搖呀搖、飛呀飛,好像能夠帶著她遠離憂郁和現實,搖進夢想中母親的搖籃。
現在她大了,很少有機會坐到秋千了,可是她對秋千的夢依舊彩色斑斕,依舊希望秋千能夠帶她遺忘一切憂傷。
她輕搖著秋千,唇邊浮起了一朵小小的笑容,溫柔而美麗。
她自顧沉浸在自己美妙的思緒中,沒有注意到一個氣喘吁吁的男人沖到她身前。
「你是怎麼回事?我以為你又失蹤了,為什麼出來不告訴我一聲?我滿屋子亂轉地找你,差點急死了。」他的口氣既憤怒又如釋重負,還喘個不停。
她睜開眼楮,對他嫣然一笑,瞬間平撫了驚恐焦慮的他。
「我睡醒了,出來走走。」她笑得像個孩子,難掩興奮地道︰「你看,有秋千呢!」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有說不出來的愛憐疼惜,「下次要出來前先告訴我一聲好嗎?我真的被你嚇到了。」
她撫著肚子微笑,「嗯。」
「肚子餓了嗎?我吩咐吳嫂做了稀飯,我們回去吃吧!」他舍不得地輕撫過她清瘦的臉龐,「你瘦好多,我一定要把你補回來。」
「亂說,我已經胖了好幾公斤了。」她嬌憨地道。
「醫生是怎麼說的?」他急急關切道︰「你這樣不會太瘦嗎?是不是應該再多吃點東西養壯一點,要不然到時候你有力氣生小寶寶嗎?不行,我今天得再帶你去做產前檢查。」
她瞅著他笑,笑得他喋喋不休的話頓時中斷。
「怎麼了?」他模模自己的瞼,「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嗎?」
「不,我只是覺得好笑,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嘮叨了。」她心窩可是甜滋滋的。
他一怔,緊緊張張地道︰「我是很認真的,你還調侃我。」
「不笑不笑,我們回去吧!」她對他伸出了手,瑞齊握住她的手,輕柔至極地抱起她。
「呀,我很重的,你放下我讓我自己走。」她輕喊。
「你輕的像根羽毛。」他臉不紅氣不喘地抱著她往回家的方向走。
她只得摟著他的脖子,邊笑了起來,「我記得我看過一句話,它說︰女人剛抱起來的時候都輕的像顆豆子,抱久了以後就像一袋石頭了。」
他情不自禁被逗笑了,「你打哪兒看來的?」
「忘了,咦?你不贊成這句話嗎?」「我的男性自尊心絕不允講我贊成這句話。」他對著她微笑。
縴縴大笑起來。
瑞齊凝視著她歡然大笑的模樣,心窩緩緩被溫暖給塞滿了。
能看見她笑,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事了。
他突然……察覺到他還是有愛人的能力了。
☆☆☆
柯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他不過到英國幾天,局勢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吹胡子瞪眼楮地瞅著大著肚子坐在餐室里的縴縴,胸膈間不由得一股怒氣上涌。她居然這樣好整以暇地坐在他的餐室里大吃晚餐!
「你這個不知羞恥的女人,誰準你進來的?」他一聲雷吼。
縴縴手上的湯匙當地一聲,掉落在濃湯的瓷碗中。
僕人們原本的笑臉瞬間僵硬,憂心仲仲地望向縴縴。
「是我。」瑞齊伸出手緊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冷冷地道。
「你瘋了不成?」柯父愣然地轉過頭,放射出不可思議的眸光。
「縴縴是我的人,是我未來寶寶的母親,也是我未來的妻子。」瑞齊冷靜地道,絲毫不懼地回望父親。
柯父和縴縴同時被他的話驚住了,她低低地驚呼一聲,「瑞齊……」
這是真的嗎?
「我想要安定下來了,縴縴是我唯一喜歡的人,除了她之外,我不要別的女人。」瑞齊宣告著,眸光挑戰地看著父親。
柯父簡直就快氣瘋了,他濃眉一豎,粗暴地揚起手就要打向縴縴——都是這個該死的狐狸精害的!
縴縴驚喘著,完全意想不到他會突然攻擊她,就在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剎那,瑞齊有力的手臂倏然架住了父親。
他的眼神隱隱雷動,一觸即發,「她是我的妻子,請你放尊重一點。」
柯父又驚又怒,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挑戰他的權威,還架開他的手!
