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兩國舅爺 第十六章 奪嫡的敗筆(2)

「不知殿下所為何來,是要取我性命?」這身打扮,說是來泡茶吃酒的,有誰會信?

「國舅這般聰明人,為什麼不能為本宮所用?真是太遺憾了。」不能為他所用,只好斬草除根。

「我並不為誰所用,我只對皇上盡忠。」他朝皇宮的方向一拱手。

「世人皆知,國舅爺和太子是一路人馬。」李貢冷哼。

「十皇子所言差矣,皇後是我嫡姊,太子殿下是我親外甥,俗話說胳膊往里彎,于是那些人就理所當然的以為我應該和太子站同一條船上,不過那是他人的想法,皇子不是我朱某人肚里的蟲,又怎知道我是什麼想法?」

李貢心中一喜,「難道國舅爺有意另擇良木而棲?」

「我說過,為人臣子只忠心于陛下,我無意從龍之功,也沒有私心偏好,將來誰有能耐坐上大位,要是覺得還用得著我朱某人,我自當竭盡全力輔佐。」將來的事瞬息萬變,誰知道以後天下會變成怎樣?

「國舅爺果然高人一等。」李貢咬著牙,真想一刀殺了朱佾開!

但他舍不得,有朝一日他真得了天下,需要的就是向他這樣的人替他做事,只是不殺,他也可能為別人所用。

娘的!這混帳真是氣人,不買帳的時候臭得跟糞坑里的石頭沒兩樣。

「本宮若拿你一家妻小威脅,你又當如何?」

利光如閃電般劃過朱佾開的黑眸。「挫骨揚灰也要還報此恨!」

李貢揚眉敞笑,「真奇怪,本宮听你這麼說卻是一點都不生氣,還挺欣賞你的硬氣。」

「謝殿下賞識。」

「本宮今日饒你一命,可你得記住,將來本宮要是得了天下,你必得為我效力,否則你妻小不保。」光是刀刃加身不驚不懼這份氣度,就人間少有,他,惜才了。「算了,當我後面那句話沒說。」他可不是那等小人。

朱佾開微微眯了眼,藏起眼中情緒,聲音里也毫無起伏。「等十皇子真的登上大位再說也不遲。」

「那你就等著瞧!」

閃著光芒的鋒利刀刃從朱佾開的頸上收了回去,李貢隨即從馬車跳出去,沒多久便失去縱影。

朱佾開也緩緩下了馬車,拂了駕車座上被人點了穴無法動彈的車夫一下,替他解了穴道。

車夫從駕車座上滾下來,跪在地上。「大人,小的粗心大意著道,大人饒命!」

「回去之後,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要是傳出一個不該有的字出來,後果你自己想。」

他從來不威脅人,只是積威甚深,向來沒有人會把他的話當耳邊風。

車夫連聲稱是,幾乎把頭點到了泥地里。

回到國舅府里,朱佾開照著素來的習慣,該做的事一樣不漏的照著來,卻對遇襲一事只字不提。

餅沒兩日,宮中傳出皇帝駕崩的消息,滿京城戒嚴。

柄不可一日無君,在群臣簇擁下,太子繼位在即,皇城內外因為大行皇帝的喪禮氣氛肅穆哀痛,群臣也因為太子繼位諸事忙碌不堪,朱佾開基本上吃睡都在皇宮里了。

沒想到太子登基前兩日,自覺大勢已去的李貢決定強行發難,率兵叛變。

他首先聯絡宮中官員與他里應外合,再派人刺殺太子,並打著「立賢不立嫡」的口號。

皇帝這麼重要的位置,怎麼能不以賢能為最重要的依據,若是把朝政隨便交給一個能力和品格都是不夠好的人來掌理,天下堪憂啊。

十皇子叛變在群臣之中猶如投下了震撼彈,許多官員臨陣倒戈,不料,他刺殺不成,功敗垂成。

太子大怒,下令徹查,命禁衛軍與五城兵馬司再加上錦衣衛搜查,把整座京城搞得人人自危,風聲鶴唳,別說什麼花會、詩會之類的邀宴,城里大戶人家緊閉門戶,輕易不出門,城外小戶人家要討生活,卻也怕受到牽連,組起了守衛隊伍,一有個風吹草動,整個村子的人就全躲進事先挖好的山洞里避難。

如果每次皇權更迭,都有劇烈的內斗,將使得百姓不安,國家是禁不起幾次折騰的。

對于非討回一口氣不可的太子而言,他是不信這說法的,禁不起幾次?但他身為一國之君,折騰個幾次又怎樣?

