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了好些天,春兒終于漸漸痊愈了起來。
但是她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憔悴清減的臉龐和瘦骨伶仃的身子似乎能隨風飄起,飄飛出京城,飄飛到她夢想了好多年的自由自在的土地上,落地生根,重新活一次,重新打造一個新的柳春兒。
但她畢竟不是蝴蝶,也不是蒲公英的種子,這個夢想逐漸被殘酷的生活蛀蝕得即將褪色了。
春兒一身素衣,來到城西郊外一座小山坡上。
長長的青絲只以一條月牙色的帶子輕綰住,隨著風在背後輕輕飄動著。
她來到一座墳冢前,簡陋的木牌上只刻了「柳公靜之墓」五個字。
青翠的綠草已然長滿墳上,見證歲月來了又去,除了她之外,又有誰記得爹爹呢?
想來連聯兒也忘了吧?
她不禁鼻頭一酸,熱淚盈眶。
「爹,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她哀哀痛絕地低泣,縴細清瘦的手緊緊揪著胸前,不勝淒楚。
懊任憑她們愛怎的就怎的,就此讓聯兒跟著心懷不軌的娘親嗎?
不,她做不到,或許聯兒就像牆頭草,立場搖來擺去不能堅定,但她又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妹妹被娘推入火坑?
她知道娘一定會的,端看時間早晚而已。
「我知道我向您承諾過要好好照顧妹妹,有朝一日要帶著她走得遠遠的。」她難過地搖頭,一臉哀傷惻然。「可是我真的覺得好累好累。」
「爹,您在天上真的有看顧著我們、保護著我們嗎?」她再也抑止不住地跪倒在墳前,緊緊抱著木牌痛哭失聲。「如果有的話,為什麼我覺得我好像怎麼兜、怎麼轉都一樣?眼前都是絕路,絕路啊!」
令人鼻酸心碎的嚎啕痛哭聲在山風里破碎地回蕩著。
駱棄見到的就是這令他心如刀割的一幕。
他胸口熱血驀地一涌,心上似被一道火燒的鞭子狠狠烙了過去。
在這一瞬間,他才驚覺到她早已在他心底深處生了根、發了芽,一顰一笑深深地左右著他,震蕩著他。
他隨著她的笑而微笑,因著她的淚而心痛……
這道嬌影,在他心上再也磨滅不去了。
他心疼不舍地望著她顫抖瘦削的背影,喉頭熱硬地一哽。
春兒額頭緊抵著木碑,哭得聲嘶力竭淚流滿面,就在此時,一雙溫暖有力的手堅定地自背後擁住了她。
她悚然一驚,抬起布滿淚痕的小臉倏地回頭。
「艾、艾公子?」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輕若游絲地低問。
「是我。」他深邃的黑眸緊緊地盯著她,雙臂將她擁得更緊,沙啞地道︰「別再流淚了,好嗎?有什麼傷心委屈全部告訴我,我就在這兒,抱著你、听著你,直到你把所有的痛苦悲傷全傾吐一盡。」
她是在作夢嗎?
可是這個夢好美,好美……夢里面還有他。
「艾公子,你怎麼會在這兒出現?這怎麼可能?」她驚喜的落淚。
他的胸膛如此寬闊暖和,他的臂膀如此溫柔堅定,就連他身上淡淡的藥草香氣和男子氣息都神奇地撫慰了她冰冷絞疼的心。
「我在找你。」他修長的手指輕拭去她的淚水,「還有你的饅頭。」
她不禁破涕為笑了。
「原來是找我追討饅頭的。」她笑完後又覺心酸酸的,她該抱著一絲絲希望嗎?
