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公子 第六章

衫兒綁著長辮子,素淨著張女敕臉,穿著一身洗得有些褪色的紅衣裳,手上挽著籃子走在大街上。

月牙嬸今日忙著幫幾個大男人補綻了線的戲服,特意差她到市集上買中午要煮的菜。

衫兒很喜歡上市集,因為可以看到各色各樣的菜蔬魚肉,就算不能統統買,看看也是好的。

嬸嬸給了她五錢銀子,說是要買三顆大白菜和一斤豬肉攙和著炖來吃;大鍋菜就是有這個好處,只要一大鏤的白飯,然後把所有菜統統煮成一鍋,就可以喂飽一整班人。

大後天做完了最後一出表演後,他們就要起程前往浙漾的家鄉了,衫兒既高興又有點落寞。

想到接下來可以跟浙漾朝夕見面,她自然很高興,可是一想到要離開這個好不容易熟識了的城鎮,又忍不住有一些些感傷和不舍。

這種飄泊天涯的日子究竟什麼時候可以結束呢?

她好渴望能夠長久地住在屬於自己的一棟小屋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門前種兩畦菜田,養一群小雞、小鴨,不必再過著時時遷徙的日子,而是真真正正在一塊土地上落地生根,和喜歡的人幸福地廝守在一起,直到白發蒼蒼。

這種渴望有的時候好強烈,強烈到她的心狠狠地抽疼著,好幾次當她睜開眼楮醒來,迎接天亮時,最最害怕听見老班主那了亮的吆喝聲︰「大夥起身羅,打點行李上路羅!」

為什麼人人都可以有屬於自己的棲身之地,他們偏偏沒有呢?

這樣流浪的日子還要到幾時?

她真的過怕了。

等去過了蔣公子的家鄉,接下來呢?他們又將飄泊到哪一處?

一想到蔣公子,她的心像是被一條鞭子細細抽打過般,深深一痛。

短暫的朝夕相處,接下來還是要面對永遠的別離,既然注定如此,那麼她還要對他抱著夢想和朝望嗎?

「不不不。」她急急甩著頭,揮去不切實際的幻想,黯然道︰「公子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和我有著雲泥之別,我在胡想些什麼呀?」

他這麼出色的人,定當會有個貌美出眾又好出身的姑娘家來匹配的,根本就輪不到她來奢求。

「再說……」她自我解嘲,「我的食量這麼大,隨便哪一個人都會被我嚇跑的,公子雖然對我很好,總是買東西給我吃,但當真要他一輩子都跟個大肚量的我鎖在一塊,恐怕他也會給嚇暈過去的。」

她就別害人了吧!

「乖乖的,認命的待在戲班子一輩子,其他的統統別再想了吧。」她低聲地告訴自己,忍住奪眶的熱霧。

衫兒低著頭,黯然神傷地走著,驀地,一頭撞上了具堅硬的肉牆。

「哎呀!」

「可惡,究竟是……」來人不滿的怒聲陡地變成了咬牙切齒,「原來是你這個大胃丫頭!」

她聞聲訝然地抬起頭,困惑地看著面前凶巴巴的漢子,「呃,請問……你是誰呀?」

「我是誰?」張範統獰笑了笑,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我就是那個讓你踩在腳底下,從此以後抬不起頭來的失敗者。」

打那一次店試冠軍後,不知有多少街坊鄰居見了他就諷笑連連,調侃他堂堂大男人竟然被一個小泵娘打敗,還輸了個落花流水,虧他平常還四處夸耀自己的猛勇和大肚量呢!

