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獲綾兒 第2章(1)

太美妙了!

溫喜綾細細咀嚼著,忍不住又嘆息了一聲。空了兩天肚子清腸胃,縱然此刻手中拿的不過是味道平平的餑餑,但是……哎,就是好吃呀!

買些好吃的給方昔安吧!他給的碎銀子,經她精打細算,還剩許多呢。

打定主意,溫喜綾在街上打听了滿福堂所在,買了一推零零散散的小吃點心,走進了滿福堂。

這座大宅蓋得氣派,卻沒有想象中門庭若市。高高的大門緊閉,門口沒半個招呼的人,溫喜綾在矮階上徘徊了一會兒,抬手扣了扣門,沒想到兩扇大門卻這麼順勢被推開了。

院子里空蕩蕩的沒半個人;而前方大廳,正面側面幾扇門全都緊緊關著。溫喜綾扯開嗓門喊了一聲,沒人回應,她沿著大廳走過去,看到的幾扇花窗也被上了木栓,推不開。

溫喜綾突然覺得煩。

「不過就是些古人留下的銹刀爛錘,有必要這樣神秘兮兮嗎?」

她抱怨著,順手拿了塊酥餅往嘴里放,繞道而行,穿過一座月洞,在轉角處看到了後門。

從後門走進滿福堂,迂回的長廊上竟也沒半個下人。這樣晴朗的好天氣,偌大的花園里處處蟲鳴鳥叫,與安靜的大宅于形成強烈對比。

她腳步加快,終于找到連接正廳的偏廳小門,一進門,竟瞧見方昔安就坐在里頭,垂手掩肚斜靠在椅上,閉眼睡著的姿勢有些僵硬。

「方昔安,好吃的來了!」她小聲喊道,把手上的東西放到他面前。

方昔安沒睜眼應答。

「嘿!」她又喊一聲,拍了方昔安一下。

這一拍力氣也不算大,方昔安整個人卻朝她身上栽去,溫喜綾手上的食物隨之潑灑了一地。

方昔安兩手一松開,赫見小骯中插著一把小刀。

溫喜綾驚喘,放下方昔安,掀開正廳與偏廳中間的簾子,眼前的情況更慘,地上大攤大攤的鮮血,四處橫躺著尸體。

她往另一邊的偏廳跑去,竟看見一個男人背對著她蹲在尸體之中,手上觸著一柄還在淌血的短刀。

凶手!

沒有多余時間讓她婆婆媽媽,所有震驚難過此時全拋諸腦後。

溫喜綾奔回偏廳,拔起方昔安小骯上的刀,在錯覺中似乎听到一聲嗚咽,不及細想,她就沖了回去,喜的是那男人並沒逃跑之意,反而不懷好意的迎上前來。

溫喜綾持刀撲上,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把這個喪心病狂的凶手一次撂倒;雖然手上這柄小刀不夠長也不夠鋒利,但她自認俐落的身手足以彌補這些不足。

男子對她突如其來的攻擊有些手忙腳亂,縱然動作夠敏捷,但髻下的長發仍是被削去一大截。

「凶手納命來!」她吼道,反手刺向他腦門。

這是什麼跟什麼?叢杰又閃又躲,心里不免懊惱。在第一時間趕到凶殺現場,面對十多具死狀甚慘的尸體,心情已是跌落谷底,現在竟被一個陌生少年當成凶手在追打!