「我想念你的饅頭,還有……你。」
他的嘆息剎那間振奮了她死寂的心,她原本黯淡無光的美麗眼兒亮了起來,「想我?」
「是,雖然你攪得我頭暈,把我的生活弄了個亂七八糟,讓我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是……」長長的一串感慨下來,駱棄英俊的臉龐上又是懊惱又是溫柔。
春兒怔怔地看著他,心底滋味又酸又甜,又喜悅又惶惑。
「我、我听不太懂,你是想我還是來找我算帳的?」
「都是。」他一把將她扶起身,黑眸幽幽地俯視著她,「也許該是我們開誠布公好好談一談的時候了,你欠我好幾個解釋。」
「咦?」她眨了眨迷惘的鳳眼。
「首先你得告訴我,你為什麼傷心?」提到這事,他臉一沉。
听聞他的問題,一時之間千頭萬緒酸甜苦辣齊上心頭,她只能黯然地搖了搖頭。
「這已不是我第一次看見你哭。」
「我本哭。」
「你當我不認識你嗎?」他氣惱她事到如今,竟然還不願讓他知曉內情,好分擔她的傷心事。「我知道你固執得跟頭驢子一樣,打落牙齒和血吞,連上回在相思紅豆樓吃了一盤包子都要算錢給我,放眼天下,能拗得過我的恐怕也就只有你了。」
「你還記得那件事?」她又悲又喜。
「我怎麼忘得了?尤其你後來就消失在我的生活里。」他眼神復雜地看著她,氣憤之外混雜著深深的恐慌。
他在這五、六日里寢食難安,一顆心反反覆覆被憂慮和焦灼啃噬著,既想要狠狠痛打她一頓,又想在找到她的那一剎那緊緊將她擁在懷里,再也不放手。
懊死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我生了一場大病。」春兒輕輕地推開他,心底被他方才意味深長,似帶柔情的話撩惹得怦然,卻也不知該怎麼想。
若照她以前的性子,早高高興興地順著話頭下去,以為他是郎有情妹有意了。
但是現在,她的身體和心靈正是脆弱,是怎麼也禁不起自我欺騙後的愛情幻滅了。
她早已篤定他就是自己心上唯一的那個人,但她也知道世事多變、滄海桑田這兩句老話,曾承諾過的都可以不算數了,更何況是從未許下任何諾言的呢?
那一天,他說過會照顧她,她多麼希望他指的是一生一世的事啊!
可是她心底明白,他指的是會照顧她不落馬吧。
「你生了大病?為什麼不差人來告訴我一聲?我……我是說我和我爹都很擔心,你早該讓我們知道這件事的。」他輕聲斥責。
「讓艾老爺和你擔心是我的錯,但是你們知道了又怎樣呢?」她略帶嘲弄地問,鳳眸里掠過一絲絲苦澀。「難道你們可以守在我床邊照顧我嗎?還是能夠煎湯熬藥喂我嗎?艾公子,你我都明白,我們倆……什麼都不是,我又有何資格接受你們的關懷照應呢?」
「不準你把我們之間輕描淡寫地一筆勾消。」駱棄眸底蓄滿了怒氣。
「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也就沒有所謂一筆勾消了。」她淡淡地道。
她不想激怒他,只是想讓自己死心。
不要再想著念著他或許會愛上她,並且會回報她的愛,這樣她的心就不會漲滿了希冀和渴望,自然也就不會失落得那麼痛苦了。
這是她在娘和妹妹身上學到的殘酷道理,然而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不是這樣的!」他怒火上升,緊抓住她的肩頭搖晃。「你醒醒,難道病餅之後連腦子都胡涂了嗎?」
「腦子胡涂的人是你!是你一直把我推開,是你不斷提醒我,我根本配不上你,是你警告我千萬別對你抱著任何期待,是你!是你!全部都是你……」春兒被他搖得又難過又氣苦又混亂,不禁狂叫起來,淚流滿面。「那麼你現在還想我怎樣呢?我除了接受還是接受,難道這樣還不好嗎?」
駱棄震驚心痛得無以復加,怔怔地退了兩步。
他之前真的說過這樣殘忍尖刻無情的話?他以為他只是逃避、抗拒,但……
「你為什麼還要對我這麼好?要照顧我、安慰我,甚至救了我的命,如果你壓根就不想要跟我有任何關系,就求求你不要再對我這麼溫柔了!」她痛聲喊完,小手緊緊捂住逸出口的哭泣。「我……怎麼也走不了……逃不開……」
她的哭泣把他的心都揉碎了。
「春兒!」駱棄猛地將她攬入懷里,嗓音喑啞地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徹底在他懷底崩潰,哭得淒慘痛絕──
思悠悠恨悠悠淒涼歲月總悠悠
朝無休夜無休牽愁惹恨到幾時休?
