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家里。
美惠跟亞麗,驚愕地目睹她偏差的行為。
她密集更動跟大魔王見面的時間,王朔野都同意了。她們就這樣看她戲弄王朔野,什麼去台中啦,什麼跟朋友吃飯啦,都是騙肖欸!
亞麗問︰「你是在干麼?」
「看不出來嗎?我在模仿。」這改來改去,不禮貌的行為,感覺好熟悉吧?
亞麗驚駭。「你、你該不會是……你在耍他?」
「天啊!大魔王很氣吧?」美惠驚恐。
「生氣也沒用。」
「白雪。」亞麗不安了。「小心玩火自焚,不合作就算了,沒必要鬧翻,人在江湖走跳,是要還的。」
「對,說得好,所以現在是王朔野還的時候了。」還我還我,還我這些年受的羞辱,還我這些年被你挫敗的自信!
「白雪啊,那個,你、你好像又要打過去跟他更改時間了喔。」美惠檢查手機里的行事歷。「禮拜一你早就跟我約好了,我們要去逛婚紗公司啊。」美惠快結婚了,行程很多。
「我沒忘啊。」白雪摟住美惠肩膀。「好姐妹的事,我記得可清楚咧。」
「可你剛剛不是跟王朔野約了禮拜一?」
「對啊,是跟他約好禮拜一,但沒保證會出現啊。」
「天啊!」亞麗大叫。
「別跟我說你要放他鴿子!」做人不要太過分!也幫姐姐的出路想一想,得罪王朔野會不會牽連到她啊。
嗚——
「你真要這樣?」美惠驚愕。「你不是這種人!」
人是會變的,白雪咬牙道︰「曾經,王朔野對我放過起碼五次鴿子,這回,我小放一次鴿。我想,這不過分。」
「白雪,你吃了毒隻果嗎?這麼有種?」亞麗用力搖晃她腦子。「快醒醒。」
白雪嗤嗤笑。「反正不打算跟他踫面,也不打算合作,我怕什麼?」不見不怕啦。
她沒吃毒隻果,她只是交了壞朋友,江姓壞朋友。
這天晚上,一想到大魔頭即將被狠放鴿子,白雪興奮到閉著眼也會笑。她夢見王朔野孤身坐在咖啡館哭泣,一邊寫著悔過書。
我對不起陳白雪,我對不起陳白雪,這是我的報應,公主請你原諒我,我會改……
星期一,下午三點,王朔野在約好的咖啡館等人。
司機候在外面轎車內。
到了四點。
王朔野喝光第二杯咖啡,重復檢查十次手機,撥打八次電話給陳白雪,她沒接。就連她經紀人也消失無蹤,人間蒸發。他從困惑、憤怒,到暴躁。這心路歷程如果拿來寫小說,應該是武打片中血流成河的戰爭場面。這日理萬機、日進斗金的大老板,不相信有人讓他空等。
陳白雪是不是心髒病發了?經紀人說她有心髒病,可憐的女孩,跟他見面有必要緊張成這樣嗎?如果心髒病發,他可以去病房談合作案。他認識幾個不錯的醫生,可以關說讓她開刀順利……王朔野想得很遠,同時為自己的惜才愛才感到滿意。
後來,他又想——
陳白雪是不是出車禍了?不管怎樣,肯定遭到什麼慘烈意外,否則不會缺席。六點。
被了!放棄等待,買單,離開咖啡館,坐入車內。
「回公司。」王朔野說。
司機老吳不敢看他,默默開車,感受到巨大壓力。老板脾氣暴躁,此刻千萬小心,不要啟動這枚炸彈。但該死的無良機車騎士,突然超車,害老吳緊急煞車,狠頓一下——
「輾過去!」王朔野吼。
「老……老板。」老吳膽寒。這指令,小的難為啊——
浪費三個多小時,恨啊!
時間就是金錢,不管白雪遭遇什麼橫禍,害他取消跟客戶的會面就該死。王朔野的手機響了,陳白雪終于回電話。
「王老板,你打了很多電話給我,有事嗎?」
有事嗎?王朔野思緒斷裂,呆愣住。她說什麼?她不是心髒病發,不是出車禍更沒遭意外,她給他的回應是……狀況外?!
王朔野厲聲道︰「我在咖啡館等你三個小時!」什麼叫有事嗎?
「為什麼?」
「為什麼?」火山爆炸。「你忘了?我們約三點見面?!」
「欸?是今天嗎?我以為是明天。」
接著,他听見很大的哈欠聲。「不好意思,下午睡過頭,又記錯時間。不然,我現在過去——」
午……午睡?他在咖啡廳空等時,她在睡懶覺?
