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食郡主 第七章 夜半私語認清心意(2)

或許是知道即將回家,心頭大定,舒婆娑這一睡便睡得頗沉。

昏昏沉沉中,她感覺到身子一輕,騰空了起來,接著好像……在飛?

她猛地睜開眼,狂風從她耳邊呼嘯而過,她哪還有睡意,清醒後只感覺到自己被護得嚴嚴實實的,臉挨著一堵結實的胸膛。

「抱緊我,別撒手。」

這聲音,她就算閉著眼都知道是誰。

她並不害怕,只問︰「你想帶我去哪?」也不知為何,不論東伏羲做出多荒謬的事,她都不擔心自己會被他傷害。

「出來吹吹風,陪我說點話。」他有一肚子話想跟她講,但是從小屯山到縣城這一路,有個礙眼的舒全在,他根本沒辦法說。

原本他想一腳把人踹了,可他硬是忍了,有些事情非得借舒全的嘴說出來。但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再怎麼著,現在也該輪到他了不是?

「我跟你沒有什麼好說的,放我下去。」她捶了東伏羲的胸口一記,因為勉強抬起頭來,吃了一大口風,嗆得她咳嗽連連。

臭混蛋!三更半夜有什麼好聊的,也不想想她身上就穿了件中衣和紗褲睡覺,這會兒能見人嗎?東伏羲的喉頭突然發出低低的笑聲,他像是知道她的想法,安撫道︰「甭急,我這不替你裹著斗篷嗎,不必擔心被誰瞧去了。」她的美好只有他能獨享,要是可以,他連她的一根頭發都不想被人看去。

「混帳,你把我帶出來,我那兩個丫頭呢?」東伏羲藉著月色看向她,她的眸子因為怒火顯得生氣勃勃,令他忍不住低首啄了一下她光潔的額頭。

這個登徒子,若不是她的兩只胳臂都被困在斗篷里,動彈不得,她一定給他苦頭吃!「只是下了點讓她們好睡覺的藥,她們還得感謝我呢,等你回去,或許她們就醒了。」東伏羲怕真的惹惱了她,腳下更輕快地踏在夜半無人、只有月娘清輝照映的瓦片上。

他如履平地,衣袂翩然,最後把舒婆娑放在一處平坦的屋瓦上。

那是一處寺廟中的高樓,一面陳舊斑駁的大鼓掛在樓頂,背後是一輪幾乎貼著他們身影的圓月。

舒婆娑一站定,那夜晚特有的清涼氣息便拂面而來,萬簌寂,就連呼吸都小心了幾分,好像整個世界再也沒有別人,只有他們倆。

「要是怕腳滑就坐著吧,在這里不會有事。」東伏羲月兌下自己的外衣鋪在瓦片上,「當然,靠緊小爺我更能確保你安全無虞。」

舒婆娑拉緊了斗篷,吸了口氣,站穩腳步,看也不看他殷勤鋪在瓦片上的衣服和他故作示好的雙臂,只道︰「有話快說。」

他會帶她到這里來,無非就是看準這麼高的地方她跑不掉,混蛋、混蛋、狡猾的大混蛋!

看她一臉冷淡,臉上一點以往的嬌憨都沒有,東伏羲卻不緊張,他只怕舒婆娑不和他說話,肯開口,他就放下一半的心他收起嘻皮笑臉,「你听了一路舒全的話,也該听听我這當事者說說。」

「你還有理了?」舒婆娑的笑容很冷。

「為什麼不?我也是受害人,你對我可得公平點,小爺我一心一意想娶進門的人是你,可不是你妹子。那個臭女人,以為跟你長了有幾分相似就能來糊弄我,她當小爺的眼珠是琉璃珠子,裝飾用的嗎?要是你和她我都分不出來,你用石子砸我,我都沒話說。」他慷慨陳辭。

舒家的四個孩子,除了老麼舒牟然這老來子,其他三人都只相隔一歲,也不知是怎麼著,他們不只遺傳了皇室的好相貌,兩姊妹更是有九成相似,不認識她們的人,乍看之下,往往分不清誰是姊姊,誰是妹妹。

舒婆娑也知道自己和妹妹的相似之處,她並不在乎有個和自己相似的妹妹,對她來說,人再相似,行動、說話、言談也不可能一模一樣,這種事就連雙胞胎也不容易做到。

她不在意,舒婆舞卻不高興,總想著憑什麼她要和姊姊長得像?最氣人的是,每個人最後一定會這麼說——原來是妹妹肖似姊姊呢。

她怎麼那麼倒楣,晚舒婆娑一年生,就什麼都要輸給她?