我的心中事在那淚中流
淚珠兒如同春水向東流……
春兒又坐在駱棄的馬上,安心信任地偎著他的胸膛,任憑他緊擁著她並駕控馬兒,揚蹄奔回京城。
只是這一次,她希望他永遠永遠不要再放手了。
他們回到艾府,當馬緩緩踱近時,她沒有瞧見佣僕守衛們松了口氣又眉開眼笑的模樣,她只听見自己的心跳如擂鼓,卜通、卜通,敲得她陣陣臊熱羞暈,就快要連頭也不敢抬了。
這麼大搖大擺的,他是存心故意的嗎?
「不要笑得這麼邪惡。」她手肘用力往後撞了一下。
「咳……你怎知我在笑?」駱棄正笑得愉悅得意,差點被她一記撞岔了氣。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不無哀怨地道︰「你非要讓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咱們有不可告人的關系嗎?」
「我們……咳咳咳!」他這下子真是嗆著了,大咳特咳了起來,英挺的臉龐漲得通紅。
「難道不是?我在你懷里足足哭了一個多時辰,這還不算是‘不可告人’嗎?就連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說給人听呢。」她理直氣壯道。
「算,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他終于喘過一口氣,笑了開懷。
「艾公子──」
「喚我駱棄。」他眉頭一皺,「既然我們已有‘不可告人’的關系,你是否應該舍棄這艾公子長、艾少爺短的習慣?」
「我可沒那麼大膽子,敢直呼你的名字。」她回頭瞥了他一眼,心底亂成了一團。
唉!
她向來不是曲里拐彎的性子,肚里藏不住話,脾氣更是直來直往,那麼現在他倆預備怎麼辦呢?
繼續保持這曖曖昧昧若有似無的情意糾纏嗎?可就算她身強體壯之時,也仍舊捱不住那款款情絲銷蝕入骨的滋味,更何況現在她身心俱疲?
在他的心底,是對她有一點點動心,還是有更多更多的歡喜?為什麼他言談間就是這麼隱隱約約,似有若無的?
「你還不夠大膽嗎?我一顆心都快給你嚇飛了。」他輕聲嘆息。
打從認識她後,他發現自己整個人跟著上上下下、顛顛倒倒,完全分不清是笑多過生氣,還是動心勝過煩心?
「你倒是惡人先告狀。」她忍不住嘀咕。
「我們到了。」駱棄微微一笑,矯健優雅地一躍而下,然後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下馬。
陽光好不耀眼,她有些虛弱地靠著他的肩,伸手擋去那穿雲透葉而來的絲絲金光。
七棠樓還是那樣清雅奇趣。在夏日灼陽下,雕梁畫棟樓閣上有幾許徐風輕送,鼓動了一重淡綠色紗簾搖曳飄拂著,四處有蟬聲唧唧,藥田奇香隱隱。
她不禁滿足而感慨地輕嘆一口氣。
真像人間仙界,得有多大的福氣才能住在這樣好、這樣清靜無憂無愁的地方呢?
