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相公VS.騷娘子 第七章

「記住,不要跟大哥說是我帶你來的!」將納咨雲帶到西水街尾的百花樓前,宣以聖立即往後退了幾步,說完話後便逃之夭夭。

「啐,逃得跟飛的一樣。」她有那麼小人嗎?

納咨雲冷啐一口,再抬眼睇著被大紅燈籠和彩球妝點得華麗的百花樓。

敝了,一般妓樓不都是掌燈時分才開始營業,現下不過才晌午,這百花樓便急著開門做生意,難不成生意真有那麼好?

听著里頭喧鬧的聲響,她不禁挑起眉思忖著,卻見——個打扮妖嬈的女子扶著一個衣著華美的男人走出來,她不由得眯緊了水脾。

丙真是袒胸露乳啊……

這個姑娘家穿的是前朝的服裝,她的肚兜都快要掉了,胸前那大片的雪膚凝脂盡露眼前,但她卻像一點也不怕別人瞧似的,落落大方得很……

懊不會百花樓里頭都是這等陣仗吧?還是小叔胡謅她的?

納咨雲正陷入沉思,又見里頭走出一個站娘,而她還扶了個男了走出來,而那男子正把臉埋在她的胸前……

天啊。這到底是怎麼著?

混帳宣典聖,她不過是把自個兒裝扮得稍梢好看些,他便說她放浪形骸,若是他見著這些姑娘們,不知道他那張毒嘴會說出什麼話來。

不對,小叔說他人在里頭,這就表示他根本不在意……可惡!

他滿嘴禮教,結果居然背著她上妓樓狎妓!

這根本是說一套、做一套,他果然是假道學,她一點都沒有冤枉他!

那個混蛋家伙,她非要找他理論不可!

他居然寧可去調戲那些花娘,也不願意踫她,甚至還同她分房睡,倘若不是她跑到書房去找他,他還不見得會踫她呢……他若是要開竅,也該對她開竅,而不是百花樓的花娘哪!

打定主意,納咨雲方要上前,卻見宣典聖走了出來,左右各有-個花娘緊挽住他的手臂……剎那間,彷若一道閃電在她面前落下,模糊了她的眼,而後雷聲響起,轟隆隆地震痛了她的耳。

這怎麼可能?

他怎能這樣待她……

「娘子?」宣典聖一走出百花樓,方甩掉兩名黏著他不放的花娘,一抬眼便見著一臉蒼白的她。

敝了,天候好得很,既沒閃電又沒打雷,她怎會白了一張臉?

他低沉的嗓音讓她回過神來,一見著他,她登時覺得雙眼刺痛,胸口窒悶就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傻楞地站了一會兒,才想起要離開。

「娘子!」宣典聖一把拉住她。

「假道學!」一回身,她劈頭便罵。

宣典聖驀然一愣,不明白她說這句話的意思。

「你在胡說什麼?」

「說什麼顏色不必美麗,說什麼裝扮只須端莊簡潔,結果呢?」她怒目瞪著他,驀然發覺眼前的他變得模糊不清。「假道學嚴

他驚訝地瞪著自她臉上淌下的淚水。「娘子……」

「不要踫我。」她惱道,拿起手絹胡亂抹著臉。

可惡,她怎會在他面前掉淚?這豈不是代表她大受打擊?不,她才不會因為這種事而受到打擊,反正她早就猜到了,只是沒想到他真的是假道學,而且還是喜愛尋花問柳的假道學!

「娘子?」他不知所措地低嘆一聲,正想要同她說個清楚,身後隨即響起戴淳的聲音,他不禁惱怒地回頭瞪著他。「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沒要做什麼,我只是想把手寫稿拿給你。」戴淳無奈地道,瞥見站在他身後的納咨雲,立即道︰「那就是嫂子?想不到嫂子居然長得這般驚為天人……」

面對他的贊嘆,宣典聖隨即以身形擋住他的視線。「手寫稿。」

「嗄?」戴淳回神,微愣地睇著他。

「你不是要給我手寫稿嗎?」他已經有些動怒了。

瞧什麼?她可是他的娘子,仙不喜歡別的男人瞧她!