「你昏了頭了,這世上多的是女人讓你選,為什麼你偏偏要選一個沒有身家背景的賤女人?」他輕蔑又憤怒地望向縴縴,「我已經調查過了,她只不過是個孤兒,只讀到專科畢業。瑞齊,這樣的女人,怎麼配得上你呢?」
「省省你那一套門當戶對吧!」瑞齊淡漠地道︰「我要定了縴縴,連你也無法阻止我。」
「你!好,翅膀硬了,會飛了,」柯父眯起眼楮,威脅道︰「別忘了你的經濟大權都在我手中,只要我說一句話,你馬上會變成一個一文不值的窮光蛋。」
縴縴心一痛,為什麼身為一個父親,要用諸多方法來恫喝自己的孩子呢?
她更害怕,瑞齊會因此而失去自己的堅持。
「都收回吧,我不希罕。」瑞齊已經沒有半點紈褲子弟的氣息,眉宇間傲人的氣勢隱約閃動,「我有能力,是個獨立自主的人,不需要你的錢也能夠過得很好,而且還少了諸多的包袱和牽絆。我也可以有我的夢想,不必再背著‘柯家光環’辛苦的喘氣。」
縴縴類水奪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瑞齊!」
在這一瞬間,她好為他驕傲!
柯父完完全全被打敗了,整個人呆了半晌,霸氣消褪了一半,老態畢露。
瑞齊緊緊盯著父親,只有緊握著他手的縴縴才能感覺到他手掌的堅定和冰涼。
她知道他是下了多麼大的決心要掙開父親給他的夢魘。
瑞齊握緊了她的手,有縴縴和寶寶,他就等于擁有了全世界的力量,他將不再畏懼任何事物。
柯父在最初的震驚過後,他老奸巨猾的腦袋瞬間轉過了十幾個念頭和解決的方法。
他緩緩地嘆了口氣,故作疲憊地道︰「我得想想……」
瑞齊盯著他蹣跚地轉身走出餐室,強忍著可憐父親的情緒。
那個一貫以來的霸君也老了……氣勢與威嚴都已經成了英雄遲暮,當他擺月兌了父親的陰影之後,才看清楚了父親的身影並不如想像中的巨大,而是渺小了,老態龍鐘了,只能披著恫喝的外衣掩飾著自己的無助和恐懼。
「他還是害怕你離開他的。」縴縴輕輕道。
他倏然轉過頭,「縴縴,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她微微地笑了,臉上的神情溫柔若水,「心有靈犀。」
他心緒激動地將她攬入懷中,低低驚嘆道︰「我何德何能,能夠擁有你?」
「這表示,你懂得怎麼愛我了嗎?」她屏息,「你不害怕付出了嗎?」
「有你和寶寶支持我,我什麼都不怕了。」他緩緩放開她,輕端起她的臉蛋深情地一吻,「我愛你。」
「瑞齊!」她喜極而泣。
這是魔法,是愛情的魔法點醒了他所有沉睡的情感和愛,也是魔法將他堅固多刺的外殼褪下,讓她踫夠到了最真實最美好的他。
新月初起,悄悄地穿過窗戶灑入餐室中,仿佛也歡喜地見證著他們的深情相擁。
☆☆☆
早晨,縴縴在瑞齊的懷中醒來,嬌懶地舒展著身子。
「早。」他在目不轉楮地凝視著她,微微笑道。
「你醒了?怎麼不把我叫醒呢?」她眨眨迷蒙的眼楮,甜甜道。
他溫柔道︰「想讓你多睡一點,怎麼不睡了?」
「成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就吃,我已經覺得全身筋骨都快銹掉了。」她抱怨道︰「我以後不要睡這麼多了。」
他輕點她的鼻頭,「呵,要做個乖乖的母親,否則寶寶以後會有樣學樣的,到時候晚上不睡覺怎麼辦?」
「就叫你這個夜貓子照顧啊!」她扮了個鬼臉。
他假意皺眉生氣,但眼底的笑意卻出賣了他,「呀,真是個不負責任的母親。」
縴縴對著他傻笑。
他親了親她,再度覺得對生命滿意無比。
有了她,世界才真正地在他面前發亮起來。
☆☆☆
柯父這幾日陰陰沉沉的,雖然總是板著一張瞼,偶爾在屋內遇見他們兩人時也面無表情,但是對于縴縴來講,這就已經夠讓她如釋重負了。
她希望瑞齊真正的走出去開創他自己的未來,他現在雖然擁有用不完的金錢,但是他的才華與能力被埋沒實在太可惜了。
他這麼聰明,做事手腕果斷,分析事物透澈精準,他實在是一個很好的管理或投資人才。
只是很矛盾的是,她也不希望看到他們父子真正的月兌離了交錯的軌道,也許只要他一走出去,他們父子就彼此了無瓜葛了。
縴縴漫步在庭院美麗的綠色草坪上,若有所思地想著。
她沒有察覺到在二樓陽台處,柯父正陰沉怨恨地看著她的身影。
