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瀾因為聞到濃郁的忍冬花香,醒了過來。
幾朵嬌女敕的花簡單的插在水杯里,紅粉黃白就擱在窗台上,涼風由窗外拂入,女乃油色的晨光也很努力的鋪展著自己的勢力範圍。
人雖然是因為花的香氣蘇醒,不過,她第一次看見的是趴在床沿睡著的東方清俊。
身子不驚動他,她慢慢彎過身子趴到他面前,和他面對面,眼對眼,鼻子對鼻子,近得能夠清楚看見他黑色卷長的睫毛,還有眼下的疲憊。
他真的變了!趴在床沿的他,黑襯衫的領口是松的,領帶還抓在手里,臉上有著不快樂的線條。
他的生活應該很緊繃,那緊繃全寫在他僵硬的肩膀、深刻的眉心,以及就連睡覺也抿得很緊的嘴角上。
想不到光陰可以改變一個人這麼多……
她伸出食指想替他抹平眉頭的折痕,可指月復才踫到他,一只絲毫不見睡意的黑湛眼楮馬上睜開。
永瀾改抹為模,模上他的頰,獨特的笑意在她臉上綻放開來。
「早安,俊。」她的聲音充滿活力,還有隱隱的笑聲。
習慣了武裝的臉,東方清俊因為她明亮的笑容忽然不知道如何是好,板臉也不是,笑容跟它不熟很久了,這也不好,那也不對,最後只能兵敗如山倒的繼續僵著臉。
她不見了以後,他的睡眠總是很淺,這幾天為了她又是全神戒備,誰知道一不小心打了瞌睡,這一醒來卻是神清氣爽,迥異于以前空月復的感覺。
而且,好久,好久沒有人用那樣嬌憨的聲音喊他了。
「我有件事忘了跟你說,我好想你。」永瀾抱住他的脖子,輕聲呢喃,黑瀑一樣的發絲纏上他的胳臂。
他很慢的才反應過來。她不氣他嗎?氣他把她趕出門?在她為自己作了那麼多以後?
她顯然早就忘了那回事,東方清俊知道的,他的永瀾心腸極好,她只會記得人家的好,對她不好的,轉頭就忘記。
那麼她一直記得他,是因為他是好的嗎?
他慢慢的圈住她,手撫過她的背脊,怕她像輕煙般會消失不見,很沒有男子氣概的眼里蓄了淚霧。
「你有想我嗎?我好想你,很想很想的那種。」她還在訴說自己的想念,一點也不知道要矜持、要擺譜。
「我也想你。」他說得很慢,確實這些年來唯一的真心話。
他很久不說人話了,在商場上需要的是虛與委蛇,真心話,沒人稀罕,也不需要。
她立刻在他臉上大大的啾了下,頓時把一個大男人變成活化石,惹得他全身戰栗。
這只狐狸,很久不見的男女,不是應該玩一下若即若離這種猜心玩意嗎?她……算了!他的心忽地癱了一角。
「你睡飽了?」
「我又睡很久了嗎?」趴在他身上的感覺,好舒服唷。
「一個晚上,還可以接受。那我們來說些話。」
「好哇,我也有一肚子話想跟俊說,可是,我們可不可以先吃飯?」
她果然沒變,一起床就是討吃的。
「只有稀飯。」他很多年不曾下廚為自己弄一頓吃的,一破例,為的還是她。
「只要是你煮的飯菜,什麼都好吃。」
「你餓死鬼啊,回家不會沒有人給你東西吃吧?」
他抱著她往廚房移動。馬匹很受用,他記得稀飯在冰箱里,微波一下應該就可以吃了。另外應該可以煎個牛排,他沒忘記她嗜肉不環保的個性,兩大塊,夠塞她的胃了。
「嗯,對啊,我記得大家好像拼了命喂我一肚子藥丸,除了藥丸子,什麼都沒有,難怪現在這麼餓。」她模模肚皮,扁得很。
「先去梳洗,一下就可以吃了。」把她從自己的背「抖」下來,「浴室里有新的牙刷跟毛巾,打開櫃子找一下。」
「遵命!」
永瀾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完畢,踏出那間非常有風格的浴室,慢慢打量這間眼前的房子。