想他張範統橫行大胃王界多年,從未遭受過這般的慘敗和恥辱,又是輸給一個不起眼的小泵娘,這教他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從此以後,眾人的訕笑在他心底點燃了熊熊烈火,而且這團火越燒越熾。

他不是沒想過到愛家班去找她的晦氣,可是礙於雙拳難敵四手,對方人多,他若動手只會自找沒趣,因此他硬忍了下來,但他一直想要找機會洗刷這個恥辱,今天總算老天有眼,給他這個再好不過的機會。

「失敗者?」她不明白,很認真的再打量了他幾眼,只覺得有點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曾在哪兒遇見過。「這位大哥是認錯人了吧?」

「你就算化成了灰我也認得。」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氣之大讓衫兒忍不住痛呼一聲。「就是你,你是愛家班的花衫!」

衫兒掙扎的動作一僵,愣愣地看著他,「你……知道我?可是我不認得你呀!」

「店試冠軍的大胃王比賽,我是你的手下敗將。」他提起那次的恥辱就冒火。「你非要我說出來嗎?啊?」

她終於恍然大悟,「啊,你是那位張先生。」

「不要叫得那麼好听,你現在告饒已經來不及了。」他得意地笑道。

「什麼——」她的詫異瞬間被硬生生打斷。

張範統覦眾人一個不注意,劈手擊中她後頸,把她打暈了過去,然後扛上肩頭急急奔進小巷子里去。

衫兒手上的籃子像離了樹梢的葉子般掉落地上,孤零零地遺留在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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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晌午時分,浙漾拎著兩大籃子的白膜、烤雞和醬牛肉,打算給衫兒加菜。

昨晚看她吃到最後悶悶不樂的樣子,鐵定是譽珍齋的燒鴨和饅頭不合她的胃口,為了討好她,他特意打听城里有名的館子,買了人人贊不絕口的食物過來。

可是他才剛剛走到高家老店前的野地,就看見了一堆人在那兒團團亂轉。

他不解地緩緩走向前,向拚命拍光頭腦袋的愛暢哥溫言問道︰「老班主,發生什麼事了?」

愛暢哥一看到他,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哇……公子,我對不起你啊,我們愛家班沒有好花旦,怕是要辜負你的一片孝心了……」

他微惑地看著淚汪汪的愛暢哥,「別急,慢慢說,為什麼說沒有好花旦?衫兒的表現不是很好嗎?」

一提起衫兒,所有人都揉眼楮、擤鼻子起來,激動得不得了。

他的臉色瞬間蒼白了,「莫非是衫兒發生了什麼事?她病了?還是……」

「她……」愛暢哥嗚嗚哭著。

「她怎麼了?她在哪里?」他的心跳倏地停跳一拍。

老天!為什麼所有人都神情哀戚?為什麼他們都不敢回答他的話?難道……她真的……

浙漾的腦際閃過衫兒捧著大饅頭心滿意足笑著的模樣,心底一緊,狠狠地劇痛了起來。

如果……如果再也見不到她了……

就在浙漾以為天地要盡毀於這一剎那時,月牙嬸忍住淚,總算嗚嗚咽咽地說出了個大概。

「衫兒不見了……」她斷斷續續地道︰「今天早上我讓她去市集買菜……買三顆大白菜和一斤豬肉……可是快中午了,沒看見大白菜也沒看見豬肉……衫兒也沒回來……嗚嗚嗚,她一定是不見了,不然她這麼乖,絕不會不說一句就不回來的……」

浙漾松了口氣,俊臉依舊蒼白,神態卻沉穩堅定,疾聲問道︰「你們出去找過了嗎?官府方面報案了嗎?市集方面有人去問過了嗎?」

所有人回以一臉茫然,顯然從來沒遇過這樣的事,完全失了準則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他蹙緊眉頭,又好氣又好笑,想要責難都不知該從哪里開始。

到最後他只是嘆了一口氣,低沉有力地道︰「現在當務之急是先找人。愛班主,煩勞你到官府去一趟,備個案,如果可以的話,讓官府幫忙找人,還有,繞到戲樓去跟李老板說一聲,倘若今晚還找不到人,得歇一日。其他人分成三撥,一撥到市集上找,兩撥在大街小巷找。」

「是。」

所有人愣了一下,很快轟然答應。

「立刻動作!」他沉聲下令。

「是!」

剎那間,偌大的空地上人影跑得空蕩蕩,只剩清風微微吹拂著樹梢的沙沙聲響。

浙漾高大的身影佇立在原處,俊美的臉龐透著一抹深思。

她會到哪里去了?

