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後,阿南找筱魚到一旁講話。
「魚姐——上次那個,借我手機打給你的那個先生——你很討厭他嗎?」
「你怎麼可以把我的電話給陌生人。」
「唉,對不起,我是在割包店遇到的,他一直逼問我你的地址,可是我沒跟他講地址喔,他有來嗎?」
「唉。」一言難盡,豈止來,還綁架她兄弟。「你怎麼會認識他?」
「就上次我撞車啊,記得嗎?你還拿煎餅追出去,他就是那個好心人。我就是看他人好,才會給他你的電話。」方利澤就是那個體貼阿南的好先生?
筱魚感到震驚。那天,隔著車窗,只看見隱約的男人側影,她沒認出,那就是她深愛的男人啊。更沒想到,方利澤其實有溫暖的一面,她罵他好勝勢利又虛榮,但是,對個不認識的阿南他卻如此仁慈「你們有過節嗶?你為什麼不理他?」
「一言難盡啦。」他們在戰爭,仇結得越來越深喔,連大魚都深入一級戰區了。
阿南又問︰「他那麼愛你,你不喜歡他喔?」
「你又知道他愛我了?」
「拜托,他一听到我有你的電話,激動到眼眶紅了,差點就哭出來。那個表情太經典了,我印象深刻。那麼好的人,魚姐,你不考慮看看嗎?這男人不錯欸。」
晚上,筱魚在套房。
她找出方利澤給她的中譯歌詞,重听年少時喜愛的歌。
一邊讀著他整理好的中譯歌詞,筱魚哭泣。原來這是一首離別歌。
她跟他,被命運磨痛,長出稜角,養出怪癖。
他貧賤過,強要出頭,愛面子,急著佔有種種事物,愛憎分明,求勝追功名。她急覓歸屬地,很自卑,渴望愛,求安穩,求人陪。
他們各自攜著缺陷,卡在命運途中,各有過不去的坎。
熬過風雪,明明幸福降臨了,卻因為傷痕累累,怕了吃苦,她不敢擁抱,也不相信這次會真的很愛情不是戰爭,抓著面子,戰到底,孑然一身,何苦?
筱魚打開手機,訂火車票,打包行李,殺去台北。她不戰,她要求和。她認輸,只想隸賊于他,任他擺布,與他同盟到底。
方利澤也在打包行李,他將工作交代給黃沛莉跟陳康鳴,準備南下,到斗六長期抗戰。
他把大魚放進行李箱,跟大魚說︰「大魚,她是「趴代」了對吧?我這麼愛地,她還番成這樣。我們一起去逮捕地!」行李上車。
去斗六逮人。
不等她來了,他花招出盡,他認輸啦。好啦好啦,他沒骨氣好不好,他去求和,死皮賴臉好不好?舉白旗好不好?
他甘願輸了。
因為她曾經那麼用心疼愛過他,寫滿滿他愛吃的菜肴清單。刻意抽屜放錢讓他偷,他的手臂酸痛,她徹夜照顧幫他按摩。
他因為愧疚逃離時,她獨自憂郁頹廢。相逢後,又好幾次下廚,弄他愛吃的菜,暖他的胃。知道他媽媽的狀態後,她幫忙出主意,替他解憂。種種善待,令他感動,他還要跟他計較什麼呢?他要什麼勝利,要什麼面子,放下驕傲,只因終于听見自己心中真正的需要。不是名車大房、頂級物品,唯一必需品是她。他需要她。
好,上車,出發——
搭火車時,如果目的地有喜歡的人,就會覺得火車駛得特別慢啊。
筱魚頻看表,快一點,再快一點。
她臉上藏不住笑意,三個多小時的火車時間,沒座位,只能站著,車廂空氣窒悶,小孩吵鬧,她也甘之如飴,不覺得苦。
她借著想象打發時間。
想著待會兒走出火車站,打電話給他,跟方利澤說她來了時,他會多驚喜。
想著他看到她時,臉上會是怎樣感動的表情?他會不會迫不及待給她個大大的擁抱呢?如今確認了彼此心意,他們的互動,又會是什麼樣呢?
晚上睡他家,他歡迎嗎?當然歡迎,是他求她來的呢。
晚上睡一起,會怎樣呢?筱魚臉紅,心跳好快。希望他將她抱緊緊,再也不分開。
快點啦,火車開快點嘛!
待會兒,筱魚知道他人在斗六了會怎樣?
