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謹明看著,也忍不住笑出來,他的腳去踢踢她的腳。
「這麼高興啊?真的很好笑嗎?喂?!」
當然好笑。汪樹櫻抹著眼楮。「天啊,我眼淚都笑出來了,你很搞笑嘛,唉呀,」她用力拍一下他手臂。「都不知道你是諧星哪,哈哈哈,真可愛,太可愛了你,哈哈哈,我笑到肚子都痛了——」
杜謹明看她笑得那麼開心,原本介意被她嘲笑,也很介意被她影響,面子上更堅持著不肯認輸,心里很愛也絕對要表現冷淡。可這會兒,看她因為他幾句話,笑得這麼高興,他竟然跟著笑了,也覺得好歡喜。
這是怎麼回事?現在,他忽然明白了,那首王菲唱的「你快樂所以我快樂」描述的就是這種心情吧?唉,他果然是被她嚴重污染了。開始會做蠢事,會這樣哈哈笑,也會傻乎乎地發呆,他變笨了,真慘。可是變笨為什麼感覺這樣高興?難道笨人過日子更愉快?
杜謹明臭著臉,堅持坐在韓醫師跟汪樹櫻的中間。本來跟汪樹櫻氣氛很好的,韓醫師來了就把他的快樂毀滅了——他也不想想韓醫師的快樂是被誰毀滅的,韓醫師此刻也是心酸酸啊!
汪樹櫻沒事地笑著坐在兩個男人中間,她想著最近肯定犯桃花,男人緣還真好啊!
小杰坐在心機重的大人對面,天真的等待蝦子上桌,還好奇的一直問杜謹明重型機車的事。
「叔叔,那個叫聲像恐龍的車很貴嗎?」小男生的心完全被重型機車征服。
恐龍?杜謹明臉色一沉。「那是哈雷機車的特色,它的引擎聲豪邁狂野,在路上讓人一听就認出它。至于貴不貴——這是見仁見智的問題,我無法回答。」
韓醫師對兒子微笑。「台北的馬路常塞車,巷子又小,人車又多,買這種大機車根本無用武之地,引擎再好也發揮不了作用,不是貴不貴的問題,把拔也買得起,為什麼不買,不實用又不環保,擺著只是浪費錢——」
「啊——」汪樹櫻插嘴︰「蝦子怎麼還沒來呢?呵呵呵。」這里火氣很大喔。
小杰又問杜謹明。「那個大機車騎起來是什麼感覺?」
「很爽。」杜謹明偷偷去握樹櫻的手,汪樹櫻狠掐他的手背。
小杰繼續騷擾杜謹明。「叔叔,等一下可以載我嗎?我也想坐看看欸。」
「不可以。」杜謹明拒絕。
「為什麼?」小杰癟嘴,像他這樣可愛,一般大人都會答應他的請求說。
「我的車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坐的。」
「這樣很小氣。」小杰翻臉了。
「對啊,這個叔叔是非常小氣的人喔。」汪樹櫻笑嘻嘻地倒果汁給小杰。
韓成旭受不了。「明天我們去買模型玩具,什麼車都有。」
小杰有疑問,他看著汪樹櫻。「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坐,那為什麼阿姨可以坐?阿姨是叔叔的什麼人?是老婆嗎?」
老婆?听起來怎麼那麼舒服啊!杜謹明哈哈笑。
「我兒子誤會了,真不好意思。」韓成旭涼涼地問汪樹櫻︰「你們其實只是普通朋友吧?」
「喔——」汪樹櫻點點頭,在杜謹明殺人的目光中,尷尬地說︰「小杰,我們只是普通朋友,我能坐他的車是因為……阿姨的腳不好,對,阿姨腳不好,他順路載阿姨過來,呵呵。」
「腳不好?」小杰說︰「那你等一下跟我回家,把拔是醫生會幫你醫好腳。」
「就是啊——」干得好!韓成旭趕快補充說︰「蛋糕在家里,吃完蝦子,到我們家玩怎麼樣?」
「不行。」杜謹明忽然大喝一聲,嚇大家一跳。他嚴正宣布有如首相在發表談話。「汪樹櫻等一下要跟我開會討論關于巧克力飲品店的未來發展趨勢與生財器具的采購方案——」
