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戀是偉大的開始 第9章(2)

何淮安看她快發飆了,微笑著,仍不慍不火地說︰「不要生氣,我這麼說只是擔心你以後在公司會很麻煩。」

「這你放心,曹復氣歸氣不過已經接受,我說要辭職他不同意,畢竟在專業上他還是很肯定我,他信任我。」

「嗯哼。」何淮安對曹復這個人有些了解,他不認為曹復有這麼大器。

「你很不以為然。」

「我是不予置評。如果你想听實話,實話就是我不認為你跟老板坦誠和我交往的事是明智的。」

「因為他對我很信任,我尊重信任我的人,我不想騙他讓他受傷。」

戴英霞義正辭嚴,她被信任的男人騙過,她憎恨那種滋味。「我希望我們的交往基礎也能建立在對彼此的坦白上。」

「坦白到什麼程度?有些事坦白只會造成困擾,讓關系變得復雜。」

什麼?!戴英霞翻身,跨坐他身上,虎視眈眈瞪著他。「喂!」

「嘿。」他笑咪咪,戴小姐又要生氣了。

「所以你覺得,對我,你不需要坦誠?」

「你是不是被我養胖了?很重,快下來躺好睡覺。」

「少轉移話題。」戴英霞捧住他的臉。「上司跟下屬的關系就算了,我不能強逼你跟我想法一樣,畢竟你不是那個要拿人家薪水的。可是男女朋友之間,彼此坦白是互信的基礎,我最討厭被瞞,這我們要講清楚。」

「喔。」他還是輕松的,笑笑的。

「打比方說--如果你跟別的女人吃飯,要先跟我報備。」

「如果是單純的朋友關系,為什麼要報備?」

「那麼如果有女生向你示好,你認為你要不要跟我說?」

「我一向很習慣女人對我示好,連這都要講那我事情都不用做了。」

很好,戴英霞的火氣越燒越旺,聲線更緊繃。「假如,假如--跟女生有肢體上的踫觸,你認為需不需要跟我坦白?」最好你是連這項都說不需要!

「肢體上的踫觸,哇,這範圍太廣泛了。走路時手肘不小心擦到呢?」

「啊--」戴英霞揪住他頭發,氣炸了。

「冷靜,冷靜。」他大笑,抓她的雙手。

「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了?你以為我可以忍受男朋友處處和別的女人亂搞?」

「有時候商場拜會什麼的總要交換名片握握手嘛,你不要這麼激動。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是鬧著你玩,唉呦,冷靜,我頭發被你揪痛了。」

他又笑又求饒,可是戴英霞覺得他不誠懇。

「何淮安我都不知道你的愛情觀這麼寬--」戴英霞沮喪,懷疑他骨子里根本是個感情沒定性的浪蕩子,而曹復那句何淮安常換女人更讓她惶恐。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種只要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的女人,她要的是可以互相扶持照顧,心靈上能溝通,很冷的冬天可以躲在被子里一起取暖,傷風感冒時另一個人呵護備至,她要這種像穿舊了也不會扔掉的毛衣的那種感情、相守到老,她不要貪圖新鮮的激情,可是何淮安也有自己的主張。

他捧住她的臉,嚴肅道︰「英霞,我愛你。但是,我喜歡在戀愛中,各自保有自己的天空。你不需要事事向我報告,我也不必樣樣向你坦白,就像國畫中說的留白,給彼此保留一些自由的空間,彼此信任,這樣感情才能美麗而長久。」

「我睡了。」

听不懂,不想听。戴英霞躺下,背對他,不談了。多麼耳熟的話,給對方自由?給對方信任?直到被賣了都不知道。想想江明芳不也是給蕭華最大的自由跟信任?想想自己當初兩段感情不也都完全的給予信賴嗎?再想想男人,就覺得男人很殘酷。

不得不承認當初母親跟爸爸戀愛,造成爸爸拋家棄子,那個原配妻子肯定也痛不欲生。男人為什麼在感情上都這樣自私?要自由,要信任?可是當女人接受了你的追求,陷入了愛情里,卻只想著給予,想著付出,想著一生一世,毫無空間再去想著什麼自不自由。

「還在生氣?」何淮安輕聲問。

戴英霞淡淡地對身後的淮安說︰「我認為從決定去愛某人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失去自由了。」

何淮安抱住她。「我們干麼浪費精神辯論彼此的愛情觀?放輕松,順其自然才對吧,何必給彼此壓力。」

「不把原則談好,我沒辦法放心跟你交往,那才是對我真正的壓力。」

何淮安說的都有道理,但是太唱高調了。戴英霞不安,和他走下去會有未來嗎?還是哪一天忽然這個說著要自由的男人撇下她,一句緣盡了然後換新伴侶,結果她掏心掏肺已經投入太深感情回不了頭?