「哦……」戴淳忙將手中的手寫稿遞給他,「那個……」

「你還要說什麼?」宣典聖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氣。

「呃,嫂子跑了。」他指了指前方,好心地提醒他。

宣業聖回頭,見她果真走遠,立即拿著手寫稿快步追上。

戴淳見狀,搔了搔頭,心里疑惑得緊。

難怪今兒個的天氣沒來由地放楮了,原來是這個萬年不動的神木發了火……

「你到底是在跟我氣惱什麼?」

一路追著納咨雲回宣府,然後跟著她回到許久不曾進的新房里,見她一聲不吭地窩在貴妃椅上,宣典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不是向來聒噪得很,怎麼今兒個卻連句話也不說?

方才在大街上還莫名其妙地說他假道學,他都還沒跟她計較,她倒是拗起性子來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不是說要順其自然,惱了便發火,喜了便露笑來著?可她現下卻像個悶胡蘆,他根本猜不著她的心思。

「急破摧搖曳,羅衫半肩月兌。」沉默了許久,她驀地開口。

聞言,宣典聖雙手壞胸,一雙魅眸直叮著她。

「莫道妝成斷客腸,粉胸綿手白蓮香……」納齊雲壓根兒不以為忤,逕自吟起詩來。

「你在胡扯什麼?」听出詩意,他不禁低吼出聲。

「我哪有胡扯?我是在背詩。」她心情好想要背詩,難道這也不成?

「我上百花樓是為了淡生意,你以為我愛去嗎?」他自然听得出她是在嘲諷他。

「是嗎?那倒是委屈你了。」她哂笑道。

她是挺開心他總算有些開竅了,也很高興他不再只對那堆死氣沉沉的書有興趣,可他要開竅,也該是對她開竅啊!

「你到底想說什麼?」

見他雙手環胸,她也學著照做。「不想說什麼,只是覺得一樣是做生意,你可以大方地上妓樓,而我不過是把自個兒打扮得體面些,便教你說成婬晦……一樣是為了生意,為何卻差這麼多?」

「那自然不同。」他努力地壓抑著怒氣。

「有什麼不同?」她氣惱地站起身。「那些花娘可以袒胸露乳地伺候你這個爺兒,而我的穿著俐落,裝扮也不濃艷,卻教你說成婬晦,還說我蓄意挑誘男人,這究竟是什麼道理?」

「你已出閣,又是良家婦女,怎能與那些花娘做比較?」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彷若想藉著這個動作將休內的怒氣一並吐出般。

「是明,我是已出閣,然那些花娘袒胸露乳不算是傷風敗俗,而我不過是稍作裝扮使讓你說成婬晦穢亂,你這說法是不是有些奇怪?」不等他回答,她又道︰「你該要一視同仁的,是不?」

「那是不同的,你是我的娘子,你的人、你的身子全都是我的,你自然不該在外頭裝扮得太顯眼,讓那些男人的眼都盯著你不放!」

她的腦子里頭到底都裝了些什麼東西,她分明是蓄意要氣他。

她也不想想在書和苑時,她那裝扮既風騷又多情,看來就彷若是要勾引誰來著,要他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她已經出閣了,而且是他的娘子,不管她以往如何,至少她現下該要謹守本分的,是不?

「那你就能將你的眼擱到別的女人身上?」這是什麼論調?她不能接受!

「你在胡扯什麼?我已經說了,我是為了談生意而去,況且我沒有做出任何喻矩的事!」

「是嗎?」她冷冷地笑道︰「我也不過是幫我的夫君做生意,我也沒有做出任何喻炬的事,為何你卻不準我再到書肆去?」

「你也不瞧瞧你那模樣,根本就是在……」

「我是在做生意咧廣她悶聲吼道。

「你!」他皆目欲裂地瞪著她。

「如何?」她也不甘示弱地抬眼瞪著他。

他也會火、也會生氣嗎?他怎麼不想想她比他更火,比他更生氣!

「怎麼著?小倆口怎會吵成這副德行?」

這難得出現在宣府里的怒罵聲,教宣府二老趕到了新房。

「瞧她那潑辣樣,一點都不講理!」

「你才不講理!」

兩人一來一往,不禁讓兩老看傻了眼。他們這不曾動怒的兒子,竟因為媳婦而發火,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不可理喻,隨便你,你愛怎麼著便怎麼著,我不管你了!」話落,他隨即拂袖而去。

「正合我意!」她重哼了聲,壓根兒不管公婆是否在場。

哼,禮教……哪門子的禮教這麼不講道理來著?他根本是只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

書和苑

「好久不見了,羅管事,是來替你家小少爺買紙的嗎?」

書和苑依舊如往日般地門庭若市,往來的人潮將里頭擠得水泄不通,而再次充當女掌櫃一職的納咨雲更是忙得眉開眼笑,銀鈐般的笑聲流瀉在整個書肆。

而坐在櫃台里頭的宣典聖,連眼也不抬,只是眉頭深鎖地盯著手中不知道已經看到哪里的禮記。

哼,虧她還敢說這樣的行為舉止不喻禮,真是鬼話連篇!

