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當爾豫走進國家實驗研究所大門,一名笑意晏晏的美麗女子佇立在門口等待著他。
「早安。」她笑容滿面的和打招呼。
「呃……早。」他英俊的臉龐難掩震驚。
「吃早餐了嗎?」梅書揚起手上的早點,不好意思地道︰「我的廚藝不太好,有毒死人的可能,所以這是我到市場買的水煎包,你可以放心吃,這是很有名的小蔡水煎包哦。」
他輕咳了一聲,「謝謝,不用了。」
「你不餓嗎?」
「現在不餓。」他嘆了一口氣,試圖溫文禮貌地道︰「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我該進去上班了。」
「噢。」她笑容依舊嫣然不減。「好呀。」
「那麼……」他遲疑地走了兩步,看著縴瘦的她猶拎著水煎包站在那兒,這第三步怎麼也邁不開。「妳呢?」
「我沒關系。你趕快去上班吧,免得遲到了。」她臉上笑容微帶央求,拎高了手上的水煎包。「帶著吃,好嗎?」
他怎麼也說不出「不」字。
「謝謝。」他只得接過,有一絲別扭地道謝。「多少錢?」
「今天本店大相送,免錢。拜拜!」她開玩笑道,燦爛一笑,對他揮了揮手,轉身翩翩離去。
爾豫怔怔地望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高大挺拔的身子呆立在當場,遲遲無法反應過來。
習慣了美式早餐的他拎著油香四溢的水煎包,有些不知所措地走進他的辦公室。
「主任,你的黑咖啡和松餅……」女秘書殷勤地將銀邊餐盤捧了進來,上頭有金黃色松軟的松餅和香醇的熱咖啡。
「松餅不用了,把咖啡留下就好。」他溫文爾雅地道,把水煎包放在光可鑒人的桌面上。
「主任,你……要吃水煎包?」女秘書花容失色。
他微微挑眉,「有什麼不對嗎?」
「但是……你……水煎包……」女秘書語無倫次起來,顯然是很難想象英俊優雅如貴族的主任,居然吃這麼俗氣又平民化的水煎包。
這就跟鵝肝醬跟豬肝湯,松露跟金針菇一般突兀、不搭軋嘛。
他微微一笑,「沒事了,妳先出去吧。」
「可是……還是我幫你把刀叉留著吧。」
「平常大家都怎麼吃水煎包的?」他忽然問道。
「用筷子或手拿。」女秘書本能回答,隨即駭然地盯著他,「主、主任,你該不會是想要……」
「用手拿應該不錯。」他一時新鮮,好奇地拈起了一顆水煎包。
「啊……不要啊……」女秘書忍不住失聲驚叫。「主任,你的形象……」
爾豫愕然地瞪著捂著雙耳,滿面不忍卒睹的女秘書退出辦公室,水煎包捏在手上,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吃還是不該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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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一個再熟悉不過的燦爛笑臉又出現在他面前。
爾豫今天已經是特別提早了三十分鐘上班,沒想到依舊在門口被梅書給「堵」到。
「我已經吃飽了。」他急忙表明。
「我知道。」她笑得好開心,把一小壺東西遞給他。
「妳怎麼知道?」他怔了一怔,戒慎地盯著她和那只小保溫壺。「那……又是什麼?」
「燻衣草茶。」她溫柔地望著他,「你最近生活有點緊張,胃不太好吧?你可以喝點燻衣草鎮定心神,撫慰腸胃的騷動。我在里頭還加了一些特調花草秘方,所以會好喝很多。」
他驚訝地盯著她,「妳怎麼知道……」
她嫣然一笑,沒有正面回答。「你可以趁熱喝,如果喜歡喝冰的也可以,多加點蜂蜜也很好。」
「萬小姐,謝謝妳,但是這樣不太……」
「拜拜。」她再度笑著揮手道別。
他無言地望著她粉紫色飄逸的身影消失,手里沉甸甸的精致保溫壺尚未開啟飲用,就已經先奇妙地溫暖了他的胃和心房。
他常常因為飲食不正常而鬧起胃痛,但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這樣關心他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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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
梅書穿著一襲簡單輕便的白色線衫和粉紅色七分褲,長發飄飄地輕舞在春天的早晨里。
爾豫不否認,在停好車走向大門的途中,心頭隱隱約約怦然期盼著她的出現。
而當看見她笑意盈盈地站在門前等待著他時,一陣釋然與狂喜瞬間沖刷過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脈搏狂悸,一絲情不自禁的笑容漸漸揚了起來。
「早安。」他的態度自在了許多,微微一笑。
「早。」她有一些受寵若驚。「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喔?」
「還不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忘了把保溫壺還給妳。」
「不要緊,我有很多保溫壺。」她小心翼翼地問︰「燻衣草茶好喝嗎?」
「味道……很特別。」他吞吞吐吐的說,黑眸卻閃閃發亮。「但是很有效,謝謝妳,我不知道妳對花草茶也有研究。」
「一點點啦。」她熱切地道︰「你真的覺得有效嗎?太好了,今天的黑醋栗茶也不錯喲,它可以補血養氣,而且……」
「妳開咖啡館的嗎?」他接過另一只小保溫壺,愣了一愣。
「私人興趣。」她咧嘴一笑,「我先走,拜拜!」
「等等。」他終于忍不住喚住她,眼神閃動著一縷柔和笑意。「妳吃過早餐了嗎?」
梅書幾疑自己耳朵出現幻听了,現在……現在他是在約她吃早餐嗎?