柯父緊緊地掐著陽台邊緣的鐵柱,心頭惡毒地打著主意。
都是這個女人讓他那個原本只是桀傲不馴的兒子,變成了敢挑戰他,背叛他的陌生人。
都是她害她肚子里的寶寶,雖然那是他們柯家的血脈,可是柯家不需要一個出身貧賤的女人孕育出的種,瑞齊年輕的不得了,他多的是機會擁有更好的孩子。
遺傳自父親與母親更高貴的種,那才是他的孫子。
柯父冷冷地笑了,因為有一個計畫正在他腦海中成形。
☆☆☆
瑞齊接了一通電話,說是有個大學時期的同學有事要找他,因此就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他只來得及和縴縴吻別,站在縴縴身旁的黑爵士突然間緊緊咬著他的褲管不放。
「黑爵士,你在做什麼?快點放開。」瑞齊舉高腳,把咬得騰空而起的貓咪一把抱起,「你怎麼了?今天這麼頑皮。」
縴縴微笑,「可能舍不得你出門吧,貓咪也是有感情的。」
黑爵士喵嗚一聲,無比贊成。
他失笑,「真是被你們兩個給打敗,一人一貓還真有默契。」
「那當然,我們的感情比你還好。」她打趣。
瑞齊深情憐愛地吻了她一下,淺笑道︰「好好照顧自己和寶寶喔!」
「知道了,超緊張爸爸。」她沒好氣。
他放下了黑爵士後就大踏步走出房間,黑爵士一溜煙地跟在他身後。
縴縴看著他們離去,笑著關上了房門。
就在瑞齊出門後不久,柯父突然來敲她的房門。
「柯……柯伯父。」縴縴一開門,笑容有點尷尬。
他莫測高深的盯著她,「跟我來,我有話對你說。」
「呃,好。」她一顆心開始上上下下亂跳,只得跟在他後頭走。
他走的極慢,來到樓梯口的時候突然轉過身看她,「你要多少,說。」
縴縴嚇了一跳,「多少?」
這樣的對話有一絲熟悉,原來瑞齊以前的跋扈多多少少都是受了他父親的影響。
「你要多少錢才肯離開我兒子?」他眯起眼楮。
縴縴立刻防備起來,「伯父,我不是因為錢才和瑞齊在一起的。」
「哼,我知道你們這種女人心里在想什麼,你們要的不過是錢而已,只要有錢,連孩子都可以幫別人生。」他不屑地撇唇,神態丑陋極了。
她忍不住生氣,「伯父,我今天尊敬您是長輩,可是也希望您維持一下自己的身分,不要說一些降低自己身分的話。」
「賤丫頭,你這是在教訓我?」他凶神惡煞地叫道,大手揚起似乎又要以暴力解決。
縴縴縮了一縮,神色卻不改,「你是瑞齊的父親,我也是因為這一點尊敬你,可是如果你還是要拿對付兒子的那一套來對付我,抱歉,我這個外人不吃這一套。」
她不是故意要出言不遜,而是想到瑞齊因為他所受到的折磨和陰影,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他大口大口喘氣著,看著她的眼神好像恨不能捏碎她,「我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究竟要不要離開他?」
「你給我一億美金我也不離開他,並不是什麼事情都可以用錢解決的。」她堅定不移。
他的臉色活像要殺人,眼神近乎狂亂,「我一個好好的兒子養這麼大,不是要給你這種賤貨搶走的,我連他的賤母親都能趕走了,更何況是你?」
「原來如此。」一個冷到極點的聲音在大門口響起,柯父居高臨下望入了兒子憤怒無情的眼眸中。
「瑞奇!」縴縴驚喘,他的臉色好難看!
他不是出去了嗎?怎麼會突然跑回來了?
瑞齊從大門一步步走向樓梯,眸中的火焰熊熊燃起。
「我都是為了你好,我是為了不讓這些賤女人辱沒了你……」柯父瘋狂地叫著,整眼血紅地瞪向縴縴,他伸出了大手,「都是你,都是你!」
等到縴縴和瑞齊意識到他的意圖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他一把將縴縴推落樓梯!
「不!」瑞齊撕心裂肺地大吼一聲,急急奔向前試圖要攔阻。
可是一切發生的那麼快,縴縴只來得及雙手護住肚子,接著就是一陣陣踫撞和可怕的痛苦襲來。
等到她滾到了階梯末端,被瑞齊緊緊接住時,她已經暈厥過去了。
瑞齊驚恐地看著她腿際緩緩地流出了鮮血……
「縴縴,你千萬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