十年公差生涯,被認作壞人,還是頭一遭。

「快住手!」他喊,偏頭扭身,腳步踉蹌,這一招躲得更險。

「死到臨頭,廢話還這麼多!宰了你這惡人替我兄弟償命!」

真是夠了!叢杰尋了個隙反擊,並在最短是時間內打落她手上的刀。

失去武器,溫喜綾一點兒都不驚惶。眼下她吃飽睡飽,精神百倍,斗志昂揚,加上替朋友兩肋插刀的決心和毅力,就算這個惡人手上有再厲害的兵器,她仍是一點兒都不放在眼里。

不過,思慮這些的同時,溫喜綾仍是猶豫了一下。殺這惡徒容易,但殺了他之後呢?一個死人是不會說話的。不能讓方昔安死得不明不白,總得知道這個混蛋姓啥名誰,又為何要殺人吧。

朋友便是一個義字在先,他日為方昔安作墳立碑時,總好有個交代。

這個想法令她失去先機,溫喜綾停頓間,手臂已讓對方牢牢扣住。

「你這個冷血該死的混蛋!」她咬牙道,反手扣住他的腰,伸腿勾進對方膝蓋後頭,使了一記過肩摔,將他拋向前方那扇門板。

一陣乒乓作響,木栓壞,門板破,灰塵四處飛,叢杰趴在門檻外的地上,摔得七葷八素。

這招搏擊近乎完美。叢杰搖頭晃腦,竟無法馬上站起,只能灰頭土臉的瞪著少年瞧。

溫喜綾確信這個男人是真的爬不起來了。哼,這招可是用盡她肚子里那一整塊餑餑的力氣。

老天!真夠累人的。溫喜綾上前俯視那張躺在腳邊的臉孔,接著一腳踩上對方胸口,口氣輕蔑。

「你這殺人凶手,我這就捉你去見官——」

她話還沒說完,叢杰便扣住她腳踝,使力一扯,溫喜綾雙手在空中亂揮,這一次,換她摔得眼冒金星,正要開口怒罵,對方已經曲膝壓在她身上。

原以為佔了上風,叢杰卻沒料到少年一手曲指成勾,一手緊握為拳,突然對著他的頭與臉即使一陣猛烈的揍、掐、撕、扯。

他媽的真是離譜!怎麼有男人會用此等女子的潑辣打法?叢杰既痛又氣,先前一擊,雖然難堪,但起碼還有他欽佩之處,但是這一著,真是夠讓人生氣的。

忍無可忍,叢杰狠狠朝少年臉上揮去一拳。

左臉正中這著,痛得溫喜綾弓起膝蓋,直覺朝他最脆弱的部位撞;基于方才被抓臉的經驗,叢杰早料想到這招,沒等她出手,便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太可恥!真是太可恥!這家伙還算是個男人嗎!用指甲揠他抓他也就算了,居然還用這麼下三濫的方式來對付他!

叢杰越打越氣,越想就越氣不過。好啊!這個渾球攻人,可見他還不了解男人哪兒受創時會有多嚴重,他何不也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對方有個畢生難忘的教訓?

注意一定,叢杰手掌攤開,用力朝她下月復抓去。

只是,少年那兒平坦如一片石板,上頭空空如也,根本抓不到什麼應有的鼓起物,更別說听到對法哭爹喊娘的鬼叫了。

叢杰呆了,待他發現情況不對時,溫喜綾趁此機會,再一次拱起膝,狠擊他胯下,叢杰慘叫一聲,整個人臉色發白地彈了出去。

啊、啊!天呀!天呀?痛!他一定是死了?

朱紅色大門在此時被撞開,待叢杰再睜開眼時,那個少年已經被趕來支援的衙役抓住了。

「抓我干什麼?瞎了你們的狗眼!那個人才是凶手!我親眼看見的!」被掃在公差手中,溫喜綾一陣雞貓子鬼吼。

「哪來的刁民,才瞎了你的狗眼!毆打官差罪加一等,回頭絕對有你苦頭吃了!」

毆打官差?溫喜綾瞪大眼,卻因牽動嘴角的腫脹而痛得猛吸氣。好疼啊!這混蛋死定了,居然有膽子在她身上動拳頭,這筆帳非討回不可!

