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瞳國師 第2章(1)

她的手很痛,痛得好像十根指頭都不是她的了,心里像被刀劍戳了洞,疼得想哭,可是眼楮干澀無比,流不出一滴眼淚來。

她已經分不清這究竟是因的痛到了極致,還是因心如死灰。

受傷的手指被她咬著帕子隨便裹住了,可是一路走來,白色的巾子開出一朵朵紅花。

不久前,當她在放妻書上用血淋淋的指頭按下自己的手印時,她看見了丈夫眼里的一抹不忍。

不忍……任人那麼對待她,好個不忍啊。

他給了放妻書,表示他的寬容大度。但她已經不在乎拿的是放妻書還是休書,總歸是離緣了,沒什麼差別,往後她就是孑然一身了。

視線越來越模糊,身子搖搖欲墜的同時,一只漂亮縴細但不柔弱的手出現,握住了她還在失血的手。

那人的聲音清朗,還帶著一絲朦朧的嘆息,「……你想死嗎?對不住,我來晚了。」

汝鴉閉上眼楮,墜入了暗夜的夢里。

晁無瑾,字抱璞。

那年他自我介紹的時候,這麼說道。

當汝鴉從奄奄一息中清醒,一睜開眼,看見的就是坐在矮凳上翻看一迭泛黃紙張的晁無瑾。

大概是睡久了,她脖子有些發麻,別說身體,眼珠子也不是很受控制,一見到那張久違的臉孔就再也無法轉開。

他們很久不見了,久到好像已經消失在彼此的生命中。

白玉一樣的人,眉似春山,柔軟的長發披在挺直的背後,一件青袍松松的掛在身上,腳下一雙雲履。

他也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吧,那仙風道骨的感覺卻是越發濃郁了。

他們見面的次數用指頭都數得出來,這次更久,自從她嫁人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人的相貌生于父母、受于天地,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不過只要看見晁無瑾,她偶爾還是會奢侈的想一下,要是她能有他的三分容貌……不,一分就好,她也可以滿足了。

自己本來就不是出色的人,這會兒再加上傷,更不能看了。

「怎麼是你?」汝鴉口干舌燥,嘴巴一動,開闔之間,唇就裂了一道口子。

男人半眯的眼慢慢睜開,露出如墨的雙瞳仁,如水的光華溢了出來。

「我在想你也該醒了,睡了三天,再不醒我就得考慮要去請真正的大夫了。」能不踫人他絕對不踫,可是這會兒他的手就往汝鴉的額頭貼去。

她知道他的習慣,想舉手阻止,卻無力的垂下。

待會兒他不會又要去洗半天的手了吧?

「這個,是你幫我包扎的嗎?」

被層層包扎妥當的兩手安置在床側,可是任汝鴉怎麼動指頭就是沒有感覺,好像手已不是自己的。

「我略懂一點醫術。」他收回手。熱度已退,應該沒事了。

接著,他把手上的那迭紙一放,還不忘把紙張的角對好,變成整整齊齊的一落,這才風姿優雅的走到桌上倒了杯溫水。

「你怎麼會在這里?是經過嗎?你好些年沒有給我寄東西來,我都猜不到你游歷到哪里去了?」她有好多話要說,就像在黑暗中看見了一盞燭火想偎過去般,也許放肆,也許厚臉皮,可他是她的朋友吧?

晁無瑾從來沒有提過他長年在外奔波的原因到底是為什麼,可是多年下來,那麼多的蛛絲馬跡,她心里也有數,他是皇帝派出來尋找風水寶地的術師。

天朝已經二十三年,皇帝二十一歲登基,今年已四十四歲有余,很多帝王一即位就開始替自己打算後事,晁無瑾是當朝年紀最輕的術師,卻是個正二品秩的大官。

據說他的相術是天賦異稟,出自一支非常古老的家族,血脈無比珍貴,就連皇室的人也要尊敬幾分。

他人雖然在外面行走,尊貴的身分卻仍不變。

「自己做過的事都給忘了,你要嫁人之前給過我一封信,信里說了要嫁到府城,我要回京,也就順路經過了。」

「原來是這樣,信有到就好。」那信如泥入海,出去就沒了消息,她沒辦法確定晁無瑾收到了沒。

「那我、我身上的衣服呢?」干淨的床被單、干淨的身子還有綢衫,這這這……

「那種髒衣服你還舍不得丟?」晁無瑾古怪的瞥了她一眼。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那麼怕髒的人……而且,男女有別啊。」她光想到那個可能性就嚇得幾乎要發抖。

「是綠珠給你換的。」

「她是……」

「你覺得她會是誰?」

哎呀,開始不耐煩了。

她安分了一下。

不過……

「我們很多年不見了,你這次回來能住多久?」

「哪來這麼多問題?你還是睡著的時候好,安靜些。」

不讓她知道的是,他是專程為她回來的。

年前他就算知她有這一劫,哪知道分毫之差,她還是變成這副狼狽模樣。

就差這分毫……

他捏住瓷杯。即便他能明玄機,也只能預測到定數卻不見得能預測到變數。換言之,可以改變的未來是無法測知的。

變數、變數,這對事事要求完美的他來說,是不可原諒的錯誤。

人定勝天嗎?不,得知天機也許能趨吉避凶,卻仍無法完全避開禍事。

「能自已端水嗎?」

汝鴉點頭。她可沒那膽子讓他來服侍她。

用茶水堵住她的嘴是好辦法,但是看她用兩只手腕辛苦扭曲的撐住茶杯往嘴邊送,晁無瑾皺起眉頭。

「長了年紀也沒見你多長智慧,你再把衣服弄濕弄髒,可得自己想辦法了。」

看不下去,他把水杯拿回來,由他來喂。

他是個冷漠的人,但他這般不愛攬事的個性,卻每每扛上她的麻煩。

像她十三歲那年,村子里流行起瘟疫,她也染上了,每天熱里來冷里去,反覆打擺子,意識都模糊了,就在快要送命的時候,他風塵僕僕的回來了。

「你是來跟鴉兒訣別的嗎?」不敢奢想還能見到他,所以即使小命都快沒了,她還是頂著高燒問道。

他什麼也沒說,只把一丸臭又腥的藥丸往她嘴里塞。

那丸藥救回了她的小命。

命從鬼門關前搶回來後,她不知死活的要求他,得時不時的讓她知道他的行蹤,不寫信用圖畫來代替也可以。

「你不要讓我後悔把你的命救回來。」他沒好氣地咕噥。哪來這麼多羅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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