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進屋里去的是個年約五十出頭的施婆子。
「名冊上面載明你曾經在大房做過事?」
施婆子的面上有些驚疑不定。「這……九少女乃女乃……」名冊上怎麼可能寫這種事,那可是多久以前的陳年舊事了?再說當年她只是個粗使丫頭,對大房大老爺和大太太的事情一無所知。
「是或不是,你直接說沒關系,如果是,我自然留你下來,如果不是,你也只是回去原來的地方,不妨礙什麼的。」
「奴婢斗膽敢問少女乃女乃,九少爺這次回來,不走了嗎?」
「不走,就算要走,那些肯忠心為我們做事的人一個也不會落下,不管去哪兒都會捎上的。」她知道這些謹小慎微、為求一口飯的人想的是什麼,一旦在她面前表了忠心,不管是為了哪一種理由來表忠心,還是哪一房派來臥底的人,她都會說話算話把人留下來,至于會不會大用,當然就看她們的表現,如果表現不堪用,遠遠發配邊疆也是一種用法不是?
這個施婆子之後,接下來的人于露白都依樣畫葫蘆的說了一遍,然後讓她們回去考慮,願意的就找弄潮報到,不願意的也不勉強。
鳳訣從里間出來,沉吟了一會兒後問道︰「你這是想替我找回以前服侍過我爹娘的老人?」
「我哪里是替你找,我是覺得這院子里不缺大小丫頭,缺的是那些個有老經驗,對鳳府熟識,知道那些個老黃歷的舊人。」
「只是這樣?」他可不覺得。
于露白不是剛愎自用矯情的人,繞這麼一大圈子,她做事肯定有她做事的道理。
「好吧,是你逼我的……」她捧心。
「快說!」他故作凶惡狀,然後表里不一的替她倒了杯茶水。
于露白暢快的喝茶,方才說了那一堆話,口還真的渴了。
「我是覺得你身為鳳家大房唯一的嫡子,即便婆婆和公公已經不在人世,但對于那些曾經對大房好,付出過青春勞力的底下人,你是不是也應該照拂一二?」
一時之間,鳳訣楞了一下,捫心自問,他從來沒有想到那一處去。
好一會兒他回過神來,伸手覆住于露白的手。「我真的沒想到,還是你心細,有勞娘子了。」
「什麼勞不勞的,我這不是替咱們自個兒打算,我想在府里立穩腳跟也總不能兩眼一抹黑,對外完全不通氣不是?有些老人在身邊,知己知彼,才能克敵制勝,對吧?!」
鳳訣眨了兩下眼楮,忽然朗聲大笑。「娘子這是把兵營那一套用到後宅來了,真是新鮮!」
「治大國若烹小鮮,國,我沒那才干,治不了,後院嘛,煮小魚,多加攪動,我還是能成的。」她紅著臉狡辯道。
「是是是,人家是說煮小魚不能多加攪拌,多攪易爛,你倒是好,存心攪動一湖春水。」這一攪,能把湖底的爛泥全攪上來曝曬在太陽下,也算一樁美事,他會等著看!
笑了會兒,鳳訣坐到她身邊,淡淡道︰「你是一片好意沒錯,可有幾個我瞅著不是個柔順的,你把她們都弄進來,當然只會惹你生氣。」
「放心,能進我院子的人自然有我暗中看著,翻不起浪的,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再打發出去也不遲。」
听了于露白這番成竹在胸的話,鳳訣笑道︰「你有這樣的心眼,我就不擔心了,我原先想著你家里頭干干淨淨,沒這些糟心事,所以給你提個醒。」
于露白白了他一眼,「叫你說得好像我連這點手段都沒有。」
「這不是怕你這小白兔入了狼窩還不知道嗎?」
「要我瞧,這府里最大的野狼還不就是你。」她冷哼。
「你好膽再說,我讓你再說……」伸出手竟是往于露白的胳肢窩直撓去。
這一撓見她也不求饒,敏捷的往榻上躲去,鳳訣怔了下,看著不遠處的妻子,見她胸脯微微起伏,腰肢裊娜曼妙,心里一陣火熱起來。
看了幾眼,便來到榻前,定楮看著于露白的眉眼。
「干麼這樣看人?」她還沒回過神來,只覺得這只狼眼神怎麼越發深邃,更增幾分魅惑性感,這還往她的腰攬去,怎麼回事?
于露白心跳漏了好幾拍,忙扭過頭不敢多看。
「有妻如你,夫復何求?」他把妻子的身子往身上攬,嗅著她頸子淡淡的香胰子味兒,只覺得溫暖和安心,讓他疲累的心得到了舒緩。
哪有自己的妻子看得著卻吃不著的道理,更別說還新鮮得要命,鳳訣也不客氣的撲上,準備開吃了!
屋里一陣陣傳出來的笑聲,讓安分守在外頭的兩個大丫頭也跟著會心笑了,她們家姑爺和姑娘的感情還真好,國公府的主子們要是知道姑娘在這里適應得好,不知道會有多高興欣慰。
只不過,沒多久就傳出來隱晦的申吟和低喃,這下兩個丫頭哪還站得住腳,紅著臉,避到耳房去了。
相較于貞觀庭這邊的旖旎繾綣、水乳交融,三太太嚴氏的院子可就不是那回事了。
薛嬤嬤回到三房交差,因為受了點鳥氣,便把于露白的行為添油加醋說了一通,氣得嚴氏柳眉倒豎,直罵她不識好歹。
她眼巴巴的給一個晚輩送丫頭婆子,不就是想討個好嗎?再說她拿到管家權不久,正是需要籠絡人心的時候,哪里知道給人家臉面,人家還挑揀。
最氣人的是那些個她精挑細選的丫頭,那女人一個也沒看上,盡挑一些老人,這是讓她連見縫插針的機會也沒有,著實的甩她的臉面!
