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你成癲 第二章

「這又傷又病的,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官兒從小就好動,身上帶傷是常有的事。」

「爹,自欺欺人不是好藉口,做人應該有求是的精神。」將冰鎮過的毛巾覆妹妹額頭上,海香雪輕輕點破自己老爹的鴕鳥心態。

「寄人籬下果然不是好法子。」海紹懷有些赧顏,才一天光景就鬧出紕漏後,他後悔自己不夠縝密的想法,往後呢?他不敢想。

「爹,咱們回香雪嶺去吧。」海香雪如夢似幻的眼光瞅向海紹懷。

海紹懷舉棋不定。

「要是您舍不得花掉的盤纏,我回去可以做更多繡匹來補償。」她急急補充。

海紹懷當她是姊妹情深,正要義正辭嚴一番地解釋他擺蕩不定的思慮並不是在意那一些費用,戈錦蠡充滿抱歉和決然的聲音從門外勿匆趕到。

「千萬不可,你們要是這樣就走了,老夫會一輩子愧對你們的。」接到通風報信的戈錦蠡,一頭大汗地跨進院落的門檻,就怕從小苞海紹懷穿的情誼會毀在自己不肖子的手中。

一陣口舌交戰,人情往來,戈錦蠡憑藉商人的三寸不爛之舌說動海紹懷的心。

「就這麼決定,兩位賢佷女還是在我這里住下,為了讓老弟你放心和補償官兒受的傷害,我會將所會的古董鑒定學傾囊教授官兒,把她教成古往今來空前絕後的女性古董師。」他不是會藏私的人,海香雪和海荷官實在深得他的喜愛,又為了不讓老朋友的交情產生裂縫,說什麼他也要留下這兩個粉雕玉琢的娃兒。

他是商人,商場上詭譎多變,人人在錢堆里打滾,像海紹懷這種單純為友誼而友誼的朋友太少了,所以他珍惜。

海紹懷喜不自勝,才悔不當初地自責不已,想不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女兒得到這麼好的福報,連忙又是一番道謝。

在這男子是天,掌控一切的朝代里,女子除了刺繡、針芾還是嫁人與柴米油鹽為伍以外,根本沒有任何出路,海紹懷忍心割舍一對女兒,為的就是要她們得到幸福,他相信自己女兒們的能力。

兩個中年人歡欣鼓舞的當兒,卻不曾瞧見海香雪的眼睫蒙上了輕愁,一只柔荑忍不住哀上自己扁平如昔的小骯。

一直處在混沌意識中的海荷官被雜亂的聲音吵得頭昏,忍不住想睜眼起來罵人,誰知道眼皮一打開,朦朧中瞅見的是姊姊無聲滑落的一滴淚珠。

不會吧!姊姊在哭?一定是對她生病的事獨自煩惱不已。她們姊妹的感情從小就好,就算只有一塊餅干也絕對會分著吃,從來沒有鬧過意氣的時候,她悄悄握住海香雪放在裙兜的手,海荷官對她報以「我沒事」的微笑。

「妹妹,你醒過來了。」不著痕跡拭去不該傷感的眼淚,海香雪強顏歡笑,只是紅過的眼眶無言地陳述著發生過的事實。

集中了焦距,海荷官看著俯在她上頭的頭顱懷疑地道︰「姊,不要哭,荷官沒事。」一開始說話的她,感到喉嚨活像長了顆帶刺的荊棘,梗得她又痛又啞。人吶,是不能逞強的,才在湖邊泡過水就叫病魔給盯上,運氣真是背!

單純的她把一切病痛歸咎于自己貪玩,也不管理由通不通!

「誰說我哭了,是你眼花。」海香雪鎮定恆常。

說的也是,她有可能看錯了。剛睡醒的人什麼意識都不清楚,看走眼對粗心大意的她來說,是極有可能的事。

听到姊兒倆的對話,兩個達成協議的中年人趕忙過來。

「爹、伯伯!」她沒有回家,還是在噩夢連連的戈府。

「孩子,都是爹對不起你,我知道你現在一定覺得很委屈,如果你不願意留在這里我們就回家吧。」他的官兒是健康寶寶,從出生就沒病沒痛,沒想到一離開香雪海又是生病又是受傷,說不心疼能騙誰?

「爹……」她一頭霧水,睡上一覺醒來怎麼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之前,他們不是把「重點」放在才華出眾的姊姊身上嗎?原來生病能博得大人的注意呢,真是有趣!