「你……你睡覺?!」
「你生氣了?」
他氣炸了。「之前一直改見面時間,這就算了,但最後放我鴿子?理由是睡過頭?!讓我在那兒等三個小時?你以為你是誰?我不該生氣?」
「喔。」
「喔?喔?!小姐,我今天本來要去高雄跟日本人談生意,是因為你我——」
「取消了?」
「廢話!以你的腦袋可能不了解,我要跟對方談的是三千多萬的合作案,卻因為你這個記錯時間的混蛋,浪費了整個下午在咖啡館——」
「有喝咖啡吧?他們家的咖啡還不錯,而且是沙發座,還有很多流行雜志可以看——」
這是雞同鴨講嗎?不快給爺下跪認錯,還答非所問,火上澆油。
「混帳!」幾乎是用盡生命力量在吼叫。「要不是看你有那麼點才華我可以——」
「好了,這樣大吼大叫,我耳朵痛,我掛電話了。」
「你掛看看!」踹前面一腳,老吳趕緊穩住方向盤。
「……不然除了罵我,你還想說什麼?」
「難道你不該道歉?!」沒教養,沒禮貌!
「我剛剛有說‘不好意思’。」
「這種事只說不好意思——」
說不好意思已經很看得起你了,哼。「不然想怎樣?」
「我——我想怎樣?」听,听看看這像什麼話?
「不跟我合作嗎?太好了,那我解月兌了。掰——」
「等一下,等等!」
「嗯?」
「你……你是故意的?」王朔野終于明白過來了,這一切都是個局。「你耍我?你竟敢——你憑什麼?」
等的就這句。
「讓我告訴你我憑什麼。」陳白雪娓娓道來。「過去兩年多,你哪次跟我經紀人約好看稿時間,不是改過又改的?你有說對不起嗎?說好的CASE哪一次不是交了又要我重新修?你有說不好意思嗎?你看稿以後講的那些批評,愚蠢、智障、爛東西。你有尊重我嗎?憑什麼你就可以讓人等,亂罵人?憑什麼你就可以隨便取消更動約定好的事?而你一點歉意都沒有?」
「憑我是業主,我是付錢的人,我有權要求你拿出讓我滿意的作品,我有權要你們隨傳隨到。」
「沒錯,這是重點。因為我賺你的錢,所以我忍。但現在不需要了,這就是我憑什麼可以這樣對你,你現在明白我這些年的感受了?我要收回上次被你威脅下說的對不起!想想我不欠你什麼,不怕得罪你。」
「你錢太多就是了,存款多少說來听听,幾千萬還是幾億?你這種態度要傳出去,看哪個業主還會用你。我保證你以後再也接不到案子,私人企業我也有影響力,打幾通電話就能讓你徹底消失——」
白雪沉默了。
之前就是听到這樣的恐嚇,才會驚到喊出那句對不起。
真是人窮怕了,志氣就短,一時都忘了已繳清房貸,無貸一身輕了。就算天天喝小米粥吃泡面度日,也不會死。再不濟的話撒錢買一大袋狗飼料啃,狗能活下去,姐也活得下去!
想清楚了,腰桿子也就硬起來。最壞的狀況分析透了,明白受得住,勇氣就回來。心情也淡定,講話就聰明了。
「我相信你的影響力,也相信你有消滅別人的能力。你愛那樣就那樣做,隨便。我只知道一件事,我的人生假如沒有王朔野先生,會很愉快,然後能讓你氣到失控咆哮,對我這個小人物來說,還滿得意的。」
他輸了……嗎?
這會兒,他真明白過來了。一切都在她盤算內,打一開始,她就耍他,根本沒意思踫面談合作。
王朔野傻住了。他跟人談生意時,契約條款逐條精打細算,沙盤推演,律師出馬,法務專家協助,為的就是防堵一切被算計被耍弄的可能。
但……他今天栽在這女人手上?他竟被惡整?