「大人,這個刁民該如何處置?」一名衙役詢問。

「先……帶回去審問。」叢杰咬牙切齒的說。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這種痛,真是痛徹心肺呀!可恨的是,他不能當著所有下屬的面哀嚎出來。

「你這凶手!凶手!」溫喜綾掛在一推男人中間又踢又甩,偏偏叢杰站得遠,她腳又不夠長,即使再怎麼努力把自己彈踢出去也踢不著他,恨呀!

為什麼他沒注意到這少年嗓門雖大,卻有那麼一點異于正當男子的尖銳?叢杰忍痛一拐一拐的上前,越看越起疑。

為什麼他剛掐他脖子時沒注意,這喊得十氣中足的喉嚨近乎滑入細致的花辦?叢杰伸手扣住他脖子,那細致肌膚下的血管如春日小溪,確實沒有喉結。

叢杰腦中頓時空白成一片。這是個女人!這個沒多久前把他摔得像坨爛泥、還抓得他滿臉傷痕的少年,竟然是個女人!

整個揚州城都知道,向來執法嚴峻、剛正不阿的總捕叢杰,是從來不打女人的。

打了她也就算了,畢竟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但他居然還在絕對不該亂踫亂模的地方用力抓下去……

此時此刻,胯間難忍的刺痛似乎也正往上傳至他頭頂,然後爆開。

溫喜綾趁勢啐了他一口唾沫,還張嘴想咬他。叢杰連忙縮手,見她那副不殺他誓不為人的凶悍眼神,他突然瑟縮了下。

從沒見過這麼蠻橫的姑娘家!叢杰甩開與案情無關的想法,不再理會她的叫罵,走到偏廳,探頭看著散落在地上的凌亂零食小吃。

今天該算是他這一生里最不可思議的一天,這樣殘忍的屠殺,一名陌生、行事卻乖張的姑娘,還有他不曾有過的狼狽模樣,全都發生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午後。

「叢大人,這刁民該怎麼處理?」

「單獨關著吧。」他皺眉。

「可是……大人,這刁民好生大膽,不但口出惡言,還誣蔑大人,何不先把他眼今天才抓大的那些打群架的游民關在一起,給他點苦頭吃?」

見識過她瘋狂亂來的拳腳功夫,要真把她跟那些游民關在一起,事情才糟呢!無端滋事的游民雖然惱人,但還罪不致于該被一個來路不明的潑婦打死吧。

「單獨關著!快帶她下去,這麼大吼大叫,方圓百里都要被驚擾了,這麼著咱們要怎麼查案子?」叢杰不耐地吼道。

不明白頭頭哪冒出來的火氣,那名衙役悒悒地拖著少年走了。

縣衙地牢。

「你們這些混蛋!混蛋!」

被強押拖進地牢的一路上,溫喜綾的叫罵聲不曾斷過。她罵盡畢生所知道的難听辭匯,那聲浪把關在牢里的犯人都驚動了,睡著的全醒了,醒著的全站了起來,每個人不約而同的往前擠到牢柵前爭看這一幕。

「你這死刁民,吵死了!」強押住她的衙役重擊她後腦勺,大聲咆哮,另一名官差打開單獨的牢房,兩人合力把溫喜綾連踹帶罵的踢進去。

「你才是混蛋!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沒有殺人!你們這些昏官、笨蛋、豬腦、臭龜、死魚、爛瓜!」