瞧,她那般熱情地挽著羅管事走進里頭,帶著他挑紙,還胡亂介紹各種紙張,甚至隨便開價……

「哎呀,這不是邱二爺嗎?」

他微微抬眼,又見她像只花蝴蝶般朝前方飛奔而去,簡直跟個花娘沒兩樣……今兒個一早,他覺得她的裝扮又比往常濃艷了些,彷若不迷死天底下男人不甘心似的。

她頭上插了根金步搖,腳下踩著盆兒鞋,走起路來搖曳生姿,讓所有男人的目光都迫著她不放。

就連伙計也不例外……

宣典聖側眼瞪著在一旁早已為她神魂顛倒的——干伙計。

「張少,」送走了邱二爺,又來了南北鋪的當家張少,她連忙迎上前去。

宣典聖眯緊了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一舉行動,再也無法將注意力放在手中的禮記上。

勉強低下頭,耳邊卻不斷傳來她柔軟的嗓音,不自覺地抬眼再睇著她早已逾矩的放肆舉止,一股惱意直往上竄,他不禁擰緊了書本,自己卻壓根兒沒發覺。

「宗道公子!」

听她驚呼一聲,一張粉顏笑得魅惑眾生,他不禁暗暗咬牙,憤憤地移開眼,瞪著早已被他揉得不成樣的禮記,心底暗咒了聲。

混帳,瞧她那模樣,和妓樓的花娘到底有什麼不同?

先前她明明已經收斂許多,為何現下卻又故態復萌,甚至更甚以往?

她根本就是蓄意氣他,要刁;她何必這麼做?

再不然,就是她天性放蕩、風騷,就算是要她抄寫女誡千萬遍,也改不了她的劣根性。

「大少爺,你要上哪兒?」見宣典聖起身,還將向來視若珍寶的禮記丟到一旁,伙計不禁誠惶誠恐地問道。

「我到後頭歇歇。」他揉著發疼的額際。

倘若他要是再待在這邊,說不準待會兒便會教她給氣昏了。

「可是……大少夫人這樣好嗎?」伙計大著膽子再問。

「她想要怎麼著便怎麼著,別管她了廣就算她將這兒搞得天翻地覆,他也不管了,倘若她真是將宣府的面子給丟盡,冉讓爹娘處置她吧!

「可是……」伙計為難地看著他。

「我說了別管她!」他怒吼一聲,幾乎忘了自己身處書肆。

「可是……」伙計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就連聲音里也帶著濃濃的哭腔。

「到底是怎麼著?」他不耐地回身瞪著他。

他的頭疼得很,想要到後頭的房間休憩半刻也不成嗎?

那個女人在這兒吵得他連書都看不進去,他現下只想求份寧靜,難道也不成嗎?他不想要見她搔首弄姿也不成嗎?

是不是全天下的人都要跟他作對,他這個當家的什麼時候變得一點威嚴也沒有了?

「可是……」伙計很無奈地指著門口,「大少夫人跟著宗道少爺走了,這也不用管她嗎?」

他也不想管啁,可是好歹也要提醒他一聲吧!

「什麼?」宣典聖驚詫地往門口采去,果真沒見著納咨雲的身影,也沒見著才剛到訪的宗道,不禁暗咒了聲,旋即奪門而出,留下一千傻眼的客人和伙計。

「哇!」納咨雲一手拿著「桃花扇」一手翻著「救風塵」,眼楮還不斷往書架上頭采去,一張精雕細琢的粉顏勾勒出教人移不開眼的絕艷笑顏.

