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食郡主 第一章 大喜之日出大事(2)

東伏羲掐了掐手心,感覺到疼痛時,才把心里那股瘋狂想殺人的沖動壓下來。「她不是阿娑,她是舒婆舞那個臭女人。」

什麼?!

東王爺和東王妃齊齊震驚。

新娘子本來已經漸漸恢復血色的臉蛋,在听見東伏羲的指控後,褪成了一張白紙。

「乖孩子,妳告訴舅母,妳伏羲表哥是胡謅的,舅母讓妳舅父打他一頓給妳消消氣。」東王妃是知道兒子平常不太可靠,但今天是什麼日子,平時他對延安絕對不是這個樣子,這事著實古怪,只能從媳婦這邊下手。

新娘子抬臉時情緒已經恢復平靜,「舅母,我是阿娑,您一定要替我作主啊!」

東伏羲目光掃過來,忽然對她凶戾一笑,「阿娑?」他這一笑,笑得屋子里的人全身發冷,心里都咯 了下。

難道他身上的病還沒好,嚴重到連自己最喜愛的表妹都認不得了?

眾人都以為東伏羲要做出什麼令人害怕的舉動,然而他卻是轉頭就走。

他沒看見矢口否認、試圖粉飾太平的新娘子,在眾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時候,清澄如水的眼眸轉為陰森,雙眼里滿滿的都是怨恨。

等東王爺和東王妃追出去,東伏羲已經不見蹤影。

東王爺叫來門房,口氣怎麼也好不了,「世子去了哪里?」

撇下一屋子的客人已經夠失禮了,內院的事要是傳出去,趕明兒皇兄又要找他問話了。他上輩子到底欠這臭小子多少,這輩子還都還不完?

門房嚇得兩腿跟面條似的,站都站不直,硬撐著一口氣道︰「說是去寧馨長公主府。」先前他多嘴問了世子那麼一句,差點挨一腳。

東王爺仰天長嘆,「備馬。」

「王爺,妾身……」東王妃也想去。

「府里不能沒有人,本王去把那臭小子追回來,而妳去將太醫們都請過來,萬一……呸呸呸!」他這不是在咒自己的兒子嗎!

東王妃一臉憂心忡忡,「王爺是擔心他的病沒好透?」

「總而言之,等我把那臭小子抓回來再說,讓屋里那些客人統統回去吧,告訴他們本王改日再登門致歉。」

身為王爺的他,往來的皆是皇親國戚,這會是一下子把臉都丟光了。本來是樁大喜事,怎麼會搞成這樣?

「妾身明白。」也只能如此了。

「世……子?」

本來候在東王爺和東王妃身邊跟裝飾沒兩樣的門房和丫鬟、婆子們突然驚恐地尖叫,接著就像退潮的海浪般一個個逃之夭夭,生怕慢一點就會被馬蹄踏成肉泥。

那些下人只想著逃命,連主子都顧不上了。

這真的一點都不能怪他們,的馬蹄聲響起,挾著狂風暴雨之勢而來的,是大家都以為已經出門去的東伏羲。

東王爺還來不及讓人把他攔住,東伏羲已經騎著馬掠過他們夫妻,往自己的院落而去。

耙在東王府內跑馬的,除了東伏羲也沒有別人了。

沒等東王爺與東王妃理出個頭緒,瘋狂的哀叫聲又夾雜著馬蹄聲迎面而來。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新娘子被挾持在馬背上,姿勢難看,瘋狂尖叫,不斷擺動身軀,連落了繡花鞋都不自覺。

東伏羲把新娘子綁了出去。

東王爺和東王妃見事態越來越嚴重,把府中的事交給管事全權處理,夫妻倆連忙讓人備車,一同追出去。

沒有人敢偷看東王爺和東王妃的臉色,唯一共同的想法是——  這下要出大事了。

寧馨長公主府中,因為是嫁女,客人並沒有男方多,加上寧馨長公主和舒談向來低調,來往走動的人家不多,吃過宴席後,客人們客客氣氣地聊了幾句便走了大半,剩下一小群也準備告辭。

與會的眾人都看得出寧馨長公主和舒談有些強顏歡笑,寧馨長公主更是形容憔悴,像生了一場大病似的,臉上不見嫁女該有的歡欣鼓舞,那股說不出來的愁緒,旁人看在眼里不覺得有什麼。

