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後。
朱興太平國二年,京城外東八十里,風林山腳下。
春雨潤物細無聲。
小雨雖然不頂什麼用,泥土卻吃進了水分,這讓下山的路好走上許多。
她一早就上村外的山上去采藥,天快黑才帶著一籮筐藥草回來。
一進村子口,玩跳繩的小孩一看見她歡呼了聲,丟下跳繩就朝她跑過來。
「青姐姐……你回來了!」
「青姐姐,有奇怪的人等你很久了喔。」小孩們七嘴八舌,天真又爛漫。
村子小,人口也就二三十戶,來來去去都是熟面孔,一旦有陌生人出現,家家戶戶很快都會知道。
「嗯,我知道了,這些刺莓大家分著吃了吧。」
每次上山除了采藥她總是會順道摘些野果,鄉下的小孩平常沒有什麼好吃的,就連零嘴也沒有,一堆野果讓小孩甜甜嘴,就夠他們快樂很久了。
她房子在村子尾,一間普通的的土房子,她剛來的時候原來是人家廢棄不要的房子,經過村長同意她住了進去,村子里的人純樸熱情,看她一個孤女,吆喝所有男丁來把房子整理了番。
她也知道要回報的,平常村民有些小病小痛來求藥她也不收分毫,遇到手頭不方便的村民更無二話,免費給藥、免費看診,是村里人心目中的活菩薩。
院子里上上下下都是藥架,一個膀大腰圓的男人穿著青色白狐腋箭袖,哆羅尼皮襖身子筆直的站在她的院子里。
一看見施幼青走近,他倒是立刻迎了過來抱拳。
「施大夫嗎?」
施幼青隨意的點頭。
「在下叫策雲,白銀鎮的和大夫介紹我來此處,他說施大夫救活人無數,可以治愈我家主人的宿疾。」
他眉眼平淡的仿佛一杯白水,讓人過目即忘,講話也不花哨,還算予人好感。
白銀鎮的和奔雷她認識,需要昂貴的藥材時她總是上他那兒抓,沒有深交,想不到和奔雷卻給她介紹了人來。
她把竹樓卸下來,采回來的藥草一一鋪開在竹篩子上,然後拍拍手,進了屋。
策雲跟了進去,赫然看見一屋子堆疊的都是曬干的藥草跟書籍。
「治病救人一刻不能馬虎,不知道大夫什麼時候可以起程?」
這女大夫身形苗條,柳腰縴縴,簡單的粗布衣,一個要松不松的發髻垂在腦後,一對仿佛盛滿整個黑夜的漆黑眸子,靈動剔透,飄逸的不似人間物。
這樣的女子放在深山中,真是暴殄天物。
施幼青洗了手,也不擦干,只是隨意甩了甩便自己倒水喝,一點要款待客人的意思也沒有。
「地址呢?」
就連話也不肯多說。
「希望姑娘能跟我一起進城,我家主人一年都在外奔波,在白銀鎮只逗留幾日,可不可以請大夫現在就跟我一起入城?醫者之道,事關生死不是嗎?」
他在這小村子已經耽擱好幾個時辰,他雖然不清楚這位姑娘的醫術有多驚人,不過和奔雷肯大力推薦的人一定不會差到哪里去。
為了這一點,他得把人請回去。
施幼青想想,年要近了,幾個孩子保暖的衣服不夠,賺了銀兩,順便采買一些過年用品,也罷!
