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二五年八月
「沒事的,你沒事的。」
帝百計的意識比身體先清醒過來,逃生的本能尚在發威,被恐懼的網死死纏住不知道多久時日,就算曾經怕得臣服,但他都無法抹殺潛意識里死也不任人玩弄的最後一點自尊,讓他反射性地甩開覆在他手上的手指。
明知道絕不可能有力氣,但是帝百計手腳並用的劃著,發抖的身子不住地往後,同時張開了眼。
「啊啊啊啊……」他粗聲地吼著。
眼前的景象讓他嚇了一大跳。
滿是陽光而非陰暗牢房的房間有多扇大窗,輕飄飄的窗簾款款搖擺,他的身上剛滑落了一條絲滑的被,他蜷縮的腳趾扣住了極軟的布帛,而非冷硬生寒的床板。
「好棒,你醒了!」
帝百計完全混亂的腦子轉不過來,雙眼警戒的往聲音來源望去,但傳入大腦的資訊卻更不合理,害他更轉不過來。
那是一張很可愛但激動的笑臉,粉紅色的小嘴接連發出驚訝不已的聲音,小小的身子絕非男性所有,她緊緊捧住自己的手帶著微微的涼,連觸踫到他手指的發絲都透著涼意。
雖然不是那個狀似溫文有禮,真實是惡魔一般的男人,但他還是不住的往後退,想說話卻咬緊了牙關,只能發出嘶嘶的氣振聲。
他混亂不堪。
「你沒事了,別害怕,你會沒事的。」不知來歷的女童還是一個勁的說著,然後拚命的靠近,軟呼呼的手用力了幾分。
這一點更催動了他的抗拒心。
已經無法比較是背後的疼痛重要或是心頭的不安嚴重,被人扣住代表又要失去行動能力,足以將他的思緒全轉成驚恐的意念,被懼怕主宰,不由得爆發出最後一絲力量,將也許是那男人的同伙,披著女童外皮,但內在也是妖魔的人全力往旁邊一推。
「哇啊!」
模糊的尖叫聲和鈍擊聲同步逸出,傳入像在水底而听不清楚的耳朵,帝百計看了自己應該沒有半分力量的手指一眼,在訝異于氣力回來的念動時刻,他修長的雙腳自有意識的跳下床,拔足狂奔。
所經之處色彩如有毒生物鮮艷異常,令他心情混亂,跌跌撞撞之間,不斷扯到如觸手一般的絲繩,沒有遇到任何門,卻怎麼也逃不出去,在一個又一個明亮但是莫名其妙的房間中奔竄著,雖然感官無端的敏銳,但又使不上用場,他已經分不清身在何處。
就算這只是他暫時逃離現實的夢境,都可怕得像是地獄。
耳邊傳來了女童清脆的呼喊聲,听在耳里比女鬼的奸笑聲更令人毛骨悚然,被凌虐的記憶還在,帝百計五官扭曲,無法呼吸,心髒狂跳,快步逃著。
在怎麼跑也離不開,接連不斷的房間里如無頭蒼蠅四處踫壁,身後的聲音一點也不打算放過他的緊貼上來,好像是以他為餌食的肉食猛獸在享受狩獵之樂,忽然之間他眼前一黑,狂奔的身子因為一陣刺痛軟倒,像個壞掉的人偶不听使喚。
「不要……」
帝百計在地上轉了半圈哀叫著,雙手胡亂揮動,突然發現眼前有一道強烈的光亮,陽光代表著自由,他硬撐起像灌了鉛的沉重身體,往那個激起他全部求生渴念之處沖去。
多日未見的太陽強得讓人睜不開眼,看到的東西都像是水中倒影被打亂的影像,在他腦子里呈現不固定狀回轉,他跑了一大段路後,跟著打轉。
視線所及都是白色房子,四面八方都是巨大房子所構成的圍牆,他身在圍城的中心,怎麼看都看不到出口,在那些屋樓的頂端,不是他所熟悉的都市重重高樓,而是陰綠濃綠淺綠的大樹直上天際。
他好昏好昏,茫然地低下頭,軟糊糊不實的地面原來是厚厚的草皮,確信無法逃離讓他失聲尖叫,下一秒化為厲鬼譏笑的回聲反撲到他身上,瘋狂轟隆作響,威嚇一般的鐘聲跟著像打雷一樣響徹天際。
不可能得救了。
帝百計渾身顫抖地搗住雙耳,膝蓋再也無法支撐的跪下,什麼都不能思考,極度的絕望像要將他往地底拖,他逃不掉。
誰來救救他……
