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有匡把藥包送回大雜院,讓翠花煎了藥,伺候老婆婆服下。然後他在門廊底下,找到縮成一團,兀自生著悶氣的小乞兒。
「想不想听听我的‘除惡大計’?」
「哼!」她從鼻孔噴出兩道冷氣應他。
她孩子氣的反應叫他不覺失笑。「還要斗氣?」
「哼!」她撇開頭,依然只回他一聲悶哼。
「如果你是氣我為龍老大卜卦,那真是冤死我了。」他落坐到她身側。「我根本沒為他佔卜!」
「你以為我眼楮瞎了、耳朵聾了?我明明听到你叫龍老大上東方找財路,你還想抵賴?」小乞兒抬頭,憤憤不平地瞪著他。「大騙子!」
「你看到我搖佔、問卜了嗎?」他淺棕色眼珠子底下的光彩,突然急速流轉起來。
她看著他的眼,不覺有些迷惑。
「可是你明明……」
「我只是告訴他一些基本常識而已。」他眼里的光彩忽地定了下來,變成一種深沉的漆黑。「混過江湖的人都知道,一般賭場為了招攬顧客,多半會給初上門的客人一點甜頭吃吃,不會太多,二十到五十兩之間,直到賭場判定你是頭大肥羊,他們才會卯起來宰你。」「那你叫龍老人上賭場的意思是?」
「你想龍老大是那種懂得見好就收的人嗎?」
「我瞧他是個貪得無厭的混蛋!」小乞兒輕蔑地撇撇嘴。
「沒錯!所以他一定會去賭,開始他會贏,但最後他會輸光,直到輸月兌了底為止。」陰有匡嘴角浮起了一抹似有若無的譏笑。「可是他不能怪我算不準,因為是他自己不听從我的建議;他會變得非常信任我,而如果他還有一點點智能的話,他會重金聘請我回去擔任他的軍師,以便幫他賺取包多的銀兩。屆時我們想怎麼調查他都不會有困難了!」
小乞兒瞪圓了大眼,她突然發現,以前對陰有匡的看法似乎錯了,他並非什麼認真古板的酸書生,相反的,他是不是有一些些奸詐啊?
「不過……」他細瞧著她洗掉污泥後的俏美花顏。「我听說梁為仁和梁龍這對堂兄弟都是非常的風流鬼,你若想跟我一起混進梁府,最好再去涂些泥把臉遮起來。」
「咦?」她大吃一驚,忙蹦離他一大步。「我……那個……」
「你剛才哭得太忘我,把臉上的泥都給哭掉了。」他指著黑抹抹的前胸和衣袖給她看。「它們全到我身上來了。」
「啊!」她愕異地捂著嘴,因為他待她的態度始終沒變,所以她也沒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露出了真面目。「討厭,不準看我!」
心髒突然失常狂奔了起來,她羞窘萬分地逃了開去。
城郊有條清澈的小溪,她直跑到溪旁才停了下來。
月光灑在清明透亮的溪水上,像是一面平穩的菱花鏡,倒映出她粉妝玉琢、嬌美無雙的俏臉。
記得三年前,楚飄風還常常取笑她有一張圓圓的小胖臉呢!那時她好生氣,拚命地想讓自己的體態變得更輕盈,但成王表哥不喜歡她太瘦,老喜歡哄她吃些小點心,所以她的期望始終沒實現過。曾幾何時,肥嘟嘟的雙頰已削成鵝蛋般形狀,隨著歲月的流轉,她也逐漸長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但陰有匡為什麼一直沒發現?不論她是骯髒惡心的小乞兒,還是恢復容姿後的小佳人,他待她的態度始終如一,真是個奇怪的家伙!
照著水鏡,流動的溪水似乎也明了她的心意,送來陰有匡的形貌,他不似楚飄風的俊美無雙、也不像成王表哥的威武不凡。他是另一種斯文儒雅的形象,有一對媲美琉璃水晶的漂亮眼珠子,里頭盡藏天地智能,幻化成一股神秘氣質,緊緊吸引住周圍每一顆心。
「真懷疑他是不是神仙下凡?」她懷著迷惑,轉變成一種對他的渴望。「好想多了解他一些。」
撈了一把溪底泥糊上粉女敕的嬌顏,她是跟定他了,別說梁府,就算是地獄,他也別想撇開她。
如果說太祖爺爺的軍師劉伯溫是天下第一神機妙算,陰有匡堪稱第二!