「沒有!」她猛然沖了回來,望著高大的他興奮得像個小孩子。「就算吃過了,我也還可以再吃。」
他不禁失笑,伸出大手模了模她的頭,柔聲道︰「傻瓜,如果已經吃過了,勉強自己再進食肚子會不舒服的。」
「噢,那我真的沒吃早餐。」她雙眼亮晶晶地望著他。
天啊,她是在作夢嗎?他真的溫柔撫模著她的頭嗎?他真的在關心她的肚子舒不舒服嗎?
她一定是在作夢,而且只要呼吸稍微用力一點,說不定這個美夢就會被驚醒了。
看著她滿臉擔心,深恐他反悔的模樣,爾豫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妳想吃什麼?」
「燒餅油條豆漿。」
他久聞燒餅油條豆漿之名很久了,但從小在國外讀書、工作,直到今年回國,還沒有機會嘗過道地的傳統早餐,所以他也不禁有些雀躍期待了起來。
「那我們就去吃燒餅油條豆漿。」他慨然應允。
「萬歲!」她笑得好不快樂。
五分鐘後,梅書拉著他坐在馬路旁的小桌子邊,興高采烈地等待著小蔡伯伯把香噴噴的早點送來。
「來,用面紙擦一擦桌子吧。」她輕輕湊近他,小小聲神秘兮兮地道︰「小蔡伯伯的燒餅油條點心好吃到連舌頭都想吞下去,但他實在不是擦桌子的料,每次總有一個角角沒擦到,要小心你的白襯衫。」
爾豫新鮮好奇地看著忙碌熱絡的小店,銀發強壯的老伯伯手腳俐落地炸著油條,客人們耐心地等待著香熱的早點起鍋。
空氣中飄散著油炸味和燒餅面香味,還有隱隱約約甜甜的豆漿香氣。他情不自禁深吸了一口氣,微笑了。
「哈!來了。」她親切地對老伯伯道︰「小蔡伯伯謝謝你。」
「丫頭,今天帶男朋友來呀?」小蔡伯伯嗓門大,精神飽滿地吆喝,還不忘曖昧地拍了拍爾豫的肩頭,「嘿,小子,你真好運氣,本來我是想把萬丫頭訂回去當我兒媳婦的。」
「小蔡伯伯,你兒子今年不是國中二年級嗎?我這頭老牛還不忍心嚼那根小女敕草咧。」她笑咪咪的說。
「不打緊,妳別嫌棄他個子只有一百五就行了。」
爾豫希罕而有趣地看著他們一老一小在那兒瞎抬杠,頻頻想笑。
直到小蔡伯伯轉身去忙了,梅書把香脆的油條掰成兩半包進燒餅里。
「啊……嗯!」她大大咬了一口,滿臉都是幸福。「真好吃。」
「妳……不怕這樣會毀損形象嗎?」他想起昨天女秘書面對他拿水煎包準備要吃時的驚駭表情,再看到美得像首詩的她大啖油條的模樣,突發感觸地問道。
「形象?」梅書吃著燒餅油條,邊嚼邊思索,「我從來不去考慮形象的問題耶!凡是自己覺得值得做,開心做的,想做就去做呀。人生苦短,『形象』有比吃到美味的東西,或是听到美好的曲子,光著腳踩水花,以及躺在草地上曬暖洋洋的太陽還重要嗎?」
他的心微微一震,莫名感動地凝視著她天真滿足的笑靨。
她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地敲進了他的心底,激起了陣陣巨大震撼的悸動浪潮……
他從來沒有用這個角度去看過人生,鎮日忙于做研究的他,也未曾做過她所說的那些美好的、輕松愉悅的舉動。
但是當他凝視著她無比快樂的神情,不禁有些向往了起來。
「雖然我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麼樣了不起的形象,但是人們似乎總是對我有某種程度的期待。」他不知不覺地對她傾訴著,「我從小就被要求中規中矩,衣著整齊,言談有禮,甚至很少有脾氣。我從來沒有光著腳踩水花,以及躺在草地上曬過太陽……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你好可憐喔。」她小臉滿是同情之色。
「也許有機會,我可以試試看。」他微笑的說,學著她把油條掰成兩截夾在燒餅里吃。
大口咬下,軟中帶酥,Q中帶勁,在咀嚼時帶出了陣陣特別的香味,嗯,燒餅油條果然很好吃。
「還可以用油條沾著豆漿吃。」梅書又示範起來。「酥酥的油條把甜甜的豆漿吸得飽飽的,然後吃一段再沾一段,保證你會愛上這種好滋味。」
「真的嗎?」他依言照做,隨即又驚又喜。「唔……」