大家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包括事主汪樹櫻。
一陣茫然中,蝦子上桌了。
汪樹櫻呵呵笑。「哇——蝦子來嘍!」氣氛詭異,快點吃完趕快散。「小杰,阿姨幫你剝蝦喔。」
「他自己會。」韓成旭制止。「讓他自己弄,我幫你剝,這只特別肥的給你——」他獻殷勤,可當他辛辛苦苦剝好蝦子給汪樹櫻時,有人伸來筷子中途劫走,放進自己的嘴巴里。
「啊?」汪樹櫻呆住。「你不能吃——」杜謹明真的把蝦子吞進去。
杜謹明向怔住的韓醫師說道︰「謝謝,蝦子不錯。」
「你、你——」汪樹櫻驚恐。「真吃了?」
真吃了,杜謹明面無表情地吞下去,冒著會讓他嚴重過敏的危險,死也不肯讓韓成旭剝的蝦子通過汪樹櫻的嘴唇進入她口月復到達她的腸胃。這種事,光想就很火大,所以搶過來吞服,感覺好多了。
有人感覺很不好。
「豈有此理,莫名其妙——」好脾氣的韓醫師終于也讓杜謹明刺激到擺臭臉了。
但汪樹櫻完全無視于韓醫師的憤慨,她忙著打量杜謹明,低聲又小心地不停確認。「沒事?真的可以吃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要立刻講喔。」
小杰瞪著大叔。「你真的很小氣,連蝦子都要搶著吃喔,做人不用這樣啦!心胸要寬大,眼光要放遠,才能長命百歲啊,這是我們老師說的。」
「你老師學佛的啊?」杜謹明笑問。現在,有一只蝦子就在他肚子里,他有點暈飄飄的、恍恍惚的,很不真實的感覺。幾百年沒吃蝦子了,為了汪樹櫻,他真是蠢事干盡也。
心酸啦,他怎會落得這處境?到底在干麼?他不知道了啦!
汪樹櫻罵人了。
「現在高興了?高興了吧?我問你高不高興!好玩嗎?有趣嗎?快樂嗎?爽了嗎?我問你爽不爽?!」
汪樹櫻在醫院急診室里罵著正在讓護士打針的杜謹明。護士偷笑,杜謹明則優雅地交迭長腿坐著,露出胳膊,讓護士打針,還給汪樹櫻比勝利V的手勢。
「你老實講,我很聰明吧?」他得意洋洋。
「是奸詐,不是聰明,是心機重,是可笑。」汪樹櫻罵,又笑出來。「不可理喻欸你。」
般不懂,對蝦過敏,後來竟又吃掉了十幾只蝦子,大有跟蝦大軍報仇的意味。等聚會結束後,還若無其事的走出店外,說要送她去開會,結果直接騎到離餐廳最近的醫院,找事先預約好的護士打過敏針。如此鎮定,不慌不忙,原來——
「你根本都預謀好了——」汪樹櫻笑呵呵,他是抱著打針的決心來吃蝦子的,還有這招喔,虧他想得出。
「不過就是蝦子,我不會被打敗。」
「有必要這樣嗎?」
「有必要。」
「為什麼?」硬要跟,硬要吃,不惜來打針?
「走吧。」他拉下袖子,過去,牽住她,走出醫院。她一路上還在嘮叨不休——
「你真的是精英商旅的負責人?你真的管理那麼大一間商務旅館?但是你怎麼會這麼幼稚?之前還說我們的事是秘密,可你晚上的表現根本就像在吃醋的男朋友!還有,說好不要互相干涉對方私生活喔,可是你整晚的表現讓韓醫師會怎麼想我?」
「隨便他怎麼想。」
「他會誤會。」
「那就誤會。」
汪樹櫻甩開他的手,本來開心的,現在不爽了。說了半天,這家伙也不明說他吃醋,喜歡她,他不肯承認。但又不管她的感受,也不管她的人際關系因他這樣大剌剌介入會有什麼影響。他們只有三個月,三個月後大家散了,他沒事,繼續他的生活圈,可是他卻打算把她的私領域弄得烏煙瘴氣,全是他來過的痕跡,這不公平吧?這太自私也太霸道了吧?
