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很多巧合和意外。
當古俊恩和一名外國人士John一起走進亞安制片公司,並遞上一張名片給安亞時,她才終于明白為何古俊恩昨晚要跟她說明天見的原因——他竟然是這次美國投資方派來的代表,將全程參與這部電影的監制工作。
對安亞而言,是措手不及的。
敝不得他會說他只是先來跟她打聲招呼,就怕今天突然出現在這正式的場合會嚇壞她。他還真是該死的體貼呵!
幸好她見過不少大陣仗,更是個在工作上做足功課的認真女人,要不是如此,她也不可能說服美國投資方,大手筆的投資她這部全程在台灣拍攝的純愛電影。因此,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在眾人犀利的目光下完成了今天的會議簡報,並得到熱烈的掌聲。
「主要角色部分就是剛剛諸位看到的這些,『花兒謝了』定調為純愛電影,女主角主要有兩位,在片中是一對姊妹花,妹妹的部分著重在螢幕形象的清新感,所以我打算起用全新的新人;姊姊的部分已經決定好人選,就是現在在中港台當紅的偶像劇演員花子蘿,雖然這部電影的主線是在妹妹身上,但更具戲劇張力的其實是姊姊的部分,這兩位的戲分都相當重要——」
砰一聲——
會議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又甩上。
全部人的目光都落在沖進會議室的那個女人身上,秦牧宇也不例外,而這一眼,卻讓他再也移不開視線……不是因為這女人有多美麗,也不是因為這女人有多莽撞打擾他們的會議,而是因為……她竟像極了某人!
「我不要當姊姊!我會接下這部電影要的就是妹妹的角色,妹妹才是電影的靈魂人物,你怎麼可以擅自更動本來安排給我的角色?如果不是演妹妹的話,我拒絕接演這部電影!」花子蘿一進來便沖著安亞吼。
她氣紅了眼,眼淚還在眼眶里轉,口氣很不好,可看起來就是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說有多楚楚動人就有多楚楚動人。在場的男士佔了百分之九十九,見到皮膚細白粉女敕又楚楚可憐的花子蘿,就算一時覺得她不識大體沖進來打斷他們的會議很不應該,但幾乎轉瞬間便覺得她一定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才會這樣不計後果的沖進來。
是啊,花子蘿現在可是中港台一等一的紅星,說什麼也沒有在電影里屈居第二的理,瞧瞧她還沒掉淚就惹得人心疼的本事,活生生就是劇本里的那個妹妹。
「對不起,各位,小孩子不懂事,請大家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計較!」跟著沖進來的經紀人小馬連忙對眾人道歉,死命想把花子蘿往外拉。「走吧,子蘿,你這樣鬧像什麼話?安姊是為你好——」
「好個鬼!她擺明了想害死我!我從出道以來演的都是女主角,哪有一演電影就變成女二的道理?」花子蘿氣不過,沖到安亞面前邊說邊開始掉眼淚。「你就那麼不喜歡我嗎?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當著大家的面你說清楚,我有錯的話我會跟你道歉,做牛做馬都沒關系,可是你不能公報私仇——」
「子蘿!住口!」經紀人小馬沖上來用手封住她的嘴,花子蘿掙扎著,一張臉被經紀人的手捏得都紅了。
安亞冷冷地看著在她眼前上演的戲碼,覺得胃在翻絞。
這就叫做好心給雷親吧?她眼光獨到,在選角上從來不曾出過錯,把姊姊的角色給她,就是看中她其實有更深層的演技,可以藉由這個角色更加突顯出來,沒想到對方不領情,還直接跑到她面前指著她的鼻子罵人?
真是夠嘔的了……
她越想臉色越冷,全身泛起一股寒。
「你放開我!你既然搞不定她就讓我來跟她說!」花子蘿哭叫著,跟經紀人又拉又扯的,衣服的前扣被扯開了,粉女敕的臉和手腕上滿是紅痕。「你放手!听見沒有?」
「跟我出去我就放!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經紀人被她搞得快瘋了,捉住她的力氣也越使越大。
「夠了,放開她!」秦牧宇突然大吼一聲,走過來一把拉開經紀人。「你這樣會弄傷她的!」
小馬愣愣地看著他。「你是……」
秦牧宇不理他,月兌下外套往花子蘿身上罩住,遮掩住她被扯開的前襟,她愕然地抬眸看他,他可以說是在瞪她的,可下一秒,他竟拉住她的手往外走——
眾人的目光從錯愕轉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全都把目光轉到安亞臉上。
秦牧宇可是安亞小姐的「丈夫」,看見自己的丈夫拉著另一個女人的手走開,這世上大概沒有一個女人臉色會好看吧?
但安亞看來卻很平靜,甚至微微一笑,不自覺地伸手模耳垂,這是她想發火卻不能發火時才會做的動作,她以為在場不會有人知道,偏偏落進古俊恩的眼底。
「各位還有問題嗎?如果沒有問題,就散會吧,細節部分我們可以私下討論,基本上,我相信各位的專業,只要可以拿出漂亮的作品說服我,預算不是問題……對吧?古代表?」
迸俊恩被她點了名,向眾人微微頷首。「劇組要如何運作一切全權由安亞小姐負責,我沒有意見。」
安亞朝他粲然一笑,又優雅的將目光轉向台下的與會人員。「听到古代表這麼說,真是萬般感謝,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各位如果沒事的話就先散會,謝謝各位今天的參與。」
散會了,眾人很快就走光了,安亞臉上的笑容也跟著一絲不剩,低頭收著桌上簡報的資料,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要用完似的疲憊。
迸俊恩走向她,伸手遞給她一杯熱咖啡。
她抬眸,接過。「謝謝。」
熱呼呼的咖啡捧在手心,安亞覺得體內的惡寒感減輕了許多,她小心的喝了一口,又一口,然後她抬起頭,望住他。「美國代表非得是你不可嗎?這一切是巧合嗎?還是因為這是我的電影,所以你才會來台灣負責這一切?」
這八年來,她對古俊恩可以說一無所知,他娶了誰、現在又在做什麼工作,她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不可能忘記以前的事,她十七歲起就跟二十歲的他談戀愛,等他服完兵役又再出國念書,沒想到他送給她的大學畢業禮物竟然是他要和另一個女人結婚的喜帖!