嚴氏在氣頭上,也不換個角度想想,你送丫頭婆子過去讓人挑著用,人家不也挑了,只是挑的人不合你的心意罷了。
接著,她厲眼看向薛嬤嬤,「女乃娘,你說那九少女乃女乃只用老人是什麼意思?」
「這個奴婢也拿捏不定,不敢胡說。」
「我讓你說你就說,總覺得事有蹊蹺。」她咬牙切齒的道。
「奴婢倒是想到一件事,只是事隔那麼些年,奴婢是跟著太太陪房過來的,太太嫁過來那會兒,大太太和大老爺是都還在的。」
「什麼,你的意思是說……」嚴氏猛然尖叫了聲,這實在有違她平日扮溫柔賢淑的風度儀態,但是沒辦法,這不是想到不該想的那一處去了唄。
那些個積年舊事……
「女乃娘,你是說當年大房出的意外真是人為的,貞觀那兔崽子想趁機翻舊帳?但是那些個老人能頂什麼用,真正服侍在大老爺和大太太身邊的人要不被打發去了莊子,要不早就老死了,府里面留下的這些,壓根就是些不著調的。」
「太太,不管貞觀庭那位想掀起什麼風浪,那也是兩房兄弟間的不對盤,和我們一點干系也沒有。」薛艘嬤在嚴氏身邊久了,對自己女乃大的主子十分明白,懦弱嬌氣是有的,但是人真的不壞,害人之心更是不可能有。
主僕兩人各懷心思,對于露白不按牌理出牌的行徑苦惱著,哪里知道府里一些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她們的管事婆子在茶房里喝茶嗑瓜子的閑扯,沒多久,三太太因為三老爺多日不著家,不沾雨露,心情煩悶寂寞因此覺也睡不香,眼下兩道黑眼圈的事被透了出去。
嚴氏听見又在院子里發了一通火,摔了不少東西,不過,自此意識到自己這管家管得還真不上道,府里那些個下人竟然敢胡亂嚼主子的舌根,便收起亂七八糟想壓人一頭的心思,
一門心思當她的管家太太,這一來不只其他幾房都另眼相看,在外也掙得了美名。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于露白三朝回門。
遍寧宴設在正氣堂,這可是非常給孫婿面子的。
柄公府的正氣堂非比尋常,除了皇帝宣旨、家族大事才會開門的大廳堂,居然用來宴請孫女婿、孫女回門,這還真的挺考驗人的。
當然被考驗的不可能是被國公爺捧在掌心呵護的于府姑娘,是她新嫁的夫婿鳳訣。
一般來說考驗嘛,都只是意思意思點到為止,真要為難了閨女的夫君,這不是要翻臉?
雖然事先鳳訣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不過自從和于露白踏進國公府,兩夫妻被人分別帶開後,瞧見那些眼含深意的目光,讓他不由想找二兩豆腐把自己給撞死算了。
這哪里是歡迎女婿上門的陣仗?說是請女婿,不如說是鴻門宴,瞧那一溜長蛇陣般的于府男丁,這要是輪著來,他光應付就等同長期抗戰了,還享受什麼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之類的美好待遇了?
這些人,擺明了是要搓磨他,警告他要是敢讓他的娘子有什麼不快,國公府不介意傾巢而出,替她討個公道。
當初他一腦子全撲在想把他的白兒妹妹娶回來,壓根沒想到她背後的這群惡勢力,不過,也別以為這樣他就會卻步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不起多費些功夫,個個擊破吧!
基本上,國公府這一輩的男丁,還是沈如墨時的他就不陌生,重生後對這些舊人的喜好缺點多少還是知道的,因此應付起來也沒有吃太多苦頭。
至于被娘親帶進院子的于露白,除了剛開始母女互摟著流下欣喜的眼淚後,關心女兒的邱氏便問起她和姑爺相處可好,鳳府住起來舒不舒服?鳳老夫人好不好?其他房頭的嬸母們可曾為難她?
只要是為人母親能想到的問題,巨細靡遺地問過一遍,要不是紫菊過來說筵席就要開始,母女倆大概還說上大半天的悄悄話。
大鵬朝的民俗,歸寧的女兒是不能在娘家過夜的,在日落前就要回去。
邱氏和于紀依依不舍的在門口送女兒和女婿,身為人家堂兄的于露朗卻對著並肩立在台階上的于露謹道︰「是我錯覺嗎?居然覺得妹婿是熟人。」
「你不說我還沒這感覺,只覺得他聰穎嚴謹,明明是軟腳蝦似的文人,除了見多識廣,紙上談兵的切磋起武藝和陣法來居然言之有物,我還差點敗陣下來……」不得不承認技不如人。
奇怪、奇怪,太奇怪了!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就說我這妹婿文武全才,你們偏不信!」待在後頭悶不吭聲的于露行尾巴翹起來了。
「你的妹婿?難道不是我們的?」被看扁的兩個大男人難得的異口同聲。
這也算變相的認同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