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銷魂 第10章(1)

淡淡泛青四方見寸,玉色溫潤有若琉璃,雕玉鳳交扭的印信回到了霜不曉手中。

是夜,屋里燈火明亮,炭火溫暖,是讓人很舒服的那種溫度,穿著薄衣到處走動都沒關系。

她握在手里,「想不到它還在。」

「這麼重要的東西,我一直留在身邊。」

她楞楞作聲不得,半晌才撿回聲音。

「它有幫上你的忙嗎?」

「有。」

「那就好。」她吁了口氣,隨即又轉澀。

「你……為什麼都不提受傷的事情?」

「事情都過去很久了,何況,我現在不也活蹦亂跳的?你別胡思亂想,古見那張嘴……你忘了,疏勒的醫術精湛,有他出馬,哪有治不好的傷?」

她低下頭,慢慢握住拳頭,有口氣堵在胸口。

「你一直把我當外人對吧?只有外人才不需要知道太多事,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你向來什麼都不肯說,若我不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從鳳京到排雲國,如果、如果你有個萬一,你讓我如何活下去……」她心情激蕩,手抖得厲害,經年累月放在心里的害怕、拘心、憂愁,苦苦壓抑的東西像是找到了出口,一古腦全爆發出來,竟是止也止不住了。

鳳鳴注視著她,用手覆蓋她的手,長嘆了聲,「對不起,不曉,很多事情我對不起你……你別哭,讓你這麼難過,都是我不好。」

她倒在他懷里,緊緊攬住他的腰,一時喜,一時悲,能再見到他一面,太心酸,太難得,原來失而復得是這樣教人鼻酸的滋味。

靶覺他溫柔的撫模著她的發,霜不曉受不了,槌了他一拳,這一拳槌下去,氣,居然消了不少,便再槌,鳳鳴就這樣消受她積壓許久的怒氣,還面帶微笑。

她槌一下,掉一滴淚,再槌,淚珠子成串掉落,一下哭成了淚人兒。

他那手、那臂、那發、那胸膛,樣樣都陋生,也樣樣都熟悉,那手,她模過牽過︰那臂,她枕過︰那發,她束過︰那胸膛,曾是她以為的天堂,久違了。

不等她手槌酸,他起身,將她抱了起來。

被他半舉著擁抱,腳沾不到地,身子也俯在他眉頭,鼻端全是屬于他的氣息。

克制太久的踫觸、克制太久的壓抑,兩人緊緊擁抱著,滿滿的充填著對方,身體和思緒沒有一絲縫隙下,因為太過激烈,兩人身體居然不能控制的顫抖著。

他找到了她的唇,覆上,指尖穿過她的發絲,緊扣著腦勺。

她的唇柔軟濕潤,他饑渴難耐,因為那些他曾經錯失的一切。

鳳鳴很楚,今日不同于往日,不曉只能是他的,只屬于他一個人……

霜不曉覺得熱,好像從唇開始,有星火燒著,順著下巴、手臂、指頭,燒到全身。

她模模糊糊的,卻記得在緊要關頭推開他。

一沾上他就會沉醉,就會不想離開,太甜密、太渴望了。

她學乖了,現在雖然痴情依舊,卻懂得要把自己先保護好,寧願寂寞,也不願受傷害。

鳳鳴模模她的頰,鄭重小心的。

雖然,干涸了太久的,不是只有渴望愛情的心,還有身體,但是,他也明白這種事情急不來,最起碼,她不走了,她願意留在這里,留在他身邊︰最起碼,她沒有推開他,沒有說要忘記他。

這比什麼都重要。

其他的,他可以等。

雨聲連綿,沙沙的聲響填補了兩人間的沉默空白。

「你把好好的一張臉弄成這樣,出去怎麼見人?」那刺青顏色還很深,什麼時才能完全褪卻?

「還好,這幾天我出門辦事,也沒人說什麼。」他是真的不在乎。

「男人臉上多什麼無所謂……只是你那臉,是在往這里來的路上受的傷嗎?」他第一次允許自己開口提問,一個女子只身在外,那風險,他閉上深如黑水潭的眼,不敢想。

她能平安來到這里,已經是上蒼保佑!