雖是頭重腳輕地栽在一推氣味令人作嘔的干草里,溫喜綾仍不忘在那個衙役上鎖之前,朝他身上再呸上一口唾沫。

「你這狗娘養的死刁民!回頭瞧我怎麼整治你!」被吐了唾沫的衙役似乎趕著去處理什麼事,只氣得回了溫喜綾一句狠話,便匆匆上樓去了。

「老子天高水長就等你!有本事你現在來!」溫喜綾的怒吼聲在地牢間回蕩著。

「厚……」

這無異挑戰官威的舉動換來許多細碎不可思議的低喃,溫喜綾抬起頭,一一對上貼在柵欄後的驚異目光。

「看什麼看!他女乃女乃的,沒看過人啊!」她氣咻咻的瞪回去。

騷動很快就平靜了下來,牢里回復平日的死寂。溫喜綾拍落了幾根沾在衣服上的干草,臉頰上難忍的腫脹疼痛令她忍不住又吐出一句粗話。

方才一時沖動,打人罵人的她什麼都沒想,此刻被關在牢里,換了個地方,終于讓她靜下心,這才看清衣服上沾了不少鮮血。

回想起來,她這一生中還從沒見過這麼多血;干草堆上傳來的濃濃排泄物惡臭和她身上拍不去的血腥味,令她胃里直冒酸水。

可不能吐呀!溫喜綾咬牙切齒地這麼告訴自己。開開心心吃進肚子里的好東西,要真吐了可劃不來!

而且,吐完還會餓肚子,此刻她最不願面對的事就是餓肚子。

陷入了從未有過的莫名心慌,溫喜綾很想哭,可也明白眼淚對眼前的情況毫無助益;再者,她從來就不是靠眼淚渲泄情緒的人。

以前讓她懦弱到想哭的,是面對方昔安突如其來的死去。

這太突然、也太莫名其妙了!她還記得早上他把碎銀塞給她時,那氣咻咻的表情呢!怎麼才到下午,他竟帶把刀子滾回老家去了。

真是倒楣!倒楣透頂!

喃喃的咒罵聲中,她撫著青紫的臉,含淚沉沉睡去。

所有的善後工作直至第二天午夜才告一段落。

待仵作驗完最後一具尸首時,叢杰的腰幾乎累到要折斷。

朱紅大門上了封條,直到最後一批人離開了,夜色中的滿福堂,仿佛還飄著沒褪盡的血腥味。

叢杰坐在封條下的台階上,仍理不出半點頭緒。

從各地前來參加這個兵器交流觀摩的玩家共有三十多位,個個一刀斃命,他們隨身參展的古玩兵器,全不翼而飛。

如此殺人奪物的殘忍行徑,實在令人發指。

揚州城數十年來不曾有過這麼重大的刑案,尤其受害者大多來自外地;而提供滿福堂作為展覽場所的主人,又是揚州本地有名的富紳,揚州府因此承受了巨大的破案壓力。

身為總捕,叢杰自然是站上了火線的第一人。

早在第一時間,他已下令在揚州各個大大小小的出入水陸口不下關卡,細細盤查進出城的陌生臉孔,但到目前為止,仍一無所獲。

毫無進展的案情,令他不禁懷疑起,這些匪徒與為數不少的兵器是否真的平空消失了。

牢門被打開時,溫喜綾仍趴在干草堆中呼呼大睡。

叢杰遣走守牢的衙役,站在天窗下仔細瞧著這個天外飛來的怪人。看她咕噥幾聲翻過身繼續睡,叢杰竟有片刻的困惑和懷疑。

沒見過哪一個罪犯在入獄後還能睡得如此香甜的,而且還是個女人。

還以為把她關上個兩天,就算不哭哭啼啼,至少也會有些恐懼或後悔。

顯然,他低估了她。

叢杰抱胸注視著她好一會兒,終于蹲下推了推她。

「嘿,你也該醒了吧。」

溫喜綾翻過身,仍是睡意深濃,知道叢杰提高音量,她睜開眼,一見到他,所有困盹頓時消失。

彈起身子,空月復的痛苦讓溫喜綾搖搖欲墜,但她卻擺出了備戰姿態。

自地牢上天窗斜斜射進的薄薄日光,照在這間窄小的牢房,干草堆上塵煙飛揚,讓視線更加慘澹。然而,這樣愁雲慘霧的景象,對照她拿忿怒生氣的臉,卻是亮得令人暈眩。

叢杰有些困惑,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姑娘?

在牢里關了兩天,她渾身每一處是干淨的,蓬亂的頭發沾著幾根干草,半張臉上一塊青一塊紫的瘀傷,說有多淒慘就有多淒慘,但這些,卻無法遮掩那對炯炯發亮的眼。

天!真是讓人著迷?