「你先走吧,我拿了藥箱自己趕牛車下去。」
「這樣啊,多謝姑娘。」
「不客氣,你剛才不是說了醫者之道,事關生死?這麼大頂帽子扣下去我還不去好像也太不近人情了。」
被一個姑娘家搶白,策雲倒是沒有任何尷尬的顏色,向來越有才干的人怪毛病越多,這位姑娘算是客氣的了。
「既然這樣我就先下山,姑娘一進白銀鎮只要隨口問問聞人老爺的府邸,大家都知道。」
「那不送了。」
「告辭……請施大夫一定要到。」
「你們家主人听起來有錢有勢,我敢隨便打馬虎眼嗎?策爺請放心,我還想在這個鎮上混下去。」施幼青笑,發如墨,寒光秋水的眼燦爛如星,流轉間令人炫目。
「那就多謝姑娘了。」策雲心重跳了下,匆忙的抱拳退走。
施幼青听見馬蹄離開村子的聲響,這才慢吞吞無關緊要的把白日放在桌上的碗碟收拾妥當,再去找藥箱。
灶冷鍋寒的,沒時間自己弄飯吃,下山後先去喝碗暖呼呼的茶家湯面好了。
一想到可以暖肚的蔥花油湯,她的動作不由得利落起來,吆喝著馬車趁著暮色還未竟,入城去了。
人是鐵飯是鋼,這家湯面館還是一樣的物美價廉,經濟實惠,這些年手頭要是寬裕些個,她總是會上這里來喝一碗湯面慰勞自己的五髒廟。
隨口問了聲聞人莊在哪,跑堂的店小二很熱心詳細的指點了一番。
施幼青擦擦嘴,坐上牛車,搖搖晃晃的向著莊院而去。
這白銀鎮她是來過的,但除了關心病人病情,她很少打听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據小二哥說,沿街商鋪都是那位聞人大爺的。
鋪子由東到西沒有盡頭,道路寬闊整齊,一條長街好像已經收盡天下興盛。
也難怪,白銀鎮邊有條大運河,運河途徑六省,縱貫南北,溝通黃河、海河、淮河、長江、錢塘五大水系,舉國半數的糧食、鹽鐵、金銀、布帛、茶葉等民生物資都仰賴其運輸。
天下商人,晉商、徽商、和浙商都在此處設了產業還是店家,這位聞人老爺听那直豎起大拇指的的伙計說道他就是掌管天下商人的皇商,也就是商人的領袖。
商王啊。
扁這名號就很了不起了。
她很快樂的把牛車的繩索交給目瞪口呆的門童,然後報了名號,經過通報,終于被引進宅子里去。
門外看上去不是如何的氣派,一走進去才發現樓閣重重,雖然沒有有田俱種玉,無地不栽花的華麗,可雕廊曲長,庭院深廣,就算枝微末結也沒有半點小家子氣,每一處都叫人看得心曠神怡。
「爺,屬下策雲,施大夫來了。」
「進來。」
當施幼青跨進那包著銅皮的門欄時,只見一個身穿淡青色軟綢長衣,外罩藏青色綢緞背心的男人斜臥在沉香木榻上,悠悠地翻著手中書。
施幼青站著,那位被書本遮蓋了半個面目的老爺似乎也沒意思要搭理她。
他一絲不亂的及肩黑發以金銀絲繩束在一起,優雅鎮靜的姿勢,卻不減這男人分毫氣勢。
書本終于被放下了,聞人老爺微揚起了臉。
那是一張陰柔陽剛搭配到近乎完美的臉,深長的雙眼皮,魅惑的雙唇,叫人想忘也很難。
施幼青如遭雷擊,她呆怔了好一會兒,可僵硬的表情很快抹去,象牙色的臉蛋在短暫錯愕後便恢復了剛剛進屋時的波瀾不興。
她撐得住,可那男人沒有,他一雙不容人拂逆的眼多年來首次融了冰,剛剛讓他看到入迷的書本掉下地毫無所覺。
「小青。」那聲音像在回味一朵花,曾經品嘗一道一輩子只吃到一回的美食。
「請叫我施大夫。」聲音不是很順,沒關系,她咽了咽口水。
一張俊逸出塵的臉,更魅,更惑。
時間淬煉了他,讓他完美如神祗。
用不著回想,只消一眼,他不是別人,朱紂,那個用一把火讓自己人間蒸發卻讓她日日夜夜都跟自己過不去的男人。
「策雲說有個醫術很高的郎中,想不到是你。」他愛憐的看著多年不見,已然變得亭亭玉立的施幼青。
他貪婪的用眼神吞噬她身上的每一分曲線、遺世而獨立的飄逸。
「不知道聞人老爺哪里有恙?」她冷笑。
旁人已經悄然退下,屋子里只有他和她,朱紂,不,已經改回母親姓氏的他,聞人紂起身走了過來。
「那個不重要,能看到你我太高興了!」他去握施幼青的手,不意她的小手比十月寒冰還要冰冷。
