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戀是偉大的開始 第4章(1)

一尊大佛就在他們座位後方,檀香裊裊,四處茶幾堆放經文、古董、佛像等等。他們月兌了鞋,坐在圓桌前的蒲團上。

何淮安也真神通廣大,找了這樣的地方吃飯。

「這家餐廳兼賣古董,還有地下室用餐區,完全符合你的要求,這時候客人少,你看,這麼大地下室只有我們兩個,唯一的缺點是這里只有素菜可以吃,至于氣氛嘛……這麼多佛菩薩看著,我相信你的心會很寧靜。坦白講我老覺得你每次看見我都有點緊張兮兮的,我希望你放松點,雖然我長得一表人才,你也不用太--」

「停,我真听不下去了。你確實是長得帥,可我也不遜,喂,我緊張只是因為我們大家隸屬于敵對公司好嗎?你不要一直往臉上貼金。我們快點菜吧?」早吃完早回辦公室,看過鋼琴馬上跑。

可惜何淮安不受控制,而這里的老板上菜速度更加失控,菜都點完了,一旁的香也燒完了,桌上還是空空如也。

「忘了跟你說。」何淮安湊近,壓低聲音。「他們很隨興,上菜速度很難拿捏。」

「是喔。」戴英霞撫著筷子,托著臉頰道︰「我懷疑他們要先念經打坐完才會煮飯給我們吃。」

「沒那麼夸張。」何淮安哈哈大笑。

戴英霞也笑了。「真虧你知道這種地方。」

終于菜陸續上來了,何淮安點的都是家常小菜--麻辣豆腐、金玉滿堂、素三絲、宮保辣豆丁、玉米筍白菜湯、炸鮮蔬,這些佐白米飯都好好吃,他們邊吃邊聊。

「你听誰說我茶泡得不錯?」何淮安問她。

「甲某說的。」

「甲某?」

「或乙某。」

「乙某?」他呵呵笑。

「總之某人說的,這不重要。」戴英霞挾花生吃,逃避問題,可是這花生很滑溜喔,一直從她筷間掉下去。

「那麼那個某人是怎麼說的?讓你這樣積極跑來要茶喝?」看戴英霞努力挾花生,挾了半天都挾不到手,眼楮盯成斗雞眼了,她不知道自己在何淮安眼中有多逗。她不肯放棄,堅持下去,終于成功挾了一顆進碗里。

她笑了,滿足地配飯吞了它。

「我愛吃花生。」她指著宮保辣豆丁。「這道很贊。」她沒回答他的問題。

很好,看樣子喝茶只是個幌子,何淮安換話題。「為什麼你會認為……‘失戀是偉大的開始’?」

戴英霞徹底地愣住,呆了幾秒。「你听誰說的?」

「丙某說的,或丁某說的。」

「丙某丁某?」學她打迷糊仗,好家伙。

「是啊,跟你的甲某乙某或許是朋友。」

她笑了,有意思。「看樣子我這個‘失戀偉大論’,已經成了大家口耳相傳的真理。」

他呵呵笑。「所以……我猜你是絕不會因為失戀傷心得要死。」

「當然不,失戀已經夠慘了,干麼還虐待自己?要化傷心為前進的動力,我認為啊,這個失戀啊,不只是偉大的開始,甚至可以說是進化的開始。戀愛就像戰爭,適者生存。一對男女戀愛了,就像打仗,打和了,就可以廝守到老。打輸了,就只好掰掰,回去深造,精進練功,下次戀愛,戰得更帥一點--」

