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王仕英關燈,關上房間門。
他跑出去,門鈴響了,他又慌張地將茶幾上吃一半的蛋糕扔進垃圾桶,拎到後院。又把跟章曉陽的杯子藏進抽屜,連她掛在衣架上的包包也抓下來,塞進沙發下。一陣手忙腳亂,才奔去開門。
「怎麼這麼久?不想看到我?」徐媽媽笑著進來。
餅去,她跟王仕英情同母子,可惜他跟女兒分手了。
徐媽媽一向把他當自己兒子疼呢,想到王仕英生日了,老人家惆悵不已,特地熬雞湯拎過來。
「徐媽媽坐。」
「欸,不坐了,東西放著就走。」她笑咪咪,拍了拍王仕英。「徐媽媽只是有點想你,唉,遠沒福氣,錯過你這麼好的男人。你們都不聯絡嗎?」
「遠都說分手了,我也不敢一直糾纏她。」
「她啊,那時真的是太傷心了,我知道你委屈,可是我們遠到現在都沒交男朋友,你知道嗎?有時我在想,你們說不定還有可能,都三年了,她一定是放不下你才會……你有女朋友了嗎?」
王仕英搖頭。
徐媽媽嘆息。「所以啊,你沒交女朋友,遠也沒交男朋友,你們互相還想著對方吧?假如是這樣,遠比較被動,你跟她聯絡,說不定她也很想你——你們以前那麼好,那麼多年的感情——」
「我知道……我也想她,不過,她不跟我聯絡……她還好嗎?」
「唉,她很不好,她在停車場上班,住在那里。」徐媽媽抄了徐遠的地址給他。「有空去看看她……徐媽媽希望你們復合,遠一直過得很不開心。」
徐媽媽寒暄幾句,離開了。
王仕英心情激動著,徐媽媽說徐遠在停車場上班,她不做設計了?又說徐遠不開心……難道,那天撞見的男人,不是她的男朋友?他怔了會兒,才想起章曉陽。趕緊走向臥房,推開門,打開燈。看見章曉陽濕著發,身上只裹著浴巾,臉色慘白,神色悲慘,頓時意識到自己多荒唐。
「曉陽……」
她怒喊。「你要羞辱我到什麼地步才甘心?!」
「對不起,她突然來我也嚇到了,來,我幫你沖頭發——」
「不需要!」章曉陽揮開他手,走出臥房,往浴室去,忽停下腳步,見客廳茶幾上空無一物。她買的蛋糕呢?
「蛋糕呢?」
「呃。」王仕英困窘。「我……我收起來了。」
「收起來?為什麼要收?」章曉陽沖過去,發現垃圾桶不見。又跑到廚房,沒看到。
王仕英跟過去。「你先去浴室吧,你——」
章曉陽推開後門,看見蛋糕在垃圾桶內。她笑出來。「好極了,丟在垃圾桶?」痛心啊,像被扔進垃圾桶的,是她。
這蛋糕,她排隊排很久才買到的。
他一直道歉。「對不起,因為……曉陽?」
她又沖到客廳,看不到她方才喝著的酒杯,也看不到掛在衣架上的皮包。她站在原地,胸腔劇烈起伏。
「我的東西呢?」她握拳,顫抖。
「因為她突然來,我是慌了才——」
「才把我推進臥房?才把我的東西全扔了?」章曉陽沖著他大叫。「我見不得人嗎?你太過分了,要傷我到什麼程度?她又不是你岳母,你現在跟徐遠的媽媽有什麼關系,你怕什麼?讓她知道你有女朋友不行嗎?你安什麼心?你想跟徐遠復合,你沒對她死心是不是?!」
「我們分手。」他說。
章曉陽愣住。
他再也受不了了。「你這樣,我壓力很大。對,我就是忘不了遠,我就是這樣,你受不了,要這樣咄咄逼人我們分手好了,我也不想讓你難受。這樣可以吧?」
「混蛋!」章曉陽大叫,推他、咬他,放聲痛哭。「你憑什麼這樣對我?你太過分了你,王仕英,你為什麼這樣殘忍?!」
明星汪鶯鶯告作家兒子棄養,很快攻佔影劇版頭條,新聞二十四小時輪播,這位過氣女星,又嘗到翻紅機會,輪上各大談話節目,聲淚下控訴文壇明星程少華是她獨子。待她如何冷血,而她曾為了生養這個孩子,受盡多少委屈。
不孝,這大帽子,穩穩扣在程少華頭上。這時,人們才驚覺到原來大作家程少華的媽媽是女明星。連那些從不看程少華書籍的人,也加入這樁茶余飯後的八卦話題。新聞鬧得沸沸揚揚,出版社疲于應付記者們的采訪請求。
程少華這邊,越是緘默不回應,輿論就越是偏袒汪鶯鶯,認定她的指控是真的,否則程少華為何心虛,吭都不吭?