施幼青怒視他那對男性化、生動飛揚的烏眉,即使狠打他一巴掌也不能解恨。
「聞人老爺,請自重!」
「小青,你這是何必?」
「如果老爺不看診,我也沒必要繼續留在這里。」
「小青!」
「我走了!」談不上任何恭敬,她的臉不知在何時隱去了全部的表情,一雙半睜的眼如蒙冰霜,轉身要走。
如果她一開始就打雷下雨,聞人紂還知道該怎麼辦,可她這副把他當陌生人的樣子——
他嘆口氣坐下,撩起袍子。
「我這陳年固疾,一到天冷就酸痛,請過許多大夫都只能治標無法根治。」
施幼青漠然的放下藥箱,全無男女避諱的卷起他褲管露出膝蓋來,這時候的她身份是個郎中。
她細細端詳,十指用力的觸診。
「我捏到的地方如果會痛就喊。」完全是一派公事公辦的口吻。
「只要你別趁機公報私仇就好了。」他的五官朦朧的染了層孩子氣的喜悅,像是失而復得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施幼青本來想瞪他,可是抬眼,有什麼一下子撞進心底。
她似乎又見到聞人紂年少時的那種眼神,一雙被離棄似的害怕雙眼。
去你的!明明是他棄她而去的。
「施幼青你著魔了,胡想什麼呢?!」她恨聲道。
「你說什麼?」聞人紂低下頭問。
「你這膝蓋傷起碼有五年的歷史,軟關節腫大,氣血不勻,難怪天冷時要作痛,保暖工作很重要。」她下手如飛,幾根銀針扎著穴道。「下針只是給你暫時止痛,若是要根治必須長期治療才可以。」
「你留下替我治療。」
「診金一百兩紋銀。」獅子大開口,嚇死他最好!
「每次問診我都給你一百兩黃金,你留下來。」
想不到她這麼值錢!施幼青覺得齒冷,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有人敗家,還堆到她跟前來,她有什麼好不拿的?!
「商王的名號,我不怕你賴賬,我還要白紙黑字立據為憑。」
「沒問題,但是你要住下來。」
「我懶散慣了,受不了豪門大宅的規矩。」她幾乎是軟土深掘了,她就不相信這男人一點脾氣也沒有。
「只要你願意留下來,絕對不會有人拿這里的規矩來拘束你。」
他的退讓看在施幼青眼里,簡直是火上澆油,她燃起了滔天怒焰的脾氣,「我要是知道病人是你,就算你把全部的家產都給我,我也不會來!」
聞人紂臉色有些受傷,可是盛滿柔情的眼楮始終不肯放棄的凝視著她,整個大廳一時只有靜字可言——靜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靜得能夠听到外頭池塘碧波被清風攪得滿池碎金的聲音。
「我讓你出氣,你要怎樣都可以。」
「我要怎麼都可以?你竟然詐死,很好玩是吧?連我也一起玩進去了?!」她忽然笑,那笑,千瘡百孔。
「小青,你知道我的苦衷,我是非走不可的。」難道他除了留下來被選擇就沒有出路了嗎?
「哼,你沒死,還活得好好的。」
「小青!」
她咬唇繼續冷笑,這一咬咬出一排牙印,接著轉身沖出大屋,充耳不听聞人紂在後面喊叫。
她忘記這里是別人的地盤,他一嚷嚷可會有多少人跑出來,眨眼間就被圍了個扎扎實實的了。
她這無頭蒼蠅哪里都去不了。
「小青,不要這樣。」
他揮手讓黑壓壓的人都下去,但是惟獨策雲留了下來。
「你……好,也是,我忘了診金還沒拿,貴府的賬房呢?我得到哪里去支領我該得的銀子?若是銀票更好。」
人多是嗎?她也沒再怕。
聞人紂瘸著腳跨過門欄,他的動作讓施幼青胸口不自在的抽痛了起來,她閉上眼楮,不看不听就不會有這種不合時宜的感覺跑出來。
「你就不能好好的听我把話說完……」
一記清脆的耳光打斷了他後面的話。
她的手火辣辣的痛著,可是那豁出去的快感卻解了她多年的一股悶氣,她覺得痛快無比。
策雲呆住了,平淡的臉色也出現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神情,一向被他奉為神祗的主子被掌摑,這可是絕無僅有的,他該出手嗎?