「這是我听過最荒謬的比喻了,不就是男歡女愛,被你講得這麼肅殺血腥。」何淮安笑著,他輕易的又挾起花生,放進她碗里,一顆、兩顆、三四顆,他那麼輕易地就挾起花生給她。

戴英霞看白米飯上很快地落了一堆愛吃的花生。「我自己會挾。」

「為美女服務是我的榮幸。」何淮安溫柔道。

戴英霞心頭軟綿綿的。有點糟糕,不太妙啊!戴英霞感覺這頓飯吃下來,他們之間的距離好似被消滅了大半,而且竟然還愉快地聊起天來了。

何淮安又說︰「你把愛情形容得很殘酷。」

「愛情本來就殘酷。」

「我不這麼認為,我經歷過的愛情都很愉快,雖然最後分手,還是很棒的回憶。」

「呵,那是你。喂,你看看新聞,每天多少人為愛自殺?又有多少家庭因爸媽間的愛情失敗而破裂?多少兒女因為父母的愛情受累,歷史上又有多少因愛而起的戰爭?總結一句,愛情就是戰爭。」戴英霞忍不住激動起來。「大家相好的時候確實美得冒泡,可是一旦變質了,就像隔夜了餿掉的菜,就算曾經再美味,賞味期限過了,就慘不忍睹,臭不可聞,食不下咽,像具尸體,恨不得趕快埋掉,湮滅痕跡,當作從沒存在過。更可怕是,萬一雙方有了小孩,我跟你說,那麻煩可就大了--愛情啊,真是非常嚴重的一件事,要謹慎對待,小心處理,絕對不可以輕率而行,否則牽連甚廣,後果不堪設想,懂嗎?」

哇,听完長篇大論,何淮安欽佩不已。這戴英霞到底是吃了什麼愛情虧?哪來這麼偏激的愛情理論?「我以為人們談戀愛,只是因為戀愛讓人快樂。」

「大部分是這樣沒錯,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沉溺快樂會讓人忘了保護自己,最後結果不如預期,那種一夕變天翻船的滋味喔,嘖嘖嘖,輕則發瘋,重則喪命,很恐怖的,千萬不能小覷愛情的殺傷力。沒錯,彼此剛開始戀愛時,確實快樂,之後就不一定了,能彼此真誠信賴,廝守到老的很少啊。」

「所以你‘失戀是偉大的開始’,指的是什麼?」

「指的是為了下次談戀愛時更有籌碼,跟更好的人交往。我主張失戀的人應該馬上振作起來,發憤圖強,把自己進化得更完美,保持優秀的條件,讓更好的人追求,進而使拋棄你的人後悔。再說嘍,就算沒遇到下一個戀愛對象,把自己進化到更好的境界,活得也比較帥吧?說不定間接還贏到額外好處,比方辦事能力更好啦,工作機會更好啦;比方外表裝扮得更好啦,所以人緣也更好啦。這樣,就算失戀很多次,都不會一躕不振,只會不斷進化跟成長,逐漸偉大起來,贊。」

「然後會天下無敵嗎?」他呵呵笑。

「嗯,差不多這樣。」她笑著。

「所以你現在有很多男朋友?」

「我現在啊,是有很多人追,但是我已經看不上普通男人了,回頭看以前那些交往過的,讓我失戀害我哭得爆慘的人,我想到還會起疙瘩。真懷疑自己當初是瞎了什麼眼,為那種咖痛哭流涕?真替自己不值。真不知道當時是在愛對方什麼,被狠甩還苦苦哀求對方不要走,真是年少無知愛上白痴--」

年少無知愛上白痴?何淮安又是一陣大笑,跟她聊天,真妙。他問戴英霞︰「可是把自己弄得這麼偉大,還是有可能失戀啊。」

「確實,不過是換別人因為自己失戀,自己本身是不太會失戀了。畢竟我現在條件這麼好,我很有自信的,愛我的人一堆哩,要傷我的心,很難。」

她真敢說,真不謙虛。但何淮安不能否認,戴英霞確實讓自己保持在巔峰的狀態。今天她穿鵝黃色的無肩小洋裝,一對白皙臂膀,皮膚粉潤,襯著她姣好的臉龐,漆黑雪亮大眼楮,講話時卷翹的睫毛眨啊眨地,柔軟的黑發塞在小巧可愛的耳後邊。

