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拓高大修長的身形在大廈門口。
藍色襯衫加黑色羊毛背心,搭配黑色長褲和意大利男鞋,雖是有別于平時嚴肅慎重的公事化打份,一身休閑的韓拓還是給人一絲不苟的優雅耿直印象。
腋下夾著精美的咖啡色禮盒,他有條不紊地按下五樓A座的電鈴。
「我找白玫瑰小姐。」
里頭沒有任何聲音出現,但門卻「喀」地一聲開了。
韓拓進了電梯,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站在一扇櫻桃色的大門前,那扇門微微開了一條縫。
他眉頭微微一蹙。
就算知道有人要上門來,也不能這麼把大門開著,萬一有歹徒闖入怎麼辦?
縱然門開著,他還是禮貌地輕按了門鈴。
沒動靜?
餅了半響,他極有耐心地再按了一次門鈴,並且等待著。
好半天,里頭隱隱約約有拖鞋聲由遠而近走來。
一個低垂著頭的嬌小女子開了門,居高臨下的韓拓壓根看不見她的臉。
「請進。」女子的聲音听得出一絲緊張。
「謝謝。」看她的衣裳打扮,可能是打掃的清潔的小妹吧。
春喜緊捏著沁汗的掌心,尷尬得連頭都不敢抬,只敢盯著地板,「呃,是韓先生嗎?」
「是,我找白小姐。」他低沉溫和地道。
耶……
春喜額頭出現了三條黑線,冷汗直流,「這個……這個……」
「我和她有約。」他提醒,「可以去請你家小姐出來嗎?」
「我家小……」她驚異地抬頭,困惑地道︰「我不是小妹哦……噢!我的天啊!」
他眼底閃過了一絲驚異,「是你?」
「是你?!」她指著他鼻頭,失聲在叫。「你就是香香的大哥?」
「你認識香香」他略微思索一下,隨即恍然大悟,「我听香香提過,她和玫瑰,還有另外一個朋友住在一起……就是你?」
原來那天在宴會里共舞一曲的小女子就是妹妹的好友,這世界還真是小。
「你就是香香那個固執嚴肅又老古董大哥?」她想也不想地月兌口而出。
他一怔,隨即失笑,「對,就是我。」
他現在知道小妹在外頭都是怎麼破壞他的形象了。
她白女敕的小臉浮起了一朵快樂和釋然的笑意,「嚇死我了,害我緊張老半天,以為要見的是什麼三頭六臂的怪物……原來是你喲,呵呵呵……」
嘿,等等,她差一點就忘記上次在飯店的難堪事件……春喜的小臉瞬間又繃緊了起來。
「玫瑰不在。」她賭氣地轉過身去,一臉不爽。「你可以回去了。」
他近乎著迷地看著她的小臉變幻,忍不住的驚奇,「你學過川劇變臉嗎?」
她臭著臉回過頭來,「什麼?」
他微微一笑,突然有種興致想要跟她抬杠。「為什麼看到我,一下子笑一下于又生氣?」
「我不跟沒品味的男人請話。」她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的難堪,就算他笑得再怎麼諂媚也沒有。
話說回來,他那個哪叫笑?不過是嘴角的肌肉微微往上一勾而已。
「沒品味?」他有些錯愕。
年近三十,還沒有人說過他沒品味。
「對。」她還在不爽,有錢人了不起啊?有錢人可以戲弄人,待人態度忽冷忽熱嗎?
她打消幫玫瑰陪他一天的念頭了,開玩笑,就算她再爛好人也是有原則的,她還沒忘記自己上次撂過狠話。
玫瑰是好朋友,就算她失信也會原諒她的吧?