新聞鬧得大,終于連徐遠都知道了。
原來,程少華改過名字,他的本名是程品政。
本來,徐遠不關心這些八卦新聞,報紙都只是無聊時隨便翻個幾頁。自從妹妹死去,這世界發生的事,她不感興趣,覺得跟自己無關。
但現在,她很失控,連著兩天,追看談話節目,尋網路新聞,翻看報紙雜志。于是她知道程少華的背景,知道有程少華的死忠讀者,把書撕毀退回出版社,聲援苦命的汪鶯鶯。
而程少華對外的回應,一律是「個人隱私,無可奉告」。
徐遠想像著,程少華此刻是怎樣的心情?
她不知道,她從不主動聯系他,也不主動關心他。在這段感情里,她一直被動,只是被他推著走。她接收他的付出,享用他的給予,同時又忙著應付被他影響了的自己,她根本沒心思理解他或關心他。
這兩天,程少華沒找她。他還好嗎?
到了第三天晚上,徐遠交班後,頭一回,主動跑去找他。前往的路上,她氣自己管不住這雙腳,她在干嘛?她不可能是關心他的,他只是她發泄yu/望,逃避現實的存在。
可是,她現在是在干嘛?一路心情掙扎,還是來了,按下門鈴。
潘若帝來開門,一見是她,立刻低聲跟她說︰「你總算來了,他感冒又發高燒,這兩天一直關在房間睡覺。我跟你說,那家伙啊,只要心情郁悶,就會生病,你快去看他。」
這時,郭莞鈺從廚房走出來,看見徐遠,故意視若無睹。她月兌下圍裙,跟潘若帝說︰「排骨粥熬好了,記得讓他吃,發發汗會比較快好。」
「喔。」這事,某人來做最適合啦。他沖著徐遠笑。「你快舀粥拿進去給他喝,他看到你一定很高興。」讓喜歡的人伺候,病會好得更快啦。
徐遠放下包包要走進廚房,郭莞鈺臉一沉,搶先一步走進廚房。
「我來弄。」她辛苦熬的粥,干嘛讓她端去喂?
冰莞鈺搶在徐遠前頭走進廚房,很快地捧著熱粥,大咧咧地進了程少華房間,態度大方自然,仿佛她才是他女朋友,把徐遠當空氣。
潘若帝困惑了,他從沒見莞鈺姐這樣強勢的姿態。
他尷尬,對徐遠笑。「你快進去看他啊!」
「不方便吧?我回去了。」那女人擺明女主人姿態,想必跟程少華感情極好,還為他熬粥呢。徐遠胸口悶堵,轉身就走。
「等一下,你等一下啦!」潘若帝急了,朝程少華房間喊。「華哥!徐遠來看你了——」
房門沒動靜,潘若帝又喊。「她要走嘍!」
房門還是沒動靜。
好極了,听見她來,是這種回應。房間里正忙著吧,春光無限吧,有那樣美麗的女人服務,她在這兒干嘛?!