「倘若書和苑肯進些小說話本,相信客源絕對不只如此而已。」宗道的一只大手悄悄往她肩頭攀去。

「嗯,我也是這麼認為.」她壓根兒沒察覺他的意圖,只是逕自往前走去,「咦?這是新式的小說話本,難道是風月齋去找來的手寫稿?」

真是有趣,倘若那木頭也願意去找些手寫稿的話,定蔚為潮流。

唉!別傻了,那個木頭的腦袋里頭就只有四書五經,哪里裝得下這些他所謂不入流的東西。

前幾日,她在房里發現了一份手寫稿,後頭落款寫著話笑二字,該是那份手寫稿的作者……那份手寫稿八成是那一日他上妓樓時所帶回,一時氣惱丟在房里,忘了帶走。

只是,他向來最不愛這些東西的,為何又會有那份手寫稿?

那份手寫稿最後落款的地方不只有名字,好像還有地址……可惜的是,她不知道上頭所寫的地方在哪里。

「可不是?」宗道隨口應了聲。

見她兀自陷入沉思,他不規矩的大手毫不客氣地放上她的肩頭,眼看長指就要撫上她細女敕的頸項,突地——「啊!」

宗道慘叫了聲,想要抽回手,卻發覺自個兒的手被人揪得死緊,而手指就像要被折斷了一般的疼。

宗道的慘叫聲喚回了納咨雲的心神,她一回頭便見著一臉鐵青的宜典聖,不禁狐疑地瞪著他,再緩緩地斂眼瞅著他緊握著宗道的手,「你在干什麼?」

「我才想問你在干什麼!」宣典聖隱忍不住的怒氣一古腦兒地傾泄而出。

怎麼,她天性風騷不夠,還喜歡讓人佔便宜不成?

宗道是出了名的登徒子,只要瞧哪家的姑娘漂亮些,便會輕浮下流地動手動腳,他就不信相處了這麼久的時間,她還會不知道他的性子。

若是她知曉宗道的性子,又為何要跟著他一道外出?

她已嫁作人婦,居然當著自己丈夫的面,隨便和其他男子外出,她到底把他當成什麼了?

「什麼?」她惱火地吼道。

他根本是在找她碴!

她不過是到風月齋探查敵情,難不成他又要說她做了喻矩的事?

「你不是說要在書肆里招呼客人?」他悶聲吼著,現下在他腦海里所涌現的,已經不是禮記,也不是四書五經,而是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教人吃盡豆腐依舊樂在其中的神情!

「我是啊!」她忙了一整個上午,難道他一點都瞧不出來?

「倘若你是的話,你此時此刻又怎麼會同這個男人出現在這里?」宣典聖惱火地甩開宗道的手,皆目欲裂地瞪著她,絲毫不想掩飾自己的怒火。

「我……」她張口欲言又止。

現在他們在人家的書肆里頭,她總不能大方地說她是來采視敵情的吧?

納咨雲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毫不掩飾的怒容。頭一次見著他在她面前如此自然地顯露真性情,她該是要開心的,但為何卻偏偏是在這種狀況底下?

她是挺想要見著他顯露出真性情,不管是喜怒哀樂,怎樣都好,可……他一味地對她發火,只會教她更加氣惱。

他那迂腐的腦袋怎會如此不知變通?老是隨便替她扣上罪名,為何不願等她回去之後再問個明白?

他不是老愛說禮,可在外頭同她大聲嚷嚷,這就合于禮嗎?

就說了,他是只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他也不想想這幾日來,他們已經是處于相敬如冰,互不理睬的狀況了,他居然還在這當頭罵她,豈不是存心要毀了他們的夫妻情緣?

「你倒是說啊!」他已經對她百般容忍,難道她一點都感覺不出來?

「現下是晌午,我想要四處走走,這也不成?」

「成,你想要上哪兒都成!」他冷嚀一聲,笑得有些猙獰。「你盡避再把自個兒裝扮得美艷些,但記得,別再往那邊走過去,省得別人以為你是百花樓里的花娘!」

納咨雲顧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瞧見了百花樓,立即明白他在暗指什麼,回頭正要開口大罵,卻見他已經轉身離開。

「宣典聖,你這個混蛋,我今兒個不過是多插了一根金步搖,你犯得著說話這麼傷人嗎?」她氣得直跺腳。

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為何他非要這般氣她不可?

這幾天來,她絞盡腦汁想著究竟要如何化解他們之間的嫌隙,但她辦法都還沒想出來,他便又澆了她一桶冷水,像是非要讓他們之間的關系冷到極點似的……這個死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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