李貢刺殺太子不成,很快又卷土重來。

可惜,太子身邊替他出策謀畫的人中有個朱佾開,而他李貢最大的敗筆就是身邊缺少了個朱佾開。

之後這場政變,他死于亂箭之中,雙眼圓睜,那是不甘心,死不瞑目的不甘心!

太子秋後算帳,把卿貴妃和十皇子府上的大大大小全送下去和李貢作伴了。

當皇宮內亂的消息傳至國舅府,伏幼差點失手打碎了一只汝窯瓶。

月繯見狀,趕緊接了過來。

這朝廷是怎麼回事,沒一刻消停的出亂子,晉王逼宮完這會子又換人了。

這公務員的飯碗好端嗎?跟走在鋼索上有什麼差別。

偏偏這年頭,改行就跟隔了座山那麼的難。

「大爺讓小的回來知會夫人一聲,務必緊閉門戶,輕易不要出門,小心為上。」大龍說完頓了下。「大爺已經布置了人手,把府邸笨得像個鐵桶,宵小盜賊等閑之輩絕對進不來。」

里三層,外三層,包括兵馬司、錦衣衛甚至沒人知曉的自家私兵都派出來守著宅子,保護夫人。爺說了,即便整個京里都亂成一鍋粥了,也不干他們國舅府一文錢的事。

可要他大龍說,這整個宅子人的安危有爺一個人重要嗎?爺這是把妻子兒子都當寶,愛逾性命了。

「大爺那邊可有人守著他?」伏幼比較擔心的是這個。

「有死士和暗衛跟著,若是亂子出得大了,憑大爺的功夫應該可自保,還有,小龍也看著。」爺要是知道他把這些事都抖出來,會不會把他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伏幼強自按下心里亂糟糟的感覺。「你讓他安心,告訴他,我會把大後方看顧好的,要是事情完了,讓他早點回家。」

大龍有些呆楞的看著自家主母,這是哪來的自信啊,尋常女子一听到亂子,不是哭就是慌,有的還會一暈了事,他們家主母平常看起來也不是那種神來殺神、鬼來殺鬼的女子,怎麼真的出了大事,表現出來的樣子還挺讓人信服的?

俗話說,有什麼樣的夫就會有什麼樣的妻,這話莫非是真的?

還是因為夫妻之間口水互相吃多了,性子也會跟著變?

大龍狠狠的拍著自己的腦袋瓜子,要死了,胡想些什麼呢?

他把不遠處站著的三個人叫了過來,三個大漢各有所長,雷同的是個個都是拔天高的身材,古銅色的肌膚,伏幼站在他們面前就像個還未發育好的小丫頭。

兵馬司主要負責京畿的治安,兵馬司轄下軍隊分駐京城各地,來的是左副指揮使,姓沈。

錦衣衛是廉政及情治機構,直接向皇帝匯報,三人中個子略矮的便是錦衣衛鎮撫司校尉,姓江。

這朱佾開的手伸得還真長,雖說跟錦衣衛左都指揮使交情不錯,南北兩個鎮撫司的人他也有交情,但交情好到可以把人叫來趟這渾水,這也太那個了。

不過再想想,無論朱佾開給了這些人多少好處,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場賭注吧,所謂人往高處爬,要是國舅府能平安度過這個坎,他日朱佾開吃肉也少不了給他們一碗湯喝,誰又甘願一直屈居人下呢?