她是美麗的,可是在他眼中,戴英霞卻不是如她講的那樣神氣。戴英霞最讓他心緊的,是當她緊張時,略略不安的神態。他能看見在她自信背後,藏著不安的靈魂,仿佛很需要找個溫暖的臂膀躲藏。每當在那樣的瞬間,看見她那樣的神態,他胸口就一陣空虛,想將她攬進懷里呵護。

何淮安說︰「你知道嗎?當男人面對長得太美,能力太好,條件很棒,又非常獨立的女人時,會很有壓力,甚至會不敢追求。」他提出與她相反的觀點。「我認為你弄錯方向了,適當的表現無助,反而更能抓住男人的心。我猜你前幾次戀愛,一開始應該都很順利吧?可是當你掏心掏肺積極的去愛你的男朋友時,他們漸漸地卻不再注意你的需要了。為什麼?因為你不懂表演無能和脆弱。」

戴英霞愣住,可立即反駁。「需要表演脆弱無助才能把男人留在身邊?那種男人我也不要。」她笑盈盈道︰「我覺得,一個男人要是夠自信,是不需要女朋友比他弱勢或比他無能。我要的是偉大的男人,不是泛泛之輩,不是那種需要女朋友在身邊一直鼓掌說你好棒你好強,我沒有你怎麼辦?我啊我才不要那種膚淺的大男人。我要的是有肩膀夠膽識的男人,而且跟偉大的人談戀愛,才有燦爛的未來。彼此激發,雙方一起提升,戰斗力一起飆高,多棒。」

「也許你是對的。」何淮安听了直笑。

「本來就是。」

「那麼……我祝福你跟超級偉大的人戀愛。」

「謝謝噢,可是這種人不多。」說完,她自己笑起來了。唉呀,好像聊很久了欸,看看手表。「我的表壞了嗎?怎麼可能?一點了?」

「表沒壞,確實是一點了。」何淮安敲敲他的表,對她笑。

戴英霞瞅著他爽朗的笑容,他真好看,真英俊。不妙,這男人請她喝迷湯嗎?害她忘了立場忘了時間。「我吃飽了,我們買單吧!」她拿起包包。「趕快回去泡茶。」然後看鋼琴!

走出餐廳,從地下室浮到白晃晃的陽光底下,戴英霞有暈眩感,仿佛剛從黑暗濕潤的地底洞穴回到現實人間。這是同樣的世界嗎?眼楮有點睜不開,恍如隔世。還有,有種空虛感,難道她好眷戀方才地下室跟何淮安相處的時光?

「你有吃飽嗎?」他看戴英霞眼楮被陽光曬得眯起來,他突然走進便利商店,臨時買了一把遮陽傘,撐開來,像一朵花兒那麼美好的遮蔽她頂上的烈日。

他笑看她驚訝的模樣,他說︰「差點忘了,女人都怕曬,這樣有比較舒服嗎?」

戴英霞好驚嚇,張著嘴,仰望頭上那朵粉紅傘。天啊、天啊!心跳超快的,她超級感動的。怎麼辦?唉,怎麼辦喔,她融化了啦--何淮安你不要太迷人噢!唉呦喂,不能喜歡他啊!

回去的路上,何淮安幫她撐陽傘。

戴英霞呢?她默默地乖乖地跟在他身旁,變得異常沉默,臉紅紅的,一整個小女人樣。她的驕傲囂張呢?不知道啦!她現在滿心甜蜜,骨頭酥軟,皮膚癢癢,啊實在忍不住啦,她在傘底下傻傻的偷笑啊。等一下,右前方那個走來的女人,好像是公司的會計小姐,戴英霞趕緊拿起皮包遮臉。

「我們走快一點,快,泡茶泡茶!」戴英霞催促,但他很不听話喔,何淮安忽然拐進一旁的花卉店。

「我順路買包肥料回去,我養的翡翠木要施肥了。」

很會拖喔!戴英霞緊張兮兮地隱身在一株茉莉樹後。「你快點啦!」

和他走在大街太危險了。

何淮安才不听她的,他買完肥料,竟然又跟老板娘聊起新進的盆栽,他考慮買下一株雪蔓草。

戴英霞扇著臉犧,熱到發暈,頗無奈地待在花草植物間,眼看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泡茶這件事不斷地往後挪,想看的鋼琴還遠著呢!