不敢相信,他會失誤?更難信,有人敢耍他。
「陳白雪,你好樣的。」他咬牙切齒。
「你財大氣粗,從不把別人的時間看眼里,我這麼做只是想教你一件事。教你‘尊重’兩字怎麼寫。」
他冷笑。「受教了。你會後悔今天對我做的事。」
「才不會。之前忍你,是因為我有房貸,現在繳清了,有房子住,再慘也不會流落街頭。還有,王朔野,你是生意人怎麼會說出這麼不專業的恐嚇?就算你是呼風喚雨大老板,只要身上沒我要的東西,就威脅不了我。無欲則剛,懂嗎?對了,我還可以盡情掛你電話,愛掛幾次就掛幾次,就像你之前對我經紀人那樣。掛看看,你掛看看啊。好,我就給你掛看看!」
喀,掛了。
他驚愕。
世界……就是這樣結束的。
雖然結束了,但眼楮沒瞎,他看見,前面司機肩膀在顫抖。
「你在笑?」
「沒有,我什麼都沒听見。」司機急搖頭。
王朔野忽然癱軟下來,一陣虛。之後,是一陣慌。
他在干麼?一時不知置身何處。他到底在干什麼?他怎麼會接受這種待遇?怎麼會甘願在咖啡館等人?怎麼會願意被這樣耍?怎麼會落到這處境?!他這幾天到底在干麼?為個小插畫家氣成這樣?煩成這樣?瞎忙成這樣最後被擺道?
這手足無措、心神不寧的感覺,好陌生。
那惑呆憨呆,一臉笨相的秀氣女子,浮現眼前。她笑著握住逗貓棒逗弄貓兒,她睜大眼楮,緊張膽怯,但堅持著不配合他的模樣。還有剛剛在電話中,頑固教訓他的話。
王朔野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竟然一直想著這女孩。
當陳白雪拒絕合作,他不肯接受。先是利誘,利誘不成他咆叫,怒罵、恐嚇、威脅都沒用。到頭來,除了合作不成,還賠上尊嚴,慘遭耍弄,落到這樣難堪的處境。
這難堪里,有不甘心,但似乎,還有些別的。那是什麼?
說真的,做慣大生意了,他還計較這點小事嗎?
陳白雪在他人生中,不過是芝麻綠豆般的小人物啊。在乎個屁?怎會認真跟她較勁起來?斡旋這麼多天?
原來真正令王朔野感到恐怖的是,事情正在失控,結果,不受他掌控。
他遇到一個不受他控制、威脅利誘都沒用的人,沾惹一身江湖氣的男子,商場打滾野心勃勃呼風喚雨的男人,竟,遇到一個令他沒轍的女子。
他控制不了,鎮壓不住這狀況。馴服不了這家伙,沒辦法叫她听話,任他搓揉,他屈服不了她。他喜歡挑戰困難,享受控制一切,征服他人,而此刻,他——
靶覺輸得一塌糊涂。
他感覺自己……好虛弱。
她好像拿了什麼尖銳東西,捅他一下,他就四分五裂了,就灰飛煙滅了,他的存在感、強大氣場,驟然蒸發了……
然後,在震怒暴躁過後,此刻,竟像身在夢中般恍然。
「王朔野,你是生意人怎麼會說出這麼不專業的恐嚇?就算你是呼風喚雨大老板,只要身上沒我要的東西,就威脅不了我。」
不想承認,但她說的是事實。
明明事情到此結束,眼看沒必要再追究下去,除了打幾通電話讓陳白雪在業界混不下去,弄臭她名聲外,也不能再干什麼。遺憾是因為她說她不怕,于是這報復行為也失去行使起來的快感。
那麼,他能干麼?能對她做什麼?
我要懲罰她。
握著手機,好像它燙手。用力吸吐,也平復不了受傷感。更嘔的是,沒辦法平復心情,就讓此事過去。盡避心里明白,他不是非她不可,認真找,總找得到取代的插畫家。
「老板?」
鮑司到了,老吳已經將車子駛入停車場,都停好五分鐘了,老板還在發怔,從沒見過這樣恍惚失神的老板。
不管剛剛通話的那位女子是誰,都教老吳衷心景仰。方才電話中那些斷續對白,老吳隱約听得出來,對方好像在教訓老板的為人。老吳暗暗叫好,真想起立鼓掌。這個人真有guts,間接幫他們這些奴才出氣。他就是有房貸有孩子要養,才鎮日被王朔野的壞脾氣凌虐啊。
老板還在發呆,老吳只好又提醒一次。「老板要下車嗎?還是……還要去哪兒?」
「你下去。」
「嗄?」
「我叫你出去。」
老吳趕緊奔出車外。
「車門關上,」王朔野命令。
老吳趕快把車門關上。
他看老板在車內,拿起手機,撥打電話。是打給剛剛那個人吧?嗚……超想听的。不知老板要說什麼?把他趕下車,是要罵三字經嗎?
王朔野按下撥號鍵,同時,感覺心跳好激烈,他……竟然在冒汗,他竟然緊張?這女人到底對他做了什麼啊?!