尤其在看到梁府派了八人大轎來抬人時,小乞兒對陰有匡的佩服之意更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
「陰先生,梁大人請您過府一敘。」管家恭敬地送上請帖。看來梁為仁和梁龍是把陰有匡當成神在拜了。
陰有匡「送一卦」的布招沒掛了,優惠已過,打今兒起,佔卜恢復原價,一卦一百兩。
雖然他的神算大名早在昨天就響徹秋風鎮,但一百兩畢竟不是小數目,一般小老百姓還是算不起的。
在關廟口擺了一上午的攤子,也不過做了筆黃姓員外的生意,銀兩立時送進藥材鋪里,給受傷的老婆婆買傷藥和補品花光了。
如今有個凱子自動送上門,他哪還能不好好把握?「走吧!」他牽起小乞兒的手,攤子也不收了,打譜自今天起,就賴在梁府里白吃白喝,順便賺夠日後的旅費再離去。
「這位是……」管家嫌惡地睨著滿身是泥的小乞兒,這麼漂亮的轎子,怎能讓她給玷污了?
「我的結拜兄弟,也是靈感來源,有她在我身邊,我的佔卜才能百試百靈。」
陰有匡故意把小乞兒說成男孩,進了梁府那個風流窟才不會有危險。
小乞兒對他的隨口胡謅回以一記白眼,總覺得他越來越賊了。
「原來是陰小少爺,請請請!」管家倨傲的態度起了一百八十度轉變,對小乞兒又敬又畏。
「我才不是什麼陰小少爺!」隨便竄改她的姓,想毀她名節啊?「叫我小乞兒行了。」
「是小乞兒少爺!」管家識相地直點頭。將兩位活神仙請進轎子里,才喝令轎夫抬轎。
「哼!」小乞兒厭惡地哼了聲。「狗仗人勢的奴才!」
「嗤!」陰有匡悶笑出聲,伸手理了理她鳥窩也似的頭發。「這也是人之常情嘛,你就原諒他干了一輩子奴才,難得有機會逞威風嘛!」
「你的嘴巴也挺毒的,詛咒人家干一輩子奴才。」
「我是未卜先知,瞧他面相,就知他是一生奴才命。」
「那我呢?你瞧我是什麼命?」
「在月老廟那晚,我不是告訴過你了。」
「那你算我的姻緣,我將來會嫁什麼樣的丈夫?」
陰有匡愣了下,愛憐地輕撫她沾滿泥灰的臉蛋。「這個算不準。」
「為什麼?」小乞兒扯著尖嗓怒吼。「小氣鬼,你故意不算我。」
「不是的。」他趕緊捂住了她的嘴,不叫她繼續吼下去。「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對于與我切身有關的事是算不準的。」
小乞兒訥訥地瞪大眼,不是很了解他話里的意思,然而,胸口卻不正常地發著熱。
「小乞兒。」陰有匡壓低了聲音喊她。「你要記住,進了梁府,絕不能再尖著嗓子大叫,萬一被人發現你是女兒身,會有危險的。」
「嗯!」她紅著臉頷首。
「還有,從現在起你要習慣叫我‘大哥’。」他加重語氣叮囑道。「別忘了我們是以結拜兄弟的名義進梁府的。」
「知道了。」她隨便點著頭,把細竹棒拋上拋下的。
陰有匡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嘆笑一聲。
「有什麼問題盡避問吧!」
小乞兒露出一抹朝陽也似的燦笑。「大哥,你什麼時候發現我是女孩子?」
「在月老廟時,你一開口我就知道了。」看到她露出不解的神色,他進一步解釋道︰「一開始,我也以為你是個小男孩,可你一站起來,當然與一般成年男子相比,你是矮了許多,但也月兌離了黃髫小兒的階段,而你一生氣,就喜歡尖著嗓子罵人,很自然就泄漏了女兒態。」
「哦!」真無趣,她還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呢,誰知在他面前竟是破綻百出!