「別逃,我不會傷害你的!」
如同輕搖之鈴的童音滲入耳際,他抬起眼,方才如同小妖的女童,一百八十度轉變了形象,流露出憐憫的眼光,如同神聖的幼小女神,朝著他跑來。
縱然理智明白她可能並非善類,但是已經害怕到神智錯亂的他,情感上無法自持,願意相信她著急的神色,就算下一秒被背叛,他都想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如果再不相信個什麼,他整個人就會崩潰成掬不起的沙。
幾分鐘前如臨無底深淵,但這一刻他能依賴的還是只有她,緊緊抱住女神縴細的雙腿,腦子里所有的東西都飛快的轉著。
「求求妳,救我……」
求救的話語沒能說完,半黑半紫的重幕卷住了他的神智,無視他的意願,截斷了所有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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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憐喲,夢囈得好厲害。
申敏雲坐在超大的床上,不停扭動的少年身邊,怕又嚇到他,輕輕撥開他額頭上汗濕的微長發絲。
想讓他不被恐懼佔領,她的手指像著了迷,輕輕按在他緊皺的眉心上。
身後,一道溫潤的男聲響起——
「敏雲小姐,妳兩天沒怎麼睡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讓爺爺來喂他吃藥。」北杉端著銀盤,慈愛的說。
申敏雲回頭,看見每天照顧她的杉爺爺。
雖然誠如他所言有些困,但還是反常固執地搖了搖頭,噘起水女敕得像是充滿蜜汁的小嘴。
「杉爺爺,讓我來喂吧,他好像有點怕你踫他。」想起了前夜老人家抱住他要他張嘴的時候,他那無意識也要掙扎的模樣,申敏雲接過了藥,「噓,我們都小聲一點。」
老人家點點頭,萬分寵溺地遞出了藥錠和水杯。
「來,把嘴張開喲。」申敏雲愛憐的說,將藥錠放在少年蒼白的嘴唇邊,但得到的回應好似是拒絕一般的更加閉緊。
沒有什麼喂藥經驗,根本不會的申敏雲,不知道該不該強迫對方,只好又開口,「乖嘛,听話,把藥吃掉……」
半哄半騙一個意識不清的人怎麼會有效,少年沒反應前,身後已響起輕聲低笑,申敏雲一回頭,不但看見笑彎了腰的老人家,而在偌大的房里,連原本皺眉不語的姊姊們也都笑了起來,她埋怨地嘟起小嘴。
他們怎麼這樣子不給她面子!
「我是第一次,杉爺爺,你怎麼可以笑人家?!」向來只敢對疼她入骨的爺爺造次,申敏雲偷瞪著另外兩個人。
冷凜的靜姊向來只會凶她,她不敢質問她,而像洋女圭女圭一般的豪豪姊姊揍起人來超狠的,她更不敢……
「妳們好壞。」
當申敏雲回頭低聲埋怨之時,無預警的,被她抱著頭的少年雙睫如蝶翅輕顫後,張開了雙眼,她開心地把方才的不悅丟到外太空。
「你醒了?!我嚇死了。」申敏雲有點語無倫次,但想起一個小時前他如傷獸亂撞的情況,她不由得驚呼,「沒有事,不用害怕了。」
上一次醒來奮力掙扎的少年,這一次緊緊的扣住了她冷冷的手指,他熱燙的手令她心頭沒來由的一緊。
「這……這里是哪里?放我回去吧,求求妳,我不愛他!」少年口齒不清的哀求。
被人用從未听見過的可憐語氣這麼問著,疼入心的申敏雲手足無措,但努力的安撫著。
「別怕、別怕,這里是十二刻館,我會保護你的。」
雖然申敏雲做出了絕對保證,少年還是搖了搖頭。
「妳是誰?為什麼要抓我?」或許是渾身無力,少年無端的指控著。
申敏雲不解地張大了眼。
抓他?這是指傷害他嗎?她沒有啊!