「很棒吧?」
「人間美味。」他居然還認真地側頭想了想,才鄭重地回答。
她一怔,忍不住放聲大笑。「哈哈哈!」
油條耶!八塊錢一條,對他而言竟然是人間美味?可憐的男人,他以前過的都是什麼樣的生活?
一定是過得挺沒有樂趣的吧?只有責任、專業及不斷自我挑戰的人生,卻無法去找一些樂子來讓自己變得很開心,偶爾甚至能瘋狂一下。
她突然很想在他身上下咒,讓他嚴謹到不行的自律神經稍微失調一下。
但是婆婆警告過她們,嚴格來說她們還不能算是真正的女巫,因為太多的能量被過去重重的禁忌與悲傷封印住了,所以她們現在頂多只能施一些讓老板本來在氣頭上,卻忽然心情好起來吹起口哨等等的咒語,而且也不是每次都能靈。
反倒是她們對于藥草與蠟燭咒語方面的能力還稍微有點女巫水準,至于感應力也是時好時壞,完全像壞掉的CD,動不動得起來還得踫運氣。
雖然婆婆已經回到月神亞提米斯的懷抱了,但是她們依舊緊緊地嚴守著她的訓示──
除了愛上他,接近他這件事。
梅書想到這個,不禁又小小地憂郁了一下。
「怎麼了?」爾豫敏感地察覺到她心情的變化。
「沒什麼。」她抬頭看他,笑了笑。「只是覺得像在作夢一樣。」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雖然直覺這並非她心情變得有些低落的原因,仍然很紳士地不去追問。
爾豫甚至強迫說服自己相信,他對于她微郁的笑容並不那麼關心、在意。
只是他的雙眸卻自有意識,不斷專注而溫柔地緊緊盯著她的每一個臉部線條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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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梅書滿心期待地站在國家實驗研究所大門口,卻是從八點半等等等,到了上午十點,卻還是未見爾豫的蹤影。
她的心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往下沉,手里拎著的特調桂花茶在保溫壺里也漸漸變涼了。
他還是沒有出現。
難道他又開始躲著她了嗎?
「不,我拒絕相信他會這麼做,明明昨天相處得很開心哪,就只差沒有再訂下一起吃早餐的約定,他不可能就這樣又討厭起我來了。」她努力替自己打氣。
太陽自和煦逐漸加劇熱焰,她就這樣在人來人往好奇的目光下,站到了中午十二點。
始終,沒有等到他。
她雙腳酸麻得幾乎再也站不住,但是比這個更痛的是她的心髒──
他真的在躲她嗎?她咬著下唇,悲傷地想著。
「梅書,妳怎麼在這里?!」一個輕快的女聲在她身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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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親?!」
梅書緊張兮兮地放下手上的特調桂花茶,緊抓住坐在對面身穿實驗白袍的年輕女子。
這是她在國家實驗研究所里的一個朋友,叫郝自然,秀氣卻不修邊幅的自然人如其名,淡淡的、干淨得很自然,臉上身上從來沒有抹過任何保養品或化妝品,連項鏈戒指也沒戴。
雖然在實驗室里,的確任何化妝品或飾品都不能帶進去,但是自然就算下了班也是這樣,也算是女孩子里的一朵奇葩了。
她們是國中同學,沒想到前一陣子在梅書進入國家實驗研究所,雖然待在八樓規畫室內,卻找機會到干細胞實驗室門口探頭探腦時,巧遇目前在稻米基因研究部門的自然。
梅書看上實驗室知名的帥哥主任,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了,郝自然站在同學的立場,也得多多少少幫忙當打探機密通風報信的爪牙!