「而你卻一點也不疑惑,我為何要弄成這樣?」
「如果我說我非常疑惑,你願意為我解答嗎?」他嘴邊噙著一抹深沉的笑意,望著她。小乞兒恨得只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干麼啊?她簡直是笨透了,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沒關系!」他釋然笑著,輕拍她的肩。「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
「嘿嘿!」她傻笑雨聲,不自禁偎進他懷里,螓首依著他的肩膀。「大哥,你真好!」
她從沒遇過這樣的人,疼她、卻不寵溺她,教訓她、卻不責罵她,陪伴她、卻不逼迫她……
陰有匡,他真是個奇怪的人。
她悄悄地、專注地凝視著他沉靜的側面,突然,他一個回首,兩人的視線驀地交會,他對她淡淡一笑,無盡的包容與溫柔自那對漂亮的眸子流瀉進她心底,她扼抑不住幸福的痴笑,反手摟住他精壯的腰桿,小小的腦袋鑽進他懷里,想要汲取他更多的柔情。
「大哥,我告訴你,我很喜歡你喔,而且……」她低聲呢喃著。
陰有匡也不嫌髒,反而抱她坐在他膝上,任她撒嬌個夠。
雖然還不清楚她流浪江湖的理由,但一個出身富貴的千金小姐,會放縱自己至此地步,一定是遇見了什麼傷心痛苦的事情。
她還這麼年輕,不懂得排解傷痛,心底的傷需要時間和無數的愛來撫平,而這些他有,也很願意給她。
他會很有耐心地等待她復元,蛻變成一位成熟的淑女。
梁為仁和梁龍擺出了一場鴻門宴,準備招待陰有匡和小乞兒。
「久仰陰先生大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梁大人客氣了,陰某愧不敢當。」陰有匡拱手回禮,順便介紹小乞兒。「在下的義弟,小乞兒。」
「丐幫小乞兒見過梁大人。」小乞兒胡謅著,還特意壓低聲音以配合陰有匡「義弟」之稱。
「原來是丐幫的小俠,失敬、失敬!」天下之大,哪個地方沒乞丐?丐幫號稱幫眾十萬,就算梁為仁貴為一縣之長,也不敢輕易得罪。
「不敢當。」小乞兒乖乖地退回陰有匡背後,她怕自己的嗓音又要泄底,決定多用耳朵、少動嘴。
「听龍弟說,陰先生神機妙算、鐵口直斷,今日本宮有一事請教,不知道陰先生可否為本官解惑?」寒暄過後,梁為仁終于也說出了請人的真正目的。
「神機妙算不敢當,梁大人有何問題,盡避詢間就是了,陰某定盡力為大人解答。」
「想請教先生,本官的子嗣如何?」
陰有匡自懷里取出一副龜殼,迅速為梁為仁佔了個卦。
「大人命中注定得二女。」
梁為仁眼底閃過一抹愕異的眼神,梁龍得意揚揚地附在他耳畔,低聲說道︰「我告訴過你,他很神的。」
梁為仁似乎不信邪,兀自開口再問︰「請教先生,那龍弟的子嗣呢?」
陰有匡如常卜了個卦。「二子一女,其中次子將在今夜子時過後出世。」
梁龍瞪大了眼好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陰先生,你怎麼這麼快就自砸招牌了,我那個小妾的產期應該是在下個月,沒……」
他還沒說完,門口忽地傳來一陣騷動,管家神色匆忙地跑進來通報。「二爺,三女乃女乃剛才不小心跌了一跤,肚子痛了起來,恐怕就要生了,大女乃女乃命人來請二爺回府一趟。」梁龍一坐倒在柳枝椅上,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陰有匡。
梁為仁一改懷疑態度,神色恭謹地朝陰有匡一揖到底。
「陰先生,拜托你再替我算一次,我真的命中無子?」這會兒他連「本官」都省了。「這……」陰有匡沉吟片刻。「那就幫大人測個字吧!」
佣人迅速布上文房四寶,梁為仁想了下,在紙上寫了個「仁」字。
陰有匡一看到「仁」字,就嘆息似地搖了搖頭。
「陰先生!」梁為仁急得五官皺成一團。
「大人,你看,‘仁’字拆開來就變成了‘二、人’,兩個人,不就代表了你的兩位千金嗎?」
「啊!」梁為仁頹然地抱著腦袋。「難道我注定要絕後?」
惡有惡報,你干了這麼多缺德事,難道還指望能壽終正寢、兒孫滿堂?小乞兒在心里憤怒罵道。
「大人,龍二爺既有兩子,你何不與他商議,過繼一子,以傳香煙?」可別以為陰有匡這是好心的提議,全秋風鎮的人都知道梁龍目前有一子一女,一個痴、一個傻,他是拐了彎在損梁姓兄弟。
「堂兄若喜歡,小弟可以犧牲,將長子過繼給你。」梁龍打的好主意,兩個兒子承兩房,屆時所有的財產就全是他一人的了。