她鼓著腮幫子,雙手抱胸,看何淮安笑晏晏地和老板娘及老板娘的女兒大聊植物經。真是,原本的十分鐘失控成六十分鐘,現在六十分鐘眼看著又要繼續失控下去了。本來因為何淮安買了把陽傘,她還挺感動的,現在被他晾在一旁,感動化為烏有,火氣漸漸壯大起來。這家伙,也太我行我素了吧!她說要喝茶,他堅持先吃飯;她說走快點,他卻逗留起來。

戴英霞扇著臉,在艷陽下等他。看他笑著和老板娘講話,戴英霞等著等著,竟然也笑咪咪著。唉,怎麼看何淮安越看越順眼呢?竟然還升起一種溫柔的感覺呢?自她變美麗,深諳與男人調情的手腕,享受被男人追求的快樂,不輕易給人機會。她開始懂得曖昧的樂趣,她總想著,她在等,等個真正讓她欽佩,讓她崇拜的男人出現。她不想再談過去那種浪費時間的愛情,她期待下一次戀愛就是一生一世,認真到底。她討厭經歷愛情一次次的輪回,她希望下一次就是最終的圓滿。

那個人會是誰?

戴英霞恍惚地望著何淮安。

她竟然想象起那個人假如是何淮安,這假設是否太大膽?

老板娘取下懸吊在半空的雪蔓草,小心翼翼地交到何淮安手里。他買下來了,那盆雪蔓草啊在何淮安提握下搖擺晃蕩著。戴英霞的心啊,也像鐘擺晃蕩,對他那雙大大的手掌有不適當的聯想……想象被他擁抱,或那雙手在她背脊間游走的觸感……噯,戴英霞咬嘴唇、揪眉頭,戴英霞快瘋了啦。厚,何淮安不要來亂她啦!

很好,六十分鐘,變成九十分鐘了。

最後,當他們又撐傘,又拎著雪蔓草,終于走進他的辦公室里,終于可以看那架白鋼琴,然後--戴英霞驚呼,嚇到何淮安了。她沖到牆角,那個原本放鋼琴的地方。

「鋼琴呢?」她瞪住何淮安。「放在這里的鋼琴呢?」怎麼不見了啦!

「鋼琴?」何淮安看戴英霞滑稽的在他原來放鋼琴的地方團團轉。

「在這里的那架鋼琴呢?」

「噢,進廠保養了,有一個琴鍵卡卡的……」

「怎麼會這樣?」戴英霞好想哭,她跺腳,捶了捶胸口。

看她一副快哭的樣子,他胡涂了。

「什麼怎樣的?你想听我彈鋼琴啊?改天啊?」

蒼天啊~~

戴英霞全身無力,這趟白來了。就算她平日對男人太囂張,上天也不能這樣玩弄她啦,是遭天譴嗎,嗚嗚。

何淮安笑出來。「干麼啊?這麼沮喪?我彈鋼琴那麼好听嗎?」

「讓開。」戴英霞推開他,頭低低,走向辦公室門口。

「欸?要回去了?」何淮安納悶地看她走出去。「不喝茶了?」

喝個屁!戴英霞翻個白眼,推開辦公室的門。

「喂?」他追上去。

「停!」她激動地在兩人間畫出一條縫。「你不要過來,你站好,我走了,今天的事當沒發生過,我沒來過。」她走了。

何淮安看她離開,那扇門砰地關上。他實在不明白,這戴英霞到底在搞什麼名堂?更不明白,自己是在跟著亂什麼?莫名其妙欸!她不喝茶了,他竟然很火大。更火大的是為她買的粉紅色的傘躺在地上,像在嘲笑他對她多余的體貼。

這女人怎麼這樣啊?想來就來,要走就走,搞什麼?這樣很好玩嗎?

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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