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家夫 第2章(1)

「手搭著我的肩。」他說。

她把手搭了上去。

他真的很高,不必有其他動作,她就只要把掌心放在他的肩膀上就能感覺到一股支撐的力量。

他單手握住她右腳踝,托著放到他半蹲的大腿上,為她拭去髒污,穿上鞋子,再放回地上。

大雨下得狠,水從頭頂滑到他的發梢,滴進肩頸,再溜進衣服里,她的腳在他手中不盈一握,白雪白感覺到他帶繭的大手冰涼粗糙,她的心跳很快,活像剛跑完百米。

他站起來後,兩人的視線同時對上,他的眼睫也都是水,眼楮卻眨也不眨。

然後,白雪白看見了他頸子上一條黑色皮繩串著的銀煉。

狼頭人身的阿努比斯,黃銅眼楮,金燦燦的像黃金,耳後長發線條沒至肩際,銀質造型,非常顯眼。

好眼熟。

她不由得多看兩眼。

「你住哪里?」他問。

「我想起你是誰了。」白雪白不自覺的湊上前去,看著、看著,再抬起頭的時候差點撞到他的下巴。

「哦。」終于嗎。

她笑得很燦爛的點頭。

「因為它?」他指著銀飾。他的手指節寬大,指甲剪得很短,很漂亮的月牙白出現在指尖。

那是一只工作的手。

「這個阿努比斯很特別,而且那件事情也才過去一年,我的記性沒那麼差好不好,再說……你不是個教人容易忘記的人。」支吾了半天,還是把心里的真心話說了出來。

必飛天平靜無痕的眼泛起少有的亮光,雖然只是稍縱即逝。

「我可以把你的話當成贊美嗎?」

「本來就這個意思……」她笑開,最後的那抹緊張真的消除了。

他莞爾。

白雪白看著他有點痴。

嘴角牽扯的微笑散開以後軟化了他堅定的線條,即使是在全身都濕答答的情況下,看起來還是英俊極了。

雖然已經事隔一年多,但好像每次有交集的時候她從來沒有整齊過,上次是山難,這次是水患,看在他眼里,自己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

為什麼要計較他對自己的想法呢?她不是應該武裝起來,對陌生人提高戒心?畢竟他兩次出現都很突兀,但是緣分很奇怪,有的人天生不對盤,也許是兩次他都毫無理由,也沒有索取報酬的替她解圍,自己要是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也太不知道感恩了。

她相信自己對他的好感是從這里來的。

「先說好,我平常真的不是這樣的。」不管怎樣,總是解釋一下自己的狀況。

「我知道。」

他說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們好像沒有熟到那種能對互相的話深信不疑……不過也許這根本是人家的客套話,她的個性就是容易當真。

偷偷吐了下舌頭,好在他沒發現。

「你等等。」他以利落的速度爬上樹干粗大的木麻黃,他的身手非凡,輕松地把那只縮成一小團、不知道在堅持什麼的貓拎在手上,一躍而下,接著穿過馬路,把小貓交給打著雨傘望穿秋水的老婆婆。

頭發斑白的老人家一臉喜悅的神情,不知道向他說了什麼,他揮揮手,又穿過馬路,伸手將她攔腰抱起來。

「你做什麼,我們要去哪里?我這麼濕,而且還在執勤,我要回警局。」她渾身僵硬,又怕掉下去,只能攀住他的肩,內心卻羞愧得要命,他真是看盡她所有的狼狽模樣了。

「你住這附近嗎?」不計較自己在這種惡劣天氣里忙和了很久,功勞還被他領了;不去想自己一身狼狽,卻惦記著還要回工作崗位……望著她像太妃糖一樣的眼瞳,他的心跳忽然快了兩拍。

「我在派出所有換洗的衣物。」她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那就去我那里。」

「可是,我的巡邏車……」

「我等一下回來拿,這種車不會有人偷的,而且又這種天氣。」會偷警用車的小偷一定是瞎了眼,跟自己過不去。

他健步如飛,手里抱了個人也絲毫不影響走路的速度,她看得出來他都抄快捷方式走,譬如穿過人家的院子,後面居然是一道牆,她以為沒有路的時候,又拐進一條小巷,巷子再左彎右拐,看見了盡頭,盡頭是一大片白色的貝殼砂沙灘。

看著眼前的房子,她輕呼。「這是薄家女乃女乃的民宿。」

她知道這里,她是土生土長的在地人,小時候幾乎把這間薄女乃女乃的民宿當游樂園。

他挑眉。

「怎麼說這里也是我的轄區。」

「她是我姨婆。」

這就說得通了,原來在小島北部初遇的人為什麼會在這里,答案很清楚了。

她記憶所及,兩層的樓房,倒ㄇ字型的建築,罕見的用澎湖咕咾石砌成長長的圍牆,走進墨綠色的鏤花鐵門就能看見一道回廊,回廊左右延伸連接到後院,一個完全開放的空間,左鄰右舍誰想進來,只要探個頭,喊一聲就可以自己去摘菜,還是閑聊都可以。