汪樹櫻瞪他。「喂,杜謹明,做人不要太自私了,這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事,我嚴重警告你,以後不要再像這樣隨便破壞我跟別人的約會,我們說好不能干涉對方。你不能一邊訂規炬,一邊又做那個破壞規矩的人。不覺得你自私嗎?又不是要在一起一輩子,三個月後我們分手,以後我有可能跟別人戀愛,所以請不要隨便向人展示你對我的‘佔有欲’,我又不是你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處置。」
杜謹明緘默著,听她訓話。
他越沉默,她越上火。「到底听懂沒有?如果是因為我太有魅力讓你吃醋所以行為失常那就算了,我還可以原諒你。但如果你是為了好勝,為了表現你對我的能耐,那就非常可惡——」她這樣說也夠坦白了,他愛搞封閉自閉內斂她管不到,但她的作風就是把話講白,不想梗在心里。
可是他只是看著她眼楮,保持緘默。
「說話啊?」她催促。
「對。」他說︰「是吃醋,是對那個醫生不爽,我討厭他。」
汪樹櫻怔住。他……他承認了?但為什麼,他的眼神很悲傷,臉色疲憊?
他問她︰「我今天……很好笑吧?看到我因為你變成這樣,這麼滑稽,很好笑吧?一個堂堂的商旅負責人,卻為了你跑來吃蝦子然後打過敏針,好笑吧?很得意吧?很有成就感吧?」
應該如此,但他受傷的表情,讓汪樹櫻無法得意,也說不出話,只是驚訝地看著他。
意識到自己的混亂,杜謹明嘆息。「算了,你就當我今天……神經失常,一時性的……失常……」感覺很糟。
是啊,他低頭,苦笑。是這種感覺,他記起來了,他最怕的感覺,那種喜歡某人而產生的不理智的種種沖動,和愚蠢的事。是啊,他又落入跟年少時一樣的情境里,那個為愛瘋狂的少年,付出慘痛代價,最後頹廢狼狽的自己,難堪的處境、末日般的絕境……
不管他怎樣堅強防御,自信滿滿,終于還是被影響,變得不像自己了。他的心,背叛主人,不屬于他能掌控的了,接下來還有什麼會背叛他?
汪樹櫻怔看著他,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他忽然有這樣悲慘的神情,一向神氣的他,突然這麼哀傷,讓她心痛。她走近,忽然擁住他,緊緊擁抱這個悲傷的男人。她小小的身子,腳尖踮起的小小身子,細細的手臂緊緊環抱他,像要將所有冷風擋下,保護他,不讓風霜侵襲他,好像這是她最珍貴的人。
「沒關系、沒關系……」她听自己很溫柔很寬容的在他胸前說著沒關系。「我沒生氣,我不生氣了,算我不好,是我的錯,我干麼去吃蝦子呢?我們以後都不吃蝦子,你不吃,我也不吃了,我討厭蝦子,沒錯,蝦子有重金屬,不吃了……」
杜謹明動容,俯望埋在他胸膛前的女人,听她胡說一通不吃蝦子的傻話,可是悲傷著的心瞬間融成暖洋。她為什麼這樣傻這樣可愛?這讓他很混亂,她是好的,她是好人,他該信任她。
汪樹櫻想著,不知道是什麼困住他,他不肯表達情感,連承認喜歡人的話都吝于說出口,也不知道他遭遇過什麼,但看見他辛苦掙扎,看見他沮喪,她好難受,什麼都願意讓步,他要面子就給他面子,她可以不要面子,她無所謂,她本來就不愛計較,沒關系啦!
唉,汪樹櫻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上一秒被他咬痛,下一秒被他感動,像洗三溫暖那樣的心情啊。唉,這種心情呦,怎麼辦呢?這種罵了對方然後馬上就內疚起來的心情呦,她是瘋了吧?這樣遷就他。
他好感動,她這麼讓他。他閉上眼,回擁汪樹櫻,將她圈在懷抱里。
怎麼辦?她好溫暖,他好喜歡,她為什麼總是讓他心軟讓他感動?這種心情啊……由不得己的這種心情啊,心動啊,因為她,都因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