畢竟嬌養了十幾年、如珠如寶的女兒嫁作人婦,那種失落感和不舍,做過父母的人都能體會一二,更何況寧馨長公主說延平郡主不小心病了,為人父母的自是會操心煩惱了。

門口最後幾位客人都已經上了馬車,豈料這時街上傳來由遠而近的馬蹄聲,只見紅雲般的影子飛也似的直奔過來,馬背上的人居然是應該在東王府洞房的新郎和新娘。

坐上馬車的貴人掀開車簾頓時看傻了眼,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臂下挾持著新娘子的東伏羲飛縱下馬背,然後就把那個名義上已經是世子妃的女人隨便推往下人堆里,疾風般迅速地來到寧馨長公主和舒談面前。

他雖然無法無天慣了,但是對于延安郡主的爹娘,該盡的禮數他不會忘。

然而見完禮,他才不管是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就道︰「姑母、姑父,阿娑在哪里?」

寧馨長公主看著鬢亂釵斜、哭哭啼啼的女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唇顫了顫,神色委靡,幾乎連站都站不穩。

舒談見狀,趕緊握住她的手安撫她,侍候的嬤嬤們也過來扶著。

她抖了抖唇,「怎麼……這麼快就找上門了?」

舒談輕拍妻子的肩以表安慰,並對著東伏羲道︰「世子,有話進屋里說吧。」

他是個敦厚可親的人,對東伏羲向來不錯,東伏羲再橫也不會不給他面子,況且他還是自己心愛之人的爹。

于是一行人進了府邸,吩咐管事送客。

那些想一探究竟、看八卦的人只能失望地離開。

令寧馨長公主夫妻想不到的是,東伏羲前腳剛進長公主府,後腳東王爺和東王妃也來了。

丫鬟剛剛奉上茶,茶香濃郁,可誰也沒那心思去品,花團錦簇、裝飾精致的正廳靜得連根針掉落地面都能听見。

寧馨長公主沒追究她如花似玉的女兒去了一趟東王府怎麼就弄得這般狼狽了,只讓丫鬟們帶女兒下去梳洗更衣,好好歇上一口氣再過來。

畢竟有苦難言、心虛理虧的是他們這邊。

東王爺雖然知道今日之事有異,卻還是壓著兒子的頭,非要兒子為方才大庭廣眾之下的魯莽給寧馨長公主和舒談道歉。偏偏十七歲的東伏羲個頭已經和他差不多了,這動作做起來便有些不利落。

他皺著眉道︰「這個不肖子太亂來了,好端端的喜事鬧得家宅難安,回去我一定把他關起來讓他好好反省,給皇妹和駙馬謝罪。」

東伏羲頭一偏,閃過東王爺的手,竟是要往內院跑去。

「站住,你這小子要去哪里?」東王爺手里一空,便覺不妙。

「我要去找阿娑。」東伏羲頭也不回地說著。

她的院子,他熟得和自家一樣。

「姒水院沒人,阿娑不在。」寧馨長公主出聲,並在舒談勸慰下勉強喝了一口安神茶。這些日子她心中焦躁、日夜憂思,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東伏羲一腳在門坎內,一腳在外,轉頭看向她,眼神像是要吃人。

他今天的心情大起大落幾回,先是高興自己終于要和愛人成親了,洞房夜卻發現新娘不是他想要的人,情緒宛如弓弦,一下松弛一下緊繃。

他從不是肯委屈自己的人,今天卻如此憋悶,他非要弄清楚這些人在搞什麼鬼。還有,今天誰讓他吃癟,他必定會加倍奉還。

東王爺看兒子眼神不善,憤怒到了極點,知道他不管不顧起來,什麼破事都敢做,因此趕緊讓妻子出聲,要他少安勿躁。

其實東王爺心中還是有幾分偏向自家兒子的,他這兒子雖然混蛋,卻不是那種不分輕重的人,大事小事分得清。在前來這里的路上,他已經冷靜許多,一直在琢磨兒子話里的意思,想來今日嫁過來的新娘子確實並非延安。

新婚日發生調包新娘這種離譜的事,別說兒子,世上任何一個男人都不能接受這種結果。兒子一心撲在延安身上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延安、延平姊妹面貌再相似,對深愛一個女子的男人來說,要是分不出來,未免也太夸張了。

結兩家之好,為的是親上加親,好上加好,可如今親沒結上,還出了這種事,那可不妙。

如果是雙方家長有意見早就說了,哪需要等到這個節骨眼才來折騰這種移花接木?