她驀地想起那窄窄小小老舊的家里,盛的不是一家子的溫暖,而是一家子的空洞無情淡漠和貪婪計較。
「你怎麼不進屋?想什麼呢?」他溫柔地攬扶著她。
春兒回首,給了他一朵嫣然卻憔悴的笑。「沒想什麼,只是覺得這兒真的很美、很好,無論來上幾次都不厭倦。」
「那麼你就常常來吧。」駱棄抑下滿心歡悅,勉強維持住平靜的神情。
她無言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要永遠賴在這兒就不走了。
不管外頭的風風雨雨,人情冷暖,流語蜚言,以及……教她心痛的娘親和妹妹。
在這兒,有他保護著她,就算外面風雨恁般急、恁般狂,她知道他決計不會讓她淋到一絲絲雨,受到一絲絲寒。
如果她可以……
她悲喜交錯地凝望著他,沖動得就想開口問,可是一見他平靜從容的模樣,似不像她這般為情為愛神魂顛倒,忐忑難安,所以她又退縮了。
「為什麼叫‘七棠樓’呢?我一直想不懂。」她轉移話題。
「七棠樓取自‘七心海棠’之意,傳說那株奇花是毒中之王,無色無味無形無意,海棠株上綻放著七朵小小白花,花瓣上有點點似心,故名為‘七心海棠’。」駱棄眼神放光,向往地道︰「我一直很希望能見識、培植這毒中之王的藥草。」
「你真的很喜歡這些藥草。」她溫柔地看著他。
他低頭對她一笑,眸底漾動著愉悅的光芒。「我想,你是唯一不怕我踫這些花花草草的人,也不怕我對你下手。」
「你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你都不會去毒害一條生命。」她滿眼信任,輕聲道︰「所以我為什麼要怕你呢?」
他一震,感動地凝視著她。
從來沒有人這樣對他充滿信心與依賴和崇拜,全心全意相信他的人格,而且她完全了解他,真的了解他。
外人不知底蘊,總難揭開他那層神秘的面紗,于是流言四散,于是恐懼橫生,就算他不至于因此而感到受傷,卻也不免覺得寂寞。
知他的,雖有父親和艾府中人,以及兩名好友與那千百名忠心屬下。
但是他們都以為他太堅強了,根本對那些流言不為所動。
可是春兒不一樣,她感受得到他的脆弱,他的人性……還有他的心。
「你不相信外頭的流言嗎?說我逼死了我的妻子?」他深吸一口氣,在心神震蕩之下終于主動開口提及。
「我一個字也不信。」春兒抬手輕輕地撫模著他的頰,眼神深情而了解。「你不可能會蓄意去傷害一個人,更別說是逼死一個與你有結發之情的妻子。外頭說你長相奇怪,不男不女像妖怪,光是這點就可以證明,他們爹娘根本沒生眼珠子給他們,怎麼能把一個這樣出色英挺的男兒錯認是妖怪呢?」
「很高興你還喜歡我的長相。」他喉頭緊縮,卻又不禁微笑了。
「我當然喜歡你的長相,但是更喜歡你的心,你這樣好,反而是我覺得我太差勁也太匹配不起了。」她有些黯然。
「難道沒有人同你說過,你長得有多麼美嗎?」他目不轉楮地盯著她。
「有哇,一堆色鬼和買顆饅頭就想要佔我便宜的人。」她頓了一頓,神色淒傷地道︰「還有一心想替我報名登記做妓女的娘親,她巴望利用我的容貌賺大筆大筆銀子已經很久了,你想這樣算不算?」
「有這樣的事?!」他神色一驚,隨即憤怒心痛了。「該死的,我就知道你有事瞞著我。」
她一怔,更生氣。「什麼呀,你倒是吼我做什麼?難道我娘從良前是妓女是我的錯嗎?我因為長得太好看而被人家指指點點流口水,也是我的錯嗎?我以前不告訴你是怕你會瞧不起我,現在我更加後悔我剛剛告訴了你……你、你這個混蛋!」
她又氣又急又傷心地轉身就要走,卻被他強壯的雙臂緊緊擁在懷中。
「別走。」駱棄緊抱著她,低頭在她耳畔歉然道︰「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誤會,也別走好嗎?」
她被他溫暖寬大的肩懷擁攬住,心頭不禁一熱,眼眶跟著紅了起來。「艾公子……不,駱棄,我真的很怕、很怕,怕你誤會我是掘金娘子,又怕你會討厭我的身世,而且我真的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配得上你,可是我又不自量力地喜歡著你,我這些天想來想去,想得頭都痛了,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傻瓜,你應該早些告訴我這些事,讓我為你分擔才是。」他心頭掠過陣陣憐惜與不舍。