她偏過臉去。

「我劃的。」

她不想把遇匪的事情抖出來,真要說了,鳳鳴不知道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

都已事過境遷,追究有什麼用?

他用指月復摩挲那半邊頰,「不要緊,皇宮里有很多生肌玉紅膏,我去拿來給你 。」誰會沒事把自己美如謫仙的容貌毀了一半,但他不願細究,一如當年她待自己一般,不想說的。

他便不問。

鳳鳴覺得喉嚨很干。

世上最難得一顆真心,有人因你快樂而快樂,有人因你憂愁而憂愁,無論你多麼落魄那個人也不會離去,無論什麼緣故都不會變心。

他卻負她如此。

「你在意嗎?」她問。

鳳鳴的手沒放,仍在她的面頰上游移,眼中的光芒柔和的像閃耀的星星,接著,他低下頭來。

「……」然後再也听不到她的聲音了。

「鳳鳴。」她吃力地將他推開。

「嗯?」

「我快要沒呼吸了。」

她頭暈暈的,胸口有點悶,發現自己音忘了要呼吸。

鳳鳴失笑,模模她的頭。

霜不曉看著他,忽然把手放到嘴邊,狠狠晈了一口。

鳳鳴大驚,連忙捉住她的手腕。

她晈得很重,縴白的手背上出現一圈深深的齒痕,隱隱有血絲沁了出來。

「你這是做什麼?」他臉色很不好看。

「我以為自己又作夢了,夢見和你在一起。」傷口很深,她卻一點都不覺得鳳鳴靜默,把她的手慢慢用雙掌包覆起,然後放到唇邊費唇貼著齒痕。

她只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無聲的顫動,一抹晶瑩在眼角,她囁嚅道︰「鳳鳴?」

他不吭聲,將她抱個滿懷,溫柔的堵住嘴巴。

她的手、她的人,這輩子,無論要花上多少時間,他都不會松開了。

「這些年……都在做些什麼?」

因為這句問話,鳳鳴帶著她,乘著二楞子駕的馬車,來到靠近青石城的一條河邊。

河邊有很多民夫、雇工,忙碌的像群蟻,監工一看見鳳鳴來了,馬上過來想報告今日的進度,看見難得露面的夫人也來了,很識相的拍拍他的肩離去,至于報告嘛,可以稍後再說。

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二爺不一樣了,看他牽著夫人的手下馬車,挑夫、石匠都看得目瞪口呆,然後抬頭鑒天,還以為老天下紅雨呢。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表情不論什麼時候都一樣,可原來,家里藏了個小妻子後,的確很不一樣的。

「那就是傳聞中的夫人吧?」

「原來真的有這麼個人。」

「蒼將軍不是唬我們的。」

「難怪大人不近,可是那樣的臉……嘶,呃,老姜,我的眼楮好像不管用了……」那雪膚花貌,紅唇彎彎如菱,是夫人,可,白痕交錯,扭曲猙獰的也是夫人,這暫且撇下不談,大人那半臉黥面……這對夫妻與眾不同,究竟是流行,還是夫唱婦隨?

希望這不要造成青石城里姑娘跟著的流行風潮才好……

「大家好。」她沒架子,綻著笑容,長長的睫下有瑩光蘊藉,女敕得像水蔥似的半張臉顯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眾人只覺得呼吸困難,「小奠,你打俺一個耳光。」

「嗯,等會兒換你也呼我一下。」

這些人居然要互相打巴掌才能回過神來。

「大家辛苦了,我給大家準備了魚兒面、松枝燻肉,還有幾樣小菜,休息的時候過來嘗嘗吧。」她後面跟著好幾個丫髮、長工,各個手里都有個食屜提著。

她一示意,僕役們就急急的將好幾層的食屜拿了過去。

「謝謝二爺!」

「這不是我的主意。」鳳鳴可不想領這個功。

「謝謝夫人!」有得吃,大家的嗓門都大了些。

「這些年,我在冶水。」看見工人們停下工作,洗手去吃點心了,鳳鳴牽著霜不曉的手往一處高地走去。

「皇城的事情塵埃落定後,我來到這里,起先是為了夏汛來之前修築河堤,加強堤壩,卻發現這條河問題很多。」

他指著下面的河道說︰「你看,這條河與另外一條河在中游交匯成一條,然後到了下游出江而去,問題在于這兩條河的分流處都淤塞得很嚴重,枯水期還好,只要到漲水期,方圓幾里地都是一片汪洋。」

「那不是很可怕?要是淹水,不會淹到城里嗎?」治水不是一日工程,難怪他至今都是莊稼人打扮,在這樣的地方,很多事需要親力親為的吧?