不過,事隔多年,她北上求學讀書又進了警界,一線三星的菜鳥當然要力求表現,回到家鄉任職也不過幾個月,今天要不是他帶她過來,她還沒有想起這里。

她承認,自己還沒有走透透。

兩人靠得更近,他們在風雨交加中站在老屋的門前時,那片形同鬼屋的景象卻教她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當然,還是看得出來它的完整性,但是這光景,他當初看見時心情應該比她更不好吧。

然而現在不是研究建築物像廢墟還是鬼屋的恰當時機,關飛天毫不遲疑地穿過攀滿藤蔓的腐朽鐵門,走了進去。

茶壺的氣笛在叫。

洗過澡的白雪白用一條潔白如棉花的大毛巾擦著半干的頭發,身上穿的是他給的寬大T恤。

她努力不去想他從行李箱里掏出這件衣服那不變的神色,努力不去想這棉是誰的,努力忽視自己身下什麼都沒有,幸好衣服長度直到膝蓋,該遮的地方都能遮得到,不會有尷尬和不自在的事情發生。

她拉起領口,聞到衣服上面有水晶肥皂的干淨味道,舒服泡過澡的腰已好了大半,感覺好像重新活了過來一樣。

听到聲響,她回過神來,趕緊走到流理台關掉瓦斯爐的開關,然後雙手迭在瓦斯爐邊緣不動了。

樓下佔地五十坪的屋子,都是用木頭打造的。

她一進來就被趕進了二樓的浴室,貼著馬賽克磁磚的浴間很大,出乎意料的干淨,直到洗過澡,清理好了自己,下了樓,一只蟑螂就當著她的腳邊咻地爬過去,她才回到現實。

畢竟這是一幢很久沒有人住的老房子了。

一樓的隔間並沒有太大改變,連瓦斯櫥櫃也還在,看得出來新任屋主住進來的這幾天基本上是有收拾過房子的,只是房子太老舊,灰塵、蜘蛛網、壁癌,斑駁的痕跡到處都看得見。

「我剛回來幾天,還撥不出時間整理房子。」沐浴餅後的關飛天站在樓梯口看了白雪白好一會兒,決定出聲。

她生得一張小臉,濕潤俏麗的短發服貼的棲息在她的頸子,五官清妍,睫毛縴長,肌膚是很誘人的小麥色澤,配上挺直的鼻梁和小巧的嘴,放在同性中間未必教人驚艷,卻非常耐看。

包教他眼瞳緊縮的是,原本穿在她身上寬大得跟布袋沒兩樣的棉衫,因她靠著流理台而勾勒出曼妙的輪廓,她有副好身材。

「你回來了……也洗過澡了?」

拿完衣服給她以後,他又冒雨去牽她的警用重機。

「只是牽一台車。」

「其實你真的可以不用冒著大雨跑一趟,這樣很容易生病的。」她不免歉疚。

「我的身體很健康。」瞅了她一眼。有人關心的感覺很好,有多久沒有人這樣發自真心的關心過他了?

不記得,真的不記得了……

他在外面流浪太久,有很多感覺都遲鈍了。

其實不是遲鈍,而是他無法擁有,干脆就放任那種感覺消失,這樣就不會有期待、有失落,才能無所畏懼的活下去。

他走動的姿勢勾住白雪白的目光,果著半身的他,身上有著跟她同樣的香氣,顯然是隨便擦過就算的頭發到處亂翹,腰下一件緊身牛仔褲,那雙腿擺動的姿態像優雅漫步的豹,她看得心火亂竄,瞠目結舌。

這就是男人的肌肉嗎?

她不是沒看過男人光著膀子、赤果半身,派出所里的同仁多是男性,一旦下了勤務,窩在茶水間里就會原形畢露,穿短褲的、一件汗衫走天下的,完全沒有人把她們這些女同事當女人,那麼多白斬雞、填鴨雞、肉雞里面,就是沒有像他這種身材健美到會教人垂涎三尺的。

修長結實的手臂,緊繃漂亮的肩膀,線條凌厲的脖頸,堅毅的眼,看到後來,她都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啊……反正屋子跑不掉,可以慢慢弄。」咦,她在說什麼?

「的確,我的時間很多。」關飛天命令自己不要再往她身上投注過多奇異的眼光,她的身上處處是陷阱,不看以策安全,他扭頭轉向在冒水氣而且被刷得亮晶晶的茶壺。

「對不起,沒有經過你同意燒了水。」

水壺沒有髒到不能使用的地步,她狠狠刷過,才放上瓦斯爐。

這樣的雨天要是能有杯熱茶喝,會讓人舒服很多。

他也在大風雨中泡了一段時間,這是她能報答他的一點小小心意。

「我也正想喝杯茶,茶葉罐在左邊的櫃子上,你伸手就可以拿到。」

照他指點打開櫥櫃,里面果然放著一罐茶葉罐,再也沒有其他東西了。

只有他一個人生活的痕跡很清晰的呈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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