「你伯伯答應要把一身品鑒古董的絕學教給你,你喜歡嗎?」當然啦,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可是要找一個功夫絕頂的師父也不簡單呢。

「那是……玩泥巴的意思嗎?」從蘇州一路走來,海紹懷曾指點過戈家的產業中包括了好幾座土窖,海荷官對和泥拉胚進窖燒的過程極有興趣。能理直氣壯地玩泥巴又不會挨罵,她當然是滿口答應了。

「是……也算不是……」在認知上是有那一點距離啦,但是,也不能斬釘截鐵地說什麼。

「好!好……哎呀……我的手……」她一時忘形地拍了手,因動作太劇烈,扯得手傷一陣陣抽痛。

低頭一看已經包扎妥當的手,她的心中一黯,可是更快的,另一股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取代了害怕,她非出人頭地不可,她不要被那個可惡的男生看扁扁!

☆☆☆

塵埃落定,海家的姊妹花正式在戈家住下,海紹懷也在陪伴一對女兒適應陌生的環境後,依依不舍回蘇州去了。

瓣錦蠡撥出一個院落供兩姊妹居住,共同的院落,分開的廂房,能互通聲息又不怕沒有個人隱私,又一視同仁地派了一個貼身婢女、一個打雜丫頭侍候著,整棟宅子的下人看見主人這般禮遇著兩人,也不敢怠慢,在某方面來說,她們簡直就像麻雀變成了鳳凰地倍受禮遇照顧。

每天清早,海香雪總是讓侍女陪著到指定的屋子去上課,這也是戈錦蠡對姊妹倆的德政,讓她們姊兒倆也有認字的機會,可是因為海荷官還受著傷,上課的事自然就往後延了。

海香雪去上課,大大的院落就只剩下無聊的海荷官。

「叩叩叩……」正當她托腮轉著快生銹的腦筋想今天該怎麼打發,門的剝啄聲就響起了。

她精神立刻一來,跳著去開門。

一只逐漸加重勁道的拳頭在她沒能短時間內開門變成擂起,海荷官相信,她只要再慢上一眨眼,她的房門肯定會毀。

「你的腿瘸了嗎?開個門要走上萬里長城的路?我警告你,下次你要再跟蝸牛一樣慢,別怪我宰了你!」戈爾真擦槍走火的聲音在乍見她的同時炮聲隆隆地轟炸起來,他的先聲奪人飽含碎石裂碑的威力,敲擊得海荷官一愣一愣的,沒有還手的余地。

他胸口的火氣正要加足馬力逼迫出來,卻怎麼都想不到海荷官尖叫一聲,當著他的面「砰」地一聲關上房門,他舉起來的腳剛好狠狠吃了個閉門羹,痛得他差點吼出難以入耳的詛咒來。

「你到底搞什麼鬼,最好你把自己失常的舉動解釋清楚,要不然看我怎麼整治你?」一扇破門就想關住他,門都沒有!

「你不要進來,我不要你進來……」她躲入床邊的陰影處,匆忙中抓起尿桶威脅他。

龐大的光影隨著戈爾真的入侵瓖在他頎長的肩胛骨上,屋內的陰涼將他切割成光與暗的兩片,加上他不善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栗。

老實說,被嚇破膽的滋味太可怖了。海荷官在戈宅住下的幾天,比她出生十年的時間都還要安守本分,除了院落的幾公尺外她哪里都不敢去,生怕踫到言語惡毒、冷血如蛇的戈爾真。

尿桶雖說每天經過沖洗,人的尿騷味還是根深柢固地吃進木桶里,海荷官幾乎快窒息了。

「笨瓜!」戈爾真就算有再多的怒氣,瞧見又傷又瘦的她也消去了大半,是她接下來的動作又激怒他,這下,她的拙樣總算教他滿月復不快理出一塊平和。

「出去……出去……」她沒敢多瞧他一眼,他的臉是禁地。

在每天作的噩夢里,她總是看見一張破碎的臉。那是她的杰作,一想到這里,她差點沒把自己的臉藏進尿桶里。

「怎麼,當我是吃人的怪獸?先前你不才眼巴巴地找罵挨,現在又把我當鬼看了?」越看見她躲他,他瞳仁越冒火,才成灰燼的心火給熱油一澆又爆出燙人的火花來。

海荷官把頭搖得像波浪鼓,抵死把背貼在牆壁上。

瓣爾真陰沉地怪笑。「你想得太美了,別以為視而不見就能逃避,」他以誓在必得的腳步靠近她,人手一揮,把她當做擋箭牌的尿桶丟棄在一旁,跟著抓起她的下巴。「看看你做的好事吧!」