「我該告訴你,名聲臭得不得了的,不只你一個嗎?」春兒終于勇敢說出口。「他們說,我人盡可夫;他們說,我是京城有名的女混混,家住花街柳巷里,天天干那營生;他們甚至編了一副對聯說我,什麼‘身居花街柳巷,卻是清白人家’,橫批是‘有錢也行’。」
「可惡透頂!」駱棄心頭怒起,惡狠狠地低咒。「是哪個人這麼說的?我讓人去卸了他的下巴,拔去他的牙齒,看他們還敢不敢這樣污蔑你。」
「你不相信他們說的嗎?」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你不會是那樣的人。」他勃然大怒的火氣在對上她晶瑩的美眸時,頓時怒氣消散了,眼神柔和了下來。「如果是,你何苦這樣辛辛苦苦賣饅頭為生?這樣害怕別人因你的容貌而誤解、傷害你?假若你是他們說的那樣,你就不會那樣渾身刺地保護著自己,早已在青樓里艷名遠播了。」
春兒忽然哭了起來。
這一哭,慌得駱棄瞬間手忙腳亂了。
「老天……」他大大地手足無措起來,著急著、心痛著,大手想拍撫安慰她,卻又想先為她拭淚,一時間窘促僵愣得全然不若平時的自信從容。「你、你別哭。我說錯話了,惹你傷心了,剛剛說的都不作數,重來!」
「你敢?」她突然撲向他,將他抱得緊緊的,又淚又笑道。
他呆了一下,隨即憐惜地攬著她柔軟幽香的身子,心頭一松。「哎呀呀,嚇得我。」
「沒想到你也會有嚇到的一日。」她破涕為笑,被他逗樂了。
「怎麼沒有?你就幾次嚇得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醒也不是、睡也不是。」他緊環著她縴細的腰肢,下巴輕靠在她發頂,嘆了口氣。
「那我們就扯平了。」她在他胸口喃喃,心兒澎湃滾燙洶涌得像是要迸出來了。
怎會有這樣好的事?他的疼惜、他的溫柔、他的保護……
也許是老天爺看在她病了許久的份上,特意將他的真心給了她。一時之間,她又是感動又是迷惑又是喜又是疑。
似真似假,如夢如幻,驚喜過度的她倒覺得現在又是她在夢中了。
這天晚上,春兒被駱棄硬留了下來。
在通知過父親這消息以及前因後果後,駱棄決心要做點什麼哄她開心,讓她傷郁已久的心松弛開懷。
最重要的是,他希望看見她笑。
所以他接受了父親有點荒謬離奇,卻是有可能達成效果的那個提議。
他應該相信爹,他老人家在這方面有著異常的天分──將春兒帶到他眼前,就是一個奇跡。
此刻在七棠樓里,整個人好好梳洗過後的春兒,穿上了一襲粉紅色的新衣,宮衫雲袖飄飄,烏發巧髻玉釵盈盈,她就像是朵雨潤過後的嬌艷牡丹花,在淡綠色的長簾輕紗掩映下,宛若天人。
駱棄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驚艷!
他雙腳釘在地上,心髒狂跳,雙手冒汗,呼吸急促紊亂了起來。
剎那間,他終于震撼而悸動地發現,他此生此世再也放不開這個小女人了。
續弦的念頭,第一次那樣真實而歡然地敲進他腦袋里。
「怎麼呆呆的不說話?」春兒有點羞赧,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喂!發傻了嗎?是不是我穿這樣很怪?」
「不,你真美。」駱棄總算說得出話來了,情不自禁低吟起來,「素約小腰身,不奈傷春,疏梅影下晚妝新,裊裊婷婷何樣似?一縷輕雲。歌巧動朱唇,字字嬌嗔。」
她睜大了水汪汪的美眼,滿心崇拜的看著他,「你還會吟詩作對呀,真是了不起。」
「不比你的美,那般教人想要千古傳唱。」他讀嘆著。
春兒雖然听不太懂他的話,但也曉得他是在贊美她,不禁嫣然一笑。
「我肚子餓了。」她眨眨眼,模模肚子。
駱棄一怔,頓時哈哈大笑。
她有點不好意思,訕訕地撓撓頭。「我這樣是不是很沒有氣質?對不住,在你吟詩吟得那麼好听的時候,我還講這麼粗俗的事情。」
「吃飯哪算什麼粗俗事?詩人也得吃飯,皇帝也得吃飯,更別說我們倆了,更要吃飯。」他滿眼笑意,牽起她的小手。「走吧,外間已經擺好了晚宴,就等著我們了。」
「晚、晚宴?」她還來不及反應,就給他半擁半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