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恆集團
「小弟弟,你在這里做什麼?」
鐘離棼在偌大的一樓大廳里閑晃著,清秀的小臉上有著一抹傲慢,雙眼則仔仔細細地看著廳內擺設,舉手投足間,像一個審查員般專注得很,壓根兒沒听見總機小姐正細聲地詢問著他。
「小弟弟?」總機小姐索性走到他的旁邊輕喚著。
鐘離棼淡淡地抬眼。「請問有事嗎?」
真是太失禮了,她應該要尊稱他為先生,怎麼能叫他小弟弟呢?他不小了,八歲了。
他改天得跟爹地說一聲,要他要注重一下總機小姐的基本禮儀。
「請問你到這里來有什麼事?是跟父母親來的,還是一個人來?」總機小姐依然笑容可掬地問著。
「我是來找人的。」他彬彬有禮地道。
嗯,眼前的總機小姐長得不錯,笑容也不錯,可惜妝厚了些,不對他的胃口,這顯然是爹地的喜好。真是的,爹地還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其實他知道他每年都會來這里一次。
里頭忙進忙出的女職員長相都不俗,他總算知道爹地為什麼每年都回來一次,一回來就是一個星期。偶爾換一下口味,算是東西交流。
真不知道這頹廢的爹地到底打算頹廢多久。
「你找誰呢?」看他的穿著和談吐,她猜想他可能是公司里某位主管的孩子。
「我要找代理總裁。」現在還沒到下班時間,人應該還在公司吧?
他好可憐哦,千里迢迢來找小梵姐,卻沒找著她;那時候他以為可以投靠她,所以身上也沒帶什麼東西,以至于現在有點像是落難了。所以他到爹地的公司找代理總裁幫他處理一下,應該沒問題的,是不是?
「嗄?」
「能麻煩你趕緊為我通報一下嗎?」鐘離棼蹙眉。
有問題嗎?千萬不要告訴他,連代理總裁也不在,不然他就不知道要去投靠誰了。
「這……」總機小姐笑得很尷尬。
代理總裁還沒出嫁,她應該不會有這麼大的孩子才是。
「總裁不在嗎?」
「在。」她想了想,有點猶豫地問︰「可以請教你的名字嗎?讓我為你通報一下。」
「我是鐘離棼,我爹地是鐘離溟潔,要不要看我的護照?」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壓根兒不像是一個八歲的小孩子。「能麻煩你快一點嗎?」
「請你稍等一下。」她急忙跑回櫃台。
他姓鐘離?倘若她沒記錯,真正的總裁似乎就是姓鐘離,而且好像就叫作鐘離溟潔。她哪敢再拖延下去?
***
「你是鐘離棼?」
闌歆恩挑高眉頭,杏眸直視著眼前的小男孩。
他就是鐘離溟潔剛才跟她說的小孩嗎?他這個父親到底是怎麼當的?怎麼連自個兒的孩子飛過了大半的地球來到台灣之後,他才發現他失蹤—了?
當他的孩子真是悲哀。
只是這個孩子,會不會是當年她懷胎十月生的那一個?
她不知道,因為她根本就沒瞧過那個被拿來作為交易的孩子,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的長相。
他若是她的孩子,鐘離溟潔應該沒有隱瞞她的必要。
鐘離棼眨了眨大大的眼眸,緩緩地勾起醉人的笑。「小姐,你願意和我交往嗎?」
「嗄?」闌歆恩驀地瞪大眼。
她是不是听錯了?這麼小的一個小毛頭居然想要跟她交往?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魅力如此無遠弗屆,殺傷力如此之強,居然連一個未滿十歲的毛頭小子都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底下。
了不起、了不起,她真是忍不住想要贊美自己兩句。
只是,鐘離棼的人似乎毛病都一致,連求愛的方式都如出一轍,而他八成會是鐘離家的一個新紀錄;不過倒也不難理解,畢竟他父親是一個如此放蕩的歐洲貴族,來自直系的遺傳,她相信絕對不會差到哪里去。
不過,真的要她帶這個小表回她家去嗎?