他的手勁捉得海荷官發疼,她血液逆流地被迫對準在她眼瞳放大的臉。一道還泛紅的疤像紅絲繩緊緊綰住她發顫的心髒,海荷官逼不得已用手捂住眼楮,雙腿發軟,要不是頂著涼冷的牆面是背,她恐怕會自責地撞牆。

躍入戈爾真眼簾的是她剛剛用過力,傷口子迸裂沁出血珠來的絹布,他一逕欺上的身軀,因為這份不期然的發現,不自覺地挺了挺。

罷才一瞧見她沒有元氣的臉,心中情緒還來不及理清,就被一頭的閉門羹給氣瘋了理智,欺壓一個年紀小他幾乎一倍的女生簡直是無恥,可是他就是氣她。

海荷官還沒有從心驚膽戰中回過神來,頓覺小腿肚一涼,戈爾真掀開她的裙子,冷冷的眼光陰森森瞪著她才折掉包扎的大腿。

「你居然受這麼嚴重的傷?」他的口吻是無辜訝異的。

「救命啊……」她從來不知道自己能發出這麼驚人的尖叫聲出來。

瓣爾真才皺眉,兩個小婢女連滾帶爬地沖進來。「小姐,發生什麼事?失火、還是有小偷?」

幾乎海荷官的心一動,戈爾真就如她所想地端起嚇死人不償命的惡臉。

「真失火還是強盜來,靠你們兩個……」他冷哼。「根本是羊入虎口,自不量力!」

他簡單幾個字,就罵哭了想義勇救主的小侍女。

「你太卑鄙了,只會欺負我們,」她扯下被掀起來的裙子。主人有義務保護自己的僕人,尤其她把兩個年齡跟她相仿的侍女當同伴。不發威,臭男生老是把她當病貓欺凌。「自吹自擂的大黃牛,你說自己很棒又能干,我從來沒看過,要我服你,行!讓我瞧瞧天才是怎麼回事?」

天才?天才就不用吃喝拉撒睡啊,想騙誰!

雖說才十五歲的年齡,可是戈爾真稍帶青澀的眼已經有了鷹一般的光芒,海荷官浴火重生的勇氣使他生下來就鐵石般的心腸晃了晃。

「那就走吧,這也是我今天來的目的。」要不是受了他爹軟硬兼施、要死要活地脅逼威嚇他,他打死都不會走進女人的院落。

女人,全是一堆無用的廢物!沒有男人的庇蔭,就像隨地可見的螞蟻,誰都能一腳踩死她。

目的。听起來一板一眼的字眼。可是,不管了,忍氣吞聲顯然對這個惡劣的男人無效,她躲呀躲的還是逃不過要跟他相處的機會,那……就只能打落牙和血吞,她看不起懦弱的自己,了不起再受一身傷,反正也死不了人,豁出去就是了!

☆☆☆

瓣爾真陽奉陰違地把海荷官扔在戈家自己的木材廠,只吩咐監工的工頭不用管她,就帶著惡作劇的詭異笑容準備離開。

「慢腳,」她兩手橫打張開,擋住他的去路,還稱不上痊愈的喉嚨本來想威嚇有力地大喊「慢著」,因為情急一開口就喊錯了。「你想丟下我一個人跑掉?這跟我們當初的協定不一樣,講話不算話,算什麼英雄好漢!」

「我本來就不是勞什子英雄,人要量力而為,就跟在我家當米蟲的你一樣,再說這趟路是我家的老頭要我來的,沒有一點我個人的意願在里頭,我就是想說話不算話,你能怎樣!」

一席話說得海荷官面紅耳赤,氣得說不出話來。這個無賴一樣的男人是存心要折磨她的,她怎能讓人看扁。

「我不會哭的,假如你以為我會的話,你準備失望好了。」

「哈哈,我會擦亮眼楮等著看的。」挑釁他?這丫頭越來越對他的脾胃了。

海荷官卷起袖子。「那就告訴我,我這只米蟲該做什麼吧?」她徹頭徹尾對他生出厭恨,幾日前初見面時的驚喜詫異全部化為水流。

小孩子的喜好本來就是憑著她的心情擺動,哪個無憂無慮的小孩會想學東西而不是到處去玩玩?然而,她偏偏踫上嘴巴壞、態度差、人又別扭惡劣的戈家二少爺,小小的喜歡還來不及萌芽就衰竭了,心高氣傲的她為了保留自己寄住在旁人家中的微末自尊,她痛下決心,一生一世地討厭這個臭男生!

