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銷魂 第3章(2)

「下嫁于我?」他終于有了常人的反應,卻不是欣喜若狂,也不是如願所償,而是幾分意外,更多的是想不通。

「是。」錦紅快咬碎一口銀牙。

「公主是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說什麼也要同皇上爭到底,而你卻渾然不知,甚至漠不關已,公主太可憐了!」

帝王心術簡單講就是管理學。

避理臣子、後妃、皇子女,甚至偌大江山並不容易,佑帝雖然疼愛曉公主也不能為她壞了規矩,畢竟皇家子女的婚姻大事向來不由自己決定,皇子女是一輩子也不見得能擁有一段愛情的人。

沒想到她竟然向帝王要求嫁人,對象是他……這位公主到底在想什麼?

他不能說不感動。

一開始要他入宮授課,再來直言不諱的說要與他做朋友,接著異想天開的要下嫁于他,在在都是為親近他做的努力,然而天下女子何其多,他誰都能娶,唯獨佑帝的女兒不行,他犯不著給自己找麻煩。

若是成就這門親事,只會拖累他的腳步。

鳳鳴用一種令人發麻的眼神瞅著錦紅,明明是冰冷的聲音,卻唇邊帶笑,看得人發慌。

「有空在這里罵我,不如趁早回去照料你家公主比較實際,以她那種千金嬌貴的身子,這會兒恐怕是昏倒了。」

鳳鳴一語成讖。

由于過于疲累焦心,又被道勁秋風吹得遍體生寒,內外交加的煎熬下,昏厥過去的霜不曉被人送回了折蘭殿。

寢殿里的宮娥忙成一團,遞巾子的遞巾子,熬萎湯的熬萎湯,請太醫的請太醫,上上下下忙得人仰馬翻。

躺在綴花錦帳里的霜不曉睡得昏昏沉沉,只覺得手足冰冷得像浸在冰水里,可五髒六腑卻如干裂般灼痛,冰火冷熱間,反反覆覆,意識仿佛沉淪在茫然無邊的大海中,找不到彼岸。

不知道過了多久,霜不曉總算清醒了些,听著燻籠里頭銀霜炭塊輕微嗶剝著,令人回暖。

霜不曉有些困難的睜開雙眼,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錦紅紅通通的眼眶和鼻子。

「怎麼……你……」霜不曉的聲嗓像被砂磨過,粗嘎得不像話。

「公主,您終于醒了……別起身,沈太醫說膝蓋上了藥,暫時不要活動,等過個幾日就會沒事的。」一直守候在床榻邊的錦紅抹掉欲奪眶而出的淚,趕緊拿起數個枕靠墊放在霜不曉背後,讓她能舒坦點。

「本宮的膝蓋怎麼了?」恍惚著,腦袋里空白一片。

「石礫太粗糙,公主細皮女敕肉的,兩只膝蓋都磨得瘀青發腫又破皮……您那時一天一夜沒吃沒喝才昏倒在碧霄殿外,您不記得了?」錦紅往白玉荼盞里倒了溫熱的湯藥遞給霜不曉。

霜不曉托著額,經過一夜折騰的臉蛋看起來有些憔悴,「我想起來了,我以為自己還可以再撐久一點……」她有些懊惱自己這麼快就被打敗。

「您這是何苦……」錦紅欲言又止。

「皇兄他們都回自己的宅邸了吧?」霜不曉在混沌的時候,曾經听見許多聲音來來去去。

隱約認出是哪些人。

不過,那里面,沒有那個人的醇厚嗓音。

失望嗎?

虛弱的身體,疲憊的心情,這些都是她從來沒經歷過的,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情況。

看見主子茫然的目光、蒼白脆弱的模樣,綿紅萬分心疼,幾番思量,還是決定把自己出宮去找鳳鳴質子的事情擱下,他那狠心拒絕的淡漠模樣,要是讓生病中的公主知道,肯定要傷心欲絕。

「公主,還是趁熱把藥喝了吧,把身子養好才重要。」

霜不曉麻木的將藥汁一口喝盡,竟然不覺得苦,不信又舌忝舌忝舌,真的不苦,便讓錦紅把盅接了過去。

是因為心培的關系嗎?

用如此激烈的方式長大,看起來不是個好法子。

可是這些不都她自己選的?

「公主,甜糖給您甜甜嘴。」

「不要了。」

「不要?」

一向怕苦的公主居然在喝下那一碗比黃連還苦的湯藥後,不吃甜嘴的糖,這是不曾有過的事。

錦紅盯著那糖,讓下面的人收了起來。

「公主……」

「本宮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出去吧。」

無力的躺回枕堆里,眼眸看著窗外掛在槍上的鸚鵡鳥籠︰心思卻輾轉于那個靜靜站立,輕輕淺笑,始終如一的男子。

鳳鳴當真不喜歡她嗎?可他也沒說討厭她啊,他總是啥著若有似無的淺笑,但在出事時還記得護著她,這不是喜歡嗎?莫非這一切都只是她的想像?