舒婆娑不知道舒婆舞那麼爭強好勝,只知道舒婆舞開始微妙地和自己在衣著打扮上區隔開來。她不覺得這有什麼,她們不是雙胞胎,不需要一模一樣的裝扮討女人歡心,妹妹有自己的想法與風格,沒什麼不好。

盡避她們有所區別,可不熟識的人仍認不出來,不過說也奇怪,東伏羲自從第一回來長公主府見過她們姊妹後,便知道誰是姊姊,誰是妹妹,從來沒有錯認過。

舒婆娑曾問過他為什麼,他只道︰「你蠢吶,小爺我英明神武,就是個人,哪可能認不出來?你當小爺眼楮有問題嗎?」

好吧,他就是個來打擊別人壯大自己能力的混球,之後她便懶得去探究這件事了。

她想來想去,妹妹對東伏羲上心,大概就是從他到自家府里走動,甚至不拘男女大防的在後院來來去去之後開始的。

她怎麼那麼遲鈍,一點都沒有發視妹妹對他的態度和表現不一樣?

其實現在細想下來,最明顯的就是只要東伏羲在她屋里,妹妹來作客時,頭上本來就琳浪滿目的珠翠會更顯華麗,就算整個發上已經簪滿珠釵,妹妹還是要多綴朵內造的堆紗綃花,彰顯自己的美貌,這是分明是女為悅己者容啊。

她兩世為人,這麼明顯的改變都看不出來,簡真是白活了,還蠢到家,為什麼?

她以往沒將這些事放進心底,沒多留心一下?

不過,就算留意了,她又想怎樣?把東伏羲推給妹妹?

這是不可能的,那小魔王也不是可以被推走的性子,無怪乎她從來沒把變成電燈泡的妹妹當一回事。

舒婆娑揉著想得都痛了的腦袋,現在就是說得再多都晚了。

她看著東伏羲,怒力地讓自己語氣持平,不帶任何火氣,「你要求公平,很可惜,你要的公平我給不了。」

婚禮行過,木已成舟,不論實質上東伏羲和舒婆親到底有沒有圓房,舒婆舞名義上都已經是東王府的媳婦、他的世子妃。

如今鬧出了這麼一出大戲,兩家人都不是尋常平頭百姓人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真的不容易。面子是一回事,願不願意是另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兩府合婚是皇帝舅舅和皇太後作的媒。

婚姻豈能兒戲?這六個字到當今聖上面前,更加沉重了。

「我要什麼鬼公平?小爺我要的是你的一句話,你心里有沒有我?還願不願意嫁給我?至于其他的事情,由我來想辦法。」

「夫妻也是需要緣分的,世子,我並不是你的——」良配。

她還沒說完整句話,就被東伏羲粗暴的打斷。

他捏著舒婆娑的下巴,「你要敢把後面的話說出來,看我怎麼整治你。還有,你這是叫小爺將錯就錯,將就舒婆舞那個蠢女人嗎?憑什麼要我將就她?」

說整冶,他是真的敢這麼做,年紀小時,他常惡作劇,除了寧馨長公主和舒談,長公主府里的人幾乎沒人躲得過。

東伏羲的這些惡習,直到十歲過去才慢慢少了。

舒婆娑沒說話,靜靜她看著他,見他氣得嘴角都在哆嗦,臉色鐵青,可箝住她下巴的手卻連弄痛她都不曾。

說實話,她對他的感覺是錯綜復雜的,他的不成熟很難讓一個女子欣賞,但是他對她的好又是毋庸置疑,他每每在外頭得了什麼好吃、好玩的,都會第一個拿到她面前來,說他邀功,不過也只是想得到她小小的替美。

她的心是肉做的,對一個跟著她後面跑了好些年的少年,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嗎?不可能。

她也苦惱過,靈魂老邁的她,想要的是一個可以一起踏實過日子的人,不是個性浮躁、永遠像個孩子般幼稚的男人。

不過他除了個性上的缺點,幾乎是完美情人,他的桃花雖然沒少過,但是膽敢追著他跑的,要不被他弄哭了,要不被他嚇跑了,根本不用擔心他有二心,這家伙在她這里是打死都不走的。

東伏羲正在咬牙切齒地暗忖,這沒心沒肺的丫頭,他都焐了多少年了,為什麼她的心怎麼焐都焐不熱?