嫌惡的神色在梁為仁臉上一閃而過,誰要免費幫人養一個呆兒子?逼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寧可招婿來解決香火問題。
「陰先生,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梁為仁捶胸又頓足。「真是白白浪費我的米糧,養了十八個沒用的笨女人,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
陰有匡和小乞兒交換過一抹輕蔑的眼神。他還真敢說!強娶了十八個老婆,听說最小的才十六歲,造了這麼多孽,難怪要絕後。
「大人,是還有一個辦法,但不保證一定可以成功。」
「沒關系,陰先生請盡避說,只要我做得到,絕對努力去做。」
「可是要花費很多銀兩喔!」陰有匡已經開始打他財產的主意。
「只要能給我求得一子,多少錢我都願意花。」
「堂兄,你要三思而後行啊!」梁為仁的銀子有一半是梁龍從老百姓身上詐來的,他可舍不得耗費太多。
「我的錢,我想怎麼使、就怎麼使,你有何資格管我?」梁為仁翻臉像翻書。
「你的三姨太不是要生了,你還不快回家去。」
梁龍雖然貪財,卻還沒膽和梁為仁鬧翻,只好欲著一肚子氣回家去。
「陰先生,請快告訴我求子的方法。」為求一子,梁為仁不惜大散家財。
「首先要請大人廣開糧倉布施三天,並且當天祈願,若能得子,必修橋鋪路、終生行善。然後大人要齋戒沐浴,上‘送子娘娘廟’求子,若能求得童男像回家,日日三炷清香祭拜,三年內必可得子。」陰有匡一本正經地說著。
小乞兒卻憋了一肚子的悶笑,不住偷覷他,這家伙,扮起神棍還真是有模有樣,敗給他了!
「這樣就能有兒子?」梁為仁眼里燃著希望之火。
陰有匡慎重一點頭。「是的。」
「我立刻去做。」梁為仁轉身離開,去找帳房取銀兩、開糧倉,準備布施。
「你玩真的、假的?」小乞兒趁著四下無人,好奇地輕扯他的衣袖,低聲的問道。
「你說呢?」他微一揚眉,說了句含義深遠的話。「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聞言,小乞兒詭譎一笑。「大哥騙人!不過……你為何要煽動梁為仁和梁龍起閑隙?我想梁龍現在心里一定對你很不痛快,你不怕他報復,便計將我們趕出梁府嗎,這樣一來我們的計畫不就全泡湯了?」
「放心吧!混水才好模魚……」陰有匡說到一半。
梁為仁已經匆匆趕回,並且拿了十張百兩銀票交給陰有匡。「陰先生,本官對你真是感激無限,還請多留幾天,讓本官好好招待。」
「大人太客氣了,陰某就恭敬不如從命。」陰有匡頷首應允,還不忘對小乞兒眨眨眼——瞧,這不就輕易混進來了,而且還削足了銀兩。
小乞兒笑盈盈地望著他,心里可佩服死他了!
當晚梁為仁大宴款待陰有匡和小乞兒。
他還命令他十八位夫人出來作陪。
不知是梁府風水太差,還是怎地?听說被強搶進來的女孩居然個個煙視媚行,彼此明爭暗斗。
尤其十八位夫人在听到陰有匡是梁為仁專門請來協助求子的算命先生後,私底下的較勁更是可怕。
小乞兒對她們真是失望到了極點,她本來還在想弄垮梁為仁後,要救她們出去的。但現在她只想將那些黏在陰有匡身上的「吸血蛭」一只只關進籠子里,丟入太湖底。
好不容易熬完一餐飯,小乞兒眼底的火苗已經燒到快要失控的程度了。
回到梁為仁特地為他們準備的西廂房,小乞兒終于爆發,她尖著嗓子怒吼。「那些個不要臉的騷蹄子——」
陰有匡忙下迭捂住她的嘴,匆匆關上房門,不悅地攢起濃眉。「你怎麼又忘了我說過的話?」
她癟癟嘴,委屈得直想掉淚。
「明明是她們不對,都嫁人了,還對大哥動手動腳,大哥不罵她們,就只會罵我!」
「我不是在罵你!」他感覺太陽穴微微抽痛著,只得無奈嘆道︰「她們只是希望我在梁為仁面前為她們多美言幾句,以保障她們的地位,沒其它意思的。」
「可是她們那個樣子擺明了就是想勾引大哥。」小乞兒跳腳,不住抽咽。「大哥是我的,誰也不準來搶,是她們不好,嗚……」
「唉!」想不到她的獨佔欲這麼強,陰有匡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你以為時至今日,她們還會看得上我這個窮算命仙嗎?」
小乞兒不解地抹著淚眼。
陰有匡長嘆口氣,抱她坐在椅上。
「想必你也看出來了,這些個女孩子跟著梁為仁過慣了錦衣玉食的好日子,她們已經過不了平淡的生活了,奉承我不過是為了保有富貴,甚至提升自己的地位。
沒人這麼蠢,放著一縣之長不要,追我這個窮算命仙的。」
「真的?」她垂首斂眉,坐在他膝上,不安地扭著手指。「可是梁為仁那麼老了,大哥比他年輕英俊多了,她們……」她正說著,一陣敲門聲驀地響起,打斷了她的話。