今日要是沒有討回應有的公道,這事難了斷。

「我們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家,還請皇妹和駙馬給個說法吧。」東王爺是武將,掌著攸關皇宮安危的羽林軍,平常沒少和五軍營或金吾衛那些莽夫們混在一塊切磋武藝、大口喝酒吃肉,要他學讀書人文謅謅的那一套,他不屑,也學不來。但現在追究的對象是他皇妹,他不能真的把下大獄那一套拿出來,因此語氣上興師問罪的味道少了許多。

「這事說來話長……」寧馨長公主扶著額,一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神情,一時也不知道要從哪里說起。

「那就長話短說。」東伏羲如今一顆心像被火燒著,他能忍到現在還沒有暴發,已經非常給面子了。

舒談拍了拍寧馨長公主的手,給予精神上的安慰,並道︰「我來說吧。」

東伏羲尖銳的眼神頓時掃向他,陰沉地盯著他看。

舒談心里咯 一聲,要不是他平常和東伏羲的關系不錯,東伏羲這眼神,京里還真沒幾個人扛得住。

他連清喉嚨這道手續都省了,直接道︰「阿娑失蹤了。」

「什麼時候的事?」東伏羲咄咄逼人,一步不放。

「臭小子,對長輩可以這樣說話嗎?」東王爺一個巴掌又要搧下去,卻被舒談阻止了。

舒談對東伏羲道︰「阿娑是我女兒,我也心急如焚,擔憂一點都不會比你少。」

東伏羲漂亮的桃花眼瞠大,很想沖上前逼迫舒談趕緊把話說完。他的耐性本來就不多,要不是看在姑父是阿娑的爹的分上,他早就把姑父拎起來像篩糠一樣搖晃了。至于飽以老拳,阿娑要是知道他揍了她爹,應該會不高興,所以他還是忍住想揍人的沖動。

「事情發生到今天,已經半個月了。」

「什麼?」東伏羲磨著牙,這兩個字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東伏羲的眼神紅得可怕,舒談眼皮不住地跳著,如果眼刀真能殺人,他這會兒大概已經尸骨無存了。

他道︰「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那里我都遞了話,讓他們暗訪可以,卻不能明查。你也知道,女子的名譽大過性命,何況我們這種人家,被人擄了去……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我們這做爹娘的只能往最壞的地方打算。」但無論出了什麼事,那都是他的孩子,這點是不會變的。

東伏羲的眼色深了,不說順天府了,京里若是出現什麼可疑的人物,有個風吹草動,五城兵馬司的人早就該撲上去了。京城是什麼地方?權貴滿街跑,那些個三教九流,誰心里沒個數?哪個是能動的人,哪些是連踫也不能踫的,他們會不曉得?

居然有人敢綁架阿娑,真是嫌命太長了,泰半個京城都知道阿娑是他東伏羲罩著的人,誰敢動她一根寒毛,就是跟他過不去,太歲頭上動土,自找死路!

「都是你這臭老頭的錯,說什麼成親的男女不能日日見面,要是有我守著她,又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東伏羲一把火燒到東王爺身上。

案子面對面,東王爺甚至能看見東伏羲眼中藏不住的火焰,只能安撫道︰「少安勿躁。」

本以為東伏羲會無視這四個字,沒想到他居然听進去了,耐著稀少的性子听舒談撿著重點把延安失蹤的事件說了一遍。

原來是眼看著姊姊延安婚期已近,作為妹妹的延平便想要給姊姊添妝。

因延安向來喜歡文房珍玩齋里那稀奇古怪的東西,延平便邀她去文房珍玩齋和錦繡坊讓她自己挑選喜愛的物品,哪里知道會發生意外,回程經過內城河畔比較偏僻的路段時,居然遇上劫匪,侍衛和劫匪纏斗不休,而延安那輛馬車遭人挾持,不知去向。

