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
天子腳下,長安城內,東市南邊安邑坊里,兩家當今世上獨樹一幟的酒館喜字高掛,張燈結彩,今兒個齊辦喜事。
只不過真相是暗中較勁了一輩子的天下第一,在這個兒女婚嫁上,也要爭個你死我活。
爭氣派,爭風光,爭闊綽,爭大家風範,爭派頭十足,爭擺譜兒……總而言之,爭兩家的面子。
所以方開春,元月十五,「沽飲閣」的姚家,一樁撲朔迷離的女圭女圭親將要定案,而「京醉樓」的楚家,則是繡球招親以應,要搶長安城內的熱鬧鋒芒。
而上至皇親國戚,下至販夫走卒,眾人無不屏息以待。
因為只要婚事定了,酒宴即開,這兩家酒館端上桌的看店之寶、陳年好釀,無疑必是稀世奇珍,釣起了長安客的酒興酒癮,等得萬分著急,在天寒地凍的大風雪中望眼欲穿。
只是再急,那廂閣內尚紛紛亂亂,這廂繡樓前沒有半分動靜,唯有瑞雪還是拚命下個不停。
不是說好,沽飲閣里誰要娶、誰要嫁了嗎?
怎麼,京醉樓的事到臨頭還能有變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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繃飲閣內。
姚家二姊姚爾爾穿著一身喜紅嫁衣,坐在床沿,空洞的雙眼找不到焦距,彷佛一抹幽魂。
平素的溫柔寧靜,全都化為一股無所謂的冷冷淡漠,可失焦的大眼,仍離不開案上半瓶蕩漾著柔柔紅光的花露。
她死死牢牢封住,但在這天寒地凍的天里,還是放肆張狂地溢出滿屋的溫暖花香,一沾上身便再也揮之不去的露,沒有形體的味兒,亦濃烈得彷佛在指控,好似在陳述著一份不能釋懷,無法忘情的不甘心。
呵,但她可沒有不甘心啊……只不過,她的心也無法輕盈。
「女圭女圭親,女圭女圭心,當年一滴露,伴誰到緣盡?」姚爾爾近乎無意識地唱,那聲調里,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苦澀。
因為這心甘情願的嫁人,已經失去了任何意義。
她不能嫁呀,他為何不明白?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嫁給他的啊!
爾爾,她名喚爾爾,正是不過如此的意思,那個男人的存在,使她更清楚她僅是不過爾爾。
人生苦短,如霜似露,就算明日得死,她也絕不隨他的姓,一身清白的來,那她就該一身清白,什麼都不帶走的去,七生七世的糾纏,她承擔不起!
一個用這瓶露聘她的男人,她怎麼能嫁?!
「女圭女圭親,女圭女圭心,今日一滴露,與君緣已盡!」姚爾爾哽咽低吟,給了這長年流傳在京師里的譏笑童歌一個答案。
只不知似遠卻近,但又不得相見的那人,能不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