陰有匡對她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走過去開門。
廂房外站著一名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美艷少婦,陰有匡記得她是女乃為仁的四夫人。「四夫人有事嗎?」
「陰先生。」匹夫人嬌嗔地喚了聲,一閃身,就想擠進廂房里。陰有匡怕小乞兒心底的醋海又要生波,忙伸手,擋住了她的去路。
「四夫人,天色已晚,為免瓜田李下之嫌,實在不方便請夫人進去。」
「陰先生誤會了。」四夫人媚眼斜瞟,對著陰有匡頻送秋波。「奴家只是想跟先生說幾句話罷了!」
「那就請在這里說吧。」陰有匡踏出房門一步,逼她退入回廊,就是不讓她進屋。
「這兒?」四夫人兩眼驚慌地四下亂瞄,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說話,要讓哪個碎嘴的佣人瞧見了,她豈不要完蛋大吉?「那……也沒什麼,只是問問陰先生有何特別需要,請別客氣,盡避吩咐;大人已下了命令,一定要讓先生有賓至如歸之感。」
「夫人多禮了,陰某什麼也不缺。」陰有匡疏淡地拱手回禮。
「真的什麼也不要?」
陰有匡笑著搖頭。
「那……」可惡!這蠢家伙竟听不懂暗示,四夫人惱得銀牙暗咬,卻也拿他沒轍,只得先行告退。「明兒見,陰先生。」
「少陪了。」陰有匡轉身進房,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四夫人低叱一聲,本來是想拉攏陰有匡靠在她這邊,以擊敗其余十七位夫人,坐上正位的;想不到他如此難纏,今夜算是栽了,只好再找機會。
四夫人離開後,另一個女人自廊柱後走了出來,這是十三夫人。她原先打的主意與四夫人一樣,但瞧四夫人鍛羽而歸,可見陰有匡不是貪圖美色之輩,她也得另謀他法了。
陰有匡坐懷不亂的君子態度,叫小乞兒見了好不愧疚,她剛才真是誤會他了。
「對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無理取鬧的,你別生氣好不好?」陰有匡失笑地望著她,她的脾氣像暴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他還滿喜歡她這種坦率的個性,和她在一起雖然有數不盡的麻煩,但樂趣也相對增加了。
「我沒生氣,可你要重新答應大哥一遍,只要在梁府一天,就不能泄漏你女孩子的身分。」
「嗯。」小乞兒頭點到一半,房門又被敲響。
這回是一名小女婢送來九夫人精心炖制的參湯,以解陰有匡舟車勞頓之苦。
「大哥!」小乞兒漂亮的眉峰高高攏起。
陰有匡苦笑地聳肩。「別理她們就是了。」
可他才說完,又有人來敲門了,大夫人命人送來新衣,而且是兩套,連小乞兒都有。不愧是當家做主的,馬屁拍得比其余夫人都周到。
小乞兒的美目里已開始竄出一絲憤怒的火苗。
陰有匡忙抱起她安撫道︰「別沖動,大哥有辦法叫她們別再來騷擾。」他就著文房四寶,寫了張「不準打擾」的紙條貼在大門口。
「這樣真的可以?」小乞兒嘟高了嘴,火氣可還沒消。
「大哥目前是梁大人跟前的大紅人,她們沒膽子違背我的。」陰有匡鄭重一點頭。「還有你剛才答應過大哥什麼?」
「嗯……」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悶聲說道︰「我以後一定會很小心,不在梁府泄出女孩兒的身分……但大哥也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
「不準被女妖精給拐走!」自我放逐這麼久,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志同道合、補足她心里另一半缺失、使她重獲安全感與快樂的人,她才不想與他分離。
她的要求叫陰有匡一時無言,隨即大聲的笑了起來。「好!大哥答應你,除了你,絕不理其它的女妖精。」「說話要算話哦!」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復,小乞兒開心地笑出了兩朵漂亮的梨渦。「大哥真好,我最喜歡你了!」
陰有匡微笑地抱著她,也許要教這單純的小丫頭懂情還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但他真心喜歡她,連她不解世事的純真都深深吸引住他的心。