從來沒有這麼想澄清自己的清白過,逼近了少年蒙著霧氣、不停搖晃的眸子,她瞪著他。
「敏雲是警察,而且是敏雲救了你的,就算是大哥哥,也不可以說謊呢!」申敏雲委屈地說。
還沒等到眼光轉為疑惑的少年回答,她的肩被人按住。
「敏雲小姐,他剛醒來,並不清楚現在的情況,而且被人欺負了那麼久,妳這麼凶,會害他更害怕的。」北杉柔聲地勸著。
少年意識到有男性,而且還是個上了年紀的男性,陰暗的記憶如濤襲來,他正要逃,動搖的眼光一流轉,發現了大床另一頭站了兩位穿著夏季警察制服的女性。
還沒看清她們的臉,他急忙擺月兌箝制,在大床上艱難地爬近了兩人。
他家所有的人都是警察,對這代表公權力的制服再熟悉不過,他知道警察絕對會偵辦這個案件,這一段時間里,他唯一絕不放棄的希望,還能頑強地抗拒,就是相信有一天警方會拯救他月兌離魔掌。
「請妳們救救我!」少年像是看到一絲希望的曙光。
申敏雲懷里的熱度和重量突然消失,不知是什麼,但非常難受的情緒猛地涌出,她望向外表冷靜,內在也冷靜,名字靜默但絕不靜默的副隊長。
靜默肯定地點點頭,望向在戀愛狂連續殺人案件中最後得救的受害人,內心不由得復雜。
雖然他面無血色,卻無損他年輕的魅力,五官立體分明,精致俊美,連身為女人的她都不禁要贊嘆這個男孩子真是漂亮,加上小柄手身分,父親又是警政署署長,但如若他不是天之驕子,又怎麼會被鎖定,真是太可憐了。
「帝百計,我是刑事警察局偵十隊的副隊長靜默,你已經安全獲救了,別擔心。」收起為了讓對方心安亮出的警員證,明白案情的靜默接著揚首,「杉叔,麻煩你先離開……敏雲,妳也听話,出去外面玩,等一會兒他冷靜下來,靜姊再告訴妳。」
被人趕的申敏雲,心不甘情不願地望了那個不看她一眼的少年,然後才慢吞吞地滑下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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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見威逼感極重的腳步聲離開,相信警方會保護他的安全,帝百計才稍微放下心上的大石頭,突地感覺大床一搖,另一位他先前沒特別注意到的女性坐上了床。
「我好擔心你,謝天謝地,總算親眼看到你得救。」武豪豪放松的口氣里有無限的感慨。
帝百計望了對方一眼,徹底地愣住了。
他在那個可怕的地方和她相處過好一段時間,她應該也是學生,又怎麼會穿著警察制服?
「妳……妳不是那個時候的……我還以為妳被……」他哽咽了,說不出「被殺死」三個字。
武豪豪微微一笑,如同洋女圭女圭一般的手指想要撫上帝百計的臉,少年突地一顫,她趕忙收回。
這幾個月以來,發生了一起震驚社會的重大刑案,有一名連續殺人狂接連謀殺了兩人,手法非常小心慎重,以至于偵辦完全陷入膠著,警方說是束手無策也不為過,而由于犯人下手的目標是未成年者,所以有兒有女的所有父母都人心惶惶。
「那段時候我不方便告訴你,我的真實身分是警察,我的長官知道有一個連續殺人犯鎖定了身具特殊才藝的美麗少年少女,因為案情不單純,所以安排我假扮高中生被擄走,好進行內部偵查,我月兌逃了之後,一直很掛念你,你還好吧?」
听見同樣身受其害的人的發言,帝百計的心沉澱了些,舉起手腕,緊實堅韌的皮膚上有好幾處醒目的針孔。
「妳知道的,他還是不停的注射那種會害人沒力的藥劑,然後……」想逃避什麼一般,帝百計難耐地別開了頭,「還是一直逼問我到底喜不喜歡他,要我承認對他有愛意……好噁心。」
听見少年聲音中的苦澀,武豪豪不由得轉向上司,以目光征詢她是否非得今天問案的決定。
她是成年人,又帶著特殊目的潛入,內心有所戒備,但在那不到十天的變態折磨之下都快要瘋掉,更何況是這個無論各方面都正在成形的少年,意外地被囚禁了近一個月,光是想,都讓她作嘔。
靜默也想體貼,但是此時此刻,就連一公克的同情都太過奢侈。
「帝百計,我有一件事情想問你……」