「喂?」白雪接了。
「是我。」
「我知道,你還沒罵夠?還想被我掛電話?」
「火鍋、雞湯、烤肉、日本料理、西餐廳,喜歡哪種?」
「嗄?」
「我請客。」
「電話罵我不夠,還要見面罵?」
「不罵你,我保證。」忽然,他笑了。唉,連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有多久沒這樣了?口氣這麼溫柔的跟女人說話?
「要不要吃茹絲葵的牛排?」
白雪警戒起來。「我不會上當,我才不要給你機會羞辱我,我不會接你的CASE,也不要見面,就這樣。」
一報還一報,到此結束,她滿意自己的表現,贏得漂亮,絕不戀棧再給敵人任何反擊。
可是,王朔野說了叫她傻住的話。
「是約會……想不想跟我約會?」
這哪招?亂槍打鳥招?出乎意料招?或是看似無招勝有招?
這招狠,白雪轟地呆掉。
「約……會?」
約會個屁。
陳白雪才不上當,這個約會提議必有詐。她听亞麗提過茹絲葵牛排,據說一套餐吃下來要三千多。吃的是「神」牛嗎?當時白雪驚詫,覺得太夸張。現在有人請,但白雪不敢去。
想想看,剛剛他大吼大叫恨不得掐死她;現在,約會?莫非氣瘋了,想見面干掉她?宴無好宴,人可為財死,也可因食亡,茹絲葵牛排,不能吃。
「我不想跟你約會。」
「為什麼?你有男朋友?」
「沒有。」
「那就對啦,二十多歲了還沒男朋友。大家單身,試著交往看看?」
「我們根本不喜歡對方。」
「我還滿喜歡你的。」以他的身分地位,此話一出,必定教對方天翻地覆,喜極而泣,狂撲而來,感激涕零,喪失理智,獸性大發,但求花好月圓,吾愛永存。
但……白雪嗟了一聲。
「你耍我對吧?明明討厭我,不用假惺惺。是想藉著約會好好羞辱我吧,我不會給你機會的,哈哈哈,來這套——」姐姐我聰明得很哪。
他怔住,大笑。她講話,像小朋友那麼直白。「不要以小人之心!」
「度君子之月復?你君子嗎?拜托!」
「有個性。」他大贊。「越來越欣賞你了。」
翻白眼。「神經病!」
「瀟灑!罵得好。我——真是被你迷住了。你知道嗎?一天到晚面對百依百順的女人多膩,成天在商場里爾虞我詐多煩啊,我欣賞你的真。」
現在是上演愛情偶像劇嗎?
她怎麼罵他怎麼愛嗎?好不習慣這樣的王朔野喔。
「好了,我掛電話了。」
「陳白雪,人生是一場又一場經驗的累積。沒經歷過就不知道,所以不要輕易下結論,這樣你的人生才會不斷成長。難道你不好奇,跟我這種人交往,是什麼情況?也許你會如獲至寶。」
「昀。我知道跟你來往的感覺,過去我的感覺可不是如獲至寶,而是多災多難。」
「過去你討厭我,不代表永遠討厭。我對喜歡的女人跟對員工,是不同的。」她怒了。「不要隨便說喜歡我,對你來說感情很隨便嗎?你覺得很好玩,但我不奉陪。」
「我隨便說喜歡?」他嚴肅道。「陳白雪,我是很容易討厭人,但是,可從沒跟女人說過喜歡你,我以松野集團發誓,你是第一個,我想我並不隨便。」是真話,他是家中獨子,他天資聰穎、傲慢狂妄、條件又好,從不曾追求過女人,女人自動會撲上來。
這是王朔野第一次,興起追女人的。像從未征服過高山,他興奮了。而他,是行動派,他預備攀登了。
白雪沉默。他的話,有點打動她。他認真的?
「我有錯的我認,脾氣暴躁難相處,不尊重共事的人,OK,我認。但我說喜歡你,是真心的。咱們不合作沒關系,不,不合作更好,公私不分很麻煩,我也不想讓你看到我更多討人厭的一面。就談私事,我要追你,我們約會。」
曾盼了又盼,夢寐以求,特別是在走投無路時,肖想N遍的啊。
那白馬王子,敢情,真來到白雪生命中了?!這一場戰爭打下來,突然和局?
白雪混亂了。小女子一介凡人,何德何能,招來大企業家追求?模模良心,有沒有一丁點、一丁點驕傲?有。而且不止一丁點,還滿大點。可是,又怕是陷阱,是個惡意玩笑。
「你不用馬上決定,先吃飯。會擔心的話,找經紀人來。」為了說服她,他說︰「就當是我向你跟你經紀人道歉,你不是說,過去我太不尊重你們嗎?OK、給個機會讓我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