那十皇子兵變,還不是為著同樣的理由。

至于那私兵的頭頭,面目普通,大龍介紹得也很模糊,只簡單的說他姓全,再無其他。

伏幼也不多追問。

大龍也留了下來,由他做調度和分派。

三人見過當家主母,便退回外院各司其職。

「大龍。」她喊住正要轉身離去的大龍。

「夫人還有什麼吩咐?」

「我爹娘那邊……」

「據探子回報,這亂子延燒牽連的範圍不大,就是朝中品級高的官員府邸比較多變數,平民百姓那邊京兆尹用別的理由搪塞過去,基本上只讓百姓緊閉門戶,不要到處亂跑,便不會有事,再者爺也派了人手去了伏府,請夫人不要擔心。」

「唔,我知道了。」

伏幼站在鵝卵石鋪成的走道上沉思了半晌,腦子里飛快的把事情理了一遍,捏緊拳頭之後轉身回到屋里,把幾個大丫鬟都叫來,簡潔的把事情說了一遍,並且讓她們去把大小白氏請過來。

夫君不在,護衛一家子這事兒成了她無可推卸的職責,她得責無旁貸的擔起來。

大小白氏也都知曉了外頭的動靜,再加上伏幼的動作,姊妹倆簡單的收拾了就往鏡躬閣這邊過來。

伏幼也不唆,把事情細細的說給兩人听。

「夫人,你這是想怎麼著?」大白氏直截了當地問道。

皇宮出事,他們家那位爺能不身涉其中嗎?

大爺是朱府的天,天要是垮了,她們還有活路嗎?

怎麼想過個安安靜靜的日子就那麼難?

「你說吧,我們照做就是了。」小白氏也道,向來木然的臉皮上終于掀起些波瀾。

伏幼不得不說這兩位姨娘真的很省事,看起來是對外頭發生的事多少知道了些。

她也很爽快地道︰「這幾天事急從權,就讓幾個院子里的公子和小姐們委屈點,都住到鏡躬閣的屋里來,人集中了,有許多雙眼楮互相盯著,比較不容易出事,外面那些爺派來的人也好妥善護著咱們。J國舅府太大,人少住得又分散,防衛不易,倒不如集中起來,讓兵馬司和錦衣衛的人方便行事。

「這事交給我。」大白氏說完便要起身。

伏幼示意她稍待。「還有,外頭的事兒不知幾時才會過去,人家來幫我們這群婦孺,沒道理讓人家餓肚子,所以大小廚房的人手合並,負責那些大爺們的三餐飯和茶水。」

「這麼多人的飯菜,怕是做不出來。」小白氏掐著手指算人頭。

「所有的人手都去幫忙。」

戰場不遣餓兵,這道理她倆也懂。

大小白氏對看一眼,沒想到遇到事,這位年紀輕輕的小主母居然不慌不亂,沉穩冷靜的處理事情,即便是她們兩個一把年紀的老女人了,驟然听到外頭出了亂子,那一整個慌都不足以形容當時的心境,讓她們對伏幼不由得心生幾分佩服。

大小白氏出了院子後,伏幼又把幾個管事找來,問清楚府中菜窖糧窖酒窖有多少余糧,要供應這許多人吃喝可支撐幾日?

避事們也分別去把庫房里的什物糧食重新點了一遍,點完心里有了譜才過來回話。

整個國舅府在伏幼的指揮下,忙碌而不亂的動了起來。

外院都交給了兵馬司和錦衣衛的人,私兵則是由大龍安排駐在暗處,表面上國舅府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但還是看得出來大部分的人有些驚惶和呆滯,要不就是在路上錯身而過時,有志一同的往外院那邊看去,仿佛都能感覺到一股低迷到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凝滯氛圍。

那些個坐不住的就往大廚房去。

當家主母不是說了,讓所有的人都去幫忙,就算幫不上什麼忙,人多的地方應該不至于氣氛這麼壓抑,壓抑得讓人受不了吧!

朱四小姐去到了以前打死都不可能踏足到的大廚房,驀然發現幾個平時連踫頭都不容易的兄弟姊妹,不約而同都到齊了,更夸張的是眾人皆撩起袖子,推車的推車,端盤的端盤,擇菜的擇菜,甚至有說有笑。

她揉揉眼楮,不是開玩笑,什麼時候大家擰成一股繩了?

那位年輕的當家夫人就在灶台前面指揮調度,有誰忙不過來,她就立馬上前遞補過去。

朱四小姐呆呆的往一張空了的小杌子上坐下去,立刻有人道︰「你也來了,這些韭菜你挑挑,廚房里等著要下鍋了。」

她看過去,一個個以前看起來都是假笑、說著假話的兄弟姊妹,這會子臉上都帶著汗意和淺笑,甚至彼此間還會打趣了。

那笑是發自真心的,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啊!