看來,他想不驚動開蔣門江南分部的屬下都不行了。

他伸手自懷里掏出一只小小物事,隨即輕彈上天際,那小小物事砰地劃出了一道猶如虹彩的光暈,淡淡然地漾在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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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刀劍精鐵鋪

黑幽幽的宅子里彎彎曲曲猶如迷宮,四處散發著鍛鋼打鐵的銹味氣息,衫兒緩緩蘇醒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間黑漆漆的暗室。

她眨了眨眼楮,困惑地看著小小的窗口透進的一絲陽光,還有滿室亂七八糟的破刀斷劍爛鐵。

「咦,這里是哪兒?」她想動,腦袋卻隱隱刺痛起來,「哎呀!我的頭……我的手?怎麼被綁住了?」

這里到底是什麼地方?

她的記憶漸漸恢復,驚恐忐忑地低呼︰「難道我給綁架了嗎?」

那位張先生把她給打暈了,可是為什麼呢?莫非真是為了吃飯這件事嗎?

她忍不住扭動身子,掙扎著想坐起來,卻發現自己手腳都被捆起來,略略一動,整個人像球一樣滾倒在地。

「哎喲!」她急急忙忙滾離前頭危險的斷劍爛鐵,拚命扭動著身體恢復平衡,緊緊地貼靠在牆邊。

太可怕了,這里是十八層地獄里的刀山劍海嗎?

她膽怯了起來,忍不住小小聲地叫著︰「有沒有人在?」

不對、不對,淪落到這麼恐怖的境地里,應該要叫救命才對啊!

一想到這里,她的嗓門瞬間大了起來,「救命啊,救命啊!誰來救我啊……」

突然,門咿呀地一聲打開了,她嚇得往後一縮,目不轉楮地瞪著來人。

張範統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手里端著一只大鍋子。

「叫什麼救命?我這屋宅偏僻得很,就算你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他露出森森白牙,砰地一聲把鍋子擺放在桌上。

「張先生,你就為了我吃飯贏你而把我綁架,這未免太夸張了。」她驚跳了下,鼓起勇氣道。

「死丫頭,你懂什麼?名譽可是男人的一切,你害我失去了一切,被眾人奚落訕笑,今天我要不好好整治你一番,好好出一口氣,我就不叫張範統!」他凶惡地叫道。

「不就……為了吃飯比賽的事嘛……有這麼……嚴重嗎?」她結結巴巴的問道。

「閉嘴!」他大吼一聲,獰笑道︰「把嘴巴張開。」

她為難地望著他,有一些些抱怨,「你到底要我把嘴巴閉上還是張開?」

他臉一陣紅一陣白,「死到臨頭還跟老子耍嘴皮子,當老子是白痴嗎?」

衫兒縮了縮脖子,小小聲咕噥道︰「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一點,到底要我怎麼做嘛。」

「把嘴巴張開。」他舀起一杓臭兮兮的食物,殘忍地笑道。

衫兒打了個噴嚏,被那股惡臭逼得拚命往後縮。「好臭!那是什麼?我才不要張開嘴。」

「你不是很愛吃,很能吃嗎?老子今天就讓你吃個夠,這是留給我家狗的餿食,如果你肯把這一整鍋都吃了,我就放了你。」他拿著杓子嘿笑地湊近她。

她大驚失色,小臉發白,「我不要!」

「由不得你不要。」他一手持杓子,一手捏住她的嘴巴,「給我張開!」

她拚命搖頭,緊閉著嘴巴,堅決地抗拒著。

「死丫頭,還不張開嘴……」他逼得滿頭大汗,可是衫兒的嘴巴就像河蚌一樣,緊緊閉著怎麼也不張開。

張範統氣得扔下杓子,隨手拾起一截鐵條就往她身上抽打起來,嘴里亂七八糟地嚷著︰「還由得你要不要?給我張開嘴巴吃餿食,要不然老子就打死你!」

「不要!」她被打得渾身是傷,傷口處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痛楚,但衫兒還是死也不肯屈服。「變態!」