明明他長得不差,朝著女子隨便勾勾手指,別人就來了,這一招卻在這丫頭身上完全使不上力,她到底是看不上自己哪一點?

「阿羲,你到底看上我哪一點?」舒婆娑放軟了聲調,用兒時叫他的方式輕喚他,這種叫法是最後一回了,這一夜過去,他們又得回到各自的身分,兩小無猜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喜歡一個人要什麼道理?小爺就是看你順眼,那些個千金閨秀沒一個像你,每次小爺听她們講話就一身雞皮疙瘩。」

而她不會,她看似冷淡,對任何事物都不感興趣,但是對親近的人、對小動物散發的熱情叫人不容忽視。

與人為善,听起來當弱,但是她心中自有一把尺,不欺善怕惡,不隨誰起舞,遇上過分的事卻也不會退讓。她像一竿青竹,壓得彎,折不斷,低頭彎腰的時候不是謙卑,不是懦弱,是策略。

他的妻子不需要能文能武,進得廚房,入得廳堂,她只需要入他的眼,而那個人,就是看似不爭不求的她。

「小爺我只要你,為你攪亂這片天也在所不惜。」

「你說完了?」舒婆娑知道自己跟他說什麼也沒用,沒辦法阻止他,現在的她什麼都還沒厘清,她能對他說什麼?

這是個無解題,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還沒,」他忽然放軟了態度,可憐兮兮的懇求著,「我知道我這會兒說什麼都是多余的,我這不是不想讓你生我的氣嗎。我沒能護住你,讓你遭了難,還把我們的親事攪成一出鬧劇,阿娑,我只要你一句話,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我只要這一句。」

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不必很多,只要一點點就好了。

看著東伏羲澄澈如水晶的眼眸,看出他眼中透露的訊息,舒婆娑對于他的執著很無奈,心中卻不自覺感到歡喜,眼楮悄悄彎起,嘴角微勾,她真心實意地點了頭。

舒婆娑不知道自己昨夜是怎麼回來的,等到她再度睜眼時,已經日上三竿。

如今她身邊的事有兩個大丫頭替她打理,兩個都是能干的,她茶來伸手,飽來張口,連根指頭也不必動,#點妥當後便提起裙子,邁開步子下樓。

她一下去,就見東伏羲已等在大堂,他那滿面春風,宛如被雨水滋潤過的神情是怎麼回事?打了照面,她有禮地施了一禮,便與他錯身而過,昨夜的溫情彷佛只是一個錯覺或者是一抹痕跡而已。

被這般漠視,東伏羲有些不悅,但想到她昨夜可是表示喜歡自己的,那代表自己的感情不是一廂情願。現在他們的身分微妙,不怪她如此冷淡。

他喚道︰「阿娑。」

舒婆娑輕巧站定,看著他那春光明媚的臉,沒有說話。

雖然憑良心說,那樁婚事他沒什麼錯,但或許是因為昨日第一次面對了自己的真心,今日再想起那樁婚事,她心里就有股酸意與邪火。

她冷冷地道︰「這稱呼往後不適合用了,我似乎該改稱呼世子妹婿才是。」不刺他一刺,難解他去娶別人的怒火。

是的,她也是有脾氣的人,說也奇怪,人人都以為她個性淡然溫和,然而她不易見的脾氣,每次到他身上就很容易不管不顧地撒出來。

不等東伏羲說話,舒婆娑斷然地走開東伏羲大受打擊,原本燦爛如花開般的笑臉,一下全枯萎了,整張臉如同黑鍋。明明昨夜他們還花前月下,怎麼一早就亮爪子給他看,翻臉就跟翻書一樣?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針,他好冤枉啊……

哼哼,小爺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要退了這樁破婚事!

電腦版

茶香言情網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