以前熱烈追求她的男人,雖然有的交往後變心了,可是在熱戀期,從未提過要信任要自由的,誰不是滿街日夜追著她跑。而這個何淮安,過分到兩人感情剛開始,就已經提醒她,他要自由,要自己的天空,他不要樣樣都坦誠。戴英霞懷疑這個極懂得生活情趣的男人,只把她當個有趣的過客。戴英霞懷疑他的「湖心亭看雪」是跟誰都可以一起看的。當她為了跟他光明正大好好交往選擇跟老板沖突時,他卻在她耳邊唱他愛情的高調?

戴英霞有挫敗感,不知道這麼愛下去對不對?還是該趕快煞住?他的戀愛觀,太飄忽了。她在心態上,難以跟隨,掌握不住。對于掌握不住的東西,她想,是不是寧可不要,省得投入越多越傷心?

後來,他們都睡著了。

何淮安一直將戴英霞攬在懷里。可是這次,戴英霞不覺得溫暖,反而覺得彼此距離如天涯海角。

凌晨兩點,戴英霞的手機突然響起。怕吵醒何淮安,她跑到陽台說話,是王彎彎打來的。

「怎麼了?」戴英霞惶恐,深夜的電話令人緊張。

「明芳在警察局,你快來。」

「為什麼?」

「好像是蕭華的媽媽報案的,說是被威脅,明芳跑去人家那里鬧,你過來再說,我在出租車上就快到了。」

戴英霞蹉手蹉腳地穿上衣裙,拿了皮包,悄悄開門--

啪!燈光猝地亮起,何淮安捻亮立燈,他坐起來,看著戴英霞。

「這麼晚去哪?」原來他已經被吵醒。

「你睡吧,我去一下警察局,明芳出了事。」

「我載你過去。」何淮安說著就下床穿上衣褲。

戴英霞站在門邊看他。「我自己搭出租車,你睡吧。」

「胡說什麼。」他穿好衣褲,走過來板著面孔訓她。「凌晨兩點跑出去,還自己搭出租車,不知道要叫醒我嗎?」

戴英霞冷冷地說︰「看你睡得舒坦,不想打擾你的‘那片天空’以及‘個人空間’。」

何淮安覷著她,忽然非常狠地掐她,她痛呼。

「很痛欸。」

他笑了。「女人就是小心眼。」

「喂!」

「唉,怪不得都說女人麻煩。」

「你夠了喔,我沒要你麻煩,我不給你麻煩行吧?」

「過來--」他握牢她的手,帶她出門。「你一個人晚上搭車要是出了事,才真的給我添麻煩。還有,我醒來看不到你,你是打算讓我擔心死嗎?還有,護送女朋友,保護自己的女人,是身為男朋友的責任。」

何淮安一邊罵,一邊牽她出去,他拉開車門,將她推進去。

戴英霞坐入車內,系上安全帶。

何淮安發動汽車。戴英霞看著他,忽然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他笑了,瞪她︰「這下又高興了?」

「唔。」戴英霞點點頭,有點孩子氣地笑咪咪。

「嗟--真情緒化。」

戴英霞微笑,看他開車。這時候的何淮安,又是一級棒哪。

跋到警局,看到江明芳的狀況,戴英霞驚愕。

「怎麼弄成這樣?」

江明芳癱靠著牆面坐在長椅上。才幾天不見,豐潤的臉頰凹陷,眼窩黯淡浮腫,眼皮更腫成兩倍大,八成是哭壞的。她兩眼茫然,目光呆滯,見了朋友來,也不打招呼,只是空洞地盯著前方,喃喃地重復說著︰「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戴英霞哭出來,何淮安握住她的手,默默傳遞溫暖。

王彎彎跟警察斡旋完畢,氣呼呼過來。「為了個爛人這樣糟蹋自己,她瘋了我看。」

那個明朗愛笑的江明芳死掉了,眼前是渾身酒氣,頭發干燥紊亂,穿著男人的寬版睡衣,赤著雙腳,腳底骯髒,神色渙散,手足還微微地顫抖,不知是不是太久沒進食?