「你罵我什麼?」他臉色大變。

「變態!」她勇敢地抬起頭,夷然不懼地瞪著他,「只會欺負弱女子,你不是英雄好漢。」

「事到如今你還嘴硬,好,你不怕打是吧?老子就不信你也不怕餓。」他扔掉廢鐵,惡狠狠地罵道︰「餓你個三天三夜,到時候還伯你不乖乖吞下餿食嗎?」

她張大眼地瞪著他,黑亮含淚的大眼楮里毫不屈服。

張範統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三天後老子再來,看你撐不撐得住,哼!」

門再度被鐵鏈子鏈上了,衫兒緊繃著的一口氣瞬間松了,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滴滴答答地掉下來。

為什麼?

她不知道高高興興參加吃飽大賽會為自己招來這種禍事,為什麼別人去參加都不會有事,偏偏她這麼倒楣?

「我這種人,果然是沒有好事會降臨到頭上來的。」她哽咽道。

只是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她得想法子逃出去才是。

艱難地用袖子抹了抹淚,她吸吸鼻子,環顧著四周。

除了那扇關起來的門外,就只有一個小窗子,不過窗于雖高,但只要她憋氣縮小骯,應該能鑽得出去吧?

衫兒努力地掙松綁在手上的粗繩,直到肌膚都給磨破了,漸漸滲出血來,她還是奮力不懈。

只是磨了半天,她才發現地上的斷劍破刀。

「真笨!」她忍不住罵自己遲鈍,扭動掙扎著蹭到一把斷劍邊,困難地夾起了劍,慢慢切割著繩子。

好不容易把手腳繩子都割斷了,她急急忙忙站了起來,顧不得先檢查流血的傷口,拖來桌子靠在牆邊,爬上去打量窗口。

這麼一看,她忍不住嗖地吸了一口涼氣。

窗口是夠她鑽出去,只是窗外是一小片僅能容納一個人站立的草地,然後就是萬丈深淵的斷崖。

她雙腿發軟,忍不住攀在窗邊喘氣。

要嘛,就是留在這里餓死,再不,就是摔死……太難抉擇了。

「不行,我怎麼可以這樣就氣餒了?」

士可殺不可辱,她絕不能留在這里等著張範統來折磨呀!

如果……她動作小一點,慢一點,或許可以慢慢蹭到草地上而不會摔下去。

衫兒看著窗外的天色,恐怕再晚一點天就黑了,到時候四處黑漆漆的,想逃就更困難了。

渾身的痛楚讓她攀爬的動作畏縮了一下,但是她咬著牙,硬是攀上窗子,努力鑽出去。

磨破的手掌在流血,在牆上抹下了道道血痕,好不容易鑽出來了,她的手卻再也沒有力氣支撐住身子,忍不住頹然一松——

「哎呀!」落地一滾,她雖然沒有摔傷,可是身子卻往斜坡下滾去。

她驚呼著,雙手亂抓,試圖要抓住一些樹枝或小草,可是滾動的速度實在太快,疾風打耳邊掠過,她驚恐地猛力抓爬著,最後總算攀住了一樣東西,她的身子懸蕩在半空中。

「天……」她重重地喘息著,睜開眼楮,這才發現自己匆促間抓住一株橫生在懸崖壁上的小樹。

只是這樣一棵小小的樹,能支撐她到幾時?就算樹不被拔起,她也沒力氣一直抓著呀!

衫兒小心翼翼地往下一看,只覺頭一陣強烈暈眩。

天哪,懸崖底下有尖銳的石頭和湍急河水流過,她只要一松手,不是摔個粉身碎骨,就是掉入河里淹死!