「對啊,我今天早上听總機小姐說的,她接到了唐夫人打來的電話,是要叮嚀在實驗室里的兒子,千萬得記得今天晚上六點半要和某企業千金在國賓飯店相親吃飯的事。」自然喝了一大口花茶漱漱口,繼續埋頭大吃午餐。「小萬,妳要想想辦法哦,唐主任是搶手貨,一旦相了親,很有可能就這樣被夾去配了。」
「他今天有去實驗室?」梅書心下一震,隨即涌上的是微微受傷疼楚的感覺。
他是提早去,故意避開她的嗎?
難道他已經看她「堵人」的行為看得很煩了,卻又礙于紳士風度不好意思講,所以干脆就避過她,自別的通道進入實驗室嗎?
「是昨天晚上就沒有回家,有項重要的研究在進行,他們那一組七個人不眠不休地趕,听說到中午終于做完了,現在他們可能都在昏睡補眠吧。」
她糾結著的心倏然松了開來,小臉閃過了強烈的釋然,差點哭出來。
「原來如此。」她低語,深深慶幸。
幸好他不是因為嫌惡她,幸好。
「咦,妳一點都不擔心他要相親的事嗎?我看唐主任那個人除了工作以外,做什麼事都慢條斯理,一副淡然的樣子,說不定連對婚姻也是這樣隨和,只要有對象一相,他就答應了。」自然恫喝著她。
「我當然擔心!我是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去相親的!」她怎麼可以讓夢中男人就這樣揮一揮衣袖,去找別人當他今生的新娘呢?
「嗯,這里的香草烤雞真好吃。那妳打算怎麼做呢?」自然吃得滿嘴油膩,用袖子隨手一擦。
「我要去破壞他的相親大會。」她堅決地道。
他怎麼可以隨隨便便把終身大事就交給一個媒婆、兩對父母的熱心過度?怎麼可以寧願不接受一個很愛他的她,而去娶一個根本毫不相識的女人?
懦夫,他一定是在逃避她的愛!
「哇!」自然眼神難掩敬佩崇拜地望著她,「好猛哦,我還以為只有在八點檔還是偶像劇里可以看到這樣的情節。」
「自然,謝謝妳,我不會忘記妳的大恩大德的。」梅書心急如焚,沖動地就想馬上跑回家好好計畫,但還是捺下激動,真摯地向好同學道謝。「對了,自然,妳最近是不是月事很不順,來的時候會痛到死去活來?」
「對啊,妳怎麼知道?」自然猛點頭。
「呃,我略懂醫術。」她輕描淡寫地帶過,略一思索,低頭打開包包,拿出一支粉紅色的蠟燭。「來,這個給妳,在月事來的第一個晚上向著月亮方向點燃,然後泡一壺玫瑰花茶,熱熱的喝,直到蠟燭的香氣和玫瑰花混合在一起,約燃燒到三分之一的時候再吹熄,這樣會好過很多。」
「真的假的?」自然接過蠟燭,忍不住聞聞那似花非花的香氣。「好香喔,妳怎麼有這個?」
「我自己調配的,以後如果有需要,妳隨時跟我拿。」她嫣然一笑,「今天真的謝謝妳告訴我這麼大的情報,謝謝妳。」
「同學嘛,別客氣。」郝自然的注意力都在那支香香的粉紅色蠟燭上。
「那我先回去了,今天我請妳哦!」她迫不及待地抓起帳單就跑。
「這怎麼好意思……小萬?小萬!」哇塞,動作這麼快?
不過自然倒是衷心的希望同學可以順利追到唐主任,起碼男俊女俏站在一起賞心悅目呀。
而且一旦唐主任死會,實驗室上上下下的女性員工就再也不會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穿戴得金光閃閃到險些射瞎人眼楮。
郝自然深深覺得那樣的工作環境實在是太不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