王彎彎跑過去,站在江明芳面前,插腰瞪她。「喂,瘋也有個限度,拜托你爭氣點,人家劈腿了也不要你了,還鬧到人家爸媽家去干麼?哭鬧到讓警察押上車?這樣糟蹋自己有比較舒坦嗎?」

江明芳緩緩地將視線移到王彎彎臉上。「蕭華被那個女人騙了,那女人不好,會害了蕭華,我讓伯母勸勸他--」

「勸個屁,人家要是向著你就不會叫警察攆你走了,你看你這樣子,跑去只會讓他們嚇到,慶幸兒子甩了你!」

「為什麼他不跟我認錯?為什麼他不來安慰我,我快活不下去了,為什麼他還能正常上班去約會去吃飯,他不可以這樣,不公平……」江明芳啜泣。

「不要哭了,想想非洲難民,想想日本大地震,你只是失戀好嗎?」

江明芳大叫︰「管他什麼非洲難民管他什麼大地震,我江明芳的悲傷就是我江明芳的悲傷,我就是很痛,我很痛還不能哭嗎?關世界什麼屁事,你閉嘴!」

「確實是不關別人的事,也不關我王彎彎的事。我受夠你這鳥樣了,在我這個無父無母只能靠自己的人眼中,你為了個男人墮落成這樣就是吃飽太閑!我不管你了!」王彎彎轉身走。

戴英霞攔住她。「別這樣,她已經夠難受了。」

「別告訴我你也支持她這樣糟蹋自己!」

「我不是,我只是覺得明芳現在……我是怕她會想不開。」

「她現在跟死了有什麼兩樣,我看了就火大,我--」忽然,王彎彎住口,看著江明芳。

戴英霞見她驚訝的模樣,轉身,看何淮安月兌下他身上的薄外套,蓋在只穿著睡衣的江明芳身上。

江明芳呆呆看著他。

他扶江明芳起來,問一旁做完筆錄的警察︰「請問可以帶她走了嗎?」

「喔,可以。但是你們要看好她,對方有備案了,不要讓她再跑去人家那里鬧。」

何淮安點點頭,又問︰「可以跟你們借雙拖鞋嗎?」

警察拿來一雙室內軟膠拖鞋,何淮安蹲下,幫江明芳穿上。戴英霞跟王彎彎在一旁看著,戴英霞看江明芳雙腳都是髒污泥,可是何淮安毫不介意地幫她把鞋穿上。

何淮安套著拖鞋時,微笑跟江明芳說︰「走吧,很晚了,回家睡覺了。」

他對江明芳笑,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好像這不是她江明芳最悲慘的時刻,好像她的丑態他全沒看見,好像她很正常。「你也累了吧?回去躺著,躺著舒服,然後想哭的話再好好地哭。」

江明芳看著這溫暖的眼神,這安然的微笑,她胸腔一緊,放聲哭。

是,她累她痛她不想活,她在掙扎著要活下來,可是她必須瘋一瘋,因為她太痛了。她不要听訓,什麼愛自己,什麼自尊心,什麼非洲難民、地震難民,那些離她此刻的痛太遠,她只需要被理解。結果是這個不熟的男人最體己,多荒謬,只有他沒叫她振作,沒批判她的痛苦。

王彎彎嘆息,拍拍戴英霞的肩膀。「你們送她,我還一堆稿子趕著交。」王彎彎走了。

何淮安送江明芳回家。

開車時,瞥見後視鏡里,戴英霞摟著啜泣的江明芳。他想,她們的感情真好,像一對親姊妹。

江明芳哭哭啼啼地抱怨不甘心。「英霞,你以前被拋棄的時候,是怎麼走出來的?你怎麼有辦法撐過去,那時候我還勸你放下,我真白痴,我現在終于知道你那時候為什麼七天不出門……」

「沒事,你會好起來的。」噯,戴英霞尷尬地看何淮安一眼。這江明芳,沒大腦欸,她的新歡就在現場,干麼提她的糗事?