她不喜歡小孩子,從來就沒喜歡過;甚至連她自己燒胎十月的孩子,她連見上一面都沒有……
「請你再等我十年,我相信我一定會長成你可以倚靠的男人。」身高不是距離、年齡不是問題,只要再給他十年,鐘離棼相信自己一定會相當有成就。
闌歆恩挑眉,「不好意思,那就請你十年後再來。」
小孩子天真的夢想,她再殘忍也不會當面戳破,只是恕她難以給予承諾,況且他的身份……哼!早知道鐘離溟潔荒唐,只是她沒想到他在外頭居然有私生子;既已有私生子,他當年又何必要她為他生一個傳宗接代的兒子,讓他可以跳月兌婚姻的束縛,天底下就有這種男人,不願意為了一棵樹放棄一片森林;先是依兄長所願有了孩子,往後便可逃過他們的逼婚而過著優閑快樂的日子。
唉!她當年怎麼會那麼作踐自己?
現在想想,那時候八成是因為賭氣,所以才會豁出去,倘若人生可以再重來一次,她絕對不會想要和他有任何的瓜葛……咦?這話可其熟哩,像是在哪里听過,又好像是自己說過,只是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時候說的。
「那麼,你願意等我十年嗎?」鐘離棼仍專注在這個話題上。
她有一張好可愛的臉,臉上漾著淡淡的笑,眼彎彎的淨是笑意,連唇角也是;他喜歡這種感覺,比起爹地身邊的阿姨好多了。
就知道爹地那個人沒什麼眼光,才會放著這個漂亮的姐姐不管……不對,爹地那個人向來是強取豪奪,只要是他看對眼的,沒有一個逃得過他的魔掌,眼前的姐姐說不定已經……
「請問你認識我爹地嗎?」他小心地問著。
「當然。」是了,這才是一個八歲孩子會問的問題,夠蠢。「你爹地是北恆真正的執事總裁,而我是他聘請的代理總裁,想當然耳我一定是認識他的。」而且很熟。
「那我爹地有沒有跟你……」他吞了吞口水,問得很猶豫。
「嗯?」她挑眉。
「呃,我的意思是說,我該怎麼稱呼你?」這事太丟臉了,他不敢問。
闌歆思想了想,很努力地推上一臉笑。「你可以叫我闌阿姨,也可以叫我闌姐姐,隨便你。」
天曉得到底應該要怎麼稱呼?隨便啦,反正他不會在這里久留。
「那我叫你闌姐姐好了,我已經有很多阿姨了。」而且他跟爹地一樣,永遠記不得那些阿姨的名字,因為族類繁多,不及備載。
「都可以。」她根本沒仔細听他說了什麼,淡淡地對他吩咐一句︰「你在那邊坐著,姐姐要辦公,你不要吵姐姐。」
倘若吵她的話,就把他丟下五十樓。
「可是我餓了。」在淑女面前說這種話是很失態的,但是他身上沒有帶太多的錢,所以之前沒去買東西吃。沒辦法,誰要他是個小孩子呢?
「你餓了?」言下之意是要她帶他去吃飯嗎?一句話,辦不到!「我請秘書姐姐幫你叫便當好嗎?」
小孩子就是這個樣子,又臭又吵又會叫,她只要听到小孩子鬼吼鬼叫的聲音就會引發她的歇斯底里癥;他最好是乖一點,她可不希望自己一時情難自遏而破壞優雅的形象。
「便當好吃嗎?」
「還不錯。」有得吃就該偷笑了,小子。
「好,那我等你。」依言,他乖乖地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像個女圭女圭似地,圓圓的眼直盯著一塵不染的桌面。
闌歆恩有點意外他的乖巧,點了點頭,按下電話的內線通話鈕吩咐一聲,隨即便埋頭苦干,和這一份重要的企劃案廝殺到底。
半晌,看見秘書提個使當進來,她才恍然想起有一個小孩在她的辦公室里等著吃飯。
她起身一看,女圭女圭般的孩子早已經窩在沙發上睡著了。
「總裁,要把他叫醒嗎?」
闌歆恩嘆了一口氣,搖搖頭。「不用了,待會兒我帶他回我的住處。」要秘書先行離開,她無奈地關上電腦,坐在沙發上睇著他無邪的睡臉,心底蕩著一股淡淡的母愛。
她是個女人,再討厭小孩子,或是再怎麼因為他的父親而厭惡他的孩子,終究還是殘留著一點點母性激素,要她搖醒這張可愛的睡臉,還是會感到一點心疼。冤有頭債有主,她不會把怒恨發泄在孩子身上的。
「鐘離溟潔到底是在做什麼?放著孩子不管!
身邊還有女人瞎混著,當他的兒子真是倒霉。」闌歆恩微惱地盯著鐘離棼。「這麼小的孩子到底是怎麼從英國飛到台灣的?我都忘了還有時差問題。」
啐!不關她的事,她何必想那麼多?