「我想你對我有很的誤解。」他真誠地凝視著她。
「隨便啦,」她不想再多浪費口舌,昨晚緊張一夜未睡,現在神經松懈下來後,濃濃的倦意襲來,「韓大先生,請回。」
「我是來找玫瑰的,」他這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我和她有約。」
「我知道,但是她不在。」她挑眉。
韓拓眉輕蹙,「什麼意思?」
春喜一反平常的好脾氣和笑臉迎人,繃著小臉,不過她顧慮到曾經答應過玫瑰要「款待」他,于是勉強地道︰「我想我應該解釋一下這個情況,玫瑰……今天臨時有急事不能實踐她的一日約會,所以本來托我要好好給你‘按捺’一下……」
「本來?」他揚起了一道英氣逼人的濃眉。
「是,不過我想這對你來講很不公平,畢竟你花大錢競標一日約會的對象是風情萬種的玫瑰而不是我,這種付了款卻貨品不對的心情我能了解,所以請你先回去,改日再和玫瑰約時間吧,謝謝再見不送。」她走過去拉開大門,小臉有著難得的堅決。
玫瑰失約了,多逗留無益,他應該立刻就下樓離開,干脆回公司處理成堆的公事。
只是……
韓拓瞅著她秀氣干淨的小臉,突然間改變了念頭。
「我不會介意。」他緩緩道。
春喜表情迷惘了一瞬。「啥?」
「我不會介意一日約會的對象改變,」他慢條斯理地道,滿童地看見春喜烏黑澄淨的眼楮瞪大,小嘴呈現驚愕的O型,「反正我已經排出一天的空檔了,我仍然打算按照計畫進行。
「可是……可是……」這個結果打亂了她所有的心里準備,春喜結巴巴起來,「你不是很忙嗎?而且你感興趣的是玫瑰又不是我,而且……而且……」
他淺淺一笑,慎重地將咖啡色小禮盒放進她的手里,「這是今天的見面禮物,請收下,你想好了要到哪里走走嗎?」
「我?」
「你要去換套衣服還是打算就穿這樣出門?」
「換衣服?」震驚過度,她只能像只鸚鵡重復他的話。
他點點頭,打量著她一身的T恤和牛仔褲,「選擇換衣服是正確的,我等你。」
「等我?」她眨眨眼。
「你需要多久的時間?一個小時夠不夠?」他有些傷神地道︰「不過我希望你可以快一點,浪費太多時間在化妝上並不符合經濟效益,何況現在已經十點了,如果我們想要有效地利用這一天的話,你最好動作快一些。」
「你是說……」她的腦子慢慢消化著他的話。
「介意我坐下來嗎?」他凝視著她,禮貌地詢問。
「你當然可以坐下來……」她被動地點頭,驚駭地看著他好整以暇地優雅落坐,然後從褲袋中掏出一台超小輕薄的PDA,取出觸控筆開始書寫起來。
「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想在等待的時間處理一些公事。」他抬頭,冷靜地解釋。
「噢。」
先發一封E—MAIL給美國的客戶後,他注意到客廳里悄然無聲,不自禁地抬頭,發現她還呆站在原地,「你還沒要換衣服嗎?」
「我?」她再度被動地點頭,雙腳自動朝臥房走去,「要換,馬上就換。」
等到進入臥房,將小禮盒隨手擱在梳妝台上,她翻出一件比較秀氣的黃色羊毛衣和粗昵七分裙換上,春喜抓起梳子對著鏡子刷頭發,明亮的鏡面倒映出她困惑的表情。
「耶?我在干什麼?」她清醒了過來,「難不成我真的要代替玫瑰跟他出去一天?」
可是……可是她以為她的立場堅定,態度也擺得很堅決了,可是他為什麼沒有拂袖面去?他該不會真的打算跟她「約會」吧?
最令她驚恐的是,面對擺在眼前的這一日約會,她的心底竟然有著掩不住的雀躍和怦然的期待?!
「真要命。」她捂住出賣了自己的酡紅雙頰,不敢繼續面對鏡子,「我在胡思亂想什麼?不過就是幫忙客串一天伴游罷了,除此之外,什麼意思都沒有!」
不過如果讓玫瑰知道好好的慈善義舉被她形容成「伴游」。一定會狠狠海K她幾記爆栗子的。
五分鐘後,春喜背著米色小背包,心情復雜地走出了臥房。
听見聲響抬頭的韓拓有絲驚異。
「你已經好了?」就他所知,女人要出門都得化妝打理很久嗎?
至少他的小香香就是。
「我又不是要出去登台作秀,穿這樣就可以了。」她話講完了才透著心虛,「還是……要穿隆重一點嗎?」
他看起來那麼英俊斑貴、品味卓越的樣子,一定很討厭她穿得俗巴巴,跟要上菜市場沒兩樣。
「我覺得你這樣好,」他眼底有掩不住的滿意和贊同,「雖然很簡單,但是樸實清爽,很適合女孩子。」
她皺皺鼻端,他的贊美好像是在形容某一種牌子的清香劑。唉,算了,反正她也知道自己再怎打扮也沒有辦法變成像玫瑰那麼動人的美女。
「我們可以走了吧?」她斜睨著他。
「你想去哪里?」他客氣地詢問。
「客隨主便。」她聳聳肩,站在高大的他身畔,情不自禁有些害羞起來,不過她的表情還是很鎮定。
約會……她今天要跟他約一整天的會耶。
春喜努力控制自己拚命想要往上揚的嘴角,不斷告誡自己,他是個性情反覆的有錢人,而且他的目的是玫瑰,跟她一滴滴關系都沒有。
「好,看望你喜歡博物館。」他認真地道,拉開大門。
博……博物館?
「最近展出三疊紀的恐龍化石,我一直想找機會去看。」
恐……龍?