用青春與痴心來等待一個男人,那樣傻那樣笨那樣可憐又可笑的安亞,一輩子只會有一次!再多也沒有了!打從收到他喜帖的那一天,她的心就死了,她甚至連問他一句為什麼的意願都沒有,直接把喜帖丟到金紙鐵桶里放一把火燒了,連帶把對愛情的期待與夢想也一並燒了。
從此以後,她不再相信愛情,只在乎曾經擁有,從不想天長地久……
不過一年前願意嫁給秦牧宇,連她自己都感到意外,就算知道他們的婚姻不真實,可是她畢竟是真的嫁過一個男人,被人家叫過幾個月的秦太太,甚至還覺得幸福過。
嘖,怎麼又想起秦牧宇了?想心酸的嗎?
昨晚還溫柔體貼陪在她身邊的男人,今天轉個身就拉著花子蘿走出了她的視線……她是瘋了才會想相信玩世不恭的他也會有一丁點真心。
「你真的想知道嗎?」古俊恩過了許久才開口。
「老實說,不是很想。可是又覺得不問很怪,我不想欠你。」
「你什麼都不欠我。因為投資你的電影是上頭的意思,我只是因緣際會知道了,主動接手而已。」
「為什麼要接手?你應該知道我不想看見你,如果我還有一丁點想見你的意思,當年我就會直接坐飛機殺到美國參加你的婚禮了,你知道我辦得到的,那對我而言只不過是像去百貨公司買個香奈兒包包般的小事。」
迸俊恩笑了。「我知道,你一向敢愛敢恨,愛到底也可以恨到底。」
這女人對愛情的那股狠勁,連男人都要自嘆弗如。
安亞扯扯唇,挑挑她美麗的眉。「這並不高竿,不愛也不恨的才高竿。所以,你到底為什麼回來?妻子呢?孩子呢?當初你為了他們舍掉我,現在別告訴我你是因為我而回來的,我不信。」
「我是愛你的,安亞,我為了你而回來一點都不奇怪……我只是想確定你過得好。」
好感動。此刻這男人溫柔的嗓音簡直像天籟。
如果她還是當年那個十七歲的丫頭,鐵定哭倒在他懷里,說些他愛她就不要再丟下她等等等之類巴拉巴拉的蠢話。
「你離婚了?還是婚姻不幸福?」安亞笑了笑。「八年了,古俊恩,八年後才想到要關心我過得好不好,會不會太晚了一點?要當好人也得演得像,你一點都不合格。」
迸俊恩看著她半晌,抿了抿唇。「你這八年來的生活,我都知道。我這次之所以特別回來,是因為我覺得我不能不回來,你——」
「你在說什麼鬼話?」安亞打斷他,瞪著他問。「你為什麼會知道我這八年來的生活?你……派人調查我?」
迸俊恩面不改色的看著她,淡道︰「我只是擔心。」
安亞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去你的古俊恩!」
她開口罵人了,而且連她自己都沒想到的是——
她會直接把手里裝咖啡的紙杯狠狠地擲到他身上!
天啊!這兩天她竟成了暴力女!
她是多麼克制才讓自己面對古俊恩時可以平靜正常一些,沒想到他短短一句話又讓她破了功,想也不想地又對他使用了暴力……
安亞沖出會議室一路奔回三樓的辦公室,忍住不回頭去察看那男人是否有被她的咖啡燙傷了哪里,也忍住不叫人去幫她看看里頭有沒有鬧出人命,但沒想到人才走到二樓轉角,會突然看見長廊盡頭處,秦牧宇抱著花子蘿在懷里低哄的一幕——心,被燙到痛,好像剛剛那杯咖啡是潑在她的心上。
突然好想哭,這樣的情緒來得又急又快,任她擁有天大的理智都控制不了。
她連忙背過身要下樓,未料她的身後竟然有人,一時收腳不及的便撞進一個寬大厚實的臂彎里——
「小心!」古俊恩抱住她,沒讓她摔下樓。
安亞驚魂未定的仰頭,看見是古俊恩,再低頭看見他身上的咖啡漬,隱忍在眼眶里的淚瞬間便落了下來——
無聲無息地,全落在古俊恩懷里。
「安亞……怎麼哭了?」他伸手拍拍她,語氣中全是寵溺。「沒關系的,我沒燙傷,也沒怪你,你別哭了,嗯?」
迸俊恩知道,其實她的淚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她背後那個正抱著別的女人的男人——秦牧宇。
此刻,那男人聞聲看了過來,看見的是她把臉埋進他懷里的背影,還有那雙他勾抱住她的手。
迸俊恩故意把安亞摟得更緊,秦牧宇丟下花子蘿往這頭走過來——
迸俊恩一動也沒動,依然抱著安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