那日朱四小姐忙了一天,腰彎得幾乎要斷掉,但是第二天,她又不自覺的去了大廚房,和那些以前她看不上的兄弟姊妹們又過了一天。

其實他們也不全都是在干活的,大嫂很大方,常常會變出許多好吃的果子、糕點讓大家坐在葡萄架子下聊天說話,甚至還鼓勵他們抒發自己的想法或抱負。

她發現那些和她一樣是庶出,卻互相瞧不起的兄弟姊妹們,還有大嫂,都沒有那麼難相處。

她忽然希望這樣的日子不要結束。

這些弟弟妹妹們是怎麼想的,伏幼並不在意,這些天有幾股想趁亂作祟卻不成氣候的匪類來趁火打劫,但還沒模到國舅府的牆壁就被打了個落花流水、抱頭鼠竄。

柄舅府里很平安,可皇宮里呢?她一顆心始終放不下,擔心著那邊的情形。

夜里,她輕哄著孩子,睡著後讓女乃娘來把兩個孩子帶走,但她睡不著,只能眺望著看不見、黑黝黝的皇城方向,任心里仿佛有十幾個小人一起打著鼓。

她的男人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巍峨皇宮里,過的是什麼日子?

沒有他在的日子很難捱。

沒兩日,她就瘦了一大圈,這一瘦下去,眼楮越發顯得大了,卻仍要強打起精神,主持著這偌大的國舅府。

這樣忙碌著,擔憂著,想念著,外面的消息進不來,他們也出不去,雖然不愁吃穿,但只有伏幼自己知道,她的心有多焦慮。

沒見到丈夫的面,她一天就不得安生,每一日都過得艱難。

朱佾開回家那天毫無征兆,伏幼沒听見下人們通報,毫無預警的一抬眼就見他一身灰撲撲的走進來,滿眼的疲累掩飾都掩飾不住。

「夫君!」伏幼怔愣了一下,也忘記自己回屋子來是做什麼的,直到淚水掉出眼眶,嗚咽了聲,她人就像炮彈一樣撞進好像一輩子都沒見著的丈夫的胸膛里。

「還好為夫下盤功夫練得穩,否則夫人就要把為夫的撞飛出去了。」

還會說笑,雖然聲音有點虛,下巴胡髭雜亂,眼眶也青了,但整個人是好好的,整個人是好好……

她扣住朱佾開的腰,眼淚一下就濡濕了他的胸膛。

「乖,為夫的好幾天沒有沐浴,娘子可聞到我身上的臭酸味?不哭啊,把眼淚收拾收拾,來幫我洗刷一下。」掛在他身上的嬌軀微微地顫抖著,他實在心疼。

可是他沒想到,三天三夜沒睡沒吃也沒喝,體力消耗到頂點的自己,更讓他的妻子舍不得。

「嗯,我來。」伏幼趕緊讓夫君的半個身子靠著她,夫妻倆一起去了浴間。

朱佾開勉力支撐著沐了浴,讓娘子伺候著他穿了件中衣,上床躺平,又瞅了為他忙得像只陀螺似的的妻子,嘴角含笑,眼楮一闔,睡過去了。

「哎呀,怎麼這樣就睡了。」手里拿著巾子正打算替丈夫擦拭頭發,她一回頭卻發現那累極了的人已經微微發出鼾聲。

伏幼坐到床沿,動作輕柔的替他絞干濕發,又替他掖好被子,留下兩顆夜明珠當照明,這才無聲的退了出去。

朱佾開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醒後,他又過起了告假生活。

其實不只有他這一品大員告假,許多在十皇子兵變那天留在皇宮里的朝臣,僥幸沒翹辮子的,都拿受驚過度當借口,一一請假了。

太子氣得跳腳,但也沒奈何,眾臣子受驚是事實,「哼,叫那些個老不死的爬也要給寡人爬過來,寡人的繼位大典誰敢不到,就永遠不用上朝了。」

兵變之後,人心浮動,朝上朝下每個人的心思都不同,再多的血腥鎮壓也壓不住那些個御史台的言官們那張嘴,他煩都煩死了!

于是剛從床上爬起來的朱佾開又去了皇宮,心疼丈夫的伏幼暗地把太子罵了個臭頭,差點沒去釘小人了。

總算太子的登基典禮平順的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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