憋著一股勇氣支持到現在,衫兒終於忍不住偷偷地哭了出來,恐懼和絕望深深地啃蝕著她緊繃的精神和身體,漸漸麻掉的手指再也無力抓住小樹。

事到如今,她真的再也沒有辦法可以想了。

「難道我注定要死在這兒嗎?」

她短暫的一生飛也似地在眼前閃過,天高地闊的家鄉,愛家班的每一張熟悉臉龐,眾人汗如雨下的演出……

還有,那一雙亮晶晶的、含笑溫柔的眼眸!

「公子,公子……」她無助地喚著,胸口好痛好痛。

如果死了,她就再也見不到公子了,听不見他的笑聲,她甚至還沒有幫上他的忙,在他爺爺六十大壽的壽宴上唱完那出戲。

還有,她那個蓋一問小屋,和心上人一起種田養小雞的心願也還沒有完成,她真的就要死了嗎?

緊攬住樹枝的手指倏地松了開來,她只能任由自己往下墜去。

一定很痛吧?身體和心破碎成千千萬萬片的感覺,一定很痛吧?

可是她預期的劇痛和撕碎感並沒有到來,一聲長長的清嘯猶如龍吟般響起,接著一雙溫柔有力的臂膀緊緊擁住了她。

衫兒震動地睜開雙眸,卻望進了那一雙她朝思暮想的深邃眼眸底。

只不過這雙眸子沒有往常溫柔的笑意,反而盛滿了深深的恐懼、心疼、憐惜和釋然。

她的身子像是在飄、在飛,但在他溫暖的懷抱里,她卻覺得無比的安全。

「我這是在作夢嗎?」她痴痴地望著他。

浙漾緊擁著她,修長的身子憑著一口真氣飛升,優雅地幾個盤旋就飛躍上平穩的崖頂草地上。

淡絳色長衫衣角抉然,他翩翩然地落地,穩穩地抱緊她,目光溫柔深切地凝視著她,「有沒有嚇著?」

「我剛剛在飛……」她痴痴地瞅著他,「不對,是你剛剛在飛,為什麼你會飛呢?」

他輕輕笑了,雙手緊抱著她,仿佛害怕一松手,她就會在轉眼問又消失無蹤了。

「你嚇死我了。」浙漾俊容驀地嚴肅起來,目不轉楮地盯著她,低沉沙啞地道︰「答應我,以後絕對不要一聲不響就不見了,好不好?」

「好。」她心兒一甜,隨即猶有余悸地攀住他,小小聲地說︰「我們快走,這里有個壞人很壞,我們不能給他逮著了,不然會被灌餿食的。」

他被她憨然的話逗笑了,隨即眸色一深,殺氣陡起,因為他看到了她渾身的狼狽和斑斑血跡。

懊死!

「他虐待你,是不是?」他低吼。

「現在沒時間管這個了,他隨時都會回來的,我們要快走。」她緊張地揪著他的衣袖,「公子,我不是跟你說笑……」

「你放心,他現在已經被我的人押至衙門了。」浙漾微眯起黑眸,咬牙切齒道︰「不過,我若知道他曾這樣待你,絕不會那麼輕易就放過他。」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很淡,衫兒卻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為什麼她突然覺得四周的空氣變寒了,冰冷得鑽膚入骨?

是她的錯覺嗎?

這個感覺一閃而過,因為他的眸光又恢復了暖意,蕩漾著憐惜的笑意。

「累了嗎?靠在我肩上休息一下。」他打橫抱著她,柔和地低語,「我帶你回家,什麼都不必擔心,嗯?」

衫兒感動地望著他,輕輕地吁出一口氣,乖順地偎在他胸前,讓寬闊溫暖的懷抱護翼著自己。

剎那間,她有種回到了家的感覺。

擋風遮雨,關懷溫暖,仿佛只要窩在他懷里,就再也不必顧慮外面的風風雨雨、寒霜炎暑。

抱著沉沉睡去的衫兒,浙漾胸口蕩漾著一股奇異的暖流。

「我的小衫兒,睡吧,好好地睡。」他的聲音柔若春水。

浙漾隨即施展輕功,快速地消失在淡淡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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