她張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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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震愕中醒來,坐進寶士車里的春喜突然哈哈大笑。
唉坐入駕駛座的韓拓怔了一怔,狐疑地望著她。
「怎麼了?」
「哈哈哈……」
他遇過更糟的約會,但是還不曾有女人一坐上車就笑得搖頭晃腦、猛拍大腿的。
「去博物館看恐龍化石?」她的額頭抵著玻璃狂笑,一不小心笑太用力還去敲到,「哈哈哈……噢!」
「當心。」他本能地伸過大手來幫她揉了揉額角,皺著眉認真地問︰「我說錯什麼嗎?」
她又是痛得齜牙咧嘴又想笑,可是當他手心溫熱地在肌膚上輕揉開來時,她的心底情不自禁泛起了點點的悸動和戰怵……
春喜的臉蛋悄悄紅了起來,不過她立刻就將之歸罪于車內的暖氣使然。
她吞了口口水,笑意蕩漾,「我現在知道玫瑰為什麼不肯跟你約會了。」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眼底掠過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她驚覺到自己說漏嘴了,連忙解釋,「不是啦,我的意思是……是玫瑰……玫瑰……」
慘了,她該怎麼說?
「她就因為這樣才躲避見面?我一點也不覺得驚訝。」出乎春喜的意料,沒想到他一點都不生氣,也沒有氣餒失望的神情,反面一臉早已習慣的樣子。
她愧疚得要命,又是同情又是抱歉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韓拓反倒訝異了起來,「你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都是我,請話太直接傷到你的自尊心了。」
「你放心,我一向是出了名的沒神經。」他自嘲。
她怔怔地望著他,不確定他是不是在請笑話,不過氣還是輕松了不少。
「其實你很好,沒有她們說的那麼糟。」她積極幫他打氣。
他奇異地瞥了她一眼。這個小女人真的以為他受傷了,拚命想要安慰他?
這對他來說倒是新鮮事。
「謝謝。」他只能這麼說。
「真的,其實你是個很出色的男人,長得又帥又是有錢人,雖然古板了一點,不過我一點也不覺得。」她稍嫌熱切地道︰「真的、真的,你千萬不要對自己失去信心。」
「謝謝。」但是他不記得自己幾時失去信心過。
「還有,你有副令人嫉妒的好身材,穿什麼都好看。」她拚命贊美他。
「你最近失業了嗎?」他突然這麼問。
春喜愣了愣,「沒有哇,為什麼這麼問?」
他老實地道︰「如果不是想要一份新工作的話,你為什麼一直夸獎贊美我?不過我們公司似乎沒有適合你的職務,再說我也希望公私不要混淆,很抱歉。」
禮下于人必有所求,他對這句話向來深信不疑。
「不好意思啦,千萬不要這麼說……」她一時之間還沒听懂,等到懂了以後忍不住勃然大怒,她縴巧的指頭直直戳到他的胸膛上。
「等一下!你是暗示我贊美你是為了要謀得一份優差?」
「抱歉,不過我不是用暗示的,我是光明正大指出這一點。」這兩者有分別,他慎重澄清。
「你……」春喜氣到說不出話來,「有錢人了不起啊?有錢人就可以這麼瞧不起人嗎?誰希罕到你們公司工作?我又不是賺不到錢!」
他不明白她為什麼反應突然這麼激烈又這麼生氣,「有錢人本來就沒什麼了不起,你這樣歧視我太不應該。」
「我歧視你?」她瞪著他,怒氣沖沖。
現在是怎樣?打人的人反過來喊救命嗎?
「不然你為什麼一副迫不及待想把我生吞活剝、大卸八塊的樣子?」他嘆了一口氣。
或許他強挪出一天來約會就是件錯事……不,他一開始就不該被杜曼陷害去參加那個撈什子的慈善拍賣會。
追求白玫瑰應該有更好、更妥當的辦法。
「我才沒有你講的那麼凶惡。」她不承認。
他再嘆了口氣,將後照鏡扳向她,光滑的鏡面果然映照出她猙獰的表情。
春喜瞬間啞口無言。
氣氛頓時沉默僵凝了幾分鐘。
「對不起,我不該氣量狹窄地猜忌你的行為。」最後還是韓拓先開口,他溫和地望著她,伸出大手,「休戰嗎?」
她瞅著他真摯英挺的俊容,窘然害羞了起來,「我也不對,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就對你凶,我也道歉。」
一大一小的手掌在空中交握,掌心倏地竄一股暖暖的電流,奇異地撩動彼此的神經末梢……他們倆同時驚駭地松開。
「呃,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她低著頭結結巴巴,小手無意識地亂比畫著,「停在這邊……或許……會被開單子……」
「我停在停車格里。」他道。
「我想也是,你看起來就是那種絕對遵守交通規則的人。」她月兌口而出。
他驚訝地看著她,「你很了解我嘛。」
「還好啦。」她羞赧地道。
「那我們就去博物……」瞥見她捂住小嘴偷笑,他立刻改口,「你又笑了,為什麼?」
她抹了抹眼角憋不住的眼淚,真是笑到淚水都飆出來。
「你真的想追玫瑰嗎?」
「是。」他不解,沉靜地看著她,「所以?」
她的眸光亮晶晶,「先請我吃個飯,我就教你怎麼贏得美人芳心。」春喜的笑容如此燦爛,韓拓竟有些閃神。
「對不起,你剛說什麼?」
她笑咪咪地重復了一次。
「沒問題,」他爽快地道,「你想吃什麼?」
「蚵仔面線。」她興高采烈地道。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