方利澤駛著跑車,馳騁在黑暗暗的高速公路。
沿途指標,一個一個消逝,他的心情也越來越緊張。
餅桃園了,過新竹了,過台中了,他盼著快快看到斗六的標志。
他想好了,抵達後,他會打電話叫她出來,為了大魚,她一定會見面,他也已經想好戰略。在他把話講明前,不準筱魚踫大魚。
他會告訴地,他的體會。
她罵他好勝,沒錯。
但他會告訴筱魚,他明白一件很重要的事,是她教會他的。
重要的不是勝利,比勝利重要的是,不管你勝利或失敗,誰會一路相陪,在你身邊。
他希望那個人是筱魚,而今後,不管筱魚怎樣,他也是一路相陪到底,在她身邊。所以,她不北上,他就南下。如果她喜歡住斗六,他就搬去斗六。他將充分尊重她,娶她回家。他們一起組織家庭,憂患共享。幸福,就是這樣。
可是,方利澤很不安,這都有個前提,只要筱魚沒套到嫁別人。
所以,快一點,再快一點,他好怕來不及爭取地。如果失去筱魚,他會瘋掉,光是想,胸口就慟。
筱魚拖著行李,終于走出火車站。
她拿出手機,心跳好快。周末夜,台北車站人擠人啊,好吵好熱鬧。但眼前世界,什麼都美麗,連地上煙蒂,都美得像裝置藝術。只因心情好,看啥都好美。筱魚按下電話號碼,接通了。
「筱魚——」不等她說,他先興奮的嚷過來。
這麼高興喔?哈。筱魚笑開懷。「你要來接我嗎?」他頓住。
「欸?」干麼?反應有點怪喔。
「你在哪」去哪兒接?
「台北主站」
「啊?」
怎麼?筱魚心一沉,這反應跟她預期不同,他沒興奮尖叫,反應比較像驚駭慘叫難道……筱魚心頭一涼,手微顫,莫非金屋藏嬌,家里有別人?難道江紫薇跟他在一起?難道她又被耍了?難道她又要空歡喜?
筱魚被種種恐怖想象俘虜
「你……你不來接也沒關系,我可以回斗六。」她是不是又被唬呢?「不,你不要動,我馬上回台北。」
「欸?」
「我在斗六。」
「斗六?!」換筱魚慘叫。「為什麼?」
「當然是來找你啊!」他沮喪,好想哭。「沒想到你上台北了。」他們竟然各自行動,天啊,這是老天最後的考驗嗎?如果是,他認啦。「那現在怎麼辦?我趕快買車票下去。」筱魚說。
「不行,太累了。」他喊。「我開回去,我馬上開過去!」
「那我到快餐店等你。」
「不行,我開上去至少也要三個多小時,很晚了,你會累。」他立即調整策略。
「你現在到附近飯店訂房,費用我出,訂好房間後,告訴我是哪家,然後在房間好好休息,等我。」
「喔,好。」
馬上行動,筱魚問了幾家飯店,又打給他了。「我看我去快餐店等好了。」
「怎麼了?」
「禮拜六房間都客滿,只剩超貴的——」
「貴也沒關系,挑喜歡的,快訂。」
「住一晚要一萬多欸。」
「馬上訂。」
「是喔。」
「要有浴白的,搭火車很累,你可以先泡澡休息,舒舒服服的等我。」唔——超感人的啦。這是真愛啦。
「還有——」他興奮地嚷︰「我愛你,我愛你!」筱魚被喊傻了,沒吭聲。
「喂?」他緊張地說︰「干麼不說話,難道你上來只是為了帶大魚走?」聲音中有著不安。「你……還愛我嗎?」
笨蛋,當然愛。「我是很想大魚啊,然後也很想修理你!」她哭了。「然後我愛你。」對嘛,這就對了嘛。「你有很多時間可以修理我。」好,臨時動議,準備告白的話現在就說。
「筱魚,謝謝你。你讓我明白一件事,不管勝利或失敗,都不重要,重要是,這一路上,是誰陪著你。謝謝你,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她大哭。「好。」
「不要哭,快訂好房間去泡澡。」
「好。」
「等我過去,我也要泡澡。」
「唔。」
「我們可以洗鴛鴦浴……」呃,以下對話,兒童不宜,消音。
筱魚泡在浴白里,沉在香噴噴暖呼呼的白泡沫里。
好舒服啊。
她享等著,想到這樣舒服時,方利澤苦苦地開車前來。心疼,感動。她合上眼楮。幸好,最後決定放下恐俱,來找他,再愛下去。太正確了!她差點就為怕失敗、為睹氣,錯過這麼幸福的滋味。
如果,不是方利澤很有毅力,說服她,他們還有機會走一起嗎?也許難過,遺憾終生。
人在追逐幸福的道路上,幻滅又挫敗太多次後,也許,即使看到幸福的可能,只差一腳步矩離,卻會因為過去太痛苦,放棄臨門那一腳。怕空歡喜,就推走幸福的可能。逃避挑戰,抗拒失敗,貪圖安穩,不信美婪會成真。
追逐美夢,需要勇氣。
相信美夢成真,安心她擁它入鐶,也需要信心。
這是筱魚銘心刻骨的體會。
方利澤,我愛你。
凌農兩點,有人敲門。
他來了!