徐遠怒了,尷尬又困窘,開門,走了。
她來干嘛呢?她氣呼呼下樓,氣惱自己。她干嘛擔心?搞笑欸,程少華根本不缺人照顧。他好得很!走出公寓大門,徐遠疾步離開。才走了五分鐘吧,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喊她,慌亂的腳步追至。
「喂!喂!」程少華臉色鐵青,跑過來,喘得要命。「干嘛來了又走?」他啞著嗓子罵她。
「你不是在喝粥?」
「你就不能等一下?」
「干嘛等?有美女伺候就夠了,不打擾,掰。」
「你——」程少華頓住,忽明白了,他轉怒為笑,揉著徐遠頭發。「你吃醋。」
徐遠揮開他的手,又走。
他抓住她的手,拉她過來。
「喂!」他喊。
「干嘛?」
「對病人要溫柔。」
「嗟。」徐遠甩開他的手,又走。他忽地整個身子往她身上靠,硬掛在她肩側,害她走不穩。他很重,徐遠抬手擋,要推開他。
「我頭暈。」他苦道。
「走開。」
「咳,完了,我要暈倒了。」
「喂!」可惡欸,徐遠趕緊攙好他,他笑了。
「去你那兒吧。」然後很搞笑地裝起小鳥依人,蹭著她、偎著她。「記者一直上門騷擾,我都不能好好養病。」
「我那里沒有排骨粥。」她口氣還是很硬,心卻一陣暖。那句「去你那兒吧」,把她的怒火瞬間弭平。
「沒關系,沒排骨粥無所謂,有排骨精就好了。」
「你說什麼?!」
他哈哈笑,摟著她的腰。「長胖點吧,都沒有肉讓我掐。」
「什麼啦。」徐遠推不開他,不得不扛住他走。這樣走很困難欸,他很賴皮喔。
「徐遠,下次來之前先給個電話。」
「是,讓你有時間把女人支開。」
「吃醋呴,快承認吧!我不會笑你的。」他顯得很樂,徐遠一使力,將他推開。咻。他立刻黏上去,手也纏上去,身子也貼上去,活像甩不掉的牛皮糖,真搞笑欸。「別這樣,別氣,你聞聞,你快聞聞看。」
「聞什麼啦?」
他竟拉開衣領,把她的頭往胸膛按。
「變態欸。」她大叫。
他大笑,解釋著。「我一听你來,嚇得奔進浴室沖澡。唉,我躺了兩天,發燒,又流鼻涕,全身臭酸味,怎麼好意思見你。」
「你就好意思見那個女人。」
「不一樣,莞鈺是朋友嘛,你是我親愛的啊——」
這下她的怒火,當真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遠——」他又整個人從她身後,猴在她身上。「我太虛弱,走不動,你背我吧。」
「不要鬧了,這樣我沒辦法走路。」
「你扛我吧。」
「你很重欸,你有病。」他到底怎麼回事?好反常,一直撒嬌,一直黏過來。
「我是有病啊,我喉嚨痛流鼻涕,我病人啊。」
唉。
她放棄掙扎,脖子被他圈住,他掛在她身上,她只好近乎用馱的那樣背著他走。她忍不住笑了,他生病時,原來很幼稚。
她說︰「你去我那里,家里的排骨粥怎麼辦?」
「我不想吃排骨粥,我想吃小米粥,弄給我吃好不好?」
「我不會煮小米粥啦。」
「你可以買啊,前面、前面有一家餐廳有賣,我們買了再去你那兒。」
「我那里很小,你在那里沒辦法好好養病。」
「我知道,你沒良心也不是一、兩天了,你是怕被我傳染。遠,做人不可以這樣,要講義氣。共患難的時候到了,你可不要撇下我啊!做人要有道義啊,我這殘軀,好歹也提供你不少歡樂時光啊,人要感恩啊!帶我走帶我走——」
她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了。是怎樣啦,扯很遠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