百轉千回,千回百轉,就是想不出所以然來。渾渾噩噩半個月,佑帝的詔書打破了這一切。

幾個月後,工匠日夜趕工的公主府落成了。

這天,是黃歷上的吉日。

鮑主府中,笙蕭繞梁,絲竹喜樂在整座府邸蹦噪,紅色喜綢自皇宮直入公主府門前,高掛的大紅喜燈也綿延了好幾條長街。

前來道賀吃喜酒的人絡繹不絕,推杯換盞,美食醇酒如水流般送上桌。

這場婚禮,最令人矚目的就是公主的陪嫁品,清冊中多少奇珍異寶,多少希罕貴重初品,琳瑯滿目,光是裝箱的一共就有一百六十六箱,里頭璀璨華麗,令人目不暇給。

喜房里,霜不曉默默坐在床沿,透過喜柏,她只能看見自己鮮亮的紅色喜服還有腳下踩的腳墩。

「公主,別緊張,喜裙都教您揉皺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放輕松,駙馬爺馬上就進來陪您了。」也一身喜氣打扮的錦紅看著晝亮的喜燭,替霜不曉撫平裙子上的皺摺,整了整蓋頭,安慰她膽怯又欣喜的心。

她正說著,開門聲霍然響起。

「奴婢恭喜駙馬爺與公主百年好合,早生貴子。」錦紅行了禮。

「嗯。」一身鮮亮喜服的鳳鳴無視她的恭賀聲,手一揚要她退下。

錦紅垂首,退出喜房,關上了門。

屋子里靜了下來,房里只下新人和蹦出花火來的紅燭。

霜不曉感覺到他慢慢走近自己,那身亮紅在燭光下顯得非常奢侈又顯眼。

鳳鳴不得不承認自己是驚艷的,金絲霞帔曳地飄逸,大紅絲織錦襯得她白瓷般的手更為嬌美,萬千瓔珞在華燈下閃煉,顯得華美無雙。

就在這一瞬間,她的紅柏被掀起,霜不曉抬起嫣紅如醉的小瞼蛋,迎向他冷靜的目光。

輝煌的光亮里,她只見鳳鳴並無太大酒氣,神智清明,兩道劍眉飛挑,雙眼如黑潭,薄唇微抿,明明是個好看的男人,為什麼總透著一股陰沉?

這婚,他結得不高興嗎?

鳳鳴的表情讓她揚起的笑顏凝在唇邊。

他的目光如冰,透著冬日里會凍徹人心肺的那種冷。

在今晚以前,她想過千百種他的神情,卻沒有一種是現在這樣的。

他又動手將她頭上的鳳冠拿下,烏雲秀發如瀑布般的流瀉而下,萬縷青絲,美得不可方物。

「你如願以償了吧。」他笑也不笑,聲音冷極了。

「你看起來並不高興。」她囁嚅看著他的神情,揣測著他的心思。

她隱約知道他並不喜歡自己,可應該不至于討厭,以她尊貴的公主身分委身于他,他應是高興都來不及,不是嗎?

「我不喜歡被人逼著就範,當質子是這樣,婚姻大事也是這樣,既然你這麼不擇手段的要擁有這段婚姻,我就成全你,可是將來會怎樣,我不能保證。」

起初,她有些听不懂他的話,待她慢慢將他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反芻,臉蛋上的微笑幾乎要維持不住。

這像是一個夫婿在洞房花燭夜對新婚妻子說的話嗎?

難道真是自己太天真,以為他性子偏冷、不善言辭,只要自己主動些,感情的事可以慢慢培養……可現下看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這就是她費盡心思得來的結果?

「婚姻是關起門來的事,就你跟我,跟國家大事一比完全是兩回事,我知道你的天賦才能都不是一般人能比肩的,你忍辱在始國當質子是委屈了你,不過,如今你身分不同,可以榮耀你的國家,這樣不好嗎?」

來日方長,或許他今天成為她的駙馬是有幾分勉強和負氣,但是,她有自信能讓他感覺到她的真心誠意,在不久的將來,他會明白她對這份感情有多麼的認真!

「榮耀我的國家,你真敢說!」鳳鳴感到不齒。

兩人眸光交會,零時,霜不曉堅強的告訴自己,心里越是捉模不透他的想法,越要冷靜。

「我知道你要的是什麼,今晚我會讓你如願以償的!」

聞言,霜不曉心里一陣莫名的激蕩,小鹿亂撞。

她明白他所指何事,出閣前,母妃再三耳提面命,對她交代了許多閨房的情事。

她也不算是一無所知的。

鳳鳴將她按倒在鴛鴦戲水錦被上的喜床,人,覆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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