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這三生湯有甜、咸兩種,王爺嘗嘗。」談不上恭敬,很隨意的語氣一凝,因她很快發現不妥之處,動手擰了下自己的大腿,換上稍微的小意。
她老忘記這里是古代,男尊女卑,女子言行無不受到嚴格規定,禮教、禮教,別忘了要謙卑端莊!
很好,她都能從以前的溫室花朵轉換成現在的雜草一株,何況她面對的是一尊大佛,不要露出太過猙獰的面貌也沒什麼不行,謹言慎行、謹言慎行。
加了炒米、研碎的綠茶末、黑白芝麻、花生、松子仁、葵花子仁、南瓜子仁和無花果,佐以少量的桔皮,經沸水沖泡而下,香味撲鼻。
天十三並沒有專注在她的介紹上,黑墨的眸光關注的是她的小動作,那鮮活的率性動作令人莞爾。
一待她將釉茶碗推到他面前的食案,他捧起茶碗便兩三下喝光。
「這是咸味,除了茶葉芝麻松子蓮子還有炒香的蝦仁、香菜和時蔬,再注入茶湯,是茶品也是茶食。」
咸甜分離,說什麼也比那個亂炖茶好吃。
男人還是三兩口吞了個干淨。
這人難道是吃貨投胎?好歹品嘗一下,說聲好不好有那麼難嗎?
「你不是還會另外一種煎茶?一事不勞二主,真要如你所說的好吃,就可以帶著你的人走了。」趺坐的姿態這會兒也沒了,他憑著幾,感覺語氣隨意之外還帶點意味深長。
她咬咬牙,讓阿奴升起紅泥小火爐。
為了方便她行事,天十三令人墊高了矮幾,又為了能全程看見她煎茶的過程,自個兒也起身坐到榻上,這還真是史無前例的事。大雁這般想著。
天十三看著她稱不上細致卻潔白的手炙、烤、研磨,用他府里特制的茶爐、上好的炭,從慈恩寺那里提來的山泉水,有條不紊,甚至稱得上是好看的將三沸過後的煎茶往白瓷碗里分倒。
天十三不由得要說,這白瓷碗里的茶湯厚薄均勻,看著舒服,聞之氣味清冽芬芳,透過水霧瞧見神情專注的她,蒙朧里更顯得她耐看不已。
「王爺,請。」
不知什麼時候,白瓷碗邊還多了個小碟,盛了一小塊橙杏桃蒸糕,幾絲黃澄澄的橙絲交錯在蒸糕上,有著別樣的美感。
天十三端起茶碗,不狼吞虎咽,不牛飲了,因為舌尖觸及那茶湯感覺到微甜,香氣從鼻端沁到咽喉,一碗茶盡,四肢百骸是說不出的輕松快慰,再配上那只有一口分量的蒸糕,味蕾和肚皮都得到了筆墨無法形容的滿足。
「小點也是你做的?」
「王爺的廚房食材應有盡有,凌波見了,很順手的慷王爺之慨做了茶點,也許路上可以用來哄孩子。」她這是贊美王府的廚房是吃貨天堂,王爺應該听得懂吧?
「姜娘子心靈手巧。」天十三听了,嘴角彎了彎。
「不過小道。」她不是矯情,志氣什麼的她沒有,她做不來上馬殺敵、建功立業,但是讓自己舒暢安心,不成為社會的敗類,她有把握。
不過看這位王爺喝過茶,吃了點心,神色輕松,雙眸好像碎落滿天星星,璀璨溫柔,令人著迷,他應該是喜歡自己煎的茶飲。
這一釜茶原來是被姜凌波當作贖回兒子的「保母費」的,她怎麼都沒想到無心之舉在往後會變成天昊皇朝貴族之間展現高雅的標準之一,最後還風行全國,傳至後世。
天十三多看了她好幾眼,她那點小心思他如何不知,卻也不點破。「大雁,把人帶進來。」
陸善顯然在外面等了有一會兒,他穿著一身鹿胎皮小襖子,腰際環佩叮當作響,來到門前,知道要月兌鞋,但難為在門坎有他小半個身子高,他跨不過去啊,幸好大雁助了他一臂之力,從兩腋將他提拉起來,抱他進屋內。
他蹴鞠似的跑進來,撲進姜凌波的兩腿中間,埋著頭,鼻音濃濃。「涼,干爹說你會來帶善兒回去,你真的來了,善兒好高興!」
姜凌波模著他軟黃的發絲,「你願意和娘一塊回去嗎?」
他抬起頭來笑了,一雙大眼亮晶晶的眨啊眨,樂開了花。「願意,善兒怎麼會不願意?」
「不過,娘得先跟你說,和娘一起住,娘吃什麼你就吃什麼,可以嗎?」她能給的自然會盡量滿足他,但是如同在王府般優渥的享受是決計沒有了,倘若他還是堅定要跟她走,就要考慮清楚得失。
別以為這麼小的孩子分不清好壞,她不認為。
陸善毫不考慮,女乃聲女乃氣的道︰「涼在哪,善兒就在哪。」
母子倆正努力重建感情,卻沒見著阿奴看見陸善時眼中迸出的驚喜,她有多久沒能見到小少爺了?