足足等了三天被害人才醒來,等不及的靜默正要問案,帝百計突地插話。
「我老爸呢?」他雙眼晶燦,閃閃發光。
靜默有些為難,半晌——
「帝署長將這個案子全權委由我來處理。」
少年的眸光突地暗去。
她連忙解釋,「不是他不在意你,而是最近有非常驚人的事件發生了,所以他……」
「沒關系,我明白他很忙,我不在意。」帝百計緩緩地點頭,抬起一瞬間閃亮,又一瞬間飄移的眼眸,「靜警官,請問犯人現在怎麼了?」
說不驚訝于帝百計的堅強和懂事是假的,靜默心疼不已地也在床沿坐下。
「你可以不用再害怕了,在被逮捕的那一刻,以為害死了你,所以他已經精神錯亂了。」她謹慎地說。
帝百計一瞬間恍惚了。
「怎麼可能?他很可怕,怎麼可能會瘋了?」他低喃,雙手也不由得扣緊了床單。
武豪豪見狀,拿出一張照片,上頭有一個人表情空洞,眼神不知望向何處,明顯渙散,穿著白色的拘束服。
「那個變態在船上被捕的時候,將鎖住你的金庫鑰匙給丟掉,認為空氣必然耗盡,被捕之後,他就神智不清了。」她也跟著謹慎言語,希望不要帶給對方太多的痛苦。
但是只一眼還是難以忍受,經歷了長期監禁,身心被凌辱,最後還幾乎窒息至死,種種的回憶如蛇咬住了帝百計努力克制慌亂的心。
瀕臨死亡的恐怖體驗重現,他沒辦法冷靜,一想起不能呼吸的苦,他就喘不過氣,想要抓緊胸口對肺部施力,去抓住任何一絲氧氣,卻觸及了厚厚的紗布。
那異樣的指觸,還有被拉扯的抽痛,將他從閃現的場景拉了回來。
是啊,他還沒死吧,這應該不是夢吧……
「那我為什麼沒死?」帝百計迷蒙地道。
那一副如同自己該死的語氣,讓兩人不禁為之鼻酸。
「豪豪逃出後,我就掌握了你的消息,先是逮捕了犯人,接著我馬上帶敏雲去將你救出來。」靜默馬上補充。
她口中的敏雲,是剛才那個女孩?那麼小的女孩會開鎖這種特殊的技巧?
這一點比起同為受害者但實際是警官,雖然奇怪,但也不是不可能的武豪豪,更讓帝百計不解。
「我有一點混亂了,敏雲是?」想起了她好似也自稱是警察,他難掩疑惑地道。
靜默點點頭,能體會大難不死之後,腦子大概還像是被轟炸之後的無法組合起來。
「別看她外表那樣,她已經二十四歲了,年紀比豪豪還大幾個月,而且她也的確是警察,偵十隊的成員之一。」靜默放軟了聲音解釋現在的情況。
帝百計的大腦再被塞進了偵十隊三個大字,這回成功的喚起了他的記憶。
他不只听長輩和兄長討論過這個詭異的組織,還在新聞報紙上看過這個無法無天的單位。
「刑事警察局偵十隊,警察的害群之馬?」他驚訝的問。
同為偵十隊的隊員,靜默和武豪豪的臉色好看不到哪里去。
「對啊。」武豪豪訥訥地回答。
靜默無奈地聳了聳肩頭,才因為純真敏雲的小白痴表現而展開的眉心又皺了起來。
「是,而且這里是偵十隊隊長單雙和敏雲的居所。」
帝百計一听懂對方的話,便急著想要起身。
「那我要回家。」
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在這里,但他不該在這個地方才對。
可是他的蠢動被兩個女性給制止了,熱而令人不快的手掌直接觸踫到肌膚,想吐的感覺突地從胃涌了上來。
「別踫我!」帝百計大叫。
兩人都馬上松開手,但只一遲疑,靜默的眸光突地轉為焦灼急切,不退讓地直直迎向他。
「帝百計,請你不要離開這里,偽裝成像在直升機上不願意離開敏雲的身邊一樣,我已經得到署長的親口許可了,」她著急的聲音高了幾度,「請你注意單雙的動靜,單氏不會把她交出來的,但她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敏雲,若她回到十二刻館,務必要通知我們!」
聞言,帝百計愣住了。
「是我自己要求留在這里的嗎?」
當時也在現場的靜默,露出絕對肯定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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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兩名警官離去,父兄長輩都是警察,帝百計沉沉的腦子不是很有條理,但徑自動著。