在舒談敘述的時候,舒婆舞已經悄然無聲地回到花廳。經過一番梳洗整理,她臉色依然難看,顯然被東伏羲嚇得不輕。

舒談繼續說道︰「最奇怪的是,都半個月了,卻絲毫沒有接到要贖金還是談條件的消息,不同于石子入水會泛起漣漪,那孩子連半點消息都沒有。」

他們做父母的心就那樣懸著,食不下咽,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是我把姊姊弄丟的……」延平的眼淚像午後的雷雨般,說來就來。

東伏羲幾個大步竄到她面前,這一嚇,把她掛在眼睫毛的淚珠嚇得要掉不掉,在別人眼中格外楚楚可憐,他卻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不是他愛惡意揣測,阿娑和舒婆舞雖是親姊妹,卻不怎麼對盤,阿娑要出嫁了,肯定有要給公婆和他的襪子、帕子、荷包要繡,哪來的功夫去什麼文房珍玩齋?

那地方的玩意有什麼可看的,平時他從外地給她搜羅來的稀罕物不少,還比不過一家古董鋪子的東西嗎?

再說……

「還有誰知道妳們姊妹要去文房珍玩齋?是誰走漏消息的?」要不是有內鬼,別人哪會知道兩位郡主要出門,還能掐在時間點上把人劫走?

一屋子的人都看得見舒婆舞整個人顫抖個不停。

「侍候的婆子、丫鬟、護衛那麼多,還會把主子侍候到匪徒的手里?那劫匪就那麼準確地挑了阿娑坐的馬車,而不是妳?」這話可就字字誅心了。

舒婆舞想躲到父母身後,可東伏羲用眼神威脅著她,令她動彈不得。

四個大人異口同聲地喝止東伏羲。

東伏羲視若無睹,他交叉著手,冷冷地看著這個時常糾纏得他恨不得一掌拍死她的人,「妳應該知道我有一百種可以讓妳吐實的法子,折磨得妳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舒婆舞只覺得脖子上還殘留著殺意,彷佛只要她微微一動,便會窒息而死,心中害怕,但對他的愛戀依然不減。

她用手摀住耳朵,尖叫道︰「你為什麼連看我一眼也不願意?我喜歡你,喜歡得要死,可你眼里、心里都只有阿娑阿娑阿娑,我恨死她了!」

她明明長得和姊姊一樣,甚至比姊姊還出挑,為什麼世子的眼里就只有姊姊?姊姊既安靜又沉悶,連說笑都不會,到底有什麼好?

「所以妳串通了外人把阿娑劫走?」

「……那只是暫時的,等我嫁到東王府後,就會讓那些人把她放出來,我……我有命令他們要好好侍候姊姊,不許動她一根寒毛。」她嗚嗚咽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極慘,一點形象也沒有。

她知道姊姊成婚在即,長公主府丟不起這個臉,于是慫恿母親讓她代嫁,反正她也是母親的女兒,不算瞞騙,等她和世子生米煮成熟飯,再把姊姊接回來就是了。

一屋子的人都被她的話嚇傻了。

「廢話少說,阿娑在哪?」東伏羲氣得只想把眼前的女子給掐死。

她說了一個地點。

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女兒?寧馨長公主夫妻又是傷心,又是不敢置信,「妳怎麼敢做出這種姊妹相殘的事,不知道妳和延安是同根生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舒婆舞雙眸睜大,漂亮的眸子里都是嫉妒和怨恨,她指著東伏羲,「這怪誰?都是他的錯,誰叫他的眼里只有姊姊沒有我。」

都到這地步了,還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也真是奇葩。

寧馨長公主被她氣得遍體生寒,「妳是妹妹,從小妳想要什麼,阿娑哪回沒讓著妳?這種事妳怎麼下得了手?」

「什麼都讓著我?才不,她知道我喜歡世子,為什麼不讓?」舒婆舞不管不顧,近乎撒潑地嚷著。

東伏羲不會管寧馨長公主要怎麼收拾善後,也不管父母要不要追究,他旋風一般迅速出了長公主府,用哨聲召來由小廝照看著的愛馬,直奔舒婆舞說的那個地點。

可惜的是,他尋到那里的時候已經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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