可主子沒有命令。
接下來的情形更讓他掉了下巴——
「我還有一邊,要打嗎?」雖然難掩錯愕,聞人紂卻偏過一邊的臉自動奉上。
「滾開!你給我滾,我不想見你!」她終于爆發,淚先涌出。
「不哭、不哭,是我不好。」聞人紂心疼的一把撈過歇斯底里的施幼青擁入懷里,用嘴重重封住她的唇。
這……這……策雲撇過眼,這不只是兒童不宜,連他這個大男人也該避一避,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家老爺應該沒有生命上的危險才對。
施幼青驚喘,身體的接觸讓她一陣輕顫,沒想到光天化日還有不相干的人在場,他居然不顧一切……淚濕潤了頰,她多不願意讓自己的弱點曝露在他眼前,可是做不到啊。
她被聞人紂這股狠勁給懵住,傻傻的任他在唇上輕咬,舌在唇齒間磨來蹭去,那又癢又麻的感覺逼得她差點腿軟。
像是嘗到她咸澀的眼淚,聞人紂意猶未盡的放開她,施幼青卻癱軟在地上動也不能動。
力氣在剛剛的掙扎里似乎被用光了,就算她再怎麼想罵人,卻一句髒話也罵不出來。
聞人紂低頭看她,看她拔地上的西番虎皮草出氣,握住她的粉拳。「氣消了嗎?」
「我氣消不消關你屁事,你裝死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我生不生氣?現在讓我捶上幾拳就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你的算盤也打得太如意了!」
「所以我才說你留在這里,我讓你每天鞭打,讓你打到氣消為止。」
居然還貧嘴!施幼青毫不客氣的從他的手臂咬下去。
打他,他銅筋鐵骨肯定無關痛癢,就不信這一嘴咬下去,他臉上可惡的笑容還能不能留得住。
「輕點,別把牙口咬壞了。」聞人紂不僅沒掙扎,還把手腕往前送,要她咬個痛快。
她咬得眼紅,好一會兒才發現一嘴的血腥味,愕然松口。
她愣住,心中一陣氣苦,抿緊了唇,委屈的淚水在眼眶里轉來轉去,跌跌撞撞的爬起來沖出大門,抓起牛車的韁繩吆喝著牛兒往前奔跑。
「小青,太快了,危險啊!」聞人紂大喊。
她一口氣鞭打著牛兒沖出聞人府,一路朝著風林村狂奔,也不管背後噠噠的馬蹄是誰追了來——
跑了一炷香的時間,後面的馬蹄始終保持在不遠處,不超越也不攔阻,就像只是為了確定她沒有遇上危險的跟著而已。
一段路沖下來,老實說再天大的怒氣也消的差不多了,她放任老牛亂走,幸好牛兒是識路的,再回過神來人已經到了村子。
小屋一片暗黑,找到折子點了火,滿屋子的青草氣味總算讓她亂七八糟的情緒平復了許多。
胡亂的收拾著,連自己也不清楚收拾了什麼,一怒之下干脆把東西扔了,沿著牆慢慢滑倒在床上,隨手撈來一本醫術蓋在臉上裝死。
裝死又能裝多久?看向窗外,一點月光慵懶的投下來冷清的照著院子里頭的竹篩。
想想,聞人紂在走到詐死這一步棋之前恐怕也是費勁了思量,他只是想要自由,這有什麼錯?
她不能面對的其實是自己。
起身就著冷水洗了把臉,不想不想了,沒道理她在這里想破頭獨自苦惱,那個混蛋卻高枕無憂。
明天她可是有好多事要做,她得睡飽才行,今天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他那被咬的手腕……應該不嚴重吧?
誰知道她才鑽進被窩,一團鬧哄哄的聲音卻來到了家門口。
「叩叩叩……小青姑娘,你在家嗎?」蒼老的聲音,是隔壁對她諸多照顧的旺叔。
她開門。
「旺叔,這麼晚了,咦,怎麼大家都出來了?」亮晃晃的火把發生了大事嗎?老老少少全部擠在她的小院里。
「小青姑娘,沒遭小偷吧?我們捉到一個男人在你家門前鬼鬼祟祟的。」
鄉下人最是守望相助,一有風吹草動,一律全體出動。
謗本是鶴立雞群的,那個被當成偷兒的聞人紂一派輕松的朝著她笑,哪有被人家當成三只手的慚愧表情。
「不好意思,旺叔、旺嬸還有大家,這個人是我的朋友,他不熟這邊的路,造成大家的困擾,真是對不住。」
「是小青姑娘的客人?哎呦,我就說人家一表人才,哪里像偷兒,我家那個老婆子就是不信,鄉下人沒長見識,年輕人別生氣啊。」旺叔涎著臉向就算被他們誤會也沒有過壞臉色的聞人紂致歉。
「不打緊,誤會說開就沒事了。」他表現得可圈可點。
「旺叔,是他自己活該,一個大男人模黑著上山,不給人亂棍打死算他運氣的了。」給他三分顏色就要蹬著梯子上房子,她就是不讓聞人紂如願!