他想思考一點別的事情好轉移內心的恐懼,犯人都被抓起來了,身為警察世家之子,他不可以也不應該害怕。
中央刑事警察局偵十隊,又號白道魔宮,惡鬼的集散地,由一名有萬魔之王封號的女人——單雙坐鎮指揮,興風作浪、打雷下雨,無所不為、橫行霸道,偏偏又戰績驚人。
單雙除了警察的身分不說,還是連他這個高中生都知道的知名企業體,也就是國際間排得進前百名的單氏集團三小姐,外公和母親都是政界要人,她的財富及權勢相同驚人。
大概是有個這樣的帶頭者,所以偵十隊向來作風強勢,軟硬不吃,而且很可惜捅下太多樓子,所以它的聲名始終介于灰色地帶。
老爸和哥哥,還有從小就常來家里拜訪的魏叔叔,每次小酌時提到這個單位都只能搖頭嘆氣。
連他在旁邊都听得心驚膽跳,訝異著怎麼有人祭出那麼強烈夸張,差一步就是違法的手段來緝捕犯人。
扁是他有印象的內幕,就有在破獲麻藥集團的同時,為了救人而在市中心破壞民宅,還有黑幕重重的領海無邦交國潛艦事件等等。
那樣狂暴的女人居然失蹤了,還留下了一大堆待解的謎團,令必須頂住偵十隊的副隊長靜默急到想抱頭尖叫。
帝百計垂下了長長的眼睫。
當初覺得太過頭的行徑,現在想來,其實並不嚴重,因為在他的內心,他早就殺了那個瘋子不下一千次。
手起刀落,或是慢慢的凌遲,上千種的死法,在他緊緊擁抱自己的時候,在腦海里風起雲涌。
或許是發現了內心的黑暗面太過丑惡,更痛恨原本無憂無慮的自己被牽引出這一面,他緊緊的抱住了左肩。
從不知道一個人的內心深處會藏有如此強烈的殺意,那個滿口說愛他的男人挑起了他所有黑色的,看清愛情腐臭骯髒的另一面,光是一想到這個字都頭皮發麻。
好想殺了他,用自己的手,不管犯下多滔天的罪惡,親自殺掉他,再髒他也願意,只要能永遠除掉讓自己……
「大哥哥,你還好嗎?」
突如其來的呢喃嗓音,將帝百計從腥紅的世界拉回到現實,那清爽的空氣和光線讓他突然能夠好好呼吸,原本無焦距的視線定在前方,慢慢地聚集起來。
不知何時趴在眼前,沐浴在明亮陽光下,散發小女孩氣息的人兒,其實仔細一瞧,的確並不如第一印象那般童稚。
雖然她有極圓的眼楮,小小的鼻頭,水女敕女敕的唇瓣,白皙如瓷的完美肌膚,極細的頭發直直垂在肩上,綁了粉紫色的緞帶,非常嬌小的身體穿了件直腰身的細棉無袖紫色小洋裝,露出極為細幼的四肢,配上過膝的白長襪,這些很小女孩的打扮。
但讓她看起來最老了不起就是個國中生,真正的原因是她用著純真兒童特有的沒有任何雜質的直澄眸光,一點也不移開,專注地凝視著他。
當那灼亮的眸子里只會清楚的反射出自己,而不具有半點成人式自私貪婪的時,他就像面對一個不知世事的小小孩。
這個女人是怎麼一回事?
沒有理由,形體也不清楚的暴怒佔據了帝百計的心。
「不要叫我大哥哥,妳並不是個小孩吧!」
猛地被人怒吼,申敏雲大大的眼楮僵得不敢眨動,她害怕地歪了頭,然後怯怯地回望。
「可是……」
帝百計不明白為什麼靜默和武豪豪異口同聲說申敏雲就是一個幼童,但他才不相信這種鬼事,她二十四了,足足大他七歲。
他沒有停了呼吸到醒來之間發生事情的記憶,但拒絕相信她是第一個發現自己,把自己從鬼門關拉回來的人,也不相信自己在昏迷的過程中,居然會緊抓著她死也不願放,以至于靜默不是選擇將自己送往醫院,而是和她一起留在這個什麼鬼十二刻館,接受長期被注射胰島素的治療。
「妳二十四歲了吧?去換掉這身誘惑變態才會穿的衣服!」不知道為什麼焦躁不已,充滿惡意,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再次爆出怒吼。
申敏雲大大圓圓的眼楮連眨也沒眨,緊咬著下唇,但一顆不容錯認的晶瑩眼淚打在帝百計的手背上。
「嗚……」
她忍耐哽咽的無辜聲音讓帝百計怒火中燒,他拉起了被子,將自己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