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凌波摟著明顯感受到大人喜氣,卻不知喜從何來的小包子,心里還是有些打鼓的。
她忐忑的不是關于陸老夫人在憤怒之余會破口大罵她什麼,也不是祝娘子在知道陸敬娶自己之前居然早娶了別的女人,被陸家所騙,心里難不難受,這些她都不關心。
而是雖說府尹的判決下來了,陸敬願意把善兒的歸屬權給她嗎?他若要一味的糾纏,說到底她還是得打起精神應付的。
當然,相較于姜凌波這廂的歡欣鼓舞,陸家那廂則是哭天搶地,雞飛狗跳,愁雲慘霧一片。
想當然耳,陸老太滿嘴噴糞,把姜凌波罵了個狗血淋頭,越是難以入耳的話她越是罵得起勁。
但是,那又如何,她哪里想得到,姜凌波本就不在意她,不在意陸敬,又哪會管她如何的造口業。
當天夜里,兩頂轎子分別抬著祝娘子和陸敬來敲姜凌波的門。
听著徐景進來稟報,幾個人心里都浮現一致的想法,那就是居然趁黑來著。
這不是做了虧心事嘛,還怕人知道呢。
領先進門的是由兩個大丫鬟扶著、嬌嬌娜娜的祝娘子,她體態縴細單薄,身著朱橘琵琶織金羽緞褂子,蠻錦紅半臂,領袖均瓖有寬闊的織金錦邊,肩搭披帛,底下是流光四溢的翠霞裙,翹頭軟錦鞋。
她約莫二十出頭,容貌屬中上之姿,額上花鈿,腮邊胭脂沒少,可因為清瘦,顯得一副皮包骨的模樣,說好听是弱不勝衣,往難听的說便是風吹折柳,一整個紙片人似的。
殿後的是陸敬。
在外頭,這位祝娘子竟是連面子也不給夫君了。
來者是客,姜凌波讓人上茶,點心瓜果一樣沒落。
「你就是那個賤婦?還是個癱子!」祝娘子卻瞧也不瞧的就大聲喊道。
阿奴氣沖牛斗,叉起腰來,把那弱弱的祝娘子推了個趔趄。「你嘴巴放干淨一點,太放肆了,也不想想站在誰的家里!」
「不許罵我娘!」小包子也毫不氣弱。
「不是在家里說好了,我們不是來鬧事的。」陸敬看著讓丫鬟扶住的祝氏,怎麼跟娘一樣,就沉不住氣呢,明明說好來息事寧人的,事情還不夠亂嗎?又看著偎在姜凌波懷里的陸善,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
祝娘子面帶敵意的看著姜凌波。
她的年紀看來比自己小一點,五官秀美,一雙紅唇和雙眼尤其生得極好,眼眸漆黑靈動,顧盼之間彷佛會說話似的,哪有半點殘廢人常有的笨拙和麻木?
這就是敬郎的妻子嗎……果然生了副好相貌。
「說吧,你要什麼條件才肯放我敬郎一馬?」祝娘子張口就問。
姜凌波笑得諷刺,她還真是長眼第一次看到這麼囂張的女人,不過看她雙目紅腫,想是在家里已經哭過了,心里的怒氣也稍稍減去。
「你們會找來,不就是已經商量出萬全的對策了,就直說吧,否則就給我出去!」姜凌波冷笑。
祝娘子顯然已經冷靜下來,鼻子哼了哼。
陸敬搓了搓手,「薇兒,無論如何你我曾是夫妻一場,你一個女人拉拔著孩子,生活艱難,若是你把孩子給我,我保證我會好好養著善兒,絕不會虧待他,他就是我陸家的嫡子,我將來所有的一切也必然是他的。」
姜凌波頭一次正眼看著陸敬,覺得好氣又好笑,這男人以為他還有什麼籌碼想把孩子要回去?
動之以情嗎?她對這麼個自私的男人能有什麼感情?
「善兒不要你的東西,善兒只要娘!」懵懂的陸善知道眼前這男人是他沒什麼印象的爹,心情那叫一個激蕩啊,可他也知道這個爹可是娶了後娘的人,他才不要跟後娘在一起。
大人都以為小孩不曉事,其實正因為大人對他們不設防,他們反而對善意、惡意更加敏感,他的玩伴愣子家里就有個後娘,老不給他飯吃,還威脅著說等他大些就要把他賣了,他知道後娘有多可怕。
善兒不要爹,不要後娘!表明他堅定的立場後,他索性趴在姜凌波的肩頭上,再也不看陸敬一眼。
姜凌波把包子緊緊的抱了抱,這粒包子她沒有白養!「孩子是不可能給你的,判決書上善兒判的是別籍異戶,他只會跟著我直到他成家立業,或是想獨立自主那天。」
陸敬的臉色刷一下變白,唇囁嚅著,「我能給他比現在更好的生活,孩子沒有親族傍依,將來如何出人頭地,你這又何必……」
「你想差了陸敬,我不敢打包票說能讓他過上多優渥的好生活,但他是我的孩子,只要我有一口飯吃,就不會委屈到他,至于你那些產業,我們不稀罕,你能攢的我也能,我對善兒的期望不高,他不需要出人頭地,他只要樂觀向前,不負自己的一生就可以了。」
陸敬知道事已至此,是沒有商量余地了。「當初是我對不住你,但是我已經娶妻,過慣了目前的生活,我不能對不起我的妻子,我這就寫放妻書給你,請你原諒。」
祝娘子對陸敬的表態還算滿意,「朱家姊姊,我和敬郎往後會有自己的孩子的,這些年姊姊在外受的辛苦,小妹只能以金錢代償,請勿嫌棄。」
「補償什麼的就不必了,我不缺那一點錢。」只要這對夫妻趕快從她的眼前消失,別來惡心人就好了。
祝娘子狠狠瞪了陸敬一眼,「若不是為了你,我今天用得著來這里受人家的氣嗎?」
陸敬自知理虧,心虛的低下頭。
「把放妻書寫好,你我之間的一切就一筆勾銷,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也祝你和夫人舉案齊眉,白頭偕老。」姜凌波淡淡道,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阿紫拿來筆墨紙硯,陸家的丫鬟負責研墨,陸敬在紙上落筆,不消片刻,一式兩份的放妻書已經完成。
姜凌波拿起自己那一份,吹干墨印,折好讓阿奴收起來。
陸敬深深看了姜凌波一眼,帶著祝氏轉身離開。
一群人還能隱約听見祝氏不饒人的聲音傳來——
「你往後最好安分守己,要是讓我知道你偷偷和她來往,別怪我把嫁妝全部搬回娘家,讓你和你娘喝西北風去……」
姜凌波閉了閉眼,總算解決一件麻煩事。
回院子的路上,她揉了揉不想走路賴在她身上的小包子。
她以為小包子說不要父親只是情緒上的字眼,「你真的不想要爹嗎?」
陸善撐著已經在打架的眼皮,有些含糊的道︰「我已經有干爹了。」
姜凌波啼笑皆非,爹和干爹是兩種不一樣的生物哩!也許等他長大點,真正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再來跟他解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