如此朝氣蓬勃的一個人,她究竟是打哪兒來的?

著迷間,沒防對方突然一掌揮來,雖然即使把臉偏過,還是被她狠利的指甲劃出一條血痕。

叢杰朝後跳了好幾步,狼狽的抹掉臉上的血。可惡可惡可惡!之前被她又抓又捶的傷還沒全好呢!

這種表皮傷雖然死不了人,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被女人撒潑出來的,他底下當差的雖都識趣不提,卻也夠他尷尬好幾天了。

「可惡!」一擊不中,溫喜綾齜牙咧嘴的,卻不知是在罵誰。

「你還想在這兒住下去是不是?」叢杰嗓門也大了。

「全是你這冷血混蛋害的!」

叢杰一怔!他是氣糊涂了,竟忘了眼前的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泵娘,縱使她一身男裝,但她那副霸氣凌人、滿口粗話的舉動總讓他輕易就忘了這件事。

她確實是個女人。

男人萬萬不該跟個女人在口舌上爭長短;爭來爭去,不死也半條命!

周遭混雜的聲音蟋唆作響,地牢里其他被關著的人也都醒了,卻沒有人抱怨被打斷好眠,多數犯人甚至緊靠鐵欄,任臉上像壓餅模那樣壓著也不在乎。

每個人皆睜大眼,屏氣凝神地看著他們兩人。叢杰掃視過四周,內心突然激憤不已。此情此景,簡直是蠢到極點!

他竟成了眾人的笑柄!

「究竟是打哪兒來的潑辣蹄子!」叢杰怒聲罵道,反手捉住她。

「啥蹄子?」溫喜綾听明白了那話里的羞辱之意,更加的橫眉豎眼;盡避被對方扣得牢牢,她的嘴卻沒閑著,仍在高聲叫囂;「你這昏官、笨蛋、豬腦袋、白痴、王八、死人骨頭、下三濫!」

「厚……」所有犯人再次從柵欄後發出無意義的聲音,有幾個甚至開始用崇拜的眼神緊盯著溫喜綾,只把叢杰氣得青筋暴突。

「少說兩句吧!你這瘋婆娘到底還想不想出去?」

最後一句話終于讓她靜下,叢杰松了口氣,只是,隨之而來的卻是她更強烈的掙扎和詛咒。

「你好樣的!總有一天,你會宰了你!」

「好,我就等著那一天。雖然搞不清楚你男女不分是為了什麼,但眼前我沒掀你的底已經很上算了,你可別再鬧了!」說著,用力把她推出地牢,離開那令人窒息的地方。

一出衙門,溫喜綾左右張望著,突然停下腳步。

「帶我去哪兒?」

見她不耍狠了,叢杰也松開手。

「見個人。」

「不見。」她眯著眼,十足叛逆的瞪著對方。

他是不是听錯了?

這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由得她如此傲慢擺譜?

「你不見?」他看著她,發冷的聲音顯示再次被激怒。

「就是皇帝老子也看不見,除非讓我填飽肚子。」

「什麼?」叢杰挑眉。

「先吃東西。不讓我吃飽喝足,王母娘娘也不見!」

「牢里沒給你送飯?」

「送你個鬼!」

這粗魯的回嘴讓從杰泄了一肚子氣。

這兩天,底下的人確實跟他報備過,說這男人婆在牢里醒了便喋喋不休的罵人,一開口便是半天沒停嘴,吵得所有犯人怨聲連連,連看守的公差都受不了,因此決意餓她兩天,好挫挫她的銳氣。