要想這些問題,倒不如先想想要怎麼把這個孩子帶回家里。
要她抱他嗎?她沒抱過小孩耶,該怎麼抱呢?是打橫抱,還是直著抱?
她想了想,挪了挪姿勢,最後決定把他打橫抱起。一使勁,她倒有點意外這不太長肉的孩子,倒還挺有重量的;而且他的身上居然還有淡淡的香氣,不像一般的孩子身上總是充滿汗臭味。
看得出來他的教養不錯,很乖也不吵,只是鐘離溟潔到底是怎麼當人父親的?他怎麼忍心讓這麼小的孩子獨自到異鄉卻不以為意?
這男人!
***
「好久不見了,歆恩。」
不用抬眼,闌歆恩一身疙瘩已經起得難受。
「你總算是來了,我一直不知道從曼徹斯特到台北需要三天的時間。」她沒有抬眼,雙手仍是忙碌地敲動鍵盤;是不敢看他,也不想看他,當然也是因為她真的很忙。畢竟她不像他,只消待在曼徹斯特的城堡里,就會有一群傻子勞心勞力地為他賺來一輩子花用不盡的財富。
「我沒想到我們扳八個月未見面,頭一句的寒暄居然是這麼冷淡。」鐘離溟潔挑著勾魂的笑,不甚在意地在沙發上坐下。「我要你幫忙的事呢?有消息了嗎?」
她向來是如此,一直是如此,久了,他也習慣了。
「你兒子在我家。」她淡然地道,儲存檔案之後坐到他對面的位子瞪著他。「你既然要我幫你找他,為什麼你卻沒有在曼徹斯特等我的回音?不要告訴我你打電話給我之後就馬上出發到台灣,我不相信這條航線需要讓你飛三天才到得了台灣,因為歐洲並沒有大規模的暴動。
當然,我也不相信你出去找兒子了,所以不在曼徹斯特的宅子里,而且我也不相信你這個畫商能忙什麼,因為阿野之前和我聯絡過了,你現在的手頭上根本沒有任何生意。」
她不想听謊話,更不想戳破他的謊話,所以她會在他開始撒謊之前,讓他撒不了謊;這件事兩人心知肚明,撒謊也沒什麼意義。
「你是在質問我嗎?」
「不是,我只是替那個孩子感到可憐罷了。」這是她的真心話。「如果可以的話,多放一點心思在孩子身上會更好。」
不喜歡歸不喜歡,她一樣認為小孩子是未來的主人翁,倘若沒把孩子教育好而造成社會混亂、嚴重浪費國家資源的話,她相信父母親需要負相當大的責任。
「我也是這麼認為。」鐘離溟潔點了點頭,相當認同。
但是,他更想要把這一句話全部奉還給她。
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她笨得沒有發覺小棼是她和他的兒子,因為她永遠不會相信他的真心。
「那麼我可以給你我房子的鑰匙,你現在就可以帶他離開了。」她走回辦公桌,自抽屜里拿出一把鑰匙。
「難道我就不能回來視察幾天嗎?!」他苦笑著。
他才剛下飛機,一路沖到這兒,暫且把兒子放到一邊去,只為了一解相思情,她需要擺出這麼森冷的面孔嗎?
難道她依舊那麼恨他?都已經十年了,兒子都幫他生了,她到底還要恨他到什麼時候?雖說兒子不是她心甘情願為他生的,但至少她做了,便足以讓他認為她已釋懷了以往的恩怨。
別到現在才告訴他,那只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
「可以。」她頓了頓,有些意外。「那麼你打算停留幾天?」
「再說吧。」不用這麼急著趕他走吧!
她永遠不會相信他是多麼地想見她,又是多麼地害怕見到她,怕她那張愛笑的臉因他漾起了恨意。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像她這樣對他,而他卻又沒有氣得立即掉頭就走!她是唯一一個讓他感到自卑的女人,也讓他對自己產生了懷疑,懷疑自己以往的作法到底是不是錯了……她讓他第一次嘗到了挫折感。
「那我來為你安排飯店吧。」幾年前他打算要去英國定居時,已經把所有在台的房產全都月兌手了,遂他回來時,通常都是由她來安排飯店住宿。
「不用了,我要住你那里。」他決定了。
當然不是放手一搏,因為九年前他就知道放手一搏沒有用,他只是想要多爭取一點和她相處的時間;沒有刻意地要她感受到他的愛,只是很卑微地希望可以多看她一眼,哪怕只是多上一分一秒。
他要的只是如此,就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