一整層只規劃出兩個區域和一個開放空間,木質地板,希臘風的粉刷牆,芥末黃的沙發,一堵烏骨孔雀屏風隔開辦公的書房,幾張路易十四的椅子,兩把維多利亞女王的長短櫃,兩扇漆成比海水還要藍的格子窗往外推,復古的插枵洞很復古,往下探看的話,可以看見一方藍天,還有遍植花草樹木的大院子。
宅子佔地不大,建築風格清爽低調,不夸張,不奢華,但是看得出來,每一處的不知所費不貲,是個舒服的住家。
她感覺到自己的腳趾在跳躍,干淨到能反射光線的地板,就算整個人賴在上面曬太陽也很棒吧。
趁她去探險,到處翻翻撿撿的同時,在廚房的東方清俊卻是狠狠灌了一杯冰水,想藉入喉的冷水澆熄身體莫名的蠢動。
不能否認,他對永瀾是有感覺的,那感覺還該死的深刻。
她那完美的香馥身軀,她恢復色澤的紅唇像草莓般嬌艷欲滴……
把空的水杯放在流理台上,他打開冰箱把自己的頭放進冷凍庫里,一邊還記得要把下層的蟹醬和芹菜粥端出來。
「哇,我們家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冰箱?俊,我也要玩、我也要玩!」看見某人的冰頭動作,永瀾也擠過來,想一起冰冰看。
東方清俊隨即關上冷凍庫的門,塞給她隨手抓出來的青隻果。
「去那邊坐著。」為掩飾自己的狼狽,他指了很個性化的長條形餐桌命令她。
她听話的挑了位置坐好。
從這里,她可以清楚看見他清瘦卻寬闊的背影。
黑色真適合他。
「這里是哪里?我們換了房子嗎?這里不像是飯店。」
「這是我在台灣的房子,我也是第一次住進來。」從飯店換到這門禁森嚴的高級住宅區,私密性極佳,這靠海的社區,住著許多低調不欲人知的大亨。
在這里,只要是不想見的人,對方永遠不會有機會靠近一步。
「听起來你有好多房子?」 滋 滋的咬著隻果,這時候永瀾才注意到身上穿的是自己的舊衣服。她扯了扯,衣服上那朵向日葵花褪色了,衣服上還有股味兒,那是被細細保存著的樟腦丸味道。
他還保留著她穿過的衣服……
有哪種男人會做這種事?
深愛某個女人的男人?
他喜歡她嗎?她不禁臉紅了。
輕咬了下唇,寒盡不知年的結果沒有文字形容的那麼好,她才睡了多久,好吧,時間的認知上落差大,她以為幾天的時間,卻已經足夠他轉變成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看樣子事業發展得也很不錯,甚至他常住的地方,也已經不是她比較熟悉的他,還有更多她不知道的心路歷程……
她有些慌,是她太敏感了嗎?
在冥冥中,有什麼不同了。
「我不知道,我很少注意這個。」手底下的動作並不是很俐落,他有雙好看的手,指甲圓潤干淨。但還是看得出來他的廚藝生疏很久。
他的生活起居有家事管理公司固定派遣人員來打掃清潔,烹飪膳食也交給專業人員打理,他連一個咖啡杯也不用自己動手洗。
至于他有多少產業?他都交給可以信任的資產管理公司,在他的認知里,吃穿都不用愁。
「那……這些年你都在哪里?」
「美國。」
「很遠嗎?」
「還好,十幾個小時的飛機。」
「你還會回去嗎?」
他遲疑了下。「你要跟我一起去,如果我回去的話。」
不是征詢,不是問答,他已經做下決定。
「他們那里的話我不熟,也不會說耶。」
「不難,以前你不是也听過很多英文歌?會唱英文歌,生活會話又有什麼難的,我相信依照你的聰明才智,不成問題。」
是啊,因為他愛西洋樂,所以她也跟著听,耳濡目染,哼啊哼的,許多歌曲竟然也能朗朗上口。
「既然你說沒問題,那就沒問題。」俊相信她的能力,她干麼不相信自己?