好吧好吧!畢竟是他把她弄成這樣的,不過是頓飯而已,賠她也是應該。

「你想吃什麼?」

「豬腦啊你!當然是能吃的、好吃的。」她冷冷啐他。

他雙臂環胸,由下而上打量她好一陣子,直到掃過她臉頰那半邊青腫,那是被他拳頭痛擊所造成的。

叢杰的嘴角沒來由的抽搐了下!要是教他習武的師傅知道了他動手打女人,肯定會從墳地里爬出來活掐死他。

但他又不是故意的,叢杰在心底喊冤。

「你要不要把自己整理一下?」

「不用。我只要吃東西。」溫喜綾甩頭,將頭發上、衣服上的干草隨意拍掉,全然不在意自己有多麼難看。

叢杰眨眨眼。他應該覺得有趣的,畢竟眼前這家伙是他生平遇過最不可思議的怪胎。

「你不覺得丟臉就好。」

「我可沒做壞事,丟什麼臉!」她一挺胸膛,模樣竟比他還不屈不撓。

叢杰懶得再說,隨即朝城里一間最有口啤的飯館走去。

見他頭也不回的往前走,溫喜綾按住餓到幾乎要被燒穿的胃,咬著牙忍著不掉下淚來。

要不是她夠討厭這個人,要不是她天生一副反骨倔強,她早就為這空空如也的可憐肚子嚎啕大哭了。

進了餐館,叢杰叫來滿桌菜肴,本來還想利用吃飯的時間問清楚一些事,但她的吃法,讓他完全無法思考。

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那些大盤大碗里的菜,就像是秋風掃落葉一般被吞食得干干淨淨。

原本他還有那麼點兒食欲想舉筷,但親眼目睹了她對食物毫不保留的狂熱,讓他根本忘了應該吃點東西這件事。

最後,竟連送到他面前的一杯熱茶都讓給了她。

看著那瘦得跟紙片一般薄的身材,叢杰實在擔憂——她會不會跨出店門檻那一刻突然倒下——活活撐死。

也許他還會因此而被列為頭號嫌疑犯!

放下筷子,喝完熱茶,溫喜綾心滿意足地模模肚子,眯著眼,像是在醞釀著什麼似的,接著粗魯的打了一聲嗝。

這一震天價響的飽嗝,終于讓叢杰回了神,他張嘴欲言,一次、兩次、最後還是忍著,當作沒听到了事。

「我、吃、飽、了。」她宣布。

你這種吃法,我看也看飽了。他在心里如此應著。長吁了口氣,似乎也想把她帶來的無限煩惱吐個干淨。

「那天你去滿福堂做什麼?」

「找方昔安。」

吃飽了,心情也好了,溫喜綾的口氣和順許多。

「呃……」叢杰挑眉。

「他是你什麼人?」

「朋友。」她啜了口茶,臉上表情不知是落寞還是難過。這兩天來經歷的變故太大,超出她所能承受;雖然與安昔安沒有太深的交情,但這一路相處下來,他對她的照顧之情,讓她對如此突如其來的變故很不能接受。

「他為什麼會被殺呀?」放下杯子,溫喜綾皺眉問道。

「暫時還不清楚。這兩天官衙才把受害者的身份清查完畢,你朋友可有帶什麼貴重的東西?」

「幾把破刀哎!說了一堆什麼古人啥年代留下的,我全听不懂。」

「那幾把你所謂的破刀都不見了。」

她哦了一聲。

店伙計上前,看到一桌空盤空碗,掩不住滿臉驚訝,笑咧咧的奉承著︰「叢爺帶來的公子,不但生得俊,還有一副好食量。」

她哪兒俊了?叢杰瞄過那張青紫摻半帶傷的臉,還有那掛滿干血加幾根干草的衣著……說是瘋婆子、丑八怪還差不多。這伙計眼濁就算了,卻連馬屁都拍得讓人不敢領教。

「算帳吧。」叢杰吩咐。

「是的,這一桌,總共十兩銀子。」

叢杰點點頭,伸手在懷里掏了掏,表情在瞬間青白了幾回。

直到此刻,他才想起來,向來是一人飽全家飽的他,從來沒在懷里揣著超過五兩以上的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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