瓣雨真是留下來了,可是他蹺著二郎腿躲到樹蔭下喝茶睡大覺,擺明了站在高處等看她的笑話。

一整天,海荷官被日頭曬得口干舌燥,滿天的木屑嗆得她喉嚨生啞,木材廠的工人們多是粗壯的莽夫,靠體力混飯吃的人只覺她礙手礙腳,甭提教導她一丁點有關木料的知識,她走哪被人趕到哪,好不容易熬到晌午工人放飯時間,全身又灰又髒的她還沒能走到小河邊洗手,便雙眼發黑,臉朝著小河摔了進去。

「可恨!」她喃喃地抱怨,但是不知從哪來的水灌進她的嘴鼻耳……好痛苦……可是也好清涼……不如她就多泡一下吧……

堡人們一轉頭就不見了跟尼蟲的影子,訕笑還在喉管里吞咽,整個上午都不見動靜的戈爾真卻疾如狂風的沖到河邊撈起她。

「臭女生,你要敢用這種方式擺月兌我,我一定要你好看!」猛力掐她人中,戈爾真不顧一切地拍打海荷官的臉,不多久,她好看的圓臉已經烙下好幾記紅印。

堡人們看得是目瞪口呆。

「哇咧,小少爺,你這不叫救人是謀殺,這小丫頭的臉都給你打腫了啦,要是毀了容,你可要娶人家喔。」

瓣雨真的手一僵,沖著看戲的人大吼道︰「通通滾遠點,她需要干淨的空氣。」

「少爺,小的看你巴不得操死她,怎麼現在緊張了?嘿嘿……這小表長得又白又女敕,收起來當填房也不錯。」他沒能說完,口沫還噴在自己嘴角卻被戈雨真著火的眼一眇,立刻變成悶聲蟲。

要不是看在這群樵夫從小苞他泡在一起,他會剪下他們過長的舌頭曬干生吃。

將海荷官抱到樹蔭下,他粗魯地抹去她臉上的水漬和發絲。

「二少,你這樣不行啦,你看,這女圭女圭臉都被你擦破皮了,對女人啊,要輕點手腳,她們吶,跟我們這種鱷魚皮的男人不同,是需要人小心呵護的。」碩壯的樵夫談起女人經驗豐富,惹得眾人嘻嘻哈哈,曖昧的笑聲回蕩在整片林里的晴空中。

「你們有空在這里耍嘴皮,那表示今天的工作太輕松了,我會考慮每天多找一點事給你們做的。」他的領御之風是天生的,他的父親把甫滿六歲的他丟到這群粗人的手中,頭角崢嶸的他很快就在野獸群中找到自己的定位,而且,有板有眼地領導起一群樵夫從尋找木材、泡水、晾曬、繪圖設計到制造家具的流程一手包辦,不凡的見解,天生的料子,不出十年就獲得了死心塌地的擁戴。

眾人見好收帆,對戈爾真常年陰多于晴的脾氣沒有誰敢賭上性命去捋虎須,他們還要留下老命養家糊口呢。

瓣爾真的唇才觸上海荷官的,她就疲倦地睜開眼。

眼對眼,瞳映著瞳,嘴踫嘴,橫看豎看,兩人都是緊貼著的姿勢。

海荷官太過訝異了,腦子里只剩一片空白,兩眼瞪得斗大,四肢卻無法動彈。

瓣爾真看她全無反應不禁擰眉掩耳。

久久,他想像中的驚聲尖叫一直沒落實,他疑惑地挖挖耳朵。「你不應該尖叫幾聲?」女人不是最喜歡動不動就用嚇死人的聲音來發泄情緒嗎?