「我就算把你賣了,你還是覺得我是對的吧?」從來不褪色的信任,她真的一點都沒變。
「就算你把我賣了,我會自己跑回來的。」
看著她明媚清澈的眼楮,東方清俊覺得自己實在枉做小人了。她對他的信任一如當初,其實心里七上八下,表現差勁的那個人是他。
「傻子,一個男人不管為了什麼理由把你賣掉,都不值得你去愛,到那時,有多遠就跑多遠,知道嗎?至于回美國的事,反正我兩邊都有房子,你喜歡哪里就在那里多住幾個月,要是對美國印象不壞,也可以長住。」他把刀子收回,開始看著靜待料理的食材,心里有種模糊的快樂。
他的情緒在這幾天里翻來覆去,大起大落,他得冷靜下來。
「其實俊不用一直考慮我的想法,我們可以各忙各的,想見面的時候再在一起就好了。」她單純的為他著想,不想他太遷就自己。
哪知道他的面具迅速龜裂——
「你一旦歸我管,我就不會放手,所以我去到哪都要帶著你!」他倏地怒瞪著她。
他以前只知道放不下她,卻不到非要不可的地步,經過這些年,他無比的確定了,這輩子就算他死都不會放手!
永瀾顯然被東方清俊的態度嚇到整個人縮了縮,保持沉默。
轉身面對流理台,東方清俊瞪著水龍頭還有鍋碗瓢盆,片刻又轉回去面對把手指頭扭成麻花瓣的永瀾。
他的語氣比起剛剛有如天壤之別,「永瀾——」
「我明白俊的意思,你不用解釋。」看得出來,她很努力的擠出一朵笑容。
畢竟,她跟俊的時間不同,他的九年可不是短日子。
要是把兩人的時間反過來,她對他的執著可能會更嚴重。
她走過去抱住他,「你要擔心的不是你走到哪我跟到哪的問題,是我這次來就沒打算離開你,這輩子你別妄想甩了我!」
東方清俊在她如水的眼里看到一片澄亮,他的心被這些話喂飽了,反手把她摟進自己的懷里,下巴頂著她的發心。
「除了你,我誰都不想要,除了你,我這一生不會有別的女人!」
這不只是愛的絮語,還是諾言,一聲都不會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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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反復的檢查,確定永瀾好吃好睡好快樂,風靜起的結論是,她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健康。
風靜起,他的醫術在亞洲敢稱第二,就沒有人敢自稱第一。他不只在華人地區享有高知名度,也是曼哈頓區高級富豪最愛的御用醫生,還是東方集團旗下生藥科技的主持人,更是東方幫重整之後的朱雀堂堂主。要說到他和東方清俊的關系,可說是關系匪淺。
別人要看他的診,可以,請照規矩來,一個月前掛號預約,可東方清俊一通電話,就算再忙再遠,他都會趕到。只是——
「機票錢我就認了,好歹我從貝利尼西亞那麼遠的地方飛來,你不用給我這師弟一杯開水喝嗎?」連開水都要討才有,做人做得好心酸、好沒價值啊。
「早就給你準備好了,一瓶75年份的貴腐酒,一瓶82年Whisky,還是你愛喝的那家法國酒莊出產的,夠義氣了吧?」
「師兄,我能不能說我愛你?」其實他只是師兄東方孫朗的大哥,並未拜入師父門下,但因為大伙都懶,就一並以師兄稱之。
「不能,我有愛人了。」很鄭重的拒絕。
看了眼臥室。「就她嗎?」
「把你的酒拿了,趕快回去!」
「你們家那個助理,最近到處哭訴你不在公司坐鎮,公司總裁的位置要換人坐了,真有其事?」他伸長腳歇歇腿。把人利用完了就想踢出門?雖說親兄弟明算賬,他也A到了好康的美酒,可他的肚子里有只好奇貓,就稍微滿足一下他的好奇心嘛。
「說到這個,我心里還真是有個想法——」他笑得有些陰森。
咦,風靜起心里咯 了下,他這是自投羅網嗎?「什麼想法?」仍然硬著頭皮問。
他給兩人倒了波爾陳年葡萄酒。「這東方的天下是我打下來的,我好像有很多年沒有休息,過點安定輕松的日子了。」
「師兄勞苦功高,萬歲萬萬歲,我有很多旅游景點可以介紹,你的確是需要好好出去玩一玩了。」醇潤的葡萄酒下肚,果真是人生極樂啊!
「你們大家都知道我辛苦。」
「你是很辛苦,就是不听兄弟的勸,人就算是機器也要加油。」
「所以,我想偶爾也應該換人辛苦一下才是,我想退休了。」語氣輕松,卻丟出一枚震撼彈。
「嘎,What?師兄,你就不要謙虛了,我們虛不受補,你知道我們幾個師弟都沒有你這樣的才干跟能力,真的不介意一直仰望你、跟隨著你的腳步。」這樣拍馬屁會不會太過?
「不好,你們一個個早就能夠獨當一面,讓你們閑著,實在是一種人才的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