筱魚沖去,打開門。
方利澤看著地,嘆了盡氣。「終于——」
「你累不累——」還來不及說話,就被他推進房內,他拉行李箱入房,順手關門。
「方利澤,唔」
話說不清楚,就被他推至牆邊,嘴被堵住,身體被抵在牆前。他以近乎吞沒她的吻,封住她嘴。什麼都別說了。
別浪費時間講話了。
他輾轉吻著她柔軟唇瓣,他yu/望熾熱,急切地想佔有她。
這段好苦的思念,失去她的恐懼、被拒絕的慌亂、見不到面的傷慟、她要嫁別人的驚恐,這些,令方利澤急切緊張,只想快點佔有她。
我的女人,她是我的,屬于我的女人。
誰都不準跟我搶!
他扣住她雙腕,抵在牆。貼近她身體,吮吻她的唇。
筱魚震顫著,虛軟地由他放肆。她先笨拙的響應,然後熱烈地與他纏吻。
他抱起筱魚,和她一起栽到床上。
方利澤跨坐在筱魚身上,看著地,在她迷蒙的目色中,褪去上衣,扔地上。他把手機音樂打開,扯落腰間皮帶,扔掉。然後,俯低身子,兩手肘把她困在懷間。他們的臉,靠得好近。
他黝暗炙熱的眼楮,與她深深對望著。
「筱魚……」
她笑了,臉紅紅。
他也笑了,低頭,咬她耳朵。「我還可以深深的……深深的……」佔有你。
筱魚閉上眼,感覺他的吻落在耳朵,落在臉邊……她收攏雙臂,圈抱他。手掌貼在他熱燙的背,環抱他。
她心滿意足了,這男人,是我的啊。
終于真實的抱住了啊。
他們纏住彼此,沉重的呼息聲,更多更熱的吻。在語言之外,只剩感覺。觸模彼此,確認彼此,熟悉彼此。
在昏暗房間,柔軟床鋪。
方利澤撐開她,像緩慢溫暖地,慢慢撐開一朵花兒。然後沉沒,沒入她甜蜜的震顫里,進入她身她落淚,興奮的顫抖。感覺著,他的存在。慢慢移動,深入體內。
歡迎光臨,請進,吾愛。
請深深進來我這里。
請跟我親昵依偎。
一直在這里等你的我啊,請與我同在。
她,恰如一朵向光花,朝他開展。她雙手擁抱他,雙腿也圈住他。將他收攏,把這光藏住,沒入深他們親昵緊密,滋潤溫暖,纏成同心結,永相依。
五月,台北雨季。
斗六市,艷陽高照。
方利澤跟筱魚在玩MoreFun益智游戲店,玩桌游。
棒著一片立板,他們玩「古墓游戲」。
筱魚要抓立板對面的方利澤。先擲骰子,決定誰移動幾步。然後,挪動磁性膠片,推測對方位置,在立板上的迷宮行走。還要計算對方約略的位置,筱魚算數不好,手忙腳亂,一次都沒抓到他。
方利澤開心死了。「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啊?怎麼一次都抓不到啊?寶藏都被我拿光了。」筱魚癟嘴,挪動膠板。「可惡,可惡啊。」
方利澤猜出她停置的位置,這丫頭又要輸了。擲骰子,換他動作。
我又要贏了,我又要拿寶藏了!但他忍住,忍耐住啊。
他沒挪向寶藏,他移向筱魚的鬼。
嘻嚓。
筱魚驚呼。「我抓到了,我抓到了啊,我抓到你了!」
「喚。」他裝胡涂。
「算你狠。」故意讓她贏。
輸的感覺很糟,憋屈啊。但是,看她樂成這樣,看她笑成那樣,值得啦。爭論時,較量時,沒有現在,方利澤偶爾會故意輸,忍住好勝的脾性,就為了看心愛的人,燦笑如花兒,那麼,他也會笑開懷。而且,輸的感覺也不是太差啦,心里很溫暖呢。
玩完桌游。
投幣,呱呱,呱呱。
綠青蛙出動,打打打,我打打打。你打打,我打打。
比賽結束。
筱魚歡呼。「我贏,我贏。」
又囂張地對他扭來扭去了。「怎麼樣?我贏喔,啦啦啦。」他咬牙。「不可能,再比。」好,投幣,呱呱,呱呱。
綠青蛙出動;打打打,我打打打。你打打,我打打。
結束。
筱魚又一陣歡呼。「我贏,我贏,我又贏了——」方利澤雙手搭在機器兩側,看著機器,目露凶光。「這台機器多少錢?」筱魚怔住。「冷靜,冷靜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