「我不會對一只狗尖叫。」一下不到的接觸,就當給狗親去,跟一只犬類動物計較,她沒那份精神。「太花力氣了。」

她閉上了眼,臉色又青又白,濃密的睫毛覆在眼瞼上,童稚的小臉顯得楚楚動人。

「起來,別想賴在這里睡覺,再病得不省人事,休想我會理你!」他不想做什麼護花使者,更不想抱她,唯一能讓她立刻清醒過來的方法只有激將。

「你走,我不用你管!」他好吵,跟嗡嗡叫的蒼蠅一樣惹人厭。風好涼,泡過水的身子輕飄飄的,就讓她躺一下會怎樣,吝嗇鬼……她打了個呵欠……嗯……不管了……

瓣雨真發現她睡著了。「誰來把她送回去?」專門找麻煩的小表頭!

沒有一丁回響聲。

他霍然回頭,只見大樹下的人一股腦溜光了,動作慢的癱在樹干下裝睡,就是沒人理他。

好……他咬牙,這群人,他記下了!

☆☆☆

當海荷官被肚皮的擂鼓聲鬧醒,睜開了酸澀的眼皮,映進她眼簾的是床頂的刻花。

「丫頭,你總算睡醒了,我才考慮要不要提桶水來讓你洗洗臉呢。」海香雪甜美的笑靨搖曳生姿,讓她的疲累一掃而光。

「我回來了?」那種置之死地重見光明的感覺真好。

「我一沒把你看緊,你又一身髒回來,你究竟去了哪里?」被人用石頭從閣樓叫下來看見的,就是睡在門外的妹妹,也顧不得別的,匆匆把睡得跟小豬一樣的海荷官送進房間,幫她清洗一切,又翻又月兌的,也沒見她有清醒的跡象,只好任她去了。

「我啊……跟一頭惡龍搏斗,累垮了。」她勉強揮動拳頭在空中舞了舞,眼楮又悄悄閉上。

海香雪盡避听不懂她說的是哪一國的方言,什麼噴火龍的,還是細心地擰來溫熱的軟巾替海荷官擦臉。

舒服的熱氣清除了毛孔的髒東西,海荷官察覺軟巾拭過的地方都舒坦了起來,她低吟的嘆息。「姊,你真好。」

「小表頭,下回再玩一身髒回來,我就直接把你丟進外頭的芙蓉池里,讓青蛙陪你洗刷干淨。」海香雪輕點她尖挺的鼻頭,又寵又無奈地嘟嚷。

「呱呱。」海荷官不知後悔地學蛙叫,回應海香雪。

「看我來抓你這只胖青蛙炖枸杞吃。」做姊姊的也不甘示弱,兩只縴縴食指呵向妹妹的胳肢窩。

姊妹倆你來我往,笑聲不絕于耳。

屋內的燭火穿透油紙糊的窗欞,隱約有個木頭也似的人杵在角落里,剪紙般的側影在搖曳的燈光下遲疑又遲疑,好一會兒才決然無聲地消失……

☆☆☆

迷糊地抱著枕頭,海荷官習慣地在半夜走出房門,邁著短腿,走向對門海香雪的房間。

其實這不能怪她,在香雪嶺的時候,家里因為經濟不是很寬裕,姊兒倆是同睡一張炕的,來到戈家她也很努力地適應獨自一個人睡覺的生活,可是小孩就是小孩,當她想賴人的時候,十堵城牆都擋不住。

為此,海香雪的房門總守著一個被迫「加夜班」的侍女,專門為了她的到來開門。

只差一腳就要跨進她姊姊的地盤,但清醒了幾分的神志卻叫近處約約隱隱的小提琴聲給魅惑了。她轉身穿過拱門之隔的前後院,在屋頂尋獲那個老愛往高處爬的慣犯。

由下往上眺望,他幽魂也似的身影瓖著皎潔的銀月,大量的月芒將他全身罩住。

他閉著眼,狂野投入地隨著樂曲擺動身軀,從來不曾在他身上出現的熱情只有在這個時刻才會毫無保留地開放展現。

不知道為什麼,他孤傲的身形讓海荷官心中發酸,他太難懂了,把心不知藏在何方的人注定要跟寂寞為伍,他把白天潛藏的情緒發泄在夜晚的冷清里,無法對人說。到底是他太不平凡,或者是把他留在這里的人們太卑微,沒人能看懂他的心?

絞盡腦汁,她能想出來的也只有這些。離開前,她多瞅了他仍無所覺的背影一眼,在他空茫茫的樂聲里仿佛听見龍困淺灘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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