江明芳顯然是傷心過度,眼下可顧不到戴英霞的面子。她繼續說--

「真好,你現在又跟他談戀愛,可是我完全想不到自己還有可能愛上別人,我為蕭華付出太多了,你知道的我本來可以跟我的老師到日本創業的,為了蕭華我放棄機會。那時候我寵物美容比賽冠軍欸,我真蠢,我在家里好可怕,都是跟他一起買的東西,床上還有他的味道,我本來要把他的東西扔掉,可是太多東西分不清楚是他的還是我的,書啦啦已經搞不清楚是誰買的,冰箱還有他的啤酒,我不喝啤酒的,可是我把它們全喝掉了,因為扔掉太浪費了,結果喝到肚子難受跑去廁所尿尿,突然又想吐,趴在馬桶嘔吐,嘔吐時想到我這麼慘又哭到眼楮痛……」

「我知道很痛,可是,會過去的,相信我。」

「我哪里做錯了?我一直想我哪里做錯了,我什麼都為他想,他說工作壓力大不想踫我,我就他媽的整整一年多沒有性生活,結果他是去搞別的女人,還是我同事?做人怎麼可以這麼可怕?太可怕了,他在跟那女人做時都不會想到我的感受嗎?他被我抓到我這麼慘他都不怕我想不開?」

江明芳咆哮完,忽然又怔住,看著車窗外,茫然地說︰「英霞,你知道我最痛的是什麼?是我不敢相信自己這麼賤,他這樣對我,我還跑去哭去鬧去求他回來……你那時說要沒收我的手機是對的,因為我恨我自己這樣下賤,可是我控制不了,我真好笑……」然後她又笑起來。

「明芳……」戴英霞難過,陪著掉淚。「我知道,沒關系,都會這樣的。」

「你也會嗎?你那時也有求他回來嗎?你這麼驕傲你才不懂,你失戀後很快振作起來,你說失戀是偉大的開始,英霞,你真了不起,我真遜。」

「我……」戴英霞湊在江明芳耳邊,不想讓何淮安听見。「我其實也求過,我還跪著求。」

「你還跪著求他?」江明芳大叫。

這下何淮安不听見都難了。

戴英霞蒙住臉。「你可以更大聲一點。」

「沒關系,當我不在。」何淮安呵呵笑。

江明芳忽然張臂大叫︰「我要振作,我要振作起來,我要唱歌,我要喝酒,最後一天讓我墮落,然後我要振作起來!」

戴英霞拍手鼓掌。「贊贊贊,我支持你。」

「支持我就跟我去喝酒唱歌陪我墮落一天!」

「呃--現在嗎?」

「現在!」江明芳大叫。

何淮安說︰「沒問題!我現在幫你們訂,然後到便利商店給你們買酒。」

「等一下。」戴英霞緊張,抓住椅背,靠近他耳邊說︰「要是喝醉了怎麼辦?江明芳肯定會把我灌醉的,不然就是她爛醉發酒瘋,我搞不定啊。」

「所以不要跟男朋友計較什麼坦白啊,什麼自己的天空啊,男朋友就是照顧女朋友,女朋友需要的時候陪在身旁,對吧?」何淮安朝後頭的江明芳喊︰「你盡量喝,盡量唱歌,我請你。」

「萬歲!」江明芳哈哈大笑,這是她這幾天來頭一次微笑。

戴英霞看她那麼開心,于是親了何淮安一口,回座位跟江明芳摟在一起。

江明芳笑咪咪喊︰「何淮安你太棒了,我們英霞交給你我真是高興啊!你是我們英霞交過最偉大最棒的男朋友了,贊啦!」

「是啊,」何淮安不要臉地說︰「戴英霞八成上輩子燒了很多好香。」

「你屁啦--」戴英霞拍手大笑。

大半夜的,何淮安不睡覺,負責守護她們。而這兩個女人,酒一喝,歌一點,就瘋了。他笑看她們又吼又叫又跳上沙發的鬧了好幾首歌,她們唱遍的《失戀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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