「沒事、沒事了,大家明早還有活兒要干,早點回去睡吧。」旺叔有些模不著頭緒,瞧了瞧兩個年輕人那種說不上來的氣勢,很識相的終結了這一晚的小插曲。
臨走前卻還要問上一問。「小青姑娘,孤男寡女的,需不需要我把春花留下來給你做伴?」
春花是他九歲的小孫女,平常總帶在身邊,也很愛黏著施幼青問東問西的。
「夜深了,還是讓春花回去睡吧,他是熟人不會對我怎樣,旺叔你放心。」
「如果有事用力喊,我們就會馬上過來。」旺叔還是不放心。
「我知道了。」她的心很暖,這個村子里都是好人。
人散了,施幼青徑自進了屋子,就當聞人紂不存在。
「這里的鄉親父老對你不錯。」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聞人紂不介意被不聞不問的冷落,反而因為知道這邊的人把她當成家人而感到窩心。
「你跟來做什麼?」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走山路。」
「我那麼大個人了又不是小孩!」
「治病當治本,施大夫別忘記明天還要來替我看診。」
施幼青白他一眼,「你可以走了。」
「我想好好看看你。」他眼神認真,臉帶一絲醉人神采。
「你今天才認識我哇?」什麼時候變成了狗皮膏藥的一個人了?!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也是凶巴巴的。」還敲他的頭,想要忘都很難。
「是啊,我這張嘴就是討人厭!」
「才不呢,我喜歡你從那時候到現在都沒變。」
「肉麻死了,你快點滾啦。」
他忽然低下頭,神情真摯的說︰「我真的好高興在經過那麼多年後,還可以看到生龍活虎的你,這些年我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你,你知道嗎?」由于他的睫毛又濃又長,眼瞳看起來又黑又深,款款深情簡直要溺死人。
他以為這麼說就可以萬事大吉了嗎?施幼青一股氣已經不知道哪去了。
「坐下來啦,我給你瞧瞧你的手。」
喜悅之色就這樣沖進聞人紂的眼,隨便拉了張椅子就坐下來,自動的伸長了手臂。
兩排弧形牙印又深又重,施幼青替他把袖子卷高,接著從櫃子里拿出一小瓷瓶的藥膏出來,細心為他抹上。
那藥沒有任何味道和感覺,可是一涂抹上傷處幾乎是立刻就沒有了痛感,聞人紂趁機握住她的手。
「想不到你會變成這麼厲害的郎中。」
雖然有一個不夠好的開始,至少兩人已然平靜下來,可以正常交談了。
「我勸你最好放手。」那手不會是一雙男人期盼細致柔軟的小手,她的手心都是被生活磨出來的小小的繭,想吃豆腐的人完全談不上舒服。
如果說聞人紂這輩子听過哪個女人的話,那就只有施幼青一個而已,當然她不會知道。
即便幼年時肩負起照顧他責任的吟貴妃他也不見得會听話。
縱使有再多的依依不舍卻還是松開了手。
他有很多事情想知道,他最好別再惹火她。
看見他那副貪不到吃不著的孩子氣表情,施幼青盈盈轉動的美目里滲著難辨緣由的笑意,口氣也松軟了。
「總得混口飯吃。」
人一直不肯長大是因為身後有個人願意支撐著你,可是當那根支柱不在了,就會被逼迫著長大了。
「司徒廣,你外公呢?」雖然沒有多少可以打照面的機會,但那個剛正不阿的老人給他印象十分深刻。
「為了某些原因我們沒有住在一起。」她避重就輕。
「那換我來照顧你。」聞人紂听得出來她有不想談的話,也不追究,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她想說的時候他一定願意听。
「我在這里過得很好。」
「當初我把你放下,我以為八哥會照顧你,你怎麼會離開皇宮?」他的計劃里一直是有她的。
「你們串通好的?」
「八哥知道我無意卷入皇儲之爭,助我一臂之力,我才能離開那里。」
「宮以後呢?」
「我去投奔我母妃的娘家,我舅舅知道我的遭遇後,二話不說拿出所有的積蓄,還有讓出他經商多年的人脈商路給我,我就這樣一路發展了下來,總算不負他的期望。」
說的簡單,要從一個默默無名的商人變成天下商王談何容易?個中辛苦也只有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