她就這樣含著淚,要哭不哭的看著那對母子,倒是對另外一個手拎著包袱的小娘子看也不看一眼。
那小娘子是貌美的,乍然見到姜凌波時倒退了三步,再看見她那身整潔卻陳舊的衣裳,自認神情妥當不露半點情緒痕跡的臉還是流露出嫌惡來,又發現站在角落的阿奴,柳眉更是蹙了起來。
「這兩個丫頭也是你的人,你一並領走吧!」天十三沉聲道。
什麼,還有丫頭?!
她可沒打算帶這麼多人回去,哪養得起,一個兒子是不得已,還加上兩個丫頭,她不做死了才怪!不不,就算她做死了也不想養這麼多張嘴。
「娘子,奴婢好想你啊!」拿包裉的女子身穿藕色高腰裙,短襦上衣,料子是好的,油亮的發髻上簪著小花梳,黛眉刻意的描過,衣衫隱隱透著暗香,和阿奴的破舊寒酸成為兩種激烈的對比。
此刻她跪在姜凌波面前,眼淚要掉不掉,一臉的可憐兮兮,只不過看在姜凌波眼里怎麼看都有點假。
阿奴見狀,也乖乖的過來跪下。
姜凌波一個頭兩個大。「你是誰?」自己報上名來。
「娘子不認得奴婢了?」她膝行了兩步。
「嗯,我因為意外,忘記很多以前的人和事。」
「奴婢叫秀藍,從小便伺候在娘子身邊。」
姜凌波眼光轉道阿奴身上,「那你呢?」
「阿奴……」因為情急,她結巴的厲害,反而什麼都說不出來,急紅了一張臉。
「既然如此,都回去再說。」她讓兩個丫頭起身,托托陸善的小。「王爺看顧你許久,這會兒你要和娘一起回去了,要向王爺說點什麼?」
也不知是不是天十三教導的好,還是娃兒本性聰明,他娘這麼一提點,小東西離了娘親來到天十三跟前,一揖到底,「善兒拜別干爹,多謝干爹的照顧扶持,恩情容後再報!」
姜凌波完全囧了,這娃兒哪里學來的這套?這麼小難道也跟著大人去听說書、戲曲?然後原本照抄?
王爺教育孩子的法子實在有待加強!
「就好好去玩幾天。」天十三沒什麼離愁別緒,好像善兒就真的只是去別人家住上幾天,過些日子就會回來了。
而他的確也這麼認為。
臨別時,秀藍偷偷覷了王爺好幾眼,希望王爺能瞧見她的臨別秋波,只可惜天十三壓根連一眼都沒施舍給她。
她跺了下腳,不情願的追隨姜凌波而去。
「大雁。」托著頰的王爺看著還未收走的釜,喊來貼身內侍。
「殿下。」
「吩咐下去,王府各院子的門坎、階梯,只要不方便輪椅出入的地方,都讓工匠修葺成無阻礙的方便走道。」
「殿下,姜娘子都把小少爺領走了,往後沒什麼事,應該……應該不會再來府里了。」他吞吞吐吐的進言。
「要你多舌,照做就是!」
他一眼橫過去,大雁當場被秒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