「青石城外築有石堤,不致淹到城里。」

敝不得每天夜里他總沒閑著,每天隨身攜帶冊子細細畫著各種堤壩、水閘,謄寫治水的方法。

「日後我們準備蓋水閘、斗門,可以調節水勢,阻水後疏浚河流,多雨時,可以攔水,干旱時放水,等這一套工程完成,河道必會暢通無阻,甚至可以通航。」描繪起遠景的他眼楮閃閃發光,嘴角掛著自負的微笑,在I光下像教人移不開眼楮的寶石。

「要是能通航,那青石城的繁榮經濟就不只這樣,而會扶搖直上了。」她听了怦然心動。

「怎麼,還有問題?」

鳳鳴溫柔的看了她一眼,她的聰慧雖然不外露,卻常常在他需要的時候幫了他一把。

「現下比較麻煩的是淤泥的問題,要是沒把淤泥的事情先解決,後面的閘水門就等于空談。」

「那就挖淤泥,只要淤泥清了,水再大也能直接往下游去,不怕造成傷害。」

「那挖出來的淤泥呢?你覺得應該倒哪里去?」他眼中有熱氣,閃著燦爛。

「淤泥正好用來做堤壩啊。」

「唔……」他細想著可行性。

「一來省了堤壩買土的錢,二來,用淤泥做堤壩,一邊砌牢固了,把石頭砌成方塊,里面填泥,填平了以後,可以在上面種植樹木,變成林蔭大道,或者種植蔬菜水果也可以,這一來,修了河堤,每年清淤產生的泥也有了用途,百姓們不用再伯洪水,春秋還能有果收。」

「不曉,我有沒有夸過你聰明靈慧?」他的指頭蹭過她的嘴角,像是不經意,她的身子不禁僵了起來。

「你以前躲都來不及了。」

「以後我會補償你的。」他咬上她的耳,她的身子一下就軟得像團棉花,臉騰地燒了起來。

親兵們都選擇性的無視這一冪。

「你為什麼沒有坐上那杷椅子?」回程,鳳鳴抓起韁繩打算自己趕馬車,霜不曉覺得新奇,硬要湊上一腳。

那二楞子呢?

兩人相視一笑。

把他趕進車內去了。

他知道她指的是龍椅。

「那位置虛幻又鋒利,若我把別人拉下來,會有更多的人想把我再拉下來,我不如要他一半江山,當我的閑散親王,當皇帝有什麼好的,睡得比狗晚,起得比公雞早,就算吃再多山珍海味、穿多少華美衣服,也掩不了這事實。」

江山多嬌,卻不一定非要把自己關在那個四方城里面掌權,天地這麼遼闊,做個閑散王爺的確比當皇帝要快樂多了,這是他經歷了許許多多風雨後才終于明白的道理。

「那你找到有能力坐上那個位置的人了?」她記得鳳鳴說過,他上面只有一個哥哥,如今身陷牢獄,他又不想要那把龍椅,那麼這時的排雲國是誰在當家?

「邵王,我皇叔。」

「哦。」

「我父皇與這位皇叔是兄弟中感情最好的兩人,當年也是這位皇叔擁戴我父皇,我父皇才有辦法坐上皇位,這次,我回來勤王,與他里應外合,才舉事成功,這位置由他來坐,再適合不過了。」

「那就好。」有人坐上那個位置,肯好好治理國家,不論是誰,她都沒意見。

這段時間她也看得出來,排雲國政治清明